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廖蕾这个人,他本身的天赋就在于研究蛊毒相关,而他的兴趣也正是在此,除此以外他几乎什么都不在意,可是谁也说不好为什么,他却和肥城邱氏的三少爷邱魁这个性格正好和他相反的人成了挚友——或者说“损友”更为恰当。
和喜欢窝起来专心搞研究的廖蕾不同,邱魁是个极其喜欢热闹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廖蕾这个十数载都足不出户的人竟然被他拉着出了门,这让不少亲眼见到他们俩一起出现的人都大吃一惊。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廖蕾这么一个好好的研究型天才,就因为邱魁而多了一个不得了的兴趣。
好赌。
天知道邱魁是让廖蕾有了什么样的经历,反正当廖蕾愿意偶尔出出门之后,他就非常喜欢跟别人打赌了,无论事情大小都一定会跟“赌”扯上关系。虽然他“毒公子”的名头让许多人都畏惧不已,但在“赌”这一事上却十分受欢迎,因为他的赌品真的是出奇的好,输了绝不会借口反悔,更不会仗势欺人,因而不少人虽然会畏惧他,但还是愿意与他打赌,久而久之,除了“毒公子”这一名头以外,廖蕾就又多了一个“赌公子”的名头。
周邈手中那份廖家的蛊十有**就是这样拿到的。
除了好赌以外,廖蕾还真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来说一说的了,唯一还值得提一提的,就是张龙潜所感兴趣的另一个话题——他的婚约情况了。
与凡人世界不同,但凡有点历史的道法世家都还维持着一些古老的传统,比如女子最迟在十五岁及笄之年,男子最迟在二十岁弱冠之年都必须定下婚约,而像河南廖家这样有着“伏羲后裔”之称的悠久世家就更是如此。
但是,今年刚刚年满二十的廖蕾却没有定下任何婚约。
据说是因为廖蕾本人强力反对,廖家又拿他这个天才没办法,再者考虑到他也不是廖家少主,稍微放纵一下也无所谓,所以也只能由得他了。
听完季海云这保证绝对准确的八卦消息,张龙潜轻声嘀咕了起来。
“‘本人强力反对’……吗……”
沉吟了一下,她若有所思的轻轻笑了。
没有见到廖蕾跑过来的季海云并不明白张龙潜这是在笑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虽然张龙潜心中已经确定了,但这事毕竟涉及到周邈,所以她也不好开口,只能打了个哈哈不作正面回答,同时随口岔开了话题。
“话说回来,我记得海云你十八对吧?”
“是没错,怎么?”
张龙潜弯起眼睛有些贼兮兮的笑了:“季家可是张家的唯一附属世家,怎么也是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啊,眼看着你这离弱冠之年也没多久了,你……有没有和谁定下婚约啊?”
见到张龙潜那一副八卦的模样,季海云忍不住笑着拿那本薄薄的书敲了她脑袋一下:“大小姐,拜托你笑得矜持一点好吗?”
对此张龙潜根本毫不在乎,只是乐呵呵的一笑:“嘿嘿,八卦当前还有什么好矜持的?哎你别岔开话题!我可是十分好奇呢!到底有没有啊?”
看着张龙潜眼中的雀跃之色,季海云的眼底微微一黯,脸上笑容不变的摇了下头。
“没有。”
没注意到季海云眼底那一刹那的些微变化,张龙潜只是一脸不相信:“你不是蒙我的吧?”
“我蒙你做什么?”
看季海云确实不像说假的,张龙潜略微有些失望,一副没有八卦可听十分无趣的模样,随即眼珠一转却又狡黠的笑了起来。
“海云,你该不会是像廖蕾那样因为心中有人了所以拒绝了家族安排的婚约了吧?”
“像廖蕾那样?”
疑惑的复述让张龙潜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立即移开眼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看她那样子季海云也没深究下去,只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身上可不会发生什么‘心里有人了’这么浪漫的事。”
明明是简单的话语,但季海云说出却有一种十分淡漠而确定的意味。
感觉有些听不懂了里面的意思,张龙潜眨了眨眼,又转回目光看着季海云,不太理解的问:“什么意思?”
注视着张龙潜那疑惑的面容,季海云的视线有了一瞬间的动摇,随即弯起眼睛,露出爽朗的笑容,直率的开口。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心’啊!”
三十二、心之所在(中)()
看着微笑的季海云,张龙潜眨眨眼睛愣了半晌,才终于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音节。
“……哈?”
