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取一块果糕塞进嘴里。
“好吃吧?”
许相梦乍一下在杨景佑跟前冒出来,面带浅笑。杨景佑先是一惊,愣了片刻,回答道:“好吃。”
听了杨景佑的回答,许相梦脸上的浅笑立马转换成了露齿大笑,一拳捶在杨景佑胸口,笑道:“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的!”
杨景佑凝视着许相梦的笑,他眼神中流露的丝丝柔情蜜意,在许相梦看来怪异非常,盯得她一脸欢笑变成凝眉深锁。
“这么看我干嘛!”许相梦一竹筒子敲在杨景佑头上。
“呀!”杨景佑摸摸额头。
“对了,这是什么呀?一个竹筒子还包得这么漂亮。”许相梦拿起竹筒在手上转着玩。
许相梦几下便把竹筒玩掉在地上,杨景佑立马紧张地拾起,慌张地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那幅画,敞开一看没有损坏,才舒了一口气。
“没摔坏,太好了!”
“这画的什么,你画的?”许相梦边说边拿过杨景佑手中的话。
许相梦远看近看细看手中的画,怎么都觉得这画中女子看着眼熟,可想遍了身边的女子,却唯独忘了自己。
“这画里的女人是谁呀?”许相梦一脸懵然盯着杨景佑问。
许相梦这疑问一出口,杨景佑更加一脸懵然,他不禁怀疑,莫非自己画的当真丝毫不像?可事实并不是如此。
“我画的是小雨你呀!”杨景佑回道。
“啊?是我!”许相梦又看一眼画上的女子,这才认出自己来,又惊又喜道:“还真是我!”
“你说你这几天可能就要走了,毕竟我们有缘相识,我就想送个礼物给你,这是我自己画的,可能不是很好,但是……”
“不,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很大的感动!”许相梦笑了,由衷的喜悦。
许相梦忍不住凝望着杨景佑,这个虽只见过三次,却为自己撑伞,给自己感动,同时也是自己作以真实女子的身份,第一个认识的男子。
透过杨景佑的眼睛,许相梦能看出他是和善良真诚,值得交往的朋友,虽然担心自己的伪知县身份或许会在某一天因此而暴露,但她依旧起了继续以真实的女子身份和杨景佑来往的心思。
微风送来细雨,滴落在许相梦脸上,一丝凉意渗来,许相梦蓦地回神,赶紧把画装回了竹筒。
“怎么还下雨了呢?”
许相梦匆匆忙忙,掉了包袱掉了伞,却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好塞进竹筒,盖好盖子。
抬头之时,那把伞已在自己头顶撑起,伞柄握在杨景佑手中。伞外是朦胧细雨,街上的灯笼逐渐被风雨熄灭,行人的脚步越发变得匆忙,然而在伞下,时间仿佛就如静止了那般。
“看来夜市街是逛不成了,不如我送你回家?”杨景佑道。
那一刻的美妙情景,许相梦多想脱口而出一句“好啊”,只是她不能,绝不能让杨景佑知道自己的住所是在县衙。
“不行。”许相梦十分决绝拒绝道。
“为什么?”
许相梦见杨景佑一副认真疑问的样子,不编出个认真的理由怕是不容易糊弄过去。许相梦稍稍思索,回道:“我住在亲戚家,被他们看见我跟一个他们陌生的男子在一起,怕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许相梦嘴上说得义正严词,心里却默默欣喜:原来当一个女子,连找借口都容易得多!
“那倒也是,那这伞你拿着吧!”杨景佑又一次将伞塞进许相梦手里。
许相梦一手握着伞,另一手便拽住了杨景佑,笑道:“这次别又一个人跑了,我先撑你回家!”
雨中漫步的一双背影,穿过灯火阑珊的夜市街,杨景佑伸手触摸到许相梦撑伞的手,轻语一句:“我来拿吧!”
