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烨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道：“其实天骏制药是他老丈人一手打造的，原来也不叫天骏制药，而是叫利民制药，他老丈人叫沈利民，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是相州赫有名的富翁。沈利民有一子一女，大女儿嫁给了莫天骏，小儿子如今是个植物人。”
“植物人？”李云道皱眉，“你说如今，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洪烨道：“据说沈利民有一年资金链差点儿断裂，被高利贷逼债，期间发生了冲突，他儿子沈强在冲突出被人用棍子击中后脑，之后就被判定为脑死亡，事情最后是莫天骏出面摆平的，后来沈利民的大女儿沈秋燕就嫁给了莫天骏。不过那会儿利民制药最是纳税大户，但还不是上市公司，上市的事情倒的的确确是在莫天骏手里搞定的。”洪烨是老刑警，思维逻辑很清晰，三两句话就把莫天骏和沈家的关系理得一清二楚。见李云道听得很认真，他又接着道，“因为当年沈强被打成植物人案子是我亲手经办的，所以跟沈家的人都有过一些接触。”
“莫天骏的那个什么‘天马帮’主要是做哪些生意？”李云道适时地提问道。
“天马帮一开始只是外人对莫氏团伙的称呼，后来应该是莫天骏觉得这名字很不错，就沿用了。现在相州的黄、赌、毒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天马帮，莫天骏很早就在为自己洗白身份做准备，连案底都找人销掉了，尤其是在他自己成为上市公司的董事局主席后，对天马帮的所有控制，都是通过他的得力手下金刚实现的。金刚是一个退伍的特种兵，据说很能打，曾经一个人两根钢管，就放倒了竞争对手二十个人。而金刚应该受过莫天骏的恩惠，对莫天骏忠心耿耿，曾经有人试图挑拔两人的关系，最后据说被金刚用拳头生生地打断了所有的肋骨。”
“他们的毒品生意做得很大？”
“前几年还不算大，但这几年经济有了些起色，加上现在年轻人胆大，各种软毒品五花八门地越来越多，他们的毒品生意也开始扩张。不过天马帮现在最赚钱的应该是赌，我曾经听人说过，他们的客户如今遍及全球。”
“全球？”李云道微微皱眉，国内不比国外，在华夏大陆境内，赌场是法令禁止的，相州一个在全国范围来看只能算是一个三、四线城市的地级市，赌客遍布全球，这说出去都觉得有些耸人听闻。
“是的，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句玩笑话，但这几年跟着金刚混的几乎都住上了豪宅开上了豪车，连下面的小弟都开着宝马奔驰，很难想象，以相州一地的经济实力，能供得起他们这般挥霍。”
“对于莫天骏团伙，许市长怎么看？”李云道不动声色地问道。相州如今一把手缺位，由市长许乐代行书记职位，很多传闻都在说许乐很可能会在相州就地转正，加上相州扫黑办的一把手的确是由许乐兼任的，所以他这个未来市委书记的看法在这场战役中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洪烨苦笑一声道：“天骏制药就是在许市长手里上市的，为了上市的事情，许市长动用了很多个人资源。”
李云道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许市长跟莫天骏走得很近？”
洪烨道：“与其说天骏制药是莫天骏捧上市的，还不如说是许市长一手捧上去的。许市长的确跟莫天骏走得比较近，天骏的很多事情许市长都是亲自去站台的。”
“办案的阻力来自于许乐？”李云道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不不，许市长从来都没有过问过案子的事情。但体制里的事情您也清楚的，领导的眼睛看向哪儿，下面的人都会一溜圈地围过去。现在只是刚刚尝试性地动了天马帮的一两个涉黄窝点，王局那边就压力倍增。昨儿晚上王局还在跟我通电话，让我探探您的想法，说是如果真要办，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不能急，急了可能会有反效果。”
洪烨说的是相州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王俊，也是相州扫黑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李云道最近跟地方的公安局一把手频繁接触，对于每个人的个性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王俊不是一个强势一把手，在做事手腕上偏温婉柔和。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名下资产无数的巨富（）
性格温和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如果事事待人温和，却会成为一个人仕途上拦路石。王俊是文职军人转业到地方的，在转业前主要协助部队领导的案头文字工作，为人很是谦逊低调，就算面对一个最普通的辅警，也同样一点气场和架子都没有。李云道此前一直很难想象，这样一种性格的人是如何在高手林立的公安系统中杀出一条血路，并成功地当上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此时听完洪烨的话，李云道对这位“婉约派”的公安局长又有了一些全新的认识——敢情人家从不显山露水，但擅长的却是绵里藏针。
