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阁的陈阁老在先帝时备受重用,凤栖山的变故后,为稳朝廷重臣,陈阁老的长女同样加入后宫,封一品德妃。而二女儿则嫁入禁军统领府中成为秦家长媳,也就是秦奚的生母。
德妃生下先三皇子时同样难产,不过有惊无险,且三皇子司马宇涛十分健康。那时宁衡还未出世,三个皇子中独独三皇子最得太后喜爱,便养在了膝下。陈阁老与长信侯府相交匪浅,太后对德妃也多一分照顾,对三皇子的维护,除了三皇子活泼好动十分讨喜之外,这也有一定的原因。
可就是因为太喜欢,三皇子早夭才让太后最伤怀,连带着迁怒德妃。这些年虽也陪在太后身边,但一想起那个早夭甚至无法入皇陵安葬的孩子,太后便心绪忧伤,不愿多见她。
而三皇子的去世,贞元皇帝见责德妃,褫夺了她的封号。
虽未贬黜一品衔,但从德妃到如今的陈妃,其中有怎会没有区别。
受了一段时间的冷落,还是太后不忍心,才使得贞元皇帝重降恩宠。
陈妃诞下六公主时再次难产,这一次太医断定她再无法受孕。
如此,皇帝又纳了小陈氏给她作伴,便是丽嫔。
那之后不久,陈宰相便辞官荣养,受封青龙阁阁老。
这过了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丽嫔怀孕,还被诊出为男胎,自是欢喜非常,谁想到竟是这般结局。
朱定北对后宅的事一向不敏感,但听言却暗自琢磨起来。
很多事情都环环相扣,他对洛京,对朝政了解的太少了。在他死前,皇室玉碟上的皇子共有九个。除了已经去世的三皇子,还有最末尾的两个皇子约莫要到三年后才出生,而其中并没有陈家女所生。况且,在他十五岁回京之前,那位曾经叱咤朝堂的陈阁老也因病去世。
他是今日才知道,秦奚竟是这位青龙阁老唯一的外孙子。
朱定北眼神沉了沉。
是他太过疏忽了。
朱定北跟着贾家铭几人安慰了秦奚几句,秦奚对不常见到的丽嫔和陈妃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因这件事让母亲和外祖伤心而牵挂。
这日下学,秦奚与朱定北同行。陈阁老的府邸与镇北侯府同在洛京西面,与镇北侯府相去不远。
次日,秦奚告假,听闻是他外祖陈阁老身体不适,他尽孝左右。
陈阁老与发妻十分恩爱,两人虽只有三个女儿,陈阁老也未因子嗣而別娶。发妻去世后也未再续弦,因此府邸与长信侯府一样,人丁稀少。这一两年因为陈阁老年岁渐渐老迈,登门拜访的朝官便慢慢减少,府邸也渐渐冷清起来。
秦奚侍疾归来,不同于往常胡闹无忧的神采飞扬,反而愁云密布。
贾家铭宽慰他:“只是风寒,你阿公很快就会好的。”
“我知道。”秦奚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这两日待在阿公身边,才发现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阿娘身体不好也不能常回去看他,我又……哎,我只是觉得特别对不起我阿公。”
秦奚眼睛红了,勉强笑了笑。
他那日过去,陈阁老拉着他说了很多话。看着年迈的总是不自觉重复一些告诫的外祖,从前只觉得心烦又畏惧的秦奚那一刻不知为何竟觉无比心酸。
阿公老了,这个唠叨的总让他不愿意接近的老人,如今已年迈至此。
贾家铭见不得他难过,不由眼睛都湿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楼安康兄弟你看我我看你,两人都没经历过这些,不懂如何安慰,但看平日傻大个这么伤心,心里也跟着着急。
更不要指望宁衡能开导一二。朱定北便坐到他身边,没好气道:“知道错了你就拿出行动去改,多陪你阿公解解闷也比在这里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强。”
