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胡叔胡婶了。”
夜央转身走了,胡家两口子心里的愧疚则更甚,明明许相梦和夜央都是好人,自己二人却偏偏助纣为虐。
“唉,我们真是该死。”胡叔哀叹道。
“他会不会对夜师爷怎么样啊?”胡婶一脸担忧。
“要是大人和夜师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夫妻二人这辈子都活不安生了。”
正当胡家两口子哀叹自怨之时,旁边的那一堆干柴突然跳动了,二人先是吓了一跳,挽着对方的手心里略慌,再一望彼此,二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懂了对方的心思意念,上去就“噼里啪啦”一顿推翻柴火。
掀开木盖的一瞬间,许相梦久不见光,这突然一下亮了,又忽地冒出两个人在眼前,真是被吓了个要死,而慌乱的后果便是再次狠惨摔落。
“老子……”许相梦是连骂人的心思都绝止了。
“大人!”
胡家两口子见许相梦摔这么个惨状,自然着急慌张,二人挨个走下地窖,赶紧给许相梦松绑,仿佛许相梦此刻肉体上的疼都痛在他们心上。
“大人没事吧?”
“摔死老子了!”
许相梦扭动着被束缚了老长时间而麻木的手臂腿脚,忽地想到夜央,她便忘了所有身上的不舒坦往地面上爬。
“大人!”
许相梦爬到一半,差点没给胡家两口子这跪地一声喊吓得掉下来。许相梦整个人一愣回过头,见他二人愁容满面跪在地上。
“胡叔胡婶你们这是……”许相梦一脸茫然问。
“大人,我们夫妻俩是贪财好利,一时冲动,我们从来没有伤害人的意思,求大人饶我们一命!”
胡叔的话还让许相梦听得有点蒙,绑架他的是轮椅男子,跟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夫妻俩本来是江湖卖艺的,是那个人威逼利诱我们装鬼吓人,他说绝不害人性命,我们又对他给的条件动心,才做了他的帮手,哪知道他还会下手绑架大人,我们要是早知道的话,就是给我们再多钱也绝不会帮他做坏事,大人你就原谅我们吧!”
许相梦可算明白了,原来胡家两口子就是“鬼”,而轮椅男子是控鬼之人。许相梦由始至终都不觉得胡家两口子是坏人,此刻,他们救了自己又坦白一切,许相梦也没想如何惩治二人。现下,许相梦又更重要的人要找。
落叶飘雨的林子,许相梦小心翼翼走着,脚下尽量躲开落叶,以免踩碎它发出声响。眼前不远处,许相梦看见夜央和轮椅男子二人的背影,许相梦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他们在聊什么呢?”
许相梦犹豫着,终究选择小心谨慎地靠近。
“没有带来吗?”
“因为一尊玉雕而死的亡魂已经很多了,我不想再有更多人为了它丢了性命,包括你在内。”
夜央的话并非打感情牌,轮椅男子也相信他的情意。其实他已然想得很透彻,无论夜央今日能否将九头凤白玉雕拿来给他,他都有意放过许相梦。
“我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不肯放过大人,那就用我的命换大人的命。”夜央决意说道。
“如果我放过你,那是因为你还有一丝半点像你母亲,慕年郡主尽管战场上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可她却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不,她已经不在人世。”轮椅男子蓦地冷冷一笑。
“她确实是世上最好的人,却遭受最不幸的命运,但我这个儿子却束手无策,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让她死在了刀剑之下。”
“与你无关,是你那个无情的所谓的父亲,他亲手葬送了与你母亲的情分,灭国,杀无赦,这就应了那句无论哪个世代都不变的话,最是无情帝王家吧。”
许相梦万般谨慎地靠近,终于能听见夜央和轮椅男子二人的谈话。
“当年我在王宫一战活了下来,从此与所有人一样成为战败之俘,见证这十多年来,整个夜凉子民受的百般屈辱。我决定摆脱他们所赐的羞耻,当我撕下耳上的囚环那刻,我的心里便只剩下仇恨。做不了大事,我就在小事上与他北央抗争,而这次抢夜凉郡的贡品,我势在必得,只要能让他们烦扰,即便是一丝一点,也是满足。”轮椅男子讲述着他的从前,仇恨愤怒从眼中迸发,但当他转而说道夜央时,神色淡然许多,“你明明应该更恨他们,可你却选择了埋葬过往而独活,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如何,但是家国仇恨对于你而言,当真可以抹去,一丝不存吗?”
“曾经的我也过不去,但失去的人和事都不可能再回来,又何苦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原来我一直都在为难自己吗?”
许相梦撑开耳朵听了夜央和轮椅男子说了许多,可她不明白背景,只是越听越茫然,什么家国仇恨?什么为难自己?夜央曾经的秘密又是什么?
