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巧劲射出去的筷子,在转瞬间又射了回来,这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当年他的授业恩师勉强可以,但用木筷子刺穿铜锅,这已经不是巧劲所能造成的伤害了。他猛地一愣,张志龙也受伤了,一根筷子刺穿了他拿切肉刀的胳膊,难道说外面那位真的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不是张志龙的后援?
他想起身,却听到躲在门口收营台后面的无辜食客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正诧异着,就一只通体棕灰、四爪着地的熊状动物缓缓踏入了火锅店,这家伙长得极为状实,站在那里就已经有大半个成年人的高度,一条猩红的舌头耷拉下来,透明的涎水缓缓从嘴边流淌下来。
不知谁说了一声“这是熊还是狗”,那畜生尽像是听懂了一般,目光如炬般地望向说话的那人,而后猛地张嘴吼了一声,那声音浑厚而富有威严,吓得多嘴的那人竟生生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中年男子已经认了出来,这是一只高加索犬,世界上都很有名大型斗犬,眼前这一只明显比普通的高加索犬还要大上一号,单那身通体油光水滑的皮毛就可以判断出主人将这家伙训练得极好,虽然看上去有些肥硕,但懂犬的中年男子却清楚,如果自己不在,单这条狗就能咬死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他的目光由狗转向黑夜,他更关心的是狗的主人——显然,狗的主人应该就是刚刚将筷子瞬间“回敬”来的那位高手。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这回躲在收营台后面的人再度倒抽一口凉气:乖乖,这汉子可真结实!先踏进来是一条腿,这是一条结实无比的腿,腿上缠着布带,脚上穿着布脚,一条原本应该无比宽松的青灰色布裤被虬结的肌肉撑得快要爆开一般。果然没有令众人失望,腿的主人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结实汉子,他面容刚毅,赤着满是结实肌肉的上身,更诡异的是他居然留着长发,长发随意地的挽了个髻在脑后,插了一根树枝。唯一可惜的是,这汉子看人的目光有些痴傻,但一人一狗站在一起,也仍旧显得威风凛凛。
狗流着口水,这汉子也流着口水,看到一圈众人,才低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大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妥的地方。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壮汉练的是走阳刚一脉的外家功夫,虽然借巧劲力道也能将筷子如刚刚那般甩进来,但杀伤力定然会逊色很多,刚刚的那些筷子,明显是练了内家功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才能使出的阴柔力道。
果不其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又听得一人胡言乱语:“我说小刑啊,这是狗肉火锅,我跟人二人进来尝尝也未尝不可,便你把小猛也弄进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啊?小猛是狗,你让他吃自己的同类,福生无量,慈悲兹悲啊!”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在那壮汉和巨型犬的衬托下显得无比瘦小的道士走了进来,似乎没看到满屋子狼藉一般,冲那收营台后面的老板和伙伴招招手:“老板,一别数载,说好的,老道我又来了!对了,这回把上次欠你的狗肉钱也一块儿还上!照老规矩,五斤狗肉,加点白菜,多放蒜,另外给爷爷来个醋碟!”说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哎,算了,来十斤肉吧,也没知道够不够小刑吃!”
他摇了摇头,在靠门位置的找了个未受无妄之灾的地儿坐了下来,拍拍桌子:“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今天小猛不许吃,狗吃狗肉,有伤天伦!”他想了想,又冲老板道,“去,到隔壁羊肉店切五斤羊肉五斤杂碎,不要加料,直接拿回来!”
火锅店老板看得目瞪口呆,看看那刚刚不可一世的中年男子,又看看那老道,就差没哭出来了。
中年男子面色缓和,冲火锅店老板挥了挥手,示意他按老道的吩咐去做,如今知道这老道不是张志龙的后援,这就够了。这个江湖太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如同当年自己的授业恩师所说,这是一个神奇的江湖。中年男子冲正痛苦呻吟的手下们召了召手,一众负伤的手下很快就围了过来,他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一部分手下扶着受伤较伤的几个先行出去,只留下几人看着此时已经失去大半战斗力的张志龙。他有足够的耐心,只要短时间内警察不来,老道一走,他就能带着张志龙的人头回去换酬金。他向来不急,有的是耐心。
火锅很快送了上来,为了招待好老道,火锅店的老板特地去隔壁借了把切肉刀,亲自切了五六斤狗肉送了上来,又到隔壁当真一半羊肉一半羊杂碎地端了一大锅回来放在那高加索犬的面前。很奇怪,那壮汉和那大狗显然已经很饿了,也很馋,一人一狗都不停地流着口水,但老道不动筷子,一人一狗也纹丝不动。直到那老道诵完了不知道是什么经的经文,这才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快吃吧,回去可不能跟你们掌门师祖说下山来还吃了狗肉火锅,要说漏了嘴,后果你们自负啊!小祖宗的道术如今一日千里,老道我也已然不是对手,到时候没人护着你们,被那道家天雷劈成焦炭可千万别怪道爷爷我没提前打招呼啊!”
