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火爆脾气的龙庆丰说完就走,根本不给那个三角眼的女人任何搭讪的机会。因为在这条街上还没有人敢对十几年以后在峡州被称为”神医”的龙啸天(详见拙著:都市系列长篇小说第二部)的老爸说个不字,可等来等去怎么也没见罗汉穿上那个时候最时髦的布料做的衣服。龙庆丰当然不能去登门质问,就开始后悔了,恨不能自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其实事情原本简单得很,把衣料交给田大妈就万事大吉,结果却被自己弄复杂了。
37。小媳妇在哭()
37。小媳妇在哭
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王大海和王大为的妈妈邱老师牵着她心爱的杨婷婷(详见拙著:都市系列长篇小说第二部)在江边的沙滩上玩沙,用那些细腻而洁净的细沙建造微观城堡,那个娇滴滴的杨婷婷就在不停的推着邱老师的肩膀:”妈妈,小媳妇在哭呢。”
邱老师抬头望了一眼,那个被南正街的人称作是罗汉的小媳妇的小丫头就端着一碗堆得满满的红烧鱼,不知为什么呆呆的坐在江堤的青石条上呜呜的哭泣着,泪流满面,伤心极了。邱老师在江水里洗了一下手,就走过去用手绢给小丫头擦眼泪,还用手去羞她的小脸蛋:”是不是罗汉欺负了你,我是他二妈,也是你以后的二妈,告诉我,我去帮你打他!”
”罗汉哥不喜欢我了。”小媳妇泣不成声的举着碗说:”罗汉哥不吃我送的鱼!”
邱老师就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家是打渔的,你爸爸妈妈又喜欢罗汉,天天吃你送的大肉大鱼,我们家老五还不是会吃腻的,不如送给我吃吧?”
那个年龄还小却很乖巧的小媳妇就叫了起来:”罗汉哥现在不吃我的东西了,一口也不吃!罗汉哥也不给我买东西吃了,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人家现在有妈妈了,成天吃的好、穿的暖,当然可以不吃你这个小媳妇的东西。”邱老师*着小媳妇好看的下巴还是在笑:”罗汉一定是和你逗着玩的,他哪能没有钱?我就知道他爸爸会给他钱的,就是给你买东西吃的,因为你长大了就是我们王家的人嘛。”
小媳妇就哭得更厉害了,这个小丫头就拉着邱老师走到了水手家的后面去了。
水手家那座砖屋的后面有一个用木材板壁夹成的杂屋,这样的杂屋在峡州的过去的建筑形式中司空见惯,就贴在后墙下,依附在房屋之外,一个矮矮的斜*,很简陋,也很低矮,就是过去的人家放置各种柴火和一些没什么用处又舍不得扔掉的杂物的地方,类似现在的建筑中的储藏间的作用一样。
那天,邱老师只是把自己的眼睛贴在那个杂屋的板壁缝隙上看了一眼就几乎惊呆了:已经天色朦胧了,罗汉一个人还在那个昏暗、潮湿、到处透风的杂屋里读着书。没有桌子,只有一个少了一条腿、必须靠在板壁上才能立住的方凳,光线很暗,罗汉的头与距离很近,他已经变得很瘦弱,身体卷缩在一起,耸着肩,透过衣服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肩胛骨,然后几乎就只能看见他的那个大大的脑袋。
邱老师一脚就将那扇破旧的木门给踢开了,就带着杨婷婷和小媳妇一起冲了进去。杂屋的全部情景呈现在她的眼前,使得这个峡州一中的优秀教师、被南正街的人说成是女知识分子的邱老师就更加目瞪口呆:除了那些堆了半间房的柴火和蜂窝煤,除了那些因为发霉变臭的东西发出的味道,屋里几乎一贫如洗。一张夏日纳凉用的竹凉*上有一些破烂的棉絮胡乱的堆着,如果不是勉强认出那个小枕头上的那条龙是她自己亲手为罗汉绣的,邱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比狗窝还不如的地方就是罗汉睡觉的*。
”二妈。”罗汉有些吃惊,赶紧站了起来:”您怎么来了?”
杨婷婷在娇声娇气的叫着:”妈妈,我拉不到电灯开关线。”
罗汉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他的动作很快,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盒火柴,划燃了,就着闪烁的火花点亮了放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搁架上的煤油灯。周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往杂屋的房梁望去,只见一个没有灯泡的灯头藏在一些蛛网里;如果往杂屋的地上望去,潮湿而凸凹不平,有一个捡来的竹筐里凌乱的放着几件罗汉的换洗衣服就塞在柴火堆里。
”罗汉,这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邱老师的声音颤抖着:”你的那么多的衣服呢?”
罗汉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来。
”王妈妈。”这是小媳妇对邱老师的称呼,她举着一碗饭给邱老师看:”您看看,这就是罗汉哥的晚饭,哪里有什么大肉大鱼!”
