有时候赵平安都感到奇怪,能做官做上高位,都是有政治智慧的人,他们怎么就感觉不到异族的杀人刀就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还在这里争谁在酒席上坐上位呢?相当于狼群已经门外聚集,他们却还要抢几个人血馒头。就算吃得饱饱的,也不过是给狼养一口肥肉而已。
“没有修心,心境不明,再高的智慧也挡不住心被蒙蔽。权势是多厉害的东西,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聪明人被一叶障目,那么大个南山都看不到呢?”石道长淡然地道。
有时候,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反不如升斗小民活得明白。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师兄科科问。
“我准备输一局,一局大的。”赵平安比划了下。
科科惊讶,却见赵平安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石道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道,“懂得取舍,其实是最难的。很多人把辛苦得到的东西死死抓在手里,还想要得到更多以保护自己拥有的,绝不放手。得失心太重,有如背着重物,又如何能赢?徒儿,你心思通明,为师很是欣慰。”
“欲擒故纵?”科科不允许师父和师弟打哑谜。。。
赵平安摇头道,“好比有一件宝贝,我想得到,我也有本事得到。但是,我却没有那个本事保住它。那怎么办?不如干脆推给别人。”
“然后再渔翁得利?”科科眼睛一亮。
赵平安却又摇头,“那宝贝给出去,就未必拿得回来了。只是既然保不住,就给那个更渴望的人好了,何必搭上一切机会和希望也要拿到手?”
就像穆定之那样执拗和急切,赵平安心里补足这句话。
“自己拿不稳的利益就不叫利益,不如舍弃,还能在别人的虎视眈眈中自保。”她又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心疼的,但留着根本才能图谋未来不是吗?眼光,还是要看得远些。”
“道理都懂,不过很少有人能做到哪。”石道长似乎很为自己新收的公主徒弟骄傲。
“我就不懂,干脆也我不费那个脑子。”科科举着又手连摆,啃着手上的肉脯,“平安师弟,你要做什么,只直接告诉我得了。”
赵平安想笑,结果却是捧着腮绑子叫疼。
穆远此去边境,两人之间决裂。
他是带着不良情绪走的,大夏人又很凶残,赵平安表面努力掩饰,但内心一直非常非常的焦虑和担忧,动用了全部暗线力量,要得到前线的消息。事实上,她总比朝廷能更快得到前线的信息。但,她仍然濒临崩溃的边缘,加之明的暗的事多,她心火太旺。就算有亲师父给她用药调理,她仍然急出满嘴的火泡,别说吃东西,喝口水都疼,更不用说做大的表情了。
而从前,她以为只有自己的重生者,内心有很深的优越和自信感,因为她知道所有大事件的走向。但穆远从穆耀的回忆里“看到了”前生的事,就意味着穆耀也是重生者。加之由于她的改变,令很多大事件改变了轨迹,她多少有点心虚。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不与穆耀彻底交恶的原因,与重生者成为敌人是一件麻烦的事。况且穆耀重生必定也有缘故,在没有弄清楚理由之前,她不能轻易下判断。
前世,若不是她判断失误,怎么会处死穆远啊,所以她再不能犯错误。
她曾想要和穆耀深谈一次,但一来现在不是好时机,二来这种类似于掀底牌的事还是晚一点比较好。第三,穆耀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找不到人。
想想多可笑,穆氏兄弟从前成全围着她转,现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可惜她没时间处理这些,因为该做的事还是要咬牙做下去呀。
第二天一早,她递了牌子进宫,说是探望她那皇上侄子,顺道看看十四哥儿。但在此之前,她先跑了趟慈寿宫,拜见太皇太后田氏。
“哟,你这嘴是怎么了?”田氏看到赵平安,立即大惊小怪地道。
其实心中暗爽。
好歹,她是这丫头的嫡母,可她只得到表面上的尊重。三不五时的,连请安都勉强,倒是在东京城兴风作浪,搞得人人都知大长公主,却不知大江国最尊贵的女人是她,先帝的母亲,现在皇上的祖母了!
“不是说,你有缘得遇的那位仙长来了,你还正式拜了他为师的?”田氏又道,貌似关心,实则话很刺耳,“那样的神仙,还治不好你这样的小疾吗?就连你自己,百姓们也说是医仙女转世。就你这模样还往外跑,是要砸自己的招牌还是怎么的?”
赵平安咧嘴笑,又虚按着唇“唔”了几声,纯粹疼的。
田氏连忙假惺惺的一连声叫人拿香油,好给大长公主抹嘴,免得皮干肉裂得疼得慌。
赵平安心中又是冷笑,又是觉得可笑。
都说天家无情,可是她皇兄与她比普通人家的兄妹还要亲近些,倒似父女。她对九哥儿和十四哥儿,甚至傻了的四哥儿也是真心疼爱的。但别人嘛,别说感情了,大多时间连表面文章都做得稀松平常,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孃孃,您没听过吗?不管多厉害的大夫,也是救得了病,也救不了命。”她一边伸食指在金盒子里蘸了香油,轻轻抹在自己唇上,一边道,“至于医仙女什么的,百姓们这样嚷嚷,难不成您也信了。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吗?”