“哎,我送你回家之后,这伞可又要被我带走了!”许相梦略微叹气说道。
“不要紧。”
杨景佑心里竟偷偷乐着,他心里抱着一丝盼望,这把油纸伞能将自己和许相梦紧紧联系在一起。
许相梦在心底矛盾着,这场突来的晚雨,是否老天有意让自己和杨景佑难以断清,是否是老天允许自己以女子之身示人,即便仅仅是在夜幕之下以,且是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许相梦一切的思绪都在走到杨宅大门前那一刻被冲击殆尽。她没看错,房檐下站着的二人,一个是杨景佳,另一个便是夜央。
杨景佳将伞撑开递到夜央身前,夜央接过,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在许相梦眼中却是情深意重。
许相梦不禁感叹,自己身处繁闹夜市之时还在幻想夜央会是怎样独自排解安静的孤独,原来一切当真是自己多虑了,夜央身边还有一个杨景佳。
夜央转身看见那二人一刻,许相梦赶紧撩过面纱遮羞自己,但二人的目光仍然是远远落在彼此眼中,夜央脚步蓦地一顿。
“我走了!”
许相梦说罢便转身跑开,她其实不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或许并不全是害怕女子身份暴露,而是恐惧面对夜央的感情。
“小雨!”
杨景佑追上许相梦,将伞再一次放进她手里,只是这次,许相梦再也不愿意接受这把伞,无关它事,只是心间莫名的怒火对杨景佑爆发了出来。
“我们不会再见了!”
许相梦一把狠狠推开杨景佑的手和油纸伞,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杨景佑反应不及,甚至许相梦都不清醒自己的作为。
油纸伞重重坠地,那声音听在杨景佑耳中是多么沉重,敲碎了所有美好的幻境,唯一的现实便是许相梦那句略带怒气的最后一言。细雨如针,刺入皮肤,刹那凉意直达心中。
许相梦跑得双腿都颤抖了,她怀着之前逃避追债人时那样的心情,躲在一栋大屋院前的大柱子后面,多久没有这种悬吊着心的恐惧之感了,只不过这次她逃避的不是刀剑拳头。
许相梦全身无力靠在柱子上,双腿一软便重重坐到地上。许相梦眼角不自觉滑落一颗泪滴,一丝热意顺着脸颊而下。
许相梦身后,雨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听得雨声微乎其微的淅淅声。夜央由转角走来,他略显愁思的皱眉,他回忆这方才与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互相对视的瞬间,他不自觉地张望四方,寻找她的身影。
孤身一人藏于心中的恐惧,孑然一身掠过无人的雨中。夜央走过,消失在街头,许相梦擦过眼角的泪水,自问:“许相梦,你竟然害怕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许相梦仰头靠在柱子上,渗出的眼泪滞留眼角,晶莹如无根之雨,不杂半点尘埃。
第四十章 彼此心上()
窗外拂风吹雨,屋内烛火微残。
许相梦撒了疯似的脱去一身湿衣裳扔在地上,更重重踩了几脚。
“当女子有什么好的,不当了不当了!”许相梦一脚把衣裳踢到了床下。
许相梦心里愤懑不已,转头走到桌上倒了一杯水给自己灌下去,可怒火丝毫没有熄灭,反倒是越发猛烈。
许相梦一拳捶在桌面上,那个锦装的竹筒被一震从桌上滚落,“啪”一声砸在地上。
许相梦赶忙起身捡起,打开取出那幅画,虽然她是一路冒雨跑回县衙,幸好有包在竹筒外的锦布,画才完好无损,一点雨水都没滴着。
许相梦将画铺在桌面上,画里雨夜正如当下的屋外,雨水淅淅沥沥,敲击着地面,石阶,屋檐。
许相梦不禁心生愧疚,是对杨景佑。看见夜央和杨景佳那一刻,许相梦是突然间的恐惧与心慌,当她跑进雨中,被杨景佑追上拽住的时候,在她回首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愤怒究竟是什么?
