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梦心里千万分地明白她和杨景佑的缘分来得不可思议,延续得不可理喻,在这一场相遇相识里,她从来独善其身,将所有的烦恼忧愁通通丢给了杨景佑。许相梦此刻非常地明白,那日杨景佑说的话,更是将所有爱与不被爱的伤痛揽在他自己身上,而让她自由一身,无忧无愁。
“杨二少爷,马上就要步入来年了,对明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许相梦轻靠石栏,平心静气问道,她问的是来年,对于杨景佑而言,即将结束的旧年或许有很多值得怀念,但许相梦不敢问,恐怕自己成了杨景佑的遗憾。
“有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来年和今年一样,所有的事都不会变。”
杨景佑的笑容不改往日,但眼中却夹杂苦涩,因他所企盼的来年与今年一样永远不可能成真。
过去的每一刻都不会重来,来年会下雨,但不会再有那一场大雨,让二人重新相遇。缘来桥一直会在,却不会有一个浓妆艳抹成恐怖模样的女子蒙面而来。杨家的宅子依然会占据那片土地,但再不会有一个叫杨景佑的傻二少爷住在里面。县衙再老旧也不会消失,但大人是否还会是原来那位无人知晓。
“其实每年都一样,都有春夏秋冬,都有天黑天亮,都有百花落叶,都有人来人往。”许相梦如此说道。
“但是我要走了,就算衡都的一切都与高涯县相同,但是没有大人你了。”杨景佑终究说出了心中所不舍。
许相梦的思绪刹那停顿一刻,她静静凝视杨景佑,从他的眼中捕捉到的每一丝悲凉都绕进心里,其实,就算许相梦曾经无数次的烦躁杨景佑的纠缠,但她其实也不想分离。
“杨二少爷,就算明年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也要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就像你会关心我一样,我也会担心你这个傻少爷,像你这么傻的有钱少爷,一定会招来很多我这样的骗财骗子,但不是所有骗子都像我这么善良的,所以你可要长点心。还有,以后去了衡都,不能只顾着吃喝玩乐,但也不要埋头苦干,最重要的是,等你成了天下第一富,可不能忘了我……”许相梦乍然顿止,她说不出自己和杨景佑的关系,朋友以上,却止于爱情。
“谢谢大人,我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大人,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无所遗憾。”杨景佑欢然一笑,挥散了眼中的苦涩。
“杨二少爷说的话我信,一定不是开我玩笑!”
几句欢谈,天空飘落的雪愈发纷繁,是夜在变得更加冷凉,是年末在向年始靠近。
“杨二少爷一家什么时候启程呢?”许相梦问。
“一个月之后吧。”杨景佑回道。
时间从来不待人,许相梦还记得那日杨景佑告知她这个消息时,她还觉得小半年时间着实不短,而眨眼之间,竟如此短暂,飘渺而过。
许相梦曾经习惯别离,如今只是想起便觉得心里发凉,她抬手去接天空飘零的雪花,凉凉的,冷冷的,但只停留在掌心之中。许相梦不知如何和杨景佑说离别,但她想还有一个月,或许到了那日,她自然而然能道出那份离别的不舍。
缘来桥下,溪流不能永远不离开,它走遍世间,飞上过天空,又落到地上,如同世间之人,茫然而不停往来。
缘来桥上,许相梦轻靠桥栏,积雪在掌心聚成一层雪白。杨景佑双手扶着冰凉的石栏,望见雪花落在水面之上,消融无影。
“大人,今晚谢谢你,我打扰了你和夜师爷,可你还陪我走了一段,聊了这么久。”
许相梦转头望向杨景佑,她不知该如何接话,该接受杨景佑的感谢?还是该反驳那句“打扰”?许相梦终究没说话,只是侧首而望眼前这个同样无私地给予自己最美之爱而自己只能辜负他的男子。
“这次,能让我先离开吗?”
