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钺摇摇头,“你回去歇着吧,朕陪着她。”
姚姑姑叹息一声,便离开了,乔钺抱着容妆把她放到了龙床边儿,给她褪了衣裳,目对上她的眸,苦涩蔓延,沉声道了一句,“妆儿,你和我说句话。”
容妆只是看着他,还是不曾开口,乔钺一叹,看着靠在床头的容妆,乔钺伸手打算把她放下,让她歇息,然而容妆却突然阻拦他的举动,手扯住了他寝衣的袖子,缓缓启唇,唇瓣微微颤抖,嗓音带着长久未曾言语的沙哑,却只说了一句,“不是我……”
乔钺目光一亮,有些惊喜的道:“妆儿,你怎么样?”
容妆看着他,摇摇头,“真的不是我杀她……”容妆仿佛又想到什么,眸子突然变黯淡了下去,“是我杀了她……”容妆低头垂目,松开乔钺,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把匕首还在我手里……是我杀了夏兰懿……”
容妆突然扯住乔钺胸前的衣面,神色带着焦急的就辩解,“可是我并不想杀她的啊,是她要伤害我,我抢过了匕首,可我却不曾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就冲上来的啊……”
乔钺一见容妆絮絮叨叨的不断说着,也没有打断,只是蹙眉瞧着,容妆神思恍惚了一天,甚至都未曾开口,如今一开口便是停不下来,乔钺的心里不乏担心,但他觉得,容妆不断嚷嚷,总好过让她憋在心里来的要好。
容妆突然抱住乔钺,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嗫嚅道:“乔钺,那匕首冲破夏兰懿身体的声音,我想这辈子我都忘不掉……一天了,总是回响在我耳边……”
乔钺振臂抱着容妆,手抚摸着她的背脊,缓和了声音安慰道:“妆儿,你听话,不要去想,我没有怀疑你。”
容妆声音有一丝急促,急的仿佛快哭出来了那样,她说,“乔钺,你真的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想杀她,我原本只是打算让她离开阑廷宫,让她去寺院礼佛,只要不在你我身边便好……”
“我知道,我知道。”乔钺只能连声安慰着,容妆喋喋不休,不肯放过,连语气里都带着颤抖和慌张,“可是她怎么就那么死了呢,我虽然厌恶她,但是还没到希望她去死的地步啊,她想试探你我的感情,就弄出了巫蛊事件,她说她要成为你我的障碍,于是她就设计死在了我的手里……”
乔钺蹙眉,“妆儿,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累了,好好睡一觉。”
容妆没有应声,乔钺缓缓松开了她,把她身子渐渐放平,让她躺下,乔钺躺在了她身边,把被子盖好了,夜静默,万籁俱寂里,乔钺仿佛听见了容妆嘤嘤低泣,一时心酸的严重,只是把她搂在怀里,没有去刻意说些什么。
从这日以后,容妆就便的开始沉默寡言,时常都是站在窗边望着天边,静默的站着,一言不发。
贤妃夏兰懿溘然逝世的消息早传遍了后宫,因着乔钺下过令,容妆去过佛堂之事不得宣扬出去。
但到底人多眼杂,事情还是起了流言,好在都只是说容妆曾去过佛堂,并未严重涉及到夏兰懿殁了的事,一大早元旖和曲玉戈便匆匆来看了容妆,原想着和她说说夏兰懿的事,元旖和曲玉戈都挺兴奋的模样,毕竟除去了夏兰懿,这阑廷后宫里便没了阻碍,虽不能说容妆等人一手遮天,但到底对手都没有了,日子总该好过了吧。
可二人一见到容妆如此情形,虽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少也猜到了和夏兰懿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二人捡着好听的话劝慰了一番,然而容妆也是浅浅淡淡的应了一句,平淡的就像一湖死水,一点涟漪也不曾泛起,甚至连个愉悦的模样也不曾露出来,久而久之元旖和曲玉戈也失了心思,便只好静静的陪着容妆,也不曾再提此事。
后一日是阿萦回门的日子,一大早姚姑姑便带着小景子忙活,挑了许多阿萦爱吃的爱玩的准备了出来,阿萦回来的早,封铭作为一个好男人好夫君,自然是陪着来了。
容妆靠在榻上,身上盖了素绒薄毯,姚姑姑早早点了熏香,香气细微悠然,又燃了炭炉,炭炉是黄铜的,自从上次容妆因为炭炉崩裂早产之事以后,乔钺便下了旨,以后阖宫不得用瓷炉,就像那口花缸一样,都是怕容妆触景生情,看了心里不乐,这是乔钺的体贴和在乎,姚姑姑不止一次说过,容妆也是笑笑,直到再燃炭炉,容妆瞧着这炭炉,心里却是有一丝异常,好在那黄铜厚重,让她多少能够安心些。
依照容妆的吩咐,姚姑姑早派了人通知了容徵今日来聚一聚,容徵也随后便到了,大抵元旖知道阿萦回来,也是一早便来了,不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在人,容妆皆没有心思去管了。
宣裕殿里很是暖和,阿萦恭敬的容妆行了礼,容妆也没阻止,随后觑一眼封铭,问了一句,“在封府过得如何?封铭可有欺负你?”