许相梦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矛盾,脑海里不停闪现夜央和杨景佳深情对望,以及自己狠心推开杨景佑的画面。
“许相梦你在想什么呀?”许相梦狠狠地挠了几把头。
“不过也好,他们都是相识之人,要是跟那个少爷公子走得太紧,反而增大了被识破的几率。”
许相梦这样一想,倒觉得误打误撞还解决了个大麻烦,可尽管如此,在她内心深暗之处,仍觉得因什么堵塞着,难以释怀。
“夜师爷和她,看来不像金劲说的那样简单呀!”许相梦蓦地又想到夜央。
“干嘛又想夜师爷,不想不管了!”
许相梦想着烦扰无休无止,越想便觉得脑子越发涨闷。她一头栽到床上,裹上一头被子,尽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夜央。
雨声弹唱到深夜,许相梦房内的蜡烛燃尽了,她人也算随着与自己的斗争结束而入眠,一头湿发裹上被子,许相梦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只是没有醒来。
平日里许相梦便习惯赖床,只不过今日,巳时已过,她还未从房里出来,成墙心里多少有些担忧,便到她房前敲门。
“大人,你还没醒吗?”
成墙站在门口许久,房内的许相梦却久久没有回应,他再敲门,仍然无声传出。
成墙觉得情况不对,稍加思索之后,便猛地撞开了房门。一阵过门风吹落桌上的那幅画,飘进了桌子底下。
这么大动静都不见许相梦醒来,成墙慌里慌张冲到床前,正看见许相梦倒在床上,一脸通红,他俯身一看,只觉得像靠近蒸笼一般滚烫。
“大人!”
成墙大声叫喊,许相梦却没有丝毫反应,他一下慌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人怎么了?”
金劲听见成墙这么大动静,便也跑了来,上次那些事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不敢进门便趴在门上问成墙。
“大人烧着了!”成墙太过紧张张口说道。
“什么?烧着啦?”金劲赶紧跑进来到床边。
看出许相梦一身红热滚烫,金劲撒腿便往外跑,成墙还没冷静下来,追到门前大喊:“金劲你去哪儿呀?”
“找大夫呀!”金劲喊着跑远。
没过多久,金劲便连垃带扯地请了大夫回到县衙。
“大夫您快这着点,我们大人不行了!”
“金捕快你再这么拽,还没给大人看病,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先不行了呀!”
安静无声的房内,老大夫正在给许相梦号脉,金劲和成墙二人在一旁等待。
“大人怎么突然生病了呀,夜师爷又出去办事了,成捕头又协助邻镇报案,这紧要关头,要是突然有个什么事,我们俩可该如何是好?”成墙一脸忧烦道。
“那又怎么样,不是还有我金捕快在嘛,大事小事,都不是事儿!”金劲胸有成竹道。
二人小声议论着,老大夫也号完脉,便开口说道:“知县大人应该是外感风寒邪气,又内有郁结不疏,外寒入里而化热,郁热不散,导致……”
“行了大夫,您说这些我们也不懂,直接就说该怎么治吧!”金劲不耐烦听这些神叨,便截断大夫的话。
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无奈地问道:“你们两个谁跟我去药铺抓药?”
“我去吧,我腿快。”金劲回道。
金劲随着大夫又出了县衙往药铺去,才踏出门槛便被街那头走来的柳夏青和小萝看见了。
“小姐,那不是粗俗无礼的金捕快嘛,他这么着急是要往哪儿去呀?还有他身边那个老大夫,难道县衙里又有人出事了?”小萝说道。
柳夏青听小萝所说,蓦地心里有些担忧,便跑了上去拦住金劲,问:“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往哪儿去呀?”
“哎呀,柳大小姐,大人病得很严重,你这时候就别找金劲麻烦了!”