杨景佑突然如此说道,许相梦乍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她不由得直立起身体,而杨景佑淡然一笑转身背向她,眼角落着一片雪花,化作眼泪滴落脸颊。
杨景佑从缘来桥的另一边走下去,那天,他怀揣着紧张心情步步而上,向许相梦道出自己对她的心意。此时,杨景佑一步步走下去,但掀不掉他对许相梦的过往。
许相梦静立缘来桥上,眼中是雪花肆意飘落的静谧场景,只有杨景佑的背影在那片画面中,他迈步远走,终究走出了那幅画面,许相梦的眼中便只剩下飘零雪花。
缘来缘去,那日的雨落在今晚成了雪。
许相梦伫立桥上许久,以往每一次,都是杨景佑望着她离去,今日,她终于有幸尝到“被弃”的滋味。
一顷刻,当真是年末的瞬间,子时的烟花霸占了整片天空,全一个天下都被漫天火光所照亮,许相梦在怦然烟火中,神思不禁重走一番过去的那一年,美好的,悲伤的,喜悦的,遗憾的,全是刻骨铭心,独一无二的且再回不去的曾经。
许相梦转身离开缘来桥,她背后是光亮如昼,斑斓彩色,她身旁是众人欢笑,欢喜雀跃。
许相梦从转角转到县衙门前,当一切归于平静以后,她看见那个一直守候自己的人,自己想永远相陪的夜央。
“夜师爷!”
许相梦欢悦一声喊,她奔跑在雪中,每一步都迈开得无比坚定,踩下得十分坚定,无论心中还是脚下,所向不疑。
几层阶梯,许相梦大步而上,她与夜央不约而同朝对方伸出手,许相梦将手交在夜央手上,而夜央,紧紧抓住他眼下,更是此生不愿弃之的幸福。
最后一步,许相梦整个人投进夜央怀里,夜央的坚实臂膀紧紧缠绕许相梦的身体,彼此的温暖和心跳,是最熟悉的相爱。
“夜师爷,不是让你先回去嘛,站在外面多冷啊!”
“大人可以扔下我,但我不能抛下大人不顾呀!”
“谁说我可以扔下夜师爷你,我不扔,才不要便宜别人!”许相梦赌气着说道。
“大人只是不愿便宜别人才勉强把我收下吗?”
“不愿意,也不勉强。”
雪纷纷扬扬一夜,千家万户的灯火阑珊。
衡都的繁闹持续更久更长,街道通明一夜,皇宫殿内更是歌舞升平。央宸离席走到大殿之外,大雪纷飞不乱他心。
央宸步下高台阶梯,眼观这偌大皇宫,各门巡逻护卫,侍人往来,殿内的美酒佳肴,明烛光亮,歌舞宫曲,他无心享受。
终于去了那一年,新的开始,他再不会禁锢自己在这世间最富丽堂皇的牢狱,更不要束缚自己的内心独守一个背负沉重的高高在上的身份,他要去到那一个地方,找回被自己丢弃的往昔,寻回心之所爱。
迟公公从大殿里追了出来,抱着雪白的绒毛披风,他蜷着身体步下阶梯来到央宸身边,将毛披盖在他的身上。
“皇上,外头这么冷,我们还是进去吧。”迟公公哆嗦着直搓手心。
“迟公公冷的话就进去吧,朕想在外面安静一会儿。”央宸丝毫不惧寒冷而说道。
“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奴才告退!”
迟公公实在被着突来的暴雪冻得不行,他缩头缩脑地往殿上跑回去,却在回望一眼央宸之后停止了狂走的脚步。
“唉,谁让本公公心系皇上呢!”
迟公公急匆匆的脚步又跑回央宸身边,央宸侧目一视,迟公公恍恍说道:“皇上,就许奴才默默陪伴您吧!”
