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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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绝尘-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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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江城伢就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我一直认为江城的警察可能是全国最好的。因为这座城市最平民化,警察也没有别的特大城市里的那样势利眼,也没有明显的歧视外地人。看着我说着结结巴巴的南方普通话,看着我被血染红的t恤,挥了挥手就把我从派出所给放走了。还会和那三个小混混拍桌子打板凳的:“赔医药费?你们搞清楚没有?三个打一个,还被人家老外(江城人把所有外地人统统都成为老外)打得屁滚尿流,你们不害臊,我还替你们臊得慌呢!滚回去练好了再出来混!”

    那一天很热,三大火炉之一的这座城市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街上的柏油都被晒得快要融化了,走上去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海绵上;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得令人心烦;街边的那些冷饮摊都在卖冰淇淋和雪糕,从洋品牌到国产品牌,那个时候还有江城本地的五丰、美登高、美怡乐这三种卖得很红火。一个在树荫下卖小吃的老婆婆冲着我喊着要我过去,给我盛了满满一碗排骨藕汤:“这么热的天不喝碗热汤是会被晒晕的。”

    我就美滋滋的喝完了那一大碗汤。实话实说,排骨不多、肉也不多,可是汤很浓,藕煨得很烂,喝下去就会出一身大汗,浑身上下连头发丝也在冒汗,心里的郁闷却突然消退了很多,那种**、热烘烘,可是却很清凉的感觉终身难忘。过了好多年,那个惹不起、躲不开的小师妹硬要跟着我的时候,说是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我就提了一个要求:“你会煨汤吗?”她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素食馆里有排骨藕汤吗?”

    喝完了排骨藕汤,找钱包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包早就不翼而飞。老婆婆表现得很大方:“一看你就不是个骗子,一定是遭了难,没钱不要紧,有了钱再来照顾我的生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不歧视失魂落魄的外地人、也不袒护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社会小混混的年轻警察,他的确是让我感到了这座江城的宽容和理解;或者是不是因为那个大热的天里生着几个煤炉、煨着鸡汤和排骨藕汤、在街边树荫下做着小买卖的老婆婆对一个穷困潦倒、身无分文的年轻人的理解和慷慨,她的确使我感到了这座江城的大度和平民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下决心不回到自己的故乡峡州而留在那里的。

    我当时还是有钱的。田大在分手的时候给了我五千元,马君如在她给我买的那条路易威登的皮带里还藏了十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我还是很有底气的。我在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冒着江城常见的桑拿天又闷又热的气温到过好几个职业介绍所,还买了当地的各种早晚报,从那里面寻找工作的信息,我知道应该找一个适合我的工作。

    那天晚上我是跟着旅客混进的江城最大的火车站,想在那个有着空调的候车大厅里舒舒服服的待上一夜。我找了个座位坐下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右脸上有道长长伤疤的年轻人不高兴的抽了抽鼻子,我就知道自己一身的汗臭。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拿了一条毛巾到候车大厅的卫生间去洗一洗。等到我想到自己的失误、匆匆赶回到那排座位上的时候,那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装着我的所有钱财、衣服、路易威登皮带和记事本、通讯录的那个迷彩布做的大大的背囊。

    到那个时候,我就真的又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叫化子。

    如果说突如其来的遭到田大的驱逐对我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打击,那么在公交车上被偷,在火车站候车大厅丢失了我所有的钱财、衣物和通讯录,就是一个更沉重的打击,把我刚刚培养起来的对江城的喜欢、对未来生活的一点信心又统统撕得粉碎。就和那句话说的一样:“屋漏更遭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我就又一次的变得无所适从、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自然也就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对生活的追求。

    六年前的冬天,一个饥寒交迫、衣不果腹的小叫花就是在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下来到慈利火车站的,仅有的一点炉火的温暖就是我唯一的需求。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二岁。可是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已经十八岁的我绕了一个大大的圈,从起点又回到了起点,从小叫花又变成了年轻乞丐。

    那个满天星斗的晚上,我恍恍惚惚、像一个幽灵似的在江城空无一人的街头晃荡了整整一夜,心里空空的。就和那个坐在《中国好声音》的评委座位上喋喋不休的说自己今年有三十二场演唱会的杨坤唱的那样:“无所谓谁会爱上谁,无所谓谁让谁憔悴,有过的幸福是短暂的美,幸福过后再回来受罪……”

    也许是前生注定,也许是佛祖保佑,也许是王家的列祖列宗不愿意看见我就此沉沦下去,反正是冥冥之中一定有着某种不可知的神秘的力量、某种不可知的潜在魔法在指引着我、驱赶着我、催促着我、命令着我,就那么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位于洪山脚下的宝通寺。那座就在武珞路上,与陆军总医院和省农业厅比邻的寺庙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和命运。