“谁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秦奚下意识摸了摸眼睛,见自己忍住眼睛都没湿,便挺起胸膛吼他。
朱定北嗤了一声,“不说你阿公,你阿爷不也一样?他现在慢慢退下来了,以后肯定和我阿爷一样闲的浑身不舒服,你没事多陪他练练手也成。别成天跟耗子见了猫似得,没出息。”
秦奚满脸通红。
他底下的弟妹还只是蹒跚学步的年纪,他阿爷武人一个,生怕将他们弄出个好歹,平日便只逮着他一个人可劲地“教导”。
说实在的,他在他阿爹跟前还能胡闹,到了秦大统领面前那乖顺的跟个鹌鹑一样。但朱定北这么说,也太损他的面子了。
楼安宁噗嗤一笑,一时没忍住。
见秦奚不敢对付朱定北就瞪自己,楼安宁顿时哼了一声道:“我看长生说的没错,你就是太婆婆妈妈。我阿爷说了生死有命,叹气伤心有什么用,还不如陪他们吃顿饭来得强。你啊……你阿公只有你一个外孙子,其他人都指望不上,你平时多费点心,没成天没心没肺到处乱窜。”
楼安康也道:“陈阁老是两朝宰相,别人想听他的教诲还没机会呢。你呀,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奚脸上的愁云早被驱赶,此时大叹一声,仰头道:“你们想去领教,我带你们去啊。保管你们下次见了我阿公,就和我见我阿爷一个德行。”
众人都笑了起来。
马超在另一旁,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身边虽聚集着很多天品学堂的朋友,听他们谈天说地引经论典,没由来地不耐烦起来。
众人小心看他脸色,见他没有发火,这才换了个话题,重新讨论开来。
楼安宁对马超有着比常人更多一分的警惕。
那年宫中,他被兄长护在身后,看着兄长和侍卫拉扯,愤怒说明真相却没有人相信,反而指责他们胡作非为满口谎言。当时森严皇宫凶神恶煞的太监侍卫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还有看着兄长受伤的惶恐无助,让他比楼安康更深切地记恨着马超。
此时见他看过来的眼神不善,楼安宁对朱定北小声道:“你看那家伙,不知道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宁衡往马超身上看了眼,收回视线。
贾家铭在一旁道:“长生不要不以为然,他现在不会怎么样,过几天却不好说了。”
见几人看向他,贾家铭捏了捏手指,低声道:“我外祖母病重,姨母和表妹要回臣鹿陪侍,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贾家铭的生母是贾中书的贵妾,也是臣鹿张家的庶长女。
他外祖张家也是官宦富庶人家,只因外祖小小年纪就流连花丛,伤了身体,致使女眷产下的子嗣都没能站住,最后只有贾家铭的生母和柳菲菲生母两个女娃长大。
他外祖母最恨外祖拈花惹草,连带着对庶出的孩子也十分不喜。因为这庶女年长嫡女许多,对嫡女十分护佑,这才有几分好脸色。后来嫡女嫁于柳左相为妻,与庶女同嫁在洛京,又先后有孕,彼此感情越来越深,时常走动,这才让贾家铭和柳菲菲两个后辈感情很深。
便总有人戏言,贾家铭将来定是柳左相的乘龙快婿,亲上加亲。
正是因此,马超才格外看他不顺眼,总找他麻烦。
洛京与臣鹿虽相隔才三五日路程,但侍疾这事不好说,而且贾家铭虽没言明,但他外祖母大概凶多吉少,若要等丧期过去再返程,那便说不准时日了。
可想而知,马超心情定不怎么美妙,到时候得罪了他的朱定北不正是他最好的泄愤对象?
几人一想,也都有些担忧起来。
朱定北奇道:“马超那小子和我们一般大吧,小屁孩他懂什么情爱,怎么就对柳小姐如此另眼相看?”