央宸默而无言,他身为皇帝,理应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他做到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将要相信,他从始至终都是傲视天地的天之骄子。然而,在央宸傲然冷漠的面具底下,有只属于他的痛苦和隐忍。
“迟公公……”央宸突然叫他一声,吓得迟公公不止一点心惊。
“皇上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迟公公揪着一颗心,脑海回想自己是否有做了什么坏事,除了偶尔偷吃偷懒,他也没干伤天害理,对不起央宸的事。
“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迟公公一愣,央宸问这话着实叫他意想不到,毫无疑问地,无论是阿谀奉承还是实话实讲,他的回答必然是是。
“皇上您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了,皇上你从小聪慧过人,才学出众,在终兄弟之中样样拔尖,被先皇立为太子,登基也是众望所归,在皇上您的治理之下,国泰民安,四方富庶,那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皇上你就是上天命定的帝王,当然就是最好的皇帝了!”
迟公公激动万分地说了一大推,虽然有习惯的溜须拍马,但更多的还是真话。央宸冷静听完迟公公一番话,看着好似没有丝毫心起波澜。
“皇上,小迟子所说绝对是真心奉承,啊不是,真心实话实说绝非奉承,若有半路虚假,就让小迟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迟公公越发激动起来。
“行了。”央宸无意怪罪。
衡都的雪景之美胜过它的春景繁华,厚重的雪白之下,太多将来无从可知,人世间亦是因为如此,才有离合悲欢,相遇或是重逢,暂别还是永别,某一刻之前,谁人能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初遇重逢()
年后又过了约有一个月,许相梦懒懒散散地窝了这么久,近一个月来,她才明白了无所事事,只吃吃喝喝的生活有多闲而无趣。
“啊!”
许相梦挣扎着掀掉被子,“嗖”声窜下了床。穿衣穿鞋,她一张脸凑到镜前,才发现自己的脸圆润了不止一点。许相梦两只巴掌搓着脸蛋,更觉肉感。
“怎么会变胖了呢?”
许相梦打开房门出去,早饭也不去吃,而是怀着一颗活动的决心跑出了县衙。
街道上还有积雪,许相梦闲着散步,终究还是忘却了出来的目的,看见街上的各色早点便跑去买来吃着。
“好吃!”
街道上行人并不太多,许相梦抱着热乎乎的一纸袋吃食,边走边吃。从交错街道的一条走到交错口处,她听闻耳旁传来马蹄之声,“哒哒”声响疾速而近。
许相梦不禁转首望向策马飞驰而来之人,共三人,其中一个她曾经见过,那便是风痕,另外二人,她不曾见过,但那位身骑白马,肩披雪白貂绒披风的男子却让她望得出了神,看面容,许相梦不由得觉着他似曾相识,只是许相梦越发陷入深思,竟不闻马蹄声来,更不料想自己将临危机。
“快躲开呀!”
一旁一个哥们突然大声一喊,许相梦也乍然回神,只是她的反应竟不是闪躲,而是一抛手中的吃食抱头蹲下。
央宸所骑的奔马一跃而起,飞跃许相梦之上,幸得没有踩踏中她的身体,马鸣之声震荡许相梦的耳中,吓得她脑子一片空白。马过人倒,央宸的披风散落,竟盖在倒地的许相梦身上。
许相梦侧目而望马上回头的央宸,清晰的当下与曾经的模糊记忆交错而出,同样的白马,同样的披风,央宸便是两年前在雪地里救她的男子?
迟公公从马上下来走近许相梦,一副故作姿态的表情,一把抓住许相梦身上的毛披,却拉起了许相梦两人僵持着,说道:“大胆刁民,你居然敢……”
“咳!”风痕一声示意上前。
迟公公止言松手,风痕一眼便认出了地上坐着的许相梦,他略有犹疑,说道:“请这位小兄弟把毛披还给在下。”
许相梦略有疑惑,她都还记得风痕,难道他已然忘记了自己,或许当日他的注意力只在夜央身上,没能将自己记住也不无可能。
“这个?”许相梦抓起毛披递给风痕。
风痕接过毛披便转身往央宸走去,许相梦的目光跟随风痕落在央宸的身上,却发现央宸淡然默然的目光也似是朝着她看来。
央宸接过风痕手上的毛披,吩咐道:“你先去找他。”
“是。”
许相梦傻愣着不动,看着听不懂央宸和风痕的话,直看着风痕骑马往另一边离开,央宸和迟公公也正欲离开。
“等一下!”