仅仅只看了一眼,邱老师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那个不大的土瓷碗里平平的盛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米饭,上面有两根泡缸豆、几瓣泡大蒜,还有几片数得清楚的白菜帮子,用峡州话说,那只能叫水煮盐拌。
那个时候,黄玉兰已经在前面听见了杨婷婷和小媳妇两个小丫头的哭声,当然很不高兴,就气势汹汹的赶过来,看见邱老师也不给个好脸色,说出的话能打死人:”原来是二嫂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王家的人都这么不讲规矩、喜欢走后门吗?”
”你这是人说的话吗?”因为是个老师,平时就十分斯文,虽然气得发抖,邱老师还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指着那间杂屋颤抖着声音问道:”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黄玉兰狠狠的瞪了罗汉一眼,还是满不在乎的回答:”我们可比不上你们家,一个当厂长、一个当老师,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就只能住这样的地方,水手只给了我这么一点钱,能吃什么好东西?再说这不是说的人话难道……”
她的话没有说完,气得浑身发抖的邱老师就狠狠的给了黄玉兰一巴掌,根本没有管那个三角眼的女人在那里大哭大闹,一手端起罗汉的那碗饭,一手拉着罗汉的手转身就走。
他们一直走到了已经夜幕降临的南正街上,就把那碗看了叫人揪心的饭碗放在已经点亮的路灯底下,就紧紧的把变得消瘦而胆小、沉默而可怜的罗汉搂在自己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没有人见到过邱老师这样痛苦流涕,当然还有杨婷婷和那个小媳妇撕心裂肺的叫喊,就把南正街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各自家里叫了过来。
邱老师就在那里搂着罗汉哭得昏天黑地,一个劲的只是埋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相信罗汉所说的谎话,为什么那么想当然的认为要给罗汉和那个后妈一段时间的磨合,为什么没有从罗汉越来越瘦弱的身体和越来越沉默的性格变化中看出端倪,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去看看罗汉现在的环境和生活。杨婷婷和小媳妇自然也哭得泪流满面,可两个小丫头除了说罗汉十分可怜,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不过大家只要看一眼放在青石板上的那碗米饭和盖在上面那点可怜兮兮的咸菜,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南正街的人可以打骂罗汉,也可以用脚踢他,还可以拉他的裤子,甚至可以叫住他训话,这都是爱她的各种表现形式。可就是不准外人欺负他们的宝贝疙瘩,更况且是那个人见人恨的罗汉的后妈。男人们就冲进水手的家里去进行查看,一看就炸了锅,那些急性子、暴脾气的男人不会打别人的女人,就把那个家里的东西噼噼啪啪砸了个稀烂。
女人们进去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出来的时候个个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谁也没见过那么温顺的杨大妈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把抓住黄玉兰的头发,将她也拉到了街上,马上就冲上来一大群女人,那可不是好对付的主。黄玉兰一眼看见了那个下了班还在南正街没走的廖解放也站在人群里,就大声的呼救:”廖户籍,她们打人了。”
”别他妈的胡说!哪里打人了?我怎么没看见?”廖解放也会骂人的,他忿忿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他妈的还是人吗?虐待儿童是犯法,丧尽天良是要受到天谴的!”
那个年龄虽然还小、可同样对南正街充满敌意和仇视的王兴华像一条狗似的突然从水手的家里冲了过来,抓住杨大妈的手就咬了下去。王大海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那个小孩摔倒在地上。龙庆丰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塌鼻子的小孩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自己送给罗汉的布料做的,气得暴跳如雷,冲过去,从那个小孩的身上脱下来撕得粉碎。那个王家老四王大王大力飞起一脚踢过去,却被廖户籍给拦住了:”把他踢死了,可是要偿命的。”
女人们的*殴其实比男人更厉害,除了手脚并用,还会用唾沫、牙齿和各种语言。那天晚上在南正街上进行的一场*殴其实是南正街的所有女人们对黄玉兰的一次集中惩罚,本来早就积怨已久,加上她居然敢虐待在那些女人心中占有重要地位、视为己出的罗汉,还有对这个女人过去的那些经历的鄙视,新仇旧恨集中爆发,所有的女人几乎都加入了进来,没有一会儿功夫,那个长着三角眼、还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被那些女人拔掉了不少头发、打得鼻青脸肿、几乎扒掉了她身上的所有衣服。而那些男人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就是默认这样的惩罚是正确的。
”住手吧,再打就出人命了。”王茂林瓮声瓮气的在人群中叫着:”杨大爹,我得到你那里给水手打个电话,看他回来怎么解释!”