个中缘故其他人却也不知晓,便看向贾家铭,目带询问。
这件事,恰好是贾家铭知道的。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自然道:“他母亲同我外祖母有亲故,她丧事时姨母便带着表妹前去吊唁。表妹看他可怜,便将自己宝贝的吃食给了他,陪他坐了一下午。那之后……”
不消贾家铭赘述,马超对柳菲菲的穷追猛打他们都看在眼里。
楼安宁怪叫一声:“他当时才五岁吧!”
看马超的眼神不由更加奇怪,一个五岁的毛头小子大概连男女之分都不明白吧,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几人都和他有一样的疑问,倒是宁衡有些体会。
马超幼时经历也颇为可怜,比起他这个无父无母无亲的孤儿,他有那样一个母亲还不如没有。想来是未曾被人温柔以待,所以才刻骨难忘。
毕竟好坏对于孩子而言,记在心里那便是一生不会更改的执拗。
但不管如何,马超的威胁也确实存在。
他坏点子多得很,几人都防不胜防,因此只能叮嘱朱定北不要轻心大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25章 促膝夜话()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编辑通知,本文将于明天入v。双更感谢宝贝们一路的支持!!么么哒!
第二十五章
正月二十那日未曾休沐,正月三十是复学后的第一个休沐日。
洛京的天气渐渐回暖,休沐这日朱定北和楼家兄弟相继到长信侯府来。
草木复苏的时节,草场都在蓄草期不适宜跑马,开了春却是马匹配种的好时机。朱定北将家里的马匹带来长信侯府,楼家兄弟找到马场来的时候,他与宁衡正在马背上练习射箭。
楼安宁敬谢不敏道:“真是野蛮人的爱好,可惜秦奚今日不能来,否则还能凑一脚呢。”
朱定北不以为意,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他如今已经恢复到能够举起一石重的弓箭发挥自如了。在马上看了眼没见贾家铭,才问道:“十一呢,你们怎么没顺路带上他?”
楼家和秦家,贾家都在一个街坊,秦奚今日要去他外祖家,他们昨日还约定让楼安康兄弟照顾贾家铭。
楼安宁哼了一声:“留了口信,说是一早与秦奚碰上,便随他一道去阁老府中做客了。”
朱定北朗声一笑,“这不是正好,十一这个小学究肯定和陈阁老有话说,可以救秦奚于水火。”
楼家兄弟想想也是,贾家铭虽在黄品学府,却是每次考试故意为之,自身对学业其实不曾马虎。年龄所限,贾家铭的学问比不上饱学之士,但对此自有一套他自己的见解,敏而好学。
他们想象着贾家铭认真绷着小脸的模样,不由都乐起来:还真说不定,十一会和陈阁老成了忘年交呢。
此时他们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谶。
见楼安康兄弟看完小马驹之后便十分无聊,朱定北便请他们做中正官,自己和宁衡比试。
起先兄弟俩还兴致勃勃,毕竟朱定北和宁衡实力相当,胜负难分,角逐十分激烈。但到后来,实在撑不住太过枯燥。反复地重复拉弓射箭中靶的过程,他们看着都替两人累得慌,毫无趣味性可言。兄弟俩心中不由可怜宁衡,他们可是知道,长信侯爷一向也是喜静不喜动,这回是舍命陪君子了。
眼见宁衡不忍心坏朱定北的兴致,楼家兄弟也只能奉陪到底。
如此再三,总算挨到了午膳的时辰。
朱定北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拒绝了宁衡想要替他揉按的举动,舒活了下筋骨。
在他看来,身体就是缺少锻造,这点程度的酸痛不算什么。
楼安宁就盼着午膳慰藉呢,没想到尝到嘴里竟不是从前那般美味。几人胃口早被养刁了,楼安宁叫道:“宁大叔难道回乡过年还未回来吗?”