“胡说!”田氏心里舒服,却佯怒,“小小年纪,还没说人家呢,别满口命不命的。再说你有什么要命的事,也拿来在我老婆子面前讲。”
“不提命的事,也是心病需要心药医,药石怎么能起作用。”赵平安皱眉道,“女儿我是心病,我师父再厉害又怎么治得了呢?”
281 西风压倒东风(求支持)()
“你贵为大长公主,谁又惹着你了?”田氏问道。
阴阳怪气的,哪里还有国母的风范。照理说田家也是世家,虽说田氏眼界短浅,到底还有些底蕴,但可能近年的日子过得太好,她骨子里的尖酸刻薄也冒出来了。
赵平安却不嫌丢脸,自暴其短,“孃孃,这东京城里的大事小情,哪有瞒得过您的?何况,我与穆大将军交恶,他出征,我去相送,他对我不理不睬,却收了旁人的宝剑,市井中都传得沸沸扬扬。咱们是母女,您就不必装作不知,给我留脸面了吧。”
她这样大大方方的,倒把田氏逼得没退路,有些尴尬了。
但想着横竖把话挑明了,干脆“和蔼”地问,“年轻人香三臭两的,到底有什么事闹成这样?我虽影影绰绰听到点闲话,想着总归会好的,也就没提这事,让你烦心。可眼见你现在这气急的模样……跟孃孃说说,真是那穆世子不对,自有孃孃为你做主。”
“不必了孃孃,如今穆家势大。”赵平安喉头滚动,好似硬咽下了一口气。
田氏神情不变,只是因为赵平安说得直白又突然,她没来得及垂下眼帘,因此眼神里那抹阴鸷和恼火,并没有逃过赵平安的眼睛。
果然呀,她没有猜错。赵平安心想。
“穆世子在前线浴血奋战,也是保国为民,这时候自然不能打扰他。”田氏很快软和了声音道,“但功是功,过是过,你是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大江国独一份的尊贵,谁也不能冒犯。倘或他真的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穆侯爷总归逃不过管教不严之责,哀家要把他叫来,好好申斥。”
赵平安眯了眼,发出咝咝吸冷气声,貌似因口唇疼痛所致,其实是怕自己笑出声。
大江国赵氏皇族的列祖列宗如果有眼看到现在这样,估计会在坟墓里捶胸顿足吧?
当初种种政权的设置,就为了防武将做大,造反。结果大江国的武力值在朝廷的种种限制下越来越低,越来越孱弱,连外敌都无法对抗之外,文臣势力还把持了朝政。令整个国家虽富,却是群狼口中的肥肉,谁都能咬上一口,边界不断被蚕食。
后来外患特别严重的几年,穆氏和田氏借机崛起了。特别是穆定之,老奸巨猾中带着强横,回京后渐渐掌握了军中重权,还和士人的精神领袖苏意来往甚密。如今外患更重,穆家意气风发,倒有点西风压倒东风的意思了。
先祖们最提防的武将,但最终有可能掌握赵氏江山,不是很讽刺吗?
好在士大夫集团不会轻易败退,武臣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田家,从前还老实,仗着太皇太后在,享受着独特的尊荣,何况还自家肩负着东北地区的防务?如今叶家倒台,田氏也有些不安份起来,特别他们受不了穆氏这种“后起之秀”骑在自家头上。
田家好歹还有个太皇太后了,穆家有什么?又凭什么?
全然忘记了,这花花江山姓赵。
但从另一方面想,也好。
浑水才能摸鱼,都有私心杂念,她才能在夹缝中自保,以致有机会让光明驱散黑暗。
因此田氏一开口,她就知道田家不会容忍穆家再做大的。如果穆远在和大夏的战争大获全胜……那时再动手,田家就真的是退居二流武臣之家了。
在战争中做手脚,让穆远兵败,或者由田家接手胜利果实,他们不是不敢,而是没有那个能力和手段。
毕竟在京中,杨计相和刘指挥在她赵平安的授意下,紧盯着一切与前线有关的事,铁打的框架,谁也动不得。而且穆家在西北根植势力,外人很难插手,东北才是田家的地盘呀。
所以田家要针对的就是穆定之,只要把他按在地上,再从朝中布局,穆家有再大的军功也翻不过天去。至少,能得个势均力敌之局。
哦,还有文臣势力,能三足鼎立是最好的。
自叶家彻底而干脆,甚至非常迅速的败落之后,两府三衙的力量有点不平衡。因此身为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叶良辰在政事堂的大佬位置,就特别的重要。至于看似平级的参政知事陈左,根本就是个摆设,而且还摆在了穆定之的局上。
近日来,关于叶良辰的位置由谁顶,朝中明潮涌动,明争暗斗。
穆苏两家,文武联手,穆定之自然愿意苏意坐上这个位置。但苏意之前一直低调内敛有内涵,仿佛不沾染朝争党争,所以官职略低,不能一步登天。于是,就要选一个他的人先顶上去,过几年再换换位置。
这个人是谁呢?是尚书省的老尚书令,归烨的亲爹归大人。
那老头子的难言之隐虽然被赵平安克制住了,欠了好大人情,却自认为已经还清了。多年滑不溜手的人,如今却站了苏意的队。十之九,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