38。我要和你离婚()
38。我要和你离婚
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大哥大还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那些人的通讯工具,加上水手在船上工作,就是给他发加急电报,他也不可能马上收到。等到水手得到消息赶回峡州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南正街的人都看见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似的冲进自己家,关上房门就听见里面传出黄玉兰呼叫救命的声音。可就是没有人理会,廖户籍就坐在杨大爹的小店门口下象棋,却充耳不闻。将一个边卒推过了河才自言自语地说:”哪有男人不打老婆的?这是罪该应得!”就是罗汉有些犹豫不决,却被他的三哥王大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罗汉,你给我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朋友和自己的伤害,我们王家人从来就是恩怨分明的。”
把那个虐待自己儿子的女人关着门狠狠地揍了一顿,水手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来,直**的跪在南正街的青石板上,见到经过的每一个人就给人家磕头,这也是一种南正街的规矩,自愿受到惩罚、为自己的过错求得所有人的原谅。可是那一天没有一个人向他表示同情和谅解,就是他把头在青石板上磕得蹦蹦直响,女人们还是低着头绕道而行,那些大男人会向他吐一唾沫,表示对他的蔑视和仇恨。水手就开始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就知道南正街的所有人只要看见睡在杂屋里的罗汉的和叫花子差不多的悲惨情况就会与他义断情绝、不共戴天。
只有罗汉会心疼自己的爸爸,他会给水手找来一些海绵泡沫垫在膝下,让水手稍稍轻松一点,这是父子之情,没有人阻拦;罗汉就呆呆的站在水手的旁边,想陪着自己的爸爸一起跪下,却被他的二爸王茂林一脚踢得很远:”罗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是你爸爸引起的,也是他造的孽,没你什么事。”
罗汉说的声音很轻:”可他是我爸爸……”
”听见没有?水手,你得为你有这样一个好儿子感到骄傲。”杨大爹缓缓走了过来,把水手从地上拉了起来:”你真是个糊涂虫,也是个无用之人!罗汉有这样令人潸然泪下的遭遇有你的很大责任,像这样没有廉耻、黑心的女人你也敢带回家?还敢把罗汉交给她?后妈就是后妈,而且那个女人本来就心术不正。”
”大爹。”邱老师在提出自己的疑问:”您一定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的,也是可以制止的,为什么就是不对我们说,偏偏要罗汉受那么多的苦呢?”
”我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杨大爹长长的叹一口气:”你以为我不心疼?看见罗汉一次就心如刀绞,痛苦的受不了。可是罗汉的命数上这一生注定会有三次大劫,这是第一次,躲是躲不过的,也只有面对。”
其实罗汉的问题很好解决,其他两个王家都视罗汉是自家的孩子,小媳妇的父母早就把罗汉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南正街的几乎所有人家都愿意让罗汉到自己家里去生活。那种因此而产生的争夺就在那些人中间争得不亦乐乎,最后在廖解放的调解下,让水手把罗汉的生活费按月交到杨大爹的手里,由杨大爹负责具体开支,这一点大家都同意。可是在决定当水手不在家的时候,罗汉归属谁家管理的问题上依然争执不休,杨大爹决定征求罗汉自己的意见。罗汉犹犹豫豫的表示:”那我能不能和以前一样?”
大家一愣,马上就笑逐颜开了:罗汉说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恢复罗汉原来的生活格局,也就是让这个叫王大年的男孩子和以前那样,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睡百家*,成为南正街所有家庭的*儿,不仅他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也同样沟通了所有家庭之间的**和信任,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罗汉的幸福生活重新开始了。
于是,南正街的人就又可以看见那个从小就没有妈妈、却拥有无数个母亲的小男孩和以前一样,开始跟着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在南正街的青石板上飞奔,一进街口就可以听见罗汉那好听的笑声;大家刚刚给罗汉过了一个很热闹的十岁生日,不知不觉,已经长大的小男孩就满了十二岁,以学院街小学第一名的成绩走进了中学的校门。为了表扬他,他的那个做生意的二哥王大海送了他一辆跑车,当然不是如今的法拉利、宾利和宝马,而是一辆可以变速的自行车,在上个世纪**十年代,那可是一件很好的代步工具,又是时尚的象征。
于是,南正街的每一户人家也就恢复了以前的那个习惯,一旦家里给自己孩子们做衣服,就一定有罗汉的份;出门带了礼物,也一定有罗汉的;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当然会把罗汉叫来,这个长大了的男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嘴又甜,吃得又多,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开开心心,大家就一致认为看着罗汉吃饭就是一种享受,也很有成就感。只不过那个人称”小魔女”的杨婷婷和那个叫小媳妇的小丫头也经常跟着罗汉一起来。人家就会感到奇怪,就会去问那个眉开眼笑的小魔女:”小媳妇人家是人家罗汉未来的媳妇,跟着他一起来很正常,你有什么理由吗?”
杨婷婷的回答理直气壮:”他是王家老五,我是王家唯一的女儿,又是他姐姐,我是来看看你们家的标准,尝尝你们家的水平,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人敢说她说的不对。
不过罗汉的变化还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他不像过去那样长得肥头大耳、成了一个肉墩,可是个子却像春笋似的长得很高,相貌也长得很俊,脱离了那种非人的折磨,脸色重新变得红润,体魄也变得更结实了。小媳妇就会理直气壮的经常把罗汉带回自己家里吃饭,渔民之家有的是鱼虾,加上小媳妇的父母本来就喜欢罗汉,蒸炸烧煮烤,就会换着花样弄给他吃。
罗汉后来成了吃鱼高手,不能说喜欢,可是个个都说看罗汉吃鱼就是一种艺术。一条鱼被他用筷子一挑一抖,就是半边鱼肉在手,放在嘴里一番咀嚼,香喷喷的鱼肉下肚,那些鱼刺被吐出,那种技巧叫人叹为观止,无人可以媲美。他的解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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