宁衡摇了摇头:“病了。太医说他以后不能太过劳累。”
楼安宁闻言一惊,赶忙问道可有大碍。想着以后不能再吃到这样的美食,不由满脸哭丧。
宁衡:“养几天就好。你们不常来,不碍事。”
朱定北可惜道:“水生只学会炖几道养生汤。”
宁衡摸了摸他的头,“我常给你带。”
朱定北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人家身体不好,总不能因为口腹之欲而不顾对方的健康。
被莫名其妙放了一日休假的宁大厨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心道:定是安宁少爷馋嘴了。
楼安宁对此一无所知,见宁衡特别照顾朱定北,有些吃味地对兄长嘀咕道:“阿衡最偏心了,哼。”
楼安康笑笑,他有几回闻到宁衡给他喝朱定北喝的汤水里放了些药材,隐约猜到他的身体出了些状况,并不和胞弟一样计较这些。
用过饭,几人转到主院堂屋中说话。
正月堪堪结束,洛京还时有落雪,堂屋中还摆着火炉,十分温暖。
楼安康道:“去年说要帮长生出主意拓开产业,不知你和阿衡商量出结果没有?”
金矿的事□□关隐秘,朱定北连祖父祖母都不曾提起,自然也对楼家兄弟守口如瓶。便道:“阿衡已经帮忙看了,不过府上的田产收成还好,但铺子疏于经营,收益一般,打算先整改这些铺子。”
楼安康赞同道:“确应如此。”
楼安宁在经营方面天赋缺缺,又少了一分楼安康的沉静和智计,因此他外祖家的产业一般都是楼安康在管理。虽未亲自参与经营,但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想了想,楼安康又道:“我手上药材商年礼献了很多药材补品,我家里就我和阿爷阿弟,用不了这许多,阿衡家里也不缺这些。我想着放着也是浪费,今日带了两箱子补品,长生走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吧。”
朱定北纳罕,“我家里人口也简单,除了我祖母,我阿爷也懒得吃这些。唔,给我阿姐添妆倒是不错。”
楼安康见宁衡果然没有将对朱定北明言他的身体状况,心里虽然奇怪,但闻言还是赶紧道:“都是少年长身体的补品,不适合。”
朱定北这才知道他这是为何,苦着一张脸道:“多谢安康兄为我操心了。”
楼安宁大笑:“我还说阿兄干嘛张罗这些呢!哈哈,长生你与我第一次见面时可一点都没长高啊。你瞧我和阿兄,与去岁可都长高了二寸有余。”
这事没人比朱定北本人着急,便咬牙道:“且让你笑些时日。”
以他上辈子的身高,对上宁衡都不怕,还能对付不了这两个文弱兄弟不成。
几人聊到午后,临行,宁衡命人取来一盒药丸:“用法写在纸上,早晚各用一次便可。”
楼安宁问起,才知原来是朱老夫人所用。兄弟俩连忙询问,得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才放下心来。
楼安宁叹道:“他们真的都老了……阿爷这几日也总是咳嗽,哎。”
入了春,自秦奚外祖病后一番后悔,几人都用心关注家中长辈,如今最天真无忧的楼安宁都有了这样的感慨,何况他人。
朱定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阿爷长命百岁,不用担心,咱们大靖的大炮可还没有把外族吓趴下来呢,楼尚书啊,定不会有事的。”说着,他挤了挤眼睛。
楼安宁忍俊不禁,他阿爷还未当上工部尚书时就有豪言,要制造出推出去就能把外族全都吓趴下的炮车。这话传的很广,居然连朱定北在塞外都知道了。
朱定北说的不是虚言,至少他死的时候,也没听到荣养在家的楼尚书逝世的消息。
要带那两箱子补药,宁衡怕他车上施展不开,便又派了一辆车随行。
楼安宁翻了一个白眼,直嚷着他和阿兄陪这两箱子药过来可都没被挤着。朱定北也觉得小题大做,不过一见宁衡指派的马车上满满的吃食,他顿时改口,没有第二句话。
宁衡也给楼家兄弟备了一箱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