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真心称赞的话,容妆却不知,落在裴渔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裴渔脸色难看,容妆恍惚想起来,却想不通为何裴渔过不去,本身当初他遇到危险离她而去,她就没在意过,毕竟谁也不是谁非要舍命相救的人,为自己有什么错。
容妆想,裴渔大抵觉得此事伤了他一个大男人的自尊心,但那又何必呢,即便换作其他人,结果未尝不是如此。
裴伯抖抖袍子上沾染的雨珠,坐在椅子上,那边儿裴大娘从厨房里端着茶壶走了出来,倒了一大碗的茶水给裴伯暖身子。
裴伯接过茶大口就喝下了一半,两手捧着茶碗,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恍然道:“这两日浔城戒严了,城门有大批大批的官兵驻守着,进出城都不让了,只听说是什么大人物来了浔城境内。”
裴大娘接话问道:“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啊?莫非是朝廷里的还是宫里的?诶,也没听说宫里哪个娘娘的娘家在咱们浔城啊……”
好闲话儿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中年女人,容妆抚额,不禁想了想,宫里的确没哪个娘娘的娘家在浔城。
那边裴大娘还在联想,“最近咱们浔城怎么这么多事儿,前段时间沉船,这又官兵森严……什么破事儿这都是……”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哎呀,我还得给入安客栈送活鱼呢,进不去城了可咋办啊……”
裴大娘将目光投向裴伯,而容妆却随着她的一番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便蹙眉,旋即问道:“裴大娘,您刚说是去给……入安客栈送鱼?”裴大娘点点头,觉得容妆的复杂神情甚是莫名其妙,于是答道:“是啊,就是那个一进浔城第一家很大的那家客栈,就因为守着城门所以才叫入安哪,一是说入客栈平安,二听说是因为挨着城门代表入城平安,生意火,有传言说幕后东家还是朝廷的一个大官,这事儿一般人还不知道呢,我和他们客栈里一个厨娘特别好,她也是暗中听到的,外人哪能知道。”
“大官?什么大官?”容妆蹙眉,疑惑的盯着裴大娘。
“好像叫……”裴大娘垂下了头,陷入一片思索中,突然恍然大悟般,“哦对了,想起来了,叫苏汤,是当朝太傅大人来着。”
容妆的脸黑了一黑,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封铭,拿着伞,嘴角也同样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那边坐着的半晌未说话的裴伯突然道:“什么苏汤,别给我丢人了,那叫苏炀。”
裴大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对对,是苏炀,听说他女儿还是娘娘呢。”
“而且听说还很得宠呢。”裴渔补充道。
容妆不由笑笑,与封铭对视一眼,封铭表示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容妆则转移话锋,再问道:“裴家与入安客栈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裴渔点点头,“是,入安客栈本身生意就火,需求量一直很大,和咱们很多渔户都有生意往来,但是就最近一段时间,突然订货的量加大了许多,似乎近日来生意更火,客量更多了似的。”
容妆点点头,心下明白了许多,原来这家客栈,还真不无辜,那群驻守的黑衣人不是偶然,封铭的直觉敏锐,觉得客栈危险也不是偶然。
第74章 暴风雨下()
容妆思索着;头却越发的疼;容妆揉揉额头,大抵是昨夜宿雨凉入了屋子,窗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着了凉吧。
也没多想;容妆目光示意封铭跟随,二人来到屋子弯廊下;容妆径直问道:“怎么样;可有他的踪迹?”
封铭沉叹了一声,缓缓摇头,“没有;但我想皇上若和朝中的人马会合后,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容妆的目光黯了一黯,封铭见此,劝慰道:“皇上是天命之君;不是凡尘俗世能够轻易损伤的。”
容妆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回了房里,约莫快正午的时候;雨势小了;有一点停息的架势,容妆站在窗边观望着雨丝细微,心里隐约低落,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惊慌且急,蓦地打乱了容妆地心,向来最厌恶这等急促的声音,预示着有事发生,还是急事。
容妆皱眉过去开门,是裴渔,容妆问道:“怎么了?”
“快,跟我走解语。”裴渔也一副急匆匆的神色,不顾男女有别,突然扯起了容妆的胳膊,掐的容妆一阵疼痛,眉头便蹙的更紧了,边随他往外走,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在找沉船失踪的人,雨后涨水,刚刚河岸边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他们来人告诉让我去看看……”
嘭——
仿佛一把铁锤重重落在容妆的心上,容妆的心猛地一紧,便连着呼吸也刹那一滞。
怎么会,怎么会,那是谁?容妆惊惶失措,封铭和阿萦已在堂里等候着了,容妆连伞也不拿,直接扯着裴渔就让他带路,一开门,雨后夹杂着凛冽的冷风袭来,冷意也不足以镇定她的心神。
顶着小雨,一行人往河岸而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到,一路无话,沉重而死一般的静寂,容妆脚步趔趄,如果不是裴渔扶着她,几乎就摔了好几次。
容妆甚至不知道,这一路她是如何走过来的,只知道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惊惧与害怕几乎就要破裂而出,不受她的控制一般。
到达河岸的时候,那里已经围着一大群人,水泄不通,男女老少皆有,封铭拿剑撑开了一条路,阿萦扶着容妆缓缓走过去,其实只是外圈人多,到了离的近的地方,已经没有人敢过去了,一群人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对容妆等人指指点点,容妆不屑一顾,只是缓着步子往前走,其实她不敢去看,但她不能逃避,忍着心里溢出来的恐惧,向前走。
直到看清楚那抹身躯,容妆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因为绷了太久,此刻整个人宛如刹那失去了力气。可现实却不容许她松懈一分一毫,那尸体上的衣衫……分明是褐色,当初……许诣穿的,不就是这个颜色吗?是许诣?难道是许诣?