    就是到了今天,我也是逢庙必进、逢佛必拜,也是会虔诚的跪倒在佛像的脚下,感谢佛光普照,让我在失魂落魄的时候看到了希望;感谢佛祖救苦救难,使我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一缕阳光;感谢宝通禅寺那么十分慷慨的收容了我,使我有了遮风挡雨的好去处;感谢玉林大师的慈悲为怀,使我能够像一头奄奄一息的小狗找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方,好让自己默默的去舔心灵的巨大创伤;还给了我一双明亮的眼睛和敏锐的观察力;感谢弘律师哥和小师妹,还有所有关心爱护我的人,给了我坚持不懈、改变命运的决心和力量,也给我重新扬起了生活的风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达宝通禅寺的。乘车?我已经身无分文;步行?我已经像一个夜游神似的在

439。小拐子() 
439.小拐子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还不那么**的阳光透过洪山那郁郁葱葱、高大稠密的树枝洒在宝通禅寺那雄伟的大雄宝殿的脊瓦上,使得整个大殿显得金碧辉煌;绿意渲染的寺院里的清新晨风中,飘荡着缭绕的香烟,还听得见大殿里磬声不断,那是一些善男信女在向佛祖敬献自己的倾慕之心、在恭恭敬敬的做着自己的功德。

    我很饿,可我对饿的感觉从来不那么**,当过小叫化、曾经几天几夜没吃过饭、饿得*内空无一物的经历使我对饥饿的感觉有些麻木;我很困,突然的被驱逐出境、十八年的禁令、摧心裂肺的分别、不可遏止的思念,还有公交车上的被窃、火车站的被顺手牵羊、直到现在变得一无所有、空空如也,那种沉重的、令人无可适从打击使得我神情恍惚、心烦意乱。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继续呆在梁姐那里,武陵城里的长风酒家迟早就会是我的,我就会被临沅街上的所有的人称为少东家。梁姐管账;我负责采购、应付外面的一切事物;楚楚和小翠当然不准她们再干那种出卖身体的事情了,就在店里当个**生。有了钱应该把那间木屋拆掉、建一个两三层楼的建筑,一楼做生意,二楼满屋春,相信她们三个人都会同意的。

    如果我老老实实的去当田大的小跟班,把学到的中国功夫仅仅只用于捍卫沅江老大的绝对权威和巩固大哥大的江湖地位上,我一定就会平安无事;如果我不是这样自作聪明、经常在各种问题上卖弄自己的聪明才智,而且自作主张、我行我素,而是在田大面前不管理解不理解都坚决、不折不扣的执行田大的命令的话,我就会安然无恙。

    我知道自己是有些年少气盛,也有些得意忘形,还有些自作主张和侠骨柔情,可我能眼看着翦南维在那个水溪田家后面的杨树林被那个兔唇的黄立诚给**了吗?我能拒绝教长的那些**浅出的教诲吗?我能拒绝马法师那充满神秘色彩的巫术吗?我能拒绝朱爹爹那些关键时刻的当头棒喝吗?我能不相信自己就是马君如苦苦寻觅了十年而等待的那个爱人吗?我当然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田西兰仅仅为了自己的哥哥而勉强维系着那个没有爱情、名存实亡的婚姻吗?

    因为王氏家族宁折不弯的品格、因为自己从小养成的热心快肠的*格、因为骨子里就有些宁肯马前、不甘人后的意志、因为我就是一个硬朗冷酷、我行我素的家伙,我必须那样做、也一定会那样做。就算维族女人不准和异族男人通婚、就算女老板名义上是田大的女人,就算花姑是田大用来打通官路的敲门砖,我还是会那样做。不然的话,沅江小*就不会成为郑河民众的保护神,安乡也不会传出王小六的称呼。

    如果把田大的驱逐比作一颗***在我的头*爆炸,震得我目瞪口呆;那个十八年的禁令就是生化武器,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破坏了;而刚到江城的第一天就接连遭受不幸就摧毁了我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也是我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像越王勾践一样,卧薪尝胆,以图东山再起的一线希望化为乌有。于是在心里万念俱焚、身如行尸走肉的状态下,最容易想起、也最容易去做的就是去死,一死了之多容易,一了百了多痛快,所有的痛苦就会在瞬息之间化为乌有。

    于是,坐在宝通禅寺放生池的旁边的菩提树下,我想到了死。

    〃小拐子(江城话:拐子的意思是老大、哥哥)。〃有一个人影飘到我的面前,问的当然就是我:〃坐在这里半天一直在挖地脑壳(江城话:意思是低着头)看的什么书?〃

    抬起头来,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和教长一样英俊潇洒、相貌堂堂的大男人,只是这个老和尚没有教长那样威武雄壮;不过有一点倒是很像马法师,目光炯炯,与之对视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温暖传递过来,眼里自然是深不可测,就像有一种魔力把人紧紧吸住,五脏六腑都统统被他所看清似的;从面相上的确看不出老和尚的年岁,红光满面、说话轻柔,可就是和朱爹爹有些相似之处,瘦瘦的,那身袈裟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那串长长的念珠悬在老和尚细细的、有些皱纹的脖子上都显得沉重。