“莫天骏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李云道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意见，“但的确像王局说的那样，要一步一步来，尤其不能引起许市长的反感，更不能因而而打击到其他企业家或者投资人的积极性。”相州是目前整个江北除江州外发展动力最足的一个城市，省内已经有一些呼声，要让相州的市委书记入常，就足见其地位。李国明在任的时候，在相州搞了一些金融试点工作也相当具有试验性和代表性，很可能会成为相州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许乐如今正在晋升的关键期，这个节点上的确不容许出什么大的问题。他的主要政绩就在于几家上市公司，其中最大的就是天骏制药，如果这个时候天骏出问题，许市长就地转正的事情很可能就要被“暂搁”了。
“天骏制药有没有问题？”李云道突然问道。
“天骏制药？”洪烨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从沈利民掌管药厂的时候开始，他们就是模仿国外的成品药，特别是抗癌药，药效能达到国外同类药的六、七成，但售价只有进口药的百分之三、四十，就冲这一点，不少人都把莫天骏当成了救苦求难的活菩萨。要说公司本身，小问题肯定有，认真查的话，财税上、环保等级上，真要查都能查出问题，但却不是七寸要害。”
李云道摇了摇头道：“我们的目的是扫黑除恶，而不是搞倒一个能生产进口抗癌药的民营企业。天马帮肯定是要查的，至于涉不涉及天骏制药，可以边打边看，在过程中抽丝剥茧。许市长那里，我这两天抽空亲自去一趟吧！”
洪烨临走前又被李云道叫住：“留意一下天骏的财报吧，不排除莫天骏会用制药公司洗黑钱。”
洪烨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汇报了，天骏制药排名第二的股东是昱明集团董事长史昱明。”
洪烨离开后，李云道让夏初把能查到的昱明集团对外投资全部都梳理了出来，夏初的黑客团队效率极高，不到一个钟头就传来了一份长达三百页的PPT。此时，李云道终于庆幸自己经历了大学里沉心读书的那几个月，否则任谁看到屏幕上如同老树生枝般错综复杂的投资关系都会觉得头疼不已的。
昱明集团旗下有近六十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史昱明通过这些公司控制或参股了江北各地区的大型企业。通过这张脉络图，李云道终于理解了何为“巨富”，他甚至觉得史昱明在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名次应该还要再往前挪上个二、三十名才算名副其实。
史昱明究竟拥有多少财富李云道并不关心，他只是将史昱明控股或参股的这些地方企业与第二轮扫黑的名单对了交叉对比，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那些企业有近八成涉黑，剩余的两成目前不在名单上，但从这样的趋势来看，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位经常出现在大小媒体上的江北巨富到底想干什么？这才是李云道真正关心的。史昱明花了大量的心血，连京城的关系都走通了，就是想要拿到江州工业园区的页岩气开发权？李云道隐隐觉得自己和真相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不透明玻璃，但真想要打破玻璃看个究竟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
下午，市公安局的夏俊龙、傅应国、袁朗、王虎等人齐聚至李云道的办公室，年轻的省长助理召唤，包括夏俊龙这个新局长在内的几个人显然都很兴奋。
“史昱明？”一听这个名字，傅应国首先皱起了眉头，夏俊龙也摇了摇头。
“史昱明这个人是就江北政商两界的大红人，用六个字来形容就是‘关系广，路子野’。之前曹国九还在世的时候，他跟曹国九的走动就很频繁，我们一度怀疑他也参与了曹国九的事情，但是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向他，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听说他在京城也有不少人脉，很多招呼都是从京城直接接到地方的。”提起这位江北巨富，傅应国似乎很反感，李云道能感觉得出来，老傅对史昱明的反感应该是出于一名老警察的直觉。
夏俊龙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说起来也奇怪，人人都知道史昱明是江北巨富，但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发家的，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好像江北就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位成功人士。”
袁朗道：“好像史昱明跟政界的头脸人物都很熟悉，我在特警支队那会儿有一次被朋友喊去参加一个饭局，去了才知道是史昱明组的局，那会儿八项规定还没有出来，我看了一下，在场的就我的级别最低。但史昱明这个人很擅长左右逢源，虽然那天在现场我的职位最低，但是一顿饭吃完，我倒是一丁点都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李云道点了点头道：“史昱明能把摊子铺这么大，没有一点手腕和能力肯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从刑侦支队调到快速反应小组的王虎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大概七、八年前，我那会儿带队查一个涉枪案，后来查到了史昱明名下的一家公司。不过这件事后来被他们用持枪证给搪塞过去了，加上黄仁义那个时候也亲自打了招呼，案子就没接着往下查。”