阿萦瞥了封铭一眼,二人的相处方式似乎变了许多,许是成为夫妇以后和睦了许多,阿萦淡淡笑笑,“没有,大人待我好得很。”
封铭笑道:“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我哪能欺负到她。”
容妆淡漠笑笑,封铭倒是会说实话,阿萦的性子和拂晓可不一样,拂晓逆来顺受,阿萦却一身傲气,唯有面对容妆才能安稳那么些,旁人接触多了便知道了,轻易是降不住的,封铭也就是个被欺负的命了。
容妆轻声道:“夫妻一体,哪有谁欺负谁的,都是生活里的乐趣罢了。”
“可不是。”容徵附和一句,容妆瞧一眼他,又不知不觉瞧一眼元旖,元旖倒是没有察觉容妆的目光,只是一直在注视着容徵,容妆心下微微一叹,看来这是躲不过的了。
姚姑姑上了茶,阿萦笑着道了一句,“谢谢姑姑。”转眼喝下茶,又道:“姑姑真好,还记得我爱喝铁观音。”
容妆回道:“这可是姑姑特意给你准备的,瞧瞧,这桌上的点心哪个不是你喜欢的。”
阿萦笑笑,“那我可真舍不得离开了。”
容妆神思依然有些萎靡,元旖见状,便接口道:“那可不行,你要是总留在宫里,咱们封大人还不寂寞的来找容妆算账?”
阿萦瞪了一眼,“他哪敢。”封铭附和道:“是是是,不敢。”
眼瞧着谁都看得出来,这封铭待阿萦是真好,一点都不掺假,成亲以后好像更纵容她了一般。
容徵最先看出了端倪,便问道:“妆儿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乏了?”
容妆垂眸回了一句,“近日有些着凉,神思倦怠,不妨事。”
阿萦接道:“那姐姐你可要好好注意身体,别来操劳了。”阿萦这话音刚落,突然又问道:“听闻夏贤妃殁了,这太突然了,我和封铭听到这消息都太诧异了。”
容妆眉头蓦然一皱,旋即垂目缓然道:“夏兰懿自尽了。”
阿萦还要继续问什么,元旖觑了容妆一眼,忙就将话锋牵引离了这个话题,和阿萦闲谈起她在封府的日子来。
用过了午膳后,阿萦留在了宫里,封铭和容徵一同出了宫。
第143章 望你展颜()
夜晚的风呜咽呜咽的;颇有诡谲的气息;容妆站在窗边,这寂寂寒冬,怕是难熬呢。
阿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容妆;站到她身边笑道:“姐姐,窗边透风;喝杯茶暖暖。”
容妆侧目看一眼;拿着茶杯啜饮了一口,复缓缓道:“封铭待你好,我也安心了,总算没做错。”
阿萦盯着容妆的侧脸,半晌担忧的问道:“姐姐;我这次回来,总觉得你很异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妆目光悠远,透过窗子的缝隙,空洞而无神;“阿萦;你知道吗,是我杀了夏兰懿……”
阿萦一怔,目光一紧,急着问道:“姐姐,怎么会这样?”