“这一次,我没能将东西拿来还你,但如果有机会,我会从他手里将东西取回,到时候再送返,你能相信我吗?”夜央注目轮椅男子的眼神里满是坚定。
“对你来说或许有可能做到,但是我好像明白了,就算得到九头凤白玉雕,夜凉国也不会再现。”轮椅男子心里并未驱散所有的悲愁。
细雨轻风拂落叶,飘落许相梦肩上,无声无息,她心里是对夜央的迷茫,听了这么久,这么多,原来她对夜央一无所知。
“其实还有件事,我觉得你对那个知县大人的情意,好像并不止于知县大人和师爷这个层面上这么简单。”
话题一转,一直置身事外的许相梦被生拉硬扯带了进去,原本还默默地为自己不够了解夜央而心伤,这一下突然就慌张起来。许相梦的手掌轻压胸口,那跳动如此剧烈,夜央对她的心意她十分明白,但如果夜央要在这轮椅男子面前承认那该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我对大人她……”
“夜师爷!”
夜央话到嘴边,许相梦却按耐不住跳了出来,脚步急得打绊,僵着一脸朝夜央走去。
“大人!”夜央欣喜上迎。
“夜师爷快把这个偷盗贡品又绑架我的大坏蛋抓起来,老子要给他大卸八块!”许相梦恶狠狠地说道。
许相梦和夜央走到彼此身边,许相梦一身的灰土脸上手上满是淤青,夜央的心疼之情不言而喻。同时,许相梦也注意到夜央胸前的伤口,便问:“夜师爷怎么受伤了,他伤的?”
许相梦满目愤恨盯着轮椅男子,有夜央在身边的她毫无顾虑,冲着轮椅男子就骂道:“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恶贼,老子一定要抓你回去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么一个狂躁的大人,也值得你留在她身边吗?不如跟我走,如果是你,夜凉的百姓一定会欣喜,毕竟你是慕年郡主的儿子,而慕年郡主向来受百姓爱戴。”
轮椅男子这话,许相梦第一反应是他说自己狂躁,再听下去,便心生百般疑惑,问道:“夜凉指的是夜凉郡吗?夜师爷,什么慕年郡主的儿子,你?”
夜央没有向许相梦坦诚过他的这个身份,许相梦自然满心诧异,她虽然从小到大是个混混,但有关当年夜凉国叛国一事她也是有所耳闻。
“夜凉郡,现在的夜凉郡听说是皇帝直接管辖的,没有郡主,那是以前,夜凉国的郡主,那不是……”
许相梦一副拼命想理清关系的表情,夜央看得实在心慌,夜凉乃是叛国,许相梦已经想清楚得差不多,她知道了自己的叛国子民的身份,会有如何反应。
“夜师爷你是前夜凉国叛臣的儿子!”许相梦惊愕喊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的师爷()
许相梦一脸惊诧刻在脸上,夜央竟不敢直面此刻的许相梦,或许是他心中害怕,怕知道这个真相的许相梦会有所动摇。
夜凉叛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夜央也正如许相梦无心道出的话一样是叛臣之子,叛臣之子是为叛徒,世代延续。
“夜师爷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原来你之前说的故园遭难就是指的这个意思!”
许相梦目中的微怒让夜央更加恐慌,难道她真的在意?这样的谎言,又有何人会不在意呢?
轮椅男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想看见的一幕发生,许相梦知道夜央的叛臣之子的身份而与他决裂的一幕。
许相梦心里愤怒许久,但并非全然怨恨夜央,很多事怨自己,自己对夜央只有一知半解,却狂妄地认为自己足够爱他,也恨自己没有能让夜央对自己卸下所有的防备。
“夜师爷……”许相梦伸手轻轻拍到夜央的肩膀,从来没有过的认真的模样,许相梦真心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虽然你骗我,隐瞒我,但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苦衷。”
夜央从来没有幻想过如此善解人意的许相梦,但此刻真真实实地在他眼前安慰他的,确实是许相梦,他的大人。
“他叛臣之子的身份你都知道了,这位大人还要留他在身边吗?”轮椅男子蓦地来口问。
“什么叛臣之子?我不管夜师爷是谁的儿子,反正他如今是我的师爷,不在我身边难道在你身边呀!”许相梦转身就是气愤一通说,“还有,你知道夜师爷的身份,我想我应该杀了你灭口才对!”
许相梦说得一脸认真,上前挥起手刀就朝轮椅男子劈过去,只是半路就被他控住了胳膊。
“你放开我!”
“把大人放了!”
轮椅男子松开了许相梦,夜央将许相梦扶过,说道:“大人,他也是夜凉郡的人,又怎么对我不利呢?”
“原来他也……难怪他偷盗夜凉郡进奉的贡品,我要跟祁捕快告发他!”
许相梦这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此刻暴露无遗,话才说完就想跑去跟祁瑶他们说盗案犯在这里。
“大人……”
夜央一把抓住了许相梦的手,许相梦不由得也握紧夜央,回头望着夜央似有心事的眼睛。
“夜师爷想说,让我不要告发他吗?”
“可以吗?”