那一人一狗居然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老道笑道:“甚妥甚妥,快吃快吃!肉不够的话,待会儿我再让人切了送来!今天吃了肉,得在这里住在几天,小祖宗鼻子灵光得很,被闻出来了,也就甚是不妙了!”
两人一狗,吃相极为不雅,呼噜噜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让火锅店老板和中年男子手下着更为毛骨悚然的是,那壮汉竟然生生地咬碎了几根羊大骨,咯吱咯吱在口中嚼得颇香的样子。
风卷残云一般,转眼间那两大盆肉都已经入了肚子,壮汉和那大狗一脸期盼地看着老道,老道却没好气地对老板道:“诶,再来五斤狗肉和五斤羊肉!”
一个身影迈入火锅店,模样俊秀,嘴角轻扬:“老板,把你们店里所有的狗肉和隔壁店里所有的羊肉都拿过来吧,今天晚上你们就暂停营业吧!”
火锅店老板疑惑地看着这个刚刚走进来的青年男子,却见他笑嘻嘻走向老道一桌,居然不理那老道和壮汉,而是跟那身形如熊一般的高加索犬热络一通,刚刚吃过羊肉的狗嘴里喷出的都是羊膻味,但那青年似乎也不嫌弃,不停地搓揉着大狗的脖子和下巴,“怎么样,老伙计,在山上住得还习惯吗?要是不习惯,就搬下山来跟我住!”
那壮汉看到他,也一脸憨笑,挠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那剔牙的老道行走江湖多年,嘿嘿笑着道:“几年不见,你这官儿可是越做越大了!上次还是个副局长吧,这回已经是副市长了,下回我再来送信,是不是你就得当上副省长了?”
老道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副市长?江州市能有几个这么年轻的副市长?尤其是那中年男子和他的手下,包括张志龙在内,都陡然面色一变,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李老虎吧?
那青年男子微微一笑道:“当官这种事情,不就是官儿越大,才能为更广大的人民群众服务嘛!这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一个好兵’是一个道理,不想升官的公务员,肯定不是一个全面优秀的公职人员!”
“嘿,几年没见,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这不,今儿欠老道的这个人情先给你记账上,一顿狗肉可还不上啊!”老道一脸坏笑道,“这一屋子伤兵,你准备怎么处理?”
青年男子回头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单这一眼,就足以让中年男子浑身冰冷,因为青年男子说了一句:“等吃饱了喝足了,再来跟你们算账!”。。
中年男子也算闯荡江湖多年,形形色色的威胁也见过不少,但这一句轻描淡写的“算账”,却令他后背脊冰凉。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打断腿扔出去()
那皮包骨头却道骨仙风依旧的老道端详了年轻的副市长良久,才微微叹息一声道:“江宁一别数载,你身上的煞气不减反增,看来这几年又有不少人直接或间接地死于你的手中。”
李云道拿起桌上的酒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微微一笑道:“这世道就是这般,杀不尽的魑魅魍魉。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师父说这世间总要有韦陀护法的,否则歪魔邪道太多,扰了这人间正气!”
老道盯着李云道,问道:“可有念经?”
李云道微微摇头道:“这几年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办起案子来,还经常地睡不上觉,还有时间念那些劳什子!况且在昆仑山上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读那三千道藏,你道家名典我倒是算得上倒背如流,但这泊来的梵文经书,说实话,我没有十力那种与生俱来的天份。”
老道愁眉苦脸地把手伸进咯吱窝里一阵捞挠,老半天才扯出一个布包,将还带着体温和气味的布包递了过来:“呶,这是小祖宗让带给你的!”
李云道倒是没有在意这布包是从老道哪里揪出来的,抽了两张纸巾擦净桌面,这才将布包放在桌上,缓缓解开。
两封信,一封写着李云道收,另一封没有写谁收,但李云道知道,没写名字的那封肯定是给远在雪山深处跟着喇嘛们研习葛准派佛法的小家伙的。除了两封信,还有一张叠好的符纸,李云道哭笑不得地看着那玄奥无比的符箓线条,问老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千里迢迢就为了送这张符?”
老道哭丧个脸道:“小祖宗说了,这是她闭关时偶得天机,便给你写了这一张驱魔保命符。”说到最后,老道自己也低下头去不敢看李云道的眼睛,“千里送符,礼轻情意重嘛!”
李云道小心翼翼地将那符纸叠好收入怀中,又将两封信也收好,这才给老道斟酒道:“来了江州,好酒好肉管够!”
老道咧嘴:“再来一瓶?”
李云道唤那老板道:“江州老窖,再来一箱!”
