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蚀心之痛在心上漫起,夜央要回县衙去,即便对不住弱云,但他拗不过心底里对许相梦的思念,只一刻却如同无数个春秋。
夜央决心已定,他走到房门前,转身看一眼弱云,她应该睡得正香。夜央轻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凌水。
“夜大哥要走吗?”弱云轻声问。
“早上太着急出来,也没跟大人说一声,我怕……”夜央并不想隐瞒。
“不如我替你去跟大人说一声,就说云姑娘病了,夜大哥你要照顾她,如何?”凌水提议时并不显恶意。
“不麻烦凌水,我想亲自回去一趟。”
夜央决意迈出房门,凌水将房门合上,追上去拦住夜央,一脸的严肃神情。
“夜大哥,就算知县大人曾经伤害过云姑娘,你也半点不责怪她吗?”
凌水突然这样问道,夜央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伤害是指净慈庵一事。
“那次的事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大人不会无端端伤害他人的。”夜央口是心更是。
“夜大哥的意思莫非是认为云姑娘在撒谎,赌上性命只为了离间你和大人吗?”凌水微怒问道。
“当然不是。”
“还有,夜大哥说大人不会无端端伤害谁,可她不是当着我们的面给了你一刀吗?这难道还不是无辜伤人?”凌水此话道出有根有据。
“并非无缘无故,那一刀本是我该挨的。”
凌水不太知道许相梦和夜央之间的事,自然觉得夜央说出这话难以理解,无端一刀怎么还成了理所应当?
“凌水不该管夜大哥对大人如何有情有义,但还请你不要忘了云姑娘,至少在她需要夜大哥的时候,你能够在她身边。”
凌水的话是刺,深深扎去夜央的心,又是另一端与他的心相争的牵力,动摇他的决心。
街上行人,门前清风,绮梦楼前,始终没见夜央出来的身影。
县衙里,许相梦躺在园中小亭的石桌上,感受着身边秋风萧瑟落叶纷飞的苍凉,同时又有心里空荡落寞默然寂寥的悲凉。
几片黄叶飘落许相梦身上,她小心翼翼拿起,却还是碰碎了它的肢体,粉身碎骨。
感情之事恰如叶子一生,春日生,夏天繁茂,遭遇秋日便零落,耗到了冬天,尸骨无存。
许相梦不禁想过她自己对夜央的感情,居然真的跟着季节变幻,可怕而又可笑,莫非真的是上天在玩弄她?
“老天爷,你不会这么残忍吧?”许相梦忍不住叹气。
其实,感情一事有时亦不似叶子,因叶子扎根土地免不去斗转星移的变化,而情扎根心上,纵使外力再有影响,最终决定的是否转移的仍旧是人心。
但同时,叶子能伴随春来秋往重获新生,而情,若是弃而深埋,那即便冬日过去,也再无春生的可能。
许相梦又拿起另一片落叶,此片明显比方才粉碎零落的那片坚强,它历经了期盼,成长,困阻,如今是最惨痛而又无可奈何的时节,等秋风停去,它静候土中,待来年重生渺小的辉煌。
许相梦轻闭双目,不烦不扰,她举起手掌,清凉秋风拂去那片落叶,它的将来无从预知。
午饭后,许相梦推开了夜央的房门,她知道房内无人。许相梦进去,夜央的房间她十分熟悉,基本没有多余的物件,除了书桌和书柜那头,其他部分空荡冷静得就跟没人住一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夜残身()
许相梦在房里闲步走起来,床铺,整齐干净,桌柜门墙,一尘不染。许相梦走到书桌,这里或许是夜央更多时候的处身之处。
夜央的房内虽然空寂,却还是保存了很多许相梦和夜央的回忆,悲伤的,欢笑的,不可思议的,不忍直视的,一幕幕在许相梦的脑海里飘然而出,清晰无比。
走了几圈,许相梦拉开椅子坐下,她的目的是等夜央回来,许相梦不想停滞在秋天,更不想待到寒冬彻底冷冻,她的心还是热的。
“夜师爷,你也该回来了吧,一个早上,千言万语也该说完了,况且你又不爱说话,她跟你,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应该扯不了太长时间。”
许相梦翻翻桌上的书纸,并不是想找书看解闷,只是闲着无趣罢了。从书桌到书柜,许相梦干脆起来翻更多的书解闷,老半天,许相梦终于注意到书柜上有一层唯一放着的那个花环。
干枯,败坏,丑陋,许相梦只能用这些词形容眼前这个花环。出自手艺无比差劲的她的手,曾经在花朵装饰下还勉强能看得过去,而现在,整一个“干尸”叫人不敢直视。
“夜师爷还留着它!”