他说什么?没有心?该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正当张龙潜如此怀疑时,却看见季海云依旧维持着直率的笑容,没有丝毫犹豫与动摇的再次开口。
“你没有听错,大小姐。为了张家,季家的人必须舍弃自我,舍弃心,这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规定。所以我的‘心’……”抬手轻轻按住胸口,他的笑容宛若阳光般灿烂,“早就不在这里了。”
张龙潜睁大了眼睛。
她很想问季海云这是不是在开玩笑,可季海云的笑容却让她无法开口。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到极致,反而令人感觉空洞的笑容。
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为什么?”
看着那样的季海云,张龙潜忍不住发出了迷惑的声音。
张寒光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张家也不可能像苍家那样做出冷酷得令人发指的举动,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个规定存在?
为什么……季海云就这样笑着认同了?
相较起张龙潜的动摇,季海云却显得很平静:“很简单,因为我们……我们这些季家的人,都有着必须舍弃‘心’才能达成的目的,更何况我是‘少主’,为了‘家族’,所要承担的就注定更多。”
那是“责任”,却也是“枷锁”。
张龙潜不是不明白,但是看着那样的季海云,她却依旧不忍:“你……就没想过逃离吗?”
季海云一愣,跟着却笑了。
“想过,也试过。”
或许为了逃离这样的命运,他曾经做出过巨大的努力牺牲,但是现在张龙潜所听到的却只有静如止水的声音,根本无法从中猜测出以前是否发生过什么。
而且,无论他过去做出了多少努力,但到了现在他也依然还是“季家少主”。
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是一件多么可悲而又可憎的事情啊!
但是接下来,季海云却说了出乎意料的话。
“不过,现在这样却并非任何人所逼迫,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一点都不后悔。”
对于为了家族为了责任便舍弃了自己的“心”,此刻还能坦然说着这番话的季海云,不知为何张龙潜的心中就浮现出一种焦躁,她皱起眉头,难以忍耐的低吼出声。
“为什么要妥协?为什么要承认这样的命运?你明明向往着自由不是吗?!”
看着眉眼之间都显出怒意的张龙潜,季海云愣了愣神,随即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
“大小姐,你总是会说些出乎我意料的话呢。确实,一直以来我最喜欢的都是自由,之前也是独自一人在深山中自由自在的修行,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被什么命令所束缚。”
“那你现在为什么……”
海云,你啊,要多笑笑才好哦!看,就像我这样!
开朗的声音似乎就在耳旁响起,季海云垂下了眼帘,唇角的弧度变得十分柔软。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让我觉得哪怕失去所有也无所谓的人,只要是为了那个人,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心’,就算全部舍弃又何妨?”
抬眼看着因为他的事而发怒焦躁的张龙潜,季海云的脸上扬起了温暖阳光的笑容。
“那个人……就是我的‘心’。”
那笑容是如此的耀眼夺目,令张龙潜的视野不禁一阵摇晃,她看着坦然注视着自己的季海云,从那双眸子之中所找到的全都是温暖与坚定。
张龙潜不知道季海云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但是,那样的目光,一定只有想起最重要的人时才能露出。
意识到这一点,张龙潜心中那没来由的的焦躁终于稍稍退去,可是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情感攀上了她的心间。
不忍。
看着爽朗的季海云,张龙潜轻声询问:“那个人……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当然。”脸上的笑容温暖明亮,季海云的声音怀念而坚定,“我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而存在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话语,张龙潜的胸口不禁微微抽疼了起来。
明明与她无关,她却因为季海云的话语,他的笑容,他的坚定而感觉到了不忍,以及心痛。
为什么?
看着张龙潜的脸上浮现出些微困惑,季海云的眼底掠过一丝叹息,随即他抬手揉了揉张龙潜的脑袋,笑道:“不用这么消沉啦!我不会因此而抛弃大小姐你的!”
玩笑的话语让张龙潜下意识的拨开他的手反击了回去。
“谁因为这个而消沉了啦!”
于是季海云立即故作惊讶状,说:“咦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大小姐你担心我因此离你而去所以在消沉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虽然知道季海云是故意打岔,但既然他本人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了,张龙潜也只能叹息着收起心中对他的担忧,随着他的话题打闹了起来。
跟季海云东扯西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下午这点时间很快就打发完了,接受南宫飘的最后一次治疗之后又跟打电话来的周邈汇报了自己真的没有违背约定,而后张龙潜便躺回了病床。
负责看护她的季海云已经在隔壁床和衣睡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张龙潜却一直睁着眼睛,无法立即入眠。
即使几句话就让季海云岔开了话题,她的心中却依旧有些放不下。
虽说自己无权干涉,但季海云这样的选择真的好吗?