“涉枪？什么样的枪？”李云道突然想到了史昱明的另外一个身份。
“我看证据一开始写的是从国外走私回来的高级货，后来就变成了国产五四了。涉案人其实也是史昱明名下一家公司的负责人，我还记得，名字叫黄森林，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五木’，专门做进出口贸易的。”
“进出口？”李云道心中一动，走回办公桌打开电脑文件，果然发现，史昱明在每个地级市都或多或少有一、两家从事进出口贸易的公司。
夏俊龙等人看到李云道突然起身，在电脑上看了一会儿后又走回到会客区，觉得有些奇怪，刚想问就听李云道说道：“老傅，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找曹国九究竟在用什么方式往外面运毒吗？”
傅应国立马反应过来，诧异道：“难道是这些对外贸易公司？”
“暂时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江北并不是一个出口大省，代加工产业也没有那么发达，史昱明在各地布局这么多的进出口贸易公司，显然是意有所图的。”李云道笑着道，“不过目前应该还不太适合打草惊蛇，咱们这位江北巨富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身份，我暂时还不方便透露，等合适的时机，我想你们就知道了！不过现在还要请你们配合着帮个忙。”
这四人算是如今江州市公安局的中流砥柱了，四人对眼前这位年轻的省长助理均是极佩服的，对李云道的人格魅力也极为认可，他开口，尤其还是关系到眼下最热的扫黑事宜，自然没有不应诺的道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李云道愕然发现自己上午上班前还窝在各自房间羞于见人的两个女人此时居然好得快要穿一条裤子了，两人正搭档在家包饺子。
“今天过节吗？”李云道看着两张俏脸上满是面粉的两个女人，一脸不解。
“不过节就不能吃饺子了？”古家大小姐翻了个白眼，“换衣服洗手，过来帮忙！”
李云道看向昨晚被人撞破闺中场景而羞得不敢见人的齐大明星，齐褒姒眯着弯月牙一般的笑眼道：“可姨说很多年没吃过在家包的饺子了，我就想着包点饺子。”
“你会包饺子？”李云道问道。
“小时候看爸妈包过。”齐女神不敢跟李云道对视。
“怎么，没吃过猪肉我们还没看过猪跑啊？包个饺子嘛，有什么难的？”古大小姐忿忿地道。
李云道立刻投降，也不知道两个女人知道就达成和解了，反正女人的世界，自己是一直弄不明白的。
等第一锅饺子下锅散了锅的饺子馅，两个忙得秀发上都沾了面粉的女人这才败下阵来。
李云道亲自上阵，好不容易包好下出一盆饺子来，吃到嘴里却差点儿喷出来——这两个女人难道不知道盐也是要花钱买的吗？
两个女人也各尝了一口，便各自冲进洗手间刷牙了，此时李云道尽无比怀念宁若妙的手艺。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下手利索些（）
在李云道被两个女人的糟糕手艺折磨得实在没办法只能点外卖的时候，一辆挂着江b牌照的迈巴赫缓缓驶上江州市郊的青山，沿着盘旋的山道走了许久，终于在山腰一处平洼处缓缓停了下来。
司机开门，一个光着脑袋的中年人先探出头，而后是发福的身子，站在那处挂着两只硕大灯笼的山庄门口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道：“阿财，你看，这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啊！怪不得人家史老板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敢情是找了处风水绝佳的好地方当根据地呀！”
司机阿财是个瘦高的年轻人，他四处张望，只觉得这黑漆漆的山里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老板从哪儿看出来这破地方风水好的，心里这么想的，但嘴上却不能这般说：“是的，马爷，要不咱回去也在咱们相州的红山上辟一块儿地方造个山庄？”
那被称为马爷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我就说说，人家史老板家大业大，我们那点小打小闹的算个球啊！别说山庄了，就是想给你小嫂子弄栋别墅住，也要防着家里的母老虎啊……阿财，你说我莫天骏怎么就混到这个份上了呢？”
司机阿财笑着道：“嫂子那是关心您的身体，以往嫂子什么时候过问过这种事情？这不这两年您的身体……”
中年发福的莫天骏看着发出红色光焰的灯笼，叹气道：“谁都有意气风发少年指点江山的时候，如今却是不行喽……”
一个高挑的旗袍女子打开沉重的木门：“莫董事长，里面请。”
莫天骏只扫了那姿色算得上乘的女子一眼，便笑了笑：“请！”
一路上，莫天骏表现得如同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看到啥都啧啧称奇，走到那间巨大无比的木屋前，更是如同乡巴佬一般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地方？”
旗袍女子嫣然一笑：“您进去就知道了！”
莫天骏抹了一把光头，憨憨地笑了笑，指着木屋道：“史老板在这里头？”
旗袍女子点头。
听着木屋里传来的隐隐的水声，这让莫天骏觉得很奇怪，他的反应跟当初丁坤看到这间巨大木屋时的反应几乎是一致的，尤其是走进去，看到史昱明在温泉池里游泳，顿时露出一脸惊羡。
“到底还是省城的人会过日子，这么一比，我们相州那儿，全是土包子！”莫天骏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站在水里露出一身精状肌肉的史昱明抬手拍了三下，里面一道门突然打开，两名穿着和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