容妆苦苦一笑,“都是她做的……我并不想的……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总是出现在我眼前,一闭上眼……”
阿萦见容妆如此,心疼的道:“姐姐,事情都过去了,没人怪你,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好吗?”
“可是我自己过不去啊……”容妆声音拉的细而长,仿佛透过寂寞长夜幽幽而来。
“姐姐,这就是你自己看不透了,无论是皇上和我们,都希望你好,你这般谁也不会好受,反而让那夏贤妃得意,倘若她还活着,一定在嘲笑的,她会笑你败给了她。”
阿萦的劝慰并没有用,诚如冉缜所说的,容妆这是心病,容妆依然那副寡淡的模样,幽幽道:“可是……她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手里……我现在想起来那个场景,整个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后怕,后怕……”
阿萦一急,唤了一声,“姐姐!”这一声尖细而用力,声音还未落下,她已经红了眼眶,阿萦扯住了容妆的衣袖,“姐姐,我跟在你身边快两年了,我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懦弱,是懦弱你知道吗?夏兰懿死了又能如何,便是死千百次又如此,在我们眼里,都抵不上你一分,不值得你难过一分,姐姐,姐姐!”
可是无论阿萦怎么着急,始终也打动不了容妆,哪怕容妆的眉头蹙起了,嗫嚅着唇瓣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
阿萦噤了声,只是眼眶含着水光一直注视着容妆,一时也没了法子,见容妆依然不为所动,手缓缓的松开了,阿萦陪她一直矗立了半晌,容妆乍然幽幽道了一句,“阿萦啊……你说乔钺心里会觉得我心狠手辣么……”
阿萦忙回应道:“不可能,姐姐你变傻了吗,皇上那么爱惜你,会因为这一件小事就改变吗?姐姐,你就别乱想了。”
阿萦没想到,夏兰懿的死会让容妆这般介怀,甚至性情都快变了,一时心疼也无法解,便连连叹息。
阿萦转身背靠着窗棂,窗边的金丝帷幔微微颤动,寒风浸进了丝丝凉意,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落眼无处不是阔而寂,窗外那遥遥殿宇映了夜色与灯火的渺茫,像是遮了雾气沆砀,淡淡的矗立着,静默如清歌。
容妆徐徐问了出来,“阿萦,封府的日子是不是比宫里好过。”
这一句话也不知是询问抑或是已经肯定的语气,容妆还是淡薄的神色,阿萦微微一怔,旋即道:“封铭真正在意我,府里唯有我一个正妻,并无侍妾,安稳无争,自然好过。”旋即阿萦仿佛反应过来觉得不对一般,目光微颤的看向容妆,容妆微微一笑,“那你该不怪我了吧。”
阿萦蹙眉,“姐姐,我从不曾怪过你什么。”
“你起初并不想嫁给封铭。”
“我有……苦衷……”
容妆侧目凝一眼阿萦,阿萦与容妆对视半晌,像是有些心虚的微微收敛了目光,对容妆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姐姐,是你不要怪我才是。”
“你又没做什么令我不开心的事。”容妆的神色并没有多大波动,依然淡漠的看着阿萦。
阿萦素白的手指不安的搅动着衣袖,好好的紫缎都出了褶皱,似乎是欲言又止,踟蹰什么进退,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若是将来你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能否……谅我一谅?”