看着窗外的星空躺了许久,张龙潜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侧过身去。
她没有注意到,直到她睡着,都有一双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她。
满是浓烈而复杂的色彩。
第二天南宫飘再次过来诊治之后便肯定的告诉张龙潜她体内的阴气都已经调理完毕,于是总算是能离开医馆的张龙潜先是给周邈白露打了个电话报告,然后想想这几天反正都请着假,她便索性拜托季海云把她带到了道家木字练习场。
如往常一般独自进入练习场内之后,张龙潜稍微调整了一下这两天变得有些懈怠的心情,而后便默默的催动了丹源,引出法力。
眼看没两个星期就要举行初级班的毕业考试了,要是法术方面再没有进展,她就真的要赶不上了。
要是连毕业考试都无法通过的话,又有什么资本去保护自己的朋友?
三十三、心之所在(下)()
调整着法力试着放了几个法术练练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顺畅,但当张龙潜转成咒语简化的尝试时,就又变得毫无成效了。
因自己毫无进展而产生的焦躁又一点点在张龙潜心中涌动,但这时她体内的某处却突然迸发一点细微的寒意,白起那沉稳的声音似乎又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凡事不要太过执念,只需“守心”,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让心中那份焦躁慢慢平复下来,张龙潜索性坐到地上,从头开始思索起来。
简化咒语,以更快速的使用法术,那么,所谓的“法术”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需要“咒语”和“印诀”?
不久之前季海云给她解释的话语逐渐又在脑中浮现。
“将咒语完整的念出来是为了将体内的法力调整好,与外界的灵力产生共鸣,再配合印诀的使用以对外界灵力作出指示,这才能用出一个完整的法术。”
下意识的念动咒语,随手便用出了离火咒,张龙潜却并没有如以前那般将火球放出,而是掐着最后一个印诀,任凭火焰在掌心熊熊燃烧,紧闭双眼的她却已经开始无意识的感觉着四周的变化。
和缓的微风,摇晃的树叶,跃动的灵力,一切,都在张龙潜心中浮现出来。
即使没有睁开双眼,她也依旧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画笔,在她的心中描绘出外界的一切,只要她微一动念,即使是微小的细节也可瞬间放大,如此的真实而清晰。
这就是风星曾经说过的,不用眼却比用眼看得更清楚的方法——“感知”。
细微的一切变化从未有过的清晰浮现在心头,张龙潜终于松开印诀,火球陡然飞上天空,没有找到目标的火焰在撞上练习场的禁制之后便如烟花一般消散,张龙潜却依旧闭着双眼,心头宁静,恍若未觉。
然后,缓缓的,四周有什么开始有节奏的律动起来。
欢快,活泼,自然。
一点红色的光芒在张龙潜摊开的掌心之上出现,接着,伴随着律动的节奏,红光一点点变大,变亮,渐渐的,在她的掌心又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
什么是“共鸣”?什么又是“指示”?
伴随着心里的疑问,掌心的火球逐渐变大,周围的自然灵力波动也跟着变得更加明显,在张龙潜法力的影响下,它们雀跃着,变化着,如同有意识的活物一般。
如果说“法力”是随人的“心”而动,那么自然界的“灵力”呢?
它们是不是也是随着自然界的“心”而动的呢?
张龙潜似乎明白了一些。
需要“共鸣”是因为“人”的“力量”与自然界中的灵力不同,只有通过咒语才能将人体内的力量调整到与外界灵力相同的水平,而需要“指示”,是因为作为“人”无法与包容万象的自然界沟通,只有通过经印诀改变而流出的法力,才能改变自然界中灵力的流动,法力越强,改变的能力就越大。
然后,两者同时满足,才能产生法术。
未曾想过的念头却在此刻如涌泉一般出现,张龙潜缓缓睁开眼睛,心中是学习法术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她将手轻轻往上抬了一下,火球脱手飞出,却并没有像之前的离火咒一样径直飞出去,而是在她上方绕着她缓缓转圈。
四周的灵力缓缓流动,张龙潜感觉仿佛将手伸进了溪水之中,虽然无法看清,确是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它的动向。
人既有心,自然又何尝没有?以人之本心联系自然之“心”,连接自然,沟通自然,甚至化身自然,不就能用出法术了吗?
“原来如此。”
轻声呢喃之中,十数个火球瞬间出现在张龙潜身周静静燃烧,她的身影被照得明暗不定,唇角那一丝浅笑却是如此的明显。
“所谓法术,即是自然。”
其实简化咒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只是焦躁的张龙潜无法静下心来,便一直无法察觉而已。
抬眼看着周围那数目惊人的火球,张龙潜只不过微微动念,心中立即便升起奇妙的感觉,似乎外界有一种非常活跃的存在回应了她的想法,紧接着那些火球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她知道,那给与她回应的,就是自然之心。
咒语印诀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人能沟通自然之心的手段而已,若将人之本心与自然之心所联系,又何需咒语与印诀?
无咒无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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