    峡州南正街上住了许多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也有着许多上万州、渝州,下江城、申城的在长江里讨生活的船员、水手,加上峡州本来就处在巴蜀文化与楚汉文化相对峙、相融合的夹缝之处,于是那些南腔北调的渝州话、江城话、襄阳话就会铺天盖地的扑来,那些弯管子的方言也就会被峡州人半知半解的听懂和领会,我就能听懂这个老和尚并不太规范的江城话。

    我赶紧站起身来,把手里拿着的那本**封面的小册子给那个老和尚去看。

    〃阿弥陀佛,又有人在用这种方式蛊惑人心吗?〃那个老和尚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有了些失望:〃这本书能叫《认识佛教》吗?不过就是一些胡言乱语,凭什么要浪费纸张,这也是一种罪过。〃

    我不过就是把小册子打开,就是那么放在膝盖上而已,自己却在想自己的心思。连死都想到了,当然根本没有看书。我也不明白老和尚为什么会那样说,当然不得妄作评论。

    〃千万别对我说什么**浅出、循序渐进、还富有哲理之类的奉承话,听了就污了我的耳朵。〃老和尚的声音不高,可是很清晰,而且不紧不慢:〃你没发现这本小册子讲的全都是空话、甚至都是废话吗?其实说到认识佛教,就只需要四个字:不二法门。〃

    我不懂,自然依然保持沉默。

    〃对了,小拐子心猿意马,根本没有看过那上面的字,那也倒好,读书不能一心二用,搞不好会走火入魔的。〃那个轻飘飘的老和尚根本没有看见我脸上露出的大惊失色的神情,喃喃的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开了。不过仅仅走了两步就站住了脚,回过身又问了一句:〃小拐子,你刚才想了些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迟疑,唐人罗隐的那首《自遣》就*口而出:〃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很不错,信口开河就能背出一首唐诗。〃那个老和尚眼里有了点笑意,站住脚鼓励我:〃小拐子,能不能再背一首我听听?〃

    〃忧则忧鸾孤凤单,愁则愁月缺花残,为则为俏冤家。〃这一次我想了想,说出的是元人关汉卿的《(双调)沉醉东风》:〃害则害谁曾惯,瘦则瘦不似今番,恨则恨孤帏绣衾寒,怕

440。天雷轰*() 
440.天雷轰*

    这一下那个为人和善的老和尚更加惊奇了:〃唐诗一首、元曲一阕,一忧一愁,小拐子,能不能再来一首宋词,用一个悲字?〃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了宋人柳永的那首《倾杯》:〃离宴殷勤,兰舟凝滞,看看送行南浦。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圆,彩云镇聚。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最苦正欢娱,便分鸳侣。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惨黛蛾、盈盈无绪。共黯然悄魂,重携纤手,话别临行,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频耳畔低语。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从今尽把凭鳞羽。〃

    〃真没看出来,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等文学造诣,这也是极少见到的。〃那个慈祥的老和尚明显的很有些惊讶和不解,把我的脸面好好地端详了一下:〃可是我知道小拐子当时想的却是如何去死嘛。〃

    我就一下子呆若木鸡了。

    有些事情不可能发生,比如看透人的所思所想,*多就是通过对言行举止的揣摩有所察觉罢了。可是在那个夏天的上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我的眼前发生了;有些事情不可能相信,比如对人的内心思维的获知。五叔教我的巫术可以通过某些咒语和行动掌控他人的思维,其实不过就是一种催眠和暗示而已,而我面前的这位头皮光光、面色红润的老和尚却能轻轻松松的就说出我的思想,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事吗?

    我吞吞吐吐的问了一句:〃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和尚淡淡一笑:〃学过武术又学过巫术的人连察言观色也不知道吗?〃

    天雷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确是会一些相面占卜的巫术,那不过就是通过运算和观面对人进行一种猜测。五叔说的对:〃相书上的任何一句话都有两面*,否认这一面,另一面就是正确的;占卜也是如此,不过就是要注意对方的反应,倾听对方的声音,猜测对方的心理,那样的话,你就是无敌的了。〃可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老和尚却不同,不过看了我一眼,听我读了几首唐诗宋词元曲,就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那岂不是成了菩萨?

    〃小拐子念了三首唐诗宋词元曲,老衲不懂元曲的,只好念些诗词给你听听。〃老和尚读的是唐人杜光庭的一首《偶题》:〃似鹤如云一个身,不忧家国不忧贫。拟将枕上日高睡,卖与世间荣贵人。〃

    我知道那是一种劝导,就在默默地点头。

    老和尚笑一笑,读的第二首词是宋人欧阳修的那首《鹤冲天》:〃梅谢粉,柳拖金,香满旧园林。养花天气半晴阴,花好却愁深。花无数,愁无数,花好却愁春去。戴花持酒祝东风,千万莫匆匆。〃

    我听懂了那其中的〃戴花持酒祝东风,千万莫匆匆。〃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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