许相梦话语间略带惊疑,但心里却默默开心了一把,夜央居然连她给的如此丑烂之物都还留着。
许相梦忍不住嘴角的浅笑,她一把抓起花环,有些控制不好力道,抓掉了好些干枯凋零的小野花。许相梦举着花环在眼前,这样子一看更丑了,她不由得一脸嫌弃,但回想起那日,却还是心生甜蜜滋味。
“这破玩意儿,夜师爷一定是忘了扔啦!”许相梦故意如此说,心里才不是这般想。
许相梦将花环小心翼翼摆放回原处,又过许久,许相梦回去坐着,坐累了便趴倒桌上,无声之中,所有的秋意和凉意催她入眠,许相梦终究敌不过百无聊赖,垂坠眼皮合上。
从日正到日西,许相梦醒来全是因为脖子的酸麻僵硬之感肆意抽痛。
“啊,怎么睡着了,夜师爷还没回来吗?”
许相梦自言自语地睁眼,屋外已是一片昏黄。许相梦扶着僵硬的脖子朝门走去,一觉醒来,她全身的筋骨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果然,老子的脖子,老子的胳膊,老子的腰……”许相梦心里万般痛恨自己自找苦吃。
十分艰难且痛苦地,许相梦抬脚迈出了房门,夕阳红得温暖,许相梦的心却稍稍觉凉,一整个下午,她的等待虽然不是望穿秋水,但也付出了脖子,可夜央居然没有回来。
“还没回来,难道要本大人亲自去抓人吗?”许相梦微微起了怒气。
之前丰盛的午饭,许相梦就没像平日吃得尽兴,同样美味的晚餐,许相梦也无心尝尽美味,吃了几口就离开了厨房。
静夜清凉,漫天星光。
许相梦从在夜央的房间盯着蜡烛的火光等到出来院子望星排解闲赖,数星星数到乱,待到夜风拂冷。
从白昼等到黑夜,从满怀期待等到落寞失望,许相梦今日花光了这辈子的耐性,终于,她放弃了。
“夜师爷,你不会回来了吧?”
许相梦才走过两院的小道转进她自己的居院,园子那头的夜央脚步匆匆出现。夜央停步许相梦院门前,可她的房间烛火还没来得及点燃。
夜央身不由己走进院子,靠近房门,他敲门想看一眼许相梦,只当确认她还在也好。
“啊,今天好开心,吃得开心,玩得开心,现在就要睡得开心!”
门外的夜央听见许相梦这句自欺欺人的话,他收手,不去打扰。
“大人,好梦。”
夜央笑而轻语一句,他离开回到自己住处,进院就发现房门开着,房内还点着烛火。夜央疑惑,他走进房间,乍一看并没什么与平日有异,再走到书桌旁,多处小不寻常映入夜央双眼。
尽管许相梦翻书过后有意摆放好,但还是小有瑕疵,以及许相梦根本没想起要扶正的椅子,还有即便微小,却叫夜央看得清清楚楚的地上零落的小花。
“莫非是大人来过?”
夜央相信自己的判断,整个县衙也只有她敢随意进出自己的房间,肆意翻乱,却没有耐心整理得如同原样。
夜央心中喜悦,但又不禁心里不安,许相梦来找他而不见,会否失落难过?