容妆瞪大了眼睛,疯一般的猛侧身撕扯阿萦:“是许诣!是许诣!”
阿萦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同容妆一起,飞速奔跑了过去,容妆身子没力气,脚底不稳,一下子摔倒了,河岸边的沙砾硌的手心生疼,容妆不顾疼痛,半跑半走的奔了过去。
怎么能是许诣,怎么可以,照顾她那么久,容妆把他当成亲人一般看待的人。
越近,容妆的眼泪掉落的越频繁。
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其实早已没了形态,只是容妆依然认识他的衣饰。
许诣死了。
在那个森寒的深宫里,给过她无数帮助的人,对乔钺忠心耿耿的人……
他的沧桑面容却仿佛还犹在眼前……
容妆不敢去相信。
***
僵持了许久,后来,所有人都劝容妆,让她切勿再伤心。
再后来,封铭与裴渔合力,把许诣葬在了附近的山林里。
封铭用剑刻了墓碑,最后,容妆亲自双手捧上一抔黄土,慰许诣安息。
容妆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她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下去,封铭看她态度坚决,便也随着她了,一行往浔城内而去,所幸封铭令牌在身,无人敢拦。
然而还没等入城,就下了大雨,容妆依然决定不返,裴渔也不回去,非要陪着容妆找人,就像要弥补上次临阵脱逃的过失一般。大雨滂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雨水来的好,掩盖了泪水,不用暴露在众人面前,她可以尽情的流,尽情的发泄痛苦,发泄思念。
容妆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她要从头到尾,挨家挨户的把浔城走个遍,一定要找到乔钺不可,否则她的心永远无法安宁。不管有多少人马在寻找,都不管。
她只要自己去找,她的夫君,她自己去找。
坐以待毙了这么多天,已经是她对不起乔钺。
雨势越发的大了,九月里的雨已经不是清爽,而是生了寒凉,如同鞭子一般打在身上,不是不疼,可是盖不过心焦。
前路一片水光,已经看不起事物,容妆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就是没有退缩的架势。
许诣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原想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短暂分离,用不了多久,乔钺就会回到她身边。
然而许诣的死讯彻底打破了一切希冀,容妆明白过来,是她把现实想的太过轻松了,伤痛无处不在,意外亦是如此,能够安稳无恙的相伴,便是最大的幸运和福泽。
若是再让她经历一次这样的生离死别,她那根心弦,怕是要断了。
眼前重影纷乱,容妆体力透支,终于昏迷过去,是封铭把她背回了裴家。
裴大娘把熬好的驱寒姜汤送进了容妆房里,阿萦坐在床边给容妆喂下,阿萦低声一阵叹息,想起了从前在宫里,容妆发烧那次,也是同样喂她喝药,可是那次,乔钺抢过了药碗,亲手去喂容妆。
原来一个男人不管多么强大多么骄傲,在他深爱的女人面前,也只是个收敛了全部锋芒的普通男人,也会细心,也会柔和。
阿萦侧目看了一眼站立着的封铭,恍惚想起了那日落水时,她与封铭等距离很近,封铭起先拽了她的手,让她离他很近,后来虽然放开了,但她似乎还听见了封铭叫喊她的名字……
封铭也是个举世无双的人了,她何其有幸又怎配得他如此眷顾……
第75章 爱归身侧()
容妆一直昏迷着;已经入夜时分了;薄雾浓云,撒一片冷寂。
青黄的木桌上燃了两盏灯笼,光芒透过灯罩照亮了漆黑的漫长寒夜。
一众人也无事可做,便同在屋子里守了容妆到现在;裴素已是呵欠连连,阿萦不忍劝道:“素素还是去睡吧;裴大娘;你们都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阿萦转眼对封铭道:“你也去睡吧,没事;我在这看着,姐姐不会有什么事的。”
封铭点点头,带着一群人离开屋里。
阿萦起身走到窗边把漏了缝隙的窗子又关严了些,转身坐回了床边小凳子上;阿萦望着容妆睡颜;暗暗叹了口气。
抬手给容妆掩了掩被子,默默说了一句;“你还是赶紧好起来吧。”
床上的容妆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头;嗓子里呜咽了一声,虽然听不太清楚,但阿萦还是知道,她一定是在唤乔钺。
容妆睡得一直也不安稳,阿萦怕她半夜发烧抑或出别的事情,也不敢离开,便趴在床边,渐渐睡去了。
夜风呼啸过窗子,风声唳唳,灯火闪映在蒲帘子上,熠熠明暖,这并不强烈的光明却已是寒夜里难得的暖意。
过了三更,外头风越发肆虐的疾。
就在这须臾里,裴家的门突兀的被人大力撞开,所有房里依次亮起了烛火……
阿萦被声响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阿萦打开房门,顿时怔住……