老板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刚刚听那对话,也清楚眼前这年轻人就是江州如今的官场红人李云道,不敢得罪,应了声好就连忙跑到对面的连锁超市买酒。刚刚凶神恶煞一般的刀手们此刻寂静无比,所有的目光无一例外地都落在年轻的副市长身上。
中年男子也不敢造次,单那凶猛如同从古代神话里走出来的一人一狗,他都觉得难以应付,更不用说那个高深莫测的老道。何况此时那个江州黑道人人忌惮的李老虎在场,他就算再如何嚣张,此时也不得不收起张牙舞爪的气焰。
不大会儿,老板喜滋滋地抱着一箱酒回来,今晚公安局长坐镇,他真不信这些刀手们敢当着这位“凶名”在外的副市长的面继续行凶作恶,此刻对他来说,把这位年轻的副市长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今后说出去,自己家的狗肉火锅店招待过这位年轻有为的市领导,没准生意更红火呢!
李云道径直从箱子里掏出四瓶酒,皆数打开,一人发了一瓶,剩下的一瓶唤了老板拿了一个铁盆来,倒入盆中,搁置在那巨大无比的高加索犬的面前:“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喝够了再回去!”
那身型巨大的犬闻了闻,便晃着尾巴,用舌头不停地舔饮盆中的盆中的白酒,看得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不得不佩服那壮汉的食量,酒过三量,尽然一个人吃掉了足足十五斤狗肉,最后才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看着李云道和老道——哪怕老道如今算是他的授业恩师,但在他的心目中,李云道的位置依旧比老道还要重要。
李云道跟老道对饮了一杯,问那壮汉:“吃饱了?吃饱了就干活。把那些不相干的都给我扔出去,他和他,这两个给我留下!”他指着中年男子和张志龙,其余的都在即将被扔出去的行列。
那壮汉起身,李云道又笑着补了句:“敢还手的,就把腿给我打折了再扔。”
此时食客们早就跑得一干二净,火锅店的老板和伙计上完菜了也就干净集体蹲在门外的花坛上边抽烟边观察店里的动静——反正公安局长都来了,还能翻得了天去?
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一起身,原本宽敞的火锅店仿佛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店里的光线似乎也暗了许多。
他径直越过那中年男子,走到那几名看着张志龙的刀手面前,咧嘴憨笑。下一个瞬间,两只巨手一手叉住一人的下巴,旋腰发力,转眼间竟真的将那两人生生地扔出十几米远的店外。
“操!”有刀手反应了过来,抄起家伙就起反抗。
刀刃砍在壮汉的铁制护碗上,溅起一阵火花,那壮汉怒喝一声,挥臂一击,竟将那冒然出刀的刀手硬生生地扫飞出去,刀手的身子轰击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喝酒的那青年又不忘落井下石:“打断腿,扔出去!”
壮汉果然一声虎啸,屈腿一跃,竟直接跳过了两排桌子,落在那吐血刀手的面前,叉住脖子,举在半空,而后左手成掌,挥臂砍向那刀手大腿,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的大腿竟然生生被他一掌给劈断了。
一旁还想上前协助的中年男子面色大变,扣在手心里的飞刀怎么也不敢挥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断腿的刀手被壮汉易如反掌给轻轻松松地扔了出去。
接下来,不用壮汉再动手,剩余的几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出火锅店的,此时对他们来说,中年男子的威信远远比不上这壮汉带来的死亡威胁。
很快,刀手们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受伤颇重的张志龙和那中年男子。
浑身是血的张志龙一手抱着老炮的尸体,一手抱着黑胖的尸体,看那中年男子的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
那中年男子却不理张志龙,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风淡云轻地喝着酒的年轻副市长的身上,他不知道,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官员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有一点他很确信,李云道不敢当众杀他,想通了这一点,他便很淡然。
李云道见那大块头又重新坐了下来,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起身,啧啧地走向那中年男子:“你跟黄梅花与何青莲是什么关系?”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惊,没想到李云道会认出他的师门,皱眉道:“算是同门,他们的师父算是我的师伯。”
李云道点了点头,果然没有看错,听黄梅花曾经提过师门里的一些琐事,其中就提过师叔在民间教过一个很有天份的徒弟,但那人品性不佳,十六岁那年就失手杀人,最后却沦为一方大盗,这些人为非作歹,手中攒了不少人命。按黄梅花的说法,他日见到此人千万不要有任何仁慈,能扔下固然最好,不行的话就当场格杀,也算是为师门除害。
“那就对了!”他转头问老道,“你们山上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废掉一个人的武功?”
老道瞪圆了眼睛道:“你以为是武侠,一掌就能废掉武功?那他娘的都是几十年如一日练出来的肌肉记忆,你能删除一个人的记忆吗?”不过老道眼珠又滴溜溜转了一下道,“废武功不行,但让他变成一个废人倒是有很多种法子。”
那名叫江禄尧的中年男子闻言心中一凛,掏出怀中飞刀,想也没想就射向李云道和老道,刀尖一抹幽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好歹毒的心思!”老道上前一步,大袖口一卷,便化去了刀势。
那江禄尧见势不对,拔腿就想走,只是还没迈出几句,却感到腿上一阵剧痛,反手一掌,却劈了个空——低头才看到,自己的大腿被那刚刚舔酒的畜生死死地咬住。
“孽畜!”他抬手屈掌,正想一掌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