夜央的语气如此温柔,许相梦蓦地心软,但她的嘴可不软,故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一把甩掉夜央往轮椅男子走去,说道:“你,联合同伙偷盗贡品,杀人无数,逼迫良民,又和天罗老道狼狈为奸,欺骗村民,最可恶的是还绑架本知县大人,作恶多端,罪不可恕,真是死千次万次都便宜你了!”
许相梦那架势实在是蛮不讲理,但数算着一个罪犯的罪行,又颇具知县大人大公无私的风范。
“但是呢,就你这样肯定杀不动一个人,而且现如今贡品也找到了,我也算没什么大事,别县的事儿不归我管我也懒得管,老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尽职尽责的好官,不想掺和你们这些复杂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相梦说着说着便没了强硬的气势,倒是越发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轮椅男子不禁嘴角一笑,眼前如此口无遮拦的知县大人,他却实在讨厌不起来。
许相梦远远跟着夜央和轮椅男子,其实并非他们二人让她离远些,而是她不想打扰他二人相谈告别。
送别之意本就是相送终有别,许相梦默默看着夜央和轮椅男子告别,便想起近些日子自己面对的告别,比以往十几年来都多了不知多少,但是同样的,相遇了也多了无数。
今后,许相梦仍然还会有许多的遇见和数不清的别离,但最美的遇见是与夜央的错位相逢,最不愿发生的离别一定是跟夜央分别。
许相梦和夜央从村头往回走,二人期盼的再见面时绝对不是如此无声而尴尬,可许相梦居然觉得不知该怎样打破冰封局面。
“大人,是我没有保护你才让你置身险境,对不起。”夜央真心愧恨道。
“夜师爷知道错就好!”许相梦本就想如此接受夜央的道歉,但一想,明明是自己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许相梦不忍心保留自己的尊严而将责任赖给夜央,便道:“其实都是我自己不好,明明就很弱,还偏要逞能,我当时真以为自己死定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夜师爷你了!”
许相梦说话间不禁流露丝丝女子的娇弱之意,低垂着下巴更是模样可怜兮兮,看得夜央忍不住将她揽入怀里。夜央的手掌轻抚许相梦的脑袋,许相梦也搂着夜央,拥抱这久违的温暖。
许相梦晃着目光往两边瞥视,两处无人,她只是一颗心悬着跳动,恐怕突然有个人冒出来看到这一幕,知县大人和师爷暧昧的一幕。
“夜师爷,我们俩这样抱着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许相梦轻轻地说了一句,夜央却没有半点反应,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开许相梦,不忍她再离开自己一点距离。
许相梦伸手去扯夜央搂着她的手臂,抬腿一步往后,身体与夜央分开一点,许相梦才敢稍稍喘气之时,夜央却蓦地将她抱得更近,许相梦瞪着双眼,彻底要窒息的感觉。
“啊,老天爷!”
其实许相梦绝对不是讨厌夜央的怀抱,只是觉得这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男”,实在尴尬。终究,许相梦靠在夜央胸口,只是享受这一份担忧与爱的交错。
“夜师爷,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大人想什么时候回家,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家。”
“不对,还有事没解决呢,我找到那个九头凤白玉雕了,要告诉祁捕快他们。”许相梦蓦地想起这事。
“玉雕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啊,是不是那个胆小的家伙又抱着东西被发现了,一定是,不过还好不是被天罗老道发现。还有那个臭道士,装神弄鬼,老子一定要好好办他!”许相梦说得一脸来气。
“嗯,解决了天罗道士,安了村民的心,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解决?是杀了他的意思吗?”许相梦蓦地惊讶,神色犹疑,说道:“需要做得这么彻底吗?虽然那臭老道是个大混蛋,但就那么杀了他好像……”
许相梦越说越犹豫,终究道出:“有点,太便宜他了!”
许相梦又忽地一脸狠恶状,继续说道:“应该把他拖回县衙每种大刑小刑轮番伺候,处罚得他遍体鳞伤哭爹喊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还不够……”
夜央本来就不是杀了天罗道士这个意思,开始听许相梦所说,还以为她心存慈悲,想以德报怨饶过天罗道士,可她居然是这般心思,让夜央所料未及,更是难以置信。
夜央扶开许相梦,他满目惊诧盯得许相梦不知所以,眨巴着眼睛问:“夜师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好惩罚,说!”
“大人真的要……”
夜央有些难以问出口,看着夜央如此,许相梦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解释道:“我就口头上严惩那臭老道一番,真是太便宜他了!”
“大人可是吓坏我了。”
“吼,夜师爷难道认为我是那么残忍的大人吗?”许相梦不乐意起来。
“大人当然不是。”
“这才对嘛!”
二人摩肩并行,分别短短时日重逢,此刻的欢喜欣悦驱散了原本笼罩二人心头的阴云,只要在彼此身边,那便是最美好的时刻。
“夜师爷,你肯定为我担心了吧?”许相梦问出口才觉得有一丝害羞。
“是,那大人有,想我吗?”夜央这一问更让许相梦脸红心跳。
“没有。”许相梦僵硬着一脸绝然否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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