阿萦紧紧盯着容妆的眸,眸子映着光芒熠熠闪闪,容妆蓦然笑了,“别说傻话。”
阿萦眼眶莫名又红了,声儿沉沉的,“姐姐,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姐,但亲姐妹还有生疑的时候,我若做错了什么,求你谅我,我不想失去你……”
容妆笑笑,“阿萦,你成亲的时候我并没有送你什么东西,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送什么都是虚的,便打消了念头,我始终觉得,那些俗物都没有必要送给你,可是我没用,也没想到什么不俗的,后来我就想着,等你回门的时候,我就向皇上请个恩典送与你,寻思给你个赦免,将来若是封铭那冲动耿直的性子犯了什么错,也好助你们逃过一劫。”
“姐姐……”阿萦动容,神色略带了苦涩看着容妆,“姐姐,相比皇上的赦免,我更希望你的原谅。”
“好。”容妆应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不强求,我答应你,若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会原谅你,不会让你失去我这个姐姐。”
“既然叫了姐姐,自然是一辈子的……”阿萦微微带了泪光,却笑凝容妆。
大殿的门缓缓开启了,乔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阿萦忙擦了眼泪上茶,又行礼。
乔钺第一时间来到容妆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往里走,“窗边冷,别总站在那里,该着凉了。”
容妆也不答言,随着乔钺就回到了榻边坐了下来,阿萦见此,便识趣的离开了。
乔钺一边喝茶,随后放下茶杯道:“夏归年仿佛骤然老了不少。”
容妆默然半晌,才道:“好端端的女儿突然殁了,自然是要伤心的,人便老了。”
乔钺自然察觉她依然不对,皱眉道:“妆儿,你不要让我着急了,能不能恢复如常?”
容妆笑笑,“我怎么了?”
乔钺瞪她一眼,“你这幅样子,我难受。”
容妆眉心动了动,侧目看乔钺,哂笑问道:“乔钺,夏兰懿的死你心疼吗?怪我吗?”
“……”乔钺腾的从榻上起身,由于太急促,撞到了旁边的小案,案上茶盏轰然滚落在地,碎了一片一片的,碎裂声里,乔钺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有些不耐的对容妆道:“这件事能不能就让它过去,我都没提你到底想要怎样。”乔钺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告诉你,我重新告诉你,夏兰懿的死,于我来说丝毫不曾触动,也从没怀疑你,怪你更无从谈起,容妆,你听懂了吗?”
容妆木然的点了点头,起身丢下一句话,“我困了,叫宫人伺候你沐浴,我睡下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乔钺,也不曾看一眼他沉下的脸色,径直往里走去。
丢下乔钺一个人怔怔的伫立在原地,冷冷的瞥了一眼碎瓷片,随后怒气更盛了,一掌拍在案上,声儿震的极其响亮,里头的容妆,身子随之一颤,木然了久久。
便是这样僵持着,一连着好几日,阿萦在这期间一直的劝容妆,却没有用,封铭大抵是想了,两日后便把阿萦接回去了。
元旖还是每天都来看容妆,但是已经不提夏兰懿的事情了,她也怕容妆不好受,便挑好听的说,时不时的侧面问问关于容徵的事儿,姚姑姑还曾告诉容妆,说啊,元旖曾经向她问过,拂晓和容徵的事儿,容妆听姚姑姑这么说,也不曾在意,毕竟事情不是她能掌控的,元旖的心思也不是生了一日两日的,路得要她自己走,她容妆怎么能去左右,便不去管了,随她怎么发展吧,大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无路如何,在元旖那里来说,都是她自己寻的,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得受着。
这日,元麓和乔觅薇的队伍总算到达了帝都永焕,乔钺为表亲切,便亲自在宫门迎接了,容妆和元旖也一同去了,车辇高大宽阔,金碧璀璨的,霎为耀眼。
乔觅薇和元麓一同下了车,紧紧的环着他的手臂,看起来和谐的很,很美好,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那般。
乔觅薇容颜也有些变化,穿着王后的七凤朝服,整个人端庄而肃穆,早已不是那碧鬟年少的小女儿了。
容妆暗想,大抵也是被这身份磨练出来的,身上那气息,也多了许多孤傲清冷,就算是有元麓爱护着,到底她也是王后的身份,掌握着权柄玉座,哪来的那么容易,便是伪装,也两年的时间也够她学了,不过眼下看来,乔觅薇似乎适应的很好。
元旖一见元麓渐渐走近了,笑意盈满了一张俏脸,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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