许相梦突然冲到央宸马前,仰视他却被他冰冷的眼光盯得略有点不敢说话。
“你这刁民想干嘛,我们皇……公子骑术高明也没伤着你,难道你还想拦我们索赔不成?”迟公公微怒说道。
“不是的!”
许相梦着急否认,正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拦马,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央宸突然发话,道:“你知道绮梦楼位于何处吗?”
“啊?”许相梦乍一愣。
“我们公子问你话呢,你到底知不知道绮梦楼在哪儿?”迟公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问道。
“知道是知道……”许相梦愣着一脸还没能恢复。
“那快带我们去呀!”迟公公装大佬似的命令道。
许相梦本没什么情绪地面对央宸和迟公公,直到听着迟公公这一句又一句跟发号施令的话,终究没了好气。
“我说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无礼,老子招你惹你了还是你的跟班奴仆啊,你敢这么使唤我,信不信老子喊人抓你起来大卸八块!”许相梦怒道。
“嘿,你还敢顶嘴,抓谁起来大卸八块呢,果真是地头蛇,就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迟公公不妥协回招说道。
许相梦和迟公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骂战招来许多观战闲人,央宸也是忍不下去,许相梦更是忍无可忍了,冲过去一把将迟公公从马上拽下,摔惨在地的迟公公一下子就丧失了凌人之气,许相梦更是怒不可遏,高高挥起拳头。
许相梦高抬一拳并没能朝迟公公挥去,反而被身后的央宸抓住了手腕,她蓦地一回头,莫名一种感觉油然心上,所有的力气不复存在。
“还请这位小兄弟原谅我这无礼的仆人,还有,能否请你带个路,去绮梦楼。”央宸平心和气说道。
许相梦总算察觉到了央宸所给的感觉,简直跟夜央一模一样,若有不同,那便是他更加冰冷,曾经的夜央让许相梦觉得不可靠近,而眼前的央宸,更让许相梦无缘无故觉得心里慎得慌,明明不曾见过,却觉似曾相识,他并非看似凶恶,却让许相梦默然心慌。
许相梦终究还是领着央宸和迟公公去往绮梦楼,在路上,许相梦丝毫不敢多话,甚至是一声不吭,直到绮梦楼就在眼前,许相梦止步,往前一指,说道:“绮梦楼就在前面了,我,我……”
“既然到了,也用不着你了,你走吧!”
迟公公一副骄傲自满的模样说着,听得许相梦心里十万分不爽,她撇过头往迟公公一盯,那眼神当真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你,你还不走啊!”
迟公公逃避许相梦的目光躲在央宸身后,许相梦的目光一掠落在央宸身上,乍然消散了那份怨怒,说道:“我,我走了!”
许相梦甩头便走,对央宸而言,许相梦本该只是个萍水相逢之人,但他却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许相梦一眼,央宸此一生会为之回头之人,屈指可数。
“皇上,看什么呢?”迟公公问。
央宸久久回神,只嘱咐一句,道:“我们进去吧,迟公公你还是叫朕公子,以免身份暴露。”
“那我叫皇上公子,皇上叫我什么呢?”迟公公摸摸头凝思模样。
央宸没理会迟公公的自言自语,径直往绮梦楼里进去,剩迟公公牵着两匹马不知所措。
“皇……公子,你怎么丢下我一个呀!”
央宸进到绮梦楼里面,伙计们正在忙碌地打扫,见央宸进来,其中一位便上前,恭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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