金劲语气很急切,说罢便出手推开柳夏青和老大夫径直走了。柳夏青被一推后退几步,幸好被小萝扶了住。
“哎,他居然还敢推小姐你!”小萝怒道。
“本小姐……”柳夏青一个拳头挥起,却又蓦地想起金劲那句话,便一刻不待地往县衙里跑去。
“小姐,那可是县衙大门!“小萝喊道,柳夏青却丝毫没有犹豫跑了进去。
“小姐,你等等我!”小萝见柳夏青那样一往无前,也只能赶紧追了上去。
柳夏青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县衙里一通瞎跑乱撞,挨个院子,挨个房间冲撞破门而入。
“小姐,你找什么呀?”
成墙本是在许相梦屋内守着,忽听得屋外的大动静,便出门查看情况,正面便撞见了跑进院子的柳夏青。
“柳柳柳……”成墙看着冲进来的柳夏青,吓得话都说不出口。
“柳什么柳,让开!”柳夏青一把推开成墙跑进房里。
成墙还有些惶恐,正想往房间里去,小萝也跑进院子来,又是一把推开了他跑进房间。
“小姐!”
柳夏青一冲进屋里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许相梦,浑身散发着热气。
“怎么,她怎么这么烫?”柳夏青问。
成墙从外面走来,回答道:“大人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早就没睡醒,全身发烫,不过已经请大夫看过了,金劲去抓药了!”
望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许相梦,柳夏青竟心生一丝疼惜。难民村火难中死里逃生之后的这些日子,她经常有事没事闲逛到县衙门口,可始终因为曾经那句“誓死不入县衙半步”而不敢踏进来。
柳夏青得知自己在火里晕了过去,是许相梦让夜央先救的自己,而他们两个却差点因此葬身火海。
自打那日许相梦在成衣铺子让自己下不了台,柳夏青便对许相梦怀恨在心,恨不得教训她,打败她,让她跪地求饶。
可难民村一行,柳夏青的心思明显转变了,从许相梦递上那一束小野花开始,柳夏青骄傲大小姐的心便被撼动了,大火中的舍己为彼,更是正中一个女子爱慕英勇体己之人的心思。
“这么烧着可怎么办?”柳夏青心里急了起来,问道:“小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呀,这么烫要是脑子烧坏了可怎么办?”
“小萝也不是大夫,也不会医术,不知道能怎么办!”
小萝看着柳夏青今日和往日的她大相径庭,平日里,她骄傲,她是高高在上,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眉目之间是满溢的自尊和自信,而此刻,她满带愁容,眼中的凌厉被一扫而空,只是一个面对非常之事束手无策的弱女子。
“咳咳……”许相梦忽地咳了两声。
柳夏青赶紧跑了过去,许相梦全身沉重得无法挪动丝毫,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前以前模糊,她根本看不清柳夏青。
“她醒了!”柳夏青又惊又喜。
“大人!”成墙也匆忙跑到床边。
许相梦眼中一片模糊,只看到两个人影,她脑子更是昏昏沉沉,听到的声音都像是置身深谷大喊听到的回声那般混浊。
许相梦的神识已然不清醒,眼前越发模糊,最终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怎么又……”柳夏青的心情随着许相梦而起落。
许相梦昏睡了,纵使身体上有千万分不适,他却依旧做了一个好梦。
梦中那场景好像是在夜市街,街两旁的五彩灯笼映照着一路斑斓,春意正浓,春风拂面,春夜烂漫,如梦似幻的美丽情境。
梦中的许相梦是一个真正的女子,穿行在往来不断的人流之中,她默然无言,与对面走来的夜央擦身而过,庆幸得是二人并未就此错过,而是都为彼此回首,相视而笑的那一幕是多么动人心弦。
许相梦深陷梦境,而梦境终究只是梦境,此刻的夜央不在许相梦身边,却在偏远的县城外。
县城之外的小小驿馆内,正坐着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