一夜,几处难眠。
翌日,许相梦果然如她所预料那般,整个人瘫倒在床上,除了思想,她身上以及体内所有其他的东西,此时此刻都仿佛不再属于她。
“啊!”
明明是周身疼痛无力,怎么这会儿许相梦还觉得喉咙发声困难呢?
“要命了要命了,难道我的身体已经死了吗?不是吧!”
许相梦心里痛恨不已,可终究也无法摆脱身体的疼痛,只能无可奈何躺着,稍稍动一动胳膊就觉得自己要散架。
既然无力起床,许相梦便想干脆再睡一觉,闭着眼睛,就算身体没有一处不作痛而睡不着了也毫无办法,许相梦此时就像一具死尸一般,等着被人发现。
许相梦一早上没出房门,在县衙里其他人看起来倒是很正常,毕竟她赖床不起一直以来都是习惯,也成了他们眼中的习惯。
夜央一大早去过一趟绮梦楼,快到午时又回了县衙,他想那个时辰许相梦也该醒了,从大堂路过,一路也没遇到许相梦,只等走到她的居院门前,又遇上了朝同个目的地走过来的毛小猜。
“夜师爷,您回来啦?”毛小猜跑上前招呼道。
二人同时停步院门前,毛小猜探头往院里一看,说道:“大人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过呢!”
毛小猜也略有担忧,她本意就是来看看许相梦为何还没醒。听了毛小猜的话,夜央更担心,他几步冲进院子,毫无顾虑敲门,喊道:“大人,你在吗?”
许相梦静静躺着还浅浅地睡去了,夜央这一敲门倒惊醒了她。
“啊,我在呀!”
许相梦糊里糊涂回答,身体的疼痛稍稍舒缓了些,她好像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了。许相梦千辛万苦从床上下来,幸亏两条腿还勉强能撑死她从小生长不良而显得单薄的身体。
许相梦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通过手掌心压在门上,而门外的夜央,感觉到了房门猛地一颤。许相梦僵疼的手指打开门闩,一边房门打开,许相梦的手臂僵持垂下,半个肩膀和脑袋挂出来,说道:“我没事,夜师爷你回来啦,还有小猜,你们找本大人有事?”
许相梦这分明就不正常,看起来根本不只是疲惫困倦而已,一身僵硬得太不自然。
“大人你真的没事吗?想要吃什么,小猜给你去做吧!”毛小猜挂心道。
“不想吃,我就想躺……着……”
许相梦说躺就躺,话音刚落,她就整个人撑不住倒在地上,此种一刹那粉身碎骨一般的痛感,几乎席卷了她当下的全部意识。
“大人!”
痛一刹那,许相梦彻底没了感觉,倒在地上还挺舒坦,但稍一清醒来时,她便发觉自己这样的形象太过尴尬,简直丢脸。
夜央不知许相梦为何如此,他试图去扶许相梦,可一触到就看见她神色显得满是苦楚。夜央不知这一日半未见许相梦,她究竟发生什么事才变得如今这样子。
“大人她这是怎么了,小猜你知道吗?”夜央转头一问毛小猜。
“不知道呀!”毛小猜一脸的担忧,又再一想,好像突然又明白了,着急说道:“我知道了,可能是因为昨日搬了太重的食材伤着了。”
毛小猜这句话一出口,许相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给自己埋上,什么搬菜落得这个下场,这也实在太丢脸了。
毛小猜一点事都没有隐瞒,从柳至富来提亲,许相梦拒绝,又说到一起买了太多食材而不堪重负,夜央明白了许相梦伤着的原因了,又是担忧又是哭笑不得。
“我知道了,大人就交给我照顾吧,小猜你去忙你的。”夜央说道。
“啊,可是小猜也想照顾大人。”毛小猜话语间略带委屈。
夜央察觉到一丝异常,平日里毛小猜就跟许相梦要好,这点他早看出来了,但此刻眼前的毛小猜却好似对许相梦饱含关切神情,异于平日。
“我要小猜照顾我,我不要夜师爷。”
许相梦没头没脑突然冒出来一句,她瞥一眼身旁的夜央,似是带有不满之意,确实,许相梦认为夜央去了绮梦楼,彻夜未归。
“大人,小猜她一个姑娘家,恐怕不合适吧?”