可对于田家来说,文臣中那么重要的位置不能再是穆定之的囊中物了。因此,他们属意于中书令费海费大人。费海的老家在真定府,根在大江国的东北部,利益攸关哪。
而这么重要的位置,赵平安能轻易放手吗?她很想推举通进司的某人。
如今她是有这个力量一争的,但确实没有实力必胜而且不伤筋动骨,更没实力保住。那么不如,就把这么大盘菜送给田氏……
她进宫来,就是给机会田氏来侮辱穆定之,而后送上大人情呀。
田氏吃了她的瓜,就算是破烂的保护伞,为了自身利益,也得给她撑一撑。
“我心悦穆远,您是知道的。”因此,她想了想就对田氏直接道,“我本属意,让他做的我的驸马。还曾想过,那时必定请您做主。”
她就这样坦率地说,旁边的宫女都羞得低下头。
尽管赵平安觉得她们实在矫情:她说自己的事,旁人扭捏个什么劲儿呢。
…………有话要说…………
过渡章,必须的。
282 说话的艺术()
“你这丫头,真让先帝纵得无法无天,什么混话都往外说。”田氏也骂道。
赵平安耸肩,“人情大道理而已,有什么不能说?但,我听闻穆远和苏家大小姐秘密商谈婚约事,就与他起了冲突。本来,他解释一下就没事了,可他却居然和我发脾气。我到底是金枝玉叶,谁给他的胆子?将来此事若成真,只怕不是穆远进公主府,是我赵平安要踏入穆家门。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她显得愤愤不平,一脸被折辱的表情,还有女子和心上人怄气并一定要赢的任性。
田氏心里欣喜,面上却仍然慈祥和蔼,好像息事宁人的劝道,“平安你这孩子啊,真是不懂事。先帝视你如女,所以总是纵着你,我倒不好多口来管教你,否则先帝必心疼的。到底,你也不是我亲生的。”
“您别这样说,在我心里您说是我的娘亲……”
才怪。
赵平安在心里补足。
田氏大约也不信这话,但演戏么,就是你演你的,我演我的,端的看最后到底谁骗得了谁,谁的气势碾压了谁,把对方带到自己的情境中来,让对方入戏。
于是田氏叹了口气,“现在没办法了,少不得,我就惹人厌一回,说你几句。我活了这把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所以懂得,这男女之间,哪能总争个上下高低?尤其穆世子,那是武将出身,脾气难免会硬些,容不得违逆。就算你贵为大江国天上地下惟一的大长国公主……如今先帝已经去了,皇上又还小,咱们也算是孤儿寡母的,能低头就低头吧。”
“凭什么?”赵平安气乎乎,“我皇兄都没给过我气受呢!他是谁?穆家又是谁,他们可得分清楚谁是君,谁是臣呢。”
“唉,女人哪,在娘家和婆家怎么能一样,总要受点委屈,何况穆定之是能臣,国之栋梁,你更要给几分面子的。你如此计较来计较去,不仅被人说失了风度,吃亏的是自己不是?”
田氏亲昵的点了点赵平安的额头,“至于说苏家的那个嫡长孙女,说起来那人品相貌倒是一流的。男人嘛,哪个不是贪新不厌旧?只要苏意不因为疼爱孙女搞出什么幺蛾子来,驸马爷尚了主,还有谁敢娶平妻吗?大不过是个妾,你稳住了,到底你是我赵氏皇族的大长公主,谁能越过你去。”
“妾我也不许他有!”赵平安气得拍了下自己的腿。
真是气。
光想想那情形,她就已经真情流露了。
田氏连忙拉着她的手,心疼的吹了吹,“你这丫头,性子就是这么急躁,我不过哆嗦两句,你跟自己过不去干吗?穆世子未必会这么做,你用这么大的力道,手不疼吗?”
赵平安呼呼喘气,胸口起伏不定,渐渐连眼眶都红了。
好半天,她几乎咬着后牙挤出话来,“他不过……不过就是仗着咱们大江国是臣强君弱的局面,这才敢欺侮于我。我可是大长国公主,如果让我……”
“快闭嘴,越说越不像话了!”田氏连忙打断赵平安,佯怒道,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赵平安低下头,强自忍耐的模样,心里却冷哼。
田氏真是深谙说话的艺术,表面儿上听全是好话,其实话里带刺,句句扎心。
什么让她让着穆远,明明点出她是大长国公主,是绝对不能低头的,任何人都不得冒犯。
什么在女人在婆家不一样,以她的地位来说,男方是尚主,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娶嫁。
什么穆定之是国之栋梁,就是说她惹不起。
什么先帝去了,新帝幼小,孤儿寡母,不过是指出群臣仗势欺凌,激起她的逆反心。
什么男人贪新不厌旧,就是坐实了穆远与苏美华有暧昧。还提苏家的幺蛾子,意思是苏意做大后可能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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