***
又是一日的清晨,风停了,凉意徐徐,流云散去。
昏沉沉的屋子里半掩了窗,透过清风去除了闷气。
再凉的寒衾也被容妆的体温生了暖融,容妆意识醒了一半,闭着眼睛拽了拽被子,有些冷的往里蜷缩着。
朦胧中,仿佛有人走过去关了窗子,容妆蹙着眉头,而后睁开了眼眸,却在望过去的刹那,一瞬怔然,旋即红了眼眶。
那一袭墨色,那张在心底思念了千百回的面容,那个融入了她生命里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容妆不顾一切的掀开原本还努力覆盖在身躯的被子,赤着脚下了地,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
乔钺张开双臂,接纳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容妆紧紧拥抱在怀中,两人身躯紧紧贴近着,彼此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倾听的一清二楚,为对方的跳动,紧紧地,不放开。
乔钺的面容也有些苍白而憔悴,嗓音略为沙哑,“对不起,我迟到了。”
离人泪,相思冢。
容妆的热泪滴落在他薄衫的肩头,容妆攥起拳头捶打了两下他厚实的背,哭泣道:“你还知道,亏你还知道!”
“我想你了。”乔钺轻声笑了笑,声音柔软而低沉。
容妆则冷哼了一声,狠狠的回道:“我不想你,我一点都不想你。”
乔钺微微松开她,近在咫尺的凝视着容妆的容颜,笑问:“是么?没关系,我想你。”
一言罢了,不待容妆回应,乔钺已经疯了一般的狠狠吻上容妆的唇,入骨的相思醒了,容妆不顾一切疯狂的回应着,直到没有办法喘息。
她太想他,想到发疯。
久违了。
真的,久违了。
容妆心里的惶惶不安,总算尽做烟消云散,一双空洞的眸子,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一吻深沉,诉不尽相思情长。
而后,乔钺把容妆抱回床上,他笨拙的扶着容妆的身子靠在床头,替她把被子盖过腿,让她好好歇着,而乔钺自身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她。
失而复得,或许说的重了些,但容妆此刻就是这种感觉,无疑更加觉得宝贵,哪怕从来就再珍惜不过。
但容妆很清楚,她爱乔钺,甚于自己,甚于世间万物。
容妆愿意随心而活,心里那么爱,眼里就那么爱,容妆抬手流连在乔钺消瘦了几分的脸颊上,叹了一声,不由声音里就蕴含了许多心疼,“你瘦了。”
乔钺笑了笑,敛起了眼底一抹沉落,“你也一样。”停了后,转而继续道:“嘴还是一样硬。”
容妆实在没兴致在此刻和他抬杠,便道:“反正你都知道,我想你。”
乔钺在容妆脸上掐了一把,故作邪邪一笑,“回头这些日子缺的都给你补回来。”贴近容妆耳边,又压低了声音附加了句:“在床上。”
容妆白了他一眼,苍白的小脸儿上是溢满了的笑意,外头又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沿。
容妆望过去,窗子阻隔了一切寒冷,闻听雨声,却让她的心又生了涟漪,目光沉了沉,她对上乔钺的眼……
唇瓣嗫嚅着,欲言又止,乔钺似乎也明白了她有事难言,脸上苦中作乐的笑意渐渐消退,又是长久的冷色。
半晌后,乔钺才开口:“许诣的事,我知道了,他的墓,我也去过了。”
乔钺牵过容妆搁在被子上的手,“你的身体还虚弱,不可太难过。”
容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反而紧紧攥着乔钺的手,他的手虽然也是同样的寒凉,但容妆就是安心,就是安稳。
亘古不变。
亘古,不变。
期间阿萦进来送过食物与热水,便再也没有让人进来打扰过他们二人。
乔钺御驾亲自伺候容妆梳洗,将热粥喂到她嘴边,眼看着她一口口吃下。
乔钺没有服侍过人,唯独就只有一个容妆,所以哪怕服侍的并不好,容妆也在笑着,欣慰着,体会着他在身边的欢愉。
容妆笑容恬淡,目光毫不吝啬的一直凝视着乔钺,不忍移开一丝一毫。
哪怕就这样看着他,看到天崩地裂,也是幸福,莫大的幸福。
容妆攥住乔钺的正抬起,喂她粥的手,眼眶又湿了,“乔钺,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这么久?”
容妆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可她就是想怪乔钺。
乔钺抬起的手顿了顿,旋即将一勺热粥依然喂到她唇边,声音低沉,“每一个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何止是对你,也是对我同样的痛苦,只多不少。”
乔钺的眸子灼灼的凝视着容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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