夜央话中有话,许相梦听出来了,表面意思,毛小猜身为女子照顾许相梦一个“男子”确有不便,而他的实在意思却是让毛小猜照顾许相梦的话,或许会被她发现女子身份。
许相梦实在赌气夜央去绮梦楼彻夜不归之事,但就算不需要夜央,也还是不能让再多一个人发现她的身份,况且毛小猜还一直认为她是“骰子哥哥”。
“也是,那小猜你去玩吧,让夜师爷伺候本大人就行了。”许相梦十分不甘心说道。
“可是大人……”
“小猜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没事的,我稍稍休息就好,很快又可以一起玩,一起吃糖葫芦。”
“那好吧,大人好好休息,我去做饭,大人昨日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一会儿小猜多做些大人喜欢吃的菜,大人一定要多吃。”毛小猜说罢便离开。
夜央的心思本都在许相梦身上,可当毛小猜说到许相梦连饭都没有好好吃时,他注意听了,昨日,许相梦的食无滋味,莫非与自己不在有关?
“小猜走了,夜师爷你也走吧。”许相梦死了一般的怨气脸盯着房梁说道。
第二百章 尽心伺候()
“大人不是说让我伺候你吗?”
“我随口一说的,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哪使唤的动夜师爷你呀!”
许相梦强撑着,一脸痛苦地才从地上坐起来,夜央想扶她,却被她甩了手,就算痛的是自己。
“我不用夜师爷照顾,你也走吧!”
许相梦想从地上起来,只是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和劲道。
“大人不要逞强了,你明明可以依赖我的。”
夜央话音刚落,许相梦撑着地的手忽地松了下来,夜央这话什么意思,死不要脸跟自己套近乎?许相梦尽管这样想,但心里却默然欣喜。
“本大人才不需要依赖任何人,特别是夜师爷你!”许相梦的较真劲儿显而易见。
许相梦的自尊心支撑她从地上爬起来,尽管全身痛得跟断成一截一截的似的,她依旧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
夜央没有离开,许相梦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她蓦地身体一颤,痛感牵连全身。
“夜师爷,大白天关什么门,开着!”许相梦一脸怨气地命令道。
夜央重新将门打开,他跟着许相梦的脚步走去,看着她勉强坐下,可往后一躺可就遭了大罪了。
“啊!”
许相梦直感觉整个人跟被剁成骨头碎一般,痛着躺到一半,忽地有一双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托住她的背后,而更让她惊而忘却痛苦的是,夜央双臂环抱住她的身体,小心翼翼扶她躺下,二人四目相对,凝目相视,许相梦心中惶恐不安,整张脸跟蒸熟了一般滚热红烫。
夜央并没有刻意靠近许相梦,但许相梦却硬是觉得他靠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连呼吸都不由得定止。
“夜师爷,你不会想趁人之危对我对什么事吧?”许相梦僵直手臂指着夜央。
“大人是这么想我的吗?”
“臭男人不都一个样嘛!”许相梦一脸深受其害的模样。
夜央从许相梦背后小心翼翼抽出手来,夜央稍稍远了,许相梦呼吸自由了,心里却蓦地失落,许相梦乍地一脸哀怨,念道:许相梦你这个女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呀?不要脸,不知羞耻!
许相梦在心里对自己一顿怒骂,那得还不尽兴,她忽地回过神来,却看见夜央突然在她身边坐下,而他的手正朝自己伸来。
“夜,夜师爷你想干嘛,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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