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剧痛令他差点匍匐在地,紧接着脑中有无数痛斥诅咒的话语炸开,接着他感到内心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怒火,双手开始灼痛,渐渐不听使唤,开始狂怒地挥舞着斩罪,想将一切通通斩断。
怒气增强了尤里挥剑的力量,刚才只能勉强荡开的钢铁触须,现在已然可以用斩罪奋力切开。尤里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将斩罪朝跃到面前的公主斩去时,他才意识到总之这种状况绝对不妙。
“你干什么!尤里!”公主大声呐喊,顾不得恶心,跳到装着浅绿溶液和生物实验样本的玻璃罐上,看到罐中独眼的畸形人类突然醒过来挣扎着游上来抠着罐壁,不由得毛骨悚然又大为反胃。
这时一条软管将尤里腰间的圣书击飞,尽管尤里万分不舍,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去夺回书本。幸好圣书就落在脚边,砸地摊开,翻到的那一页上,正好出现了一个和尤里手上伤痕一模一样的图案。
“我知道了!是愤怒诅咒!”尤里大声说道。
传说中在三千年前的光暗战争时期,黑暗之神诺克斯手下有一支极为恐怖的兵团,他们随便一人从天而降跳到法鲁娜联军阵中,就能以猛不可挡的气势屠杀一整支军队。长久以来,联军不敢直呼这支军队的名字,恐怕那四个字一出口就会把他们招来,可见人们对他们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支军团,就叫做“狂怒军团”。
狂怒军团每个人的手背上,都刻有同样的獠牙恶兽之伤痕。这是来自诺克斯的诅咒,可以使他们在战场上保持绝对的愤怒,以此增强体力和杀戮欲望,背负着愤怒诅咒的战士,用“以一敌百”这样的词语来描述,都显得非常保守。
几十年来联军一直找不到对付狂怒军团的手段,幸而最后智慧之神经过细致的观察,发现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狂怒军团的战士,就算面对数百人的部队,每次都只派出一人独立奋战。那么如果把这支军团聚集在一起又会如何?智慧之神通过计谋把狂怒军团的成员们全部引诱到一个密闭的结界之中,便发生了令众神感到震惊的一幕。
这些狂暴的战士眼中根本没有敌我概念,尽管身边全是友军,他们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狂砍。在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砍杀之后,狂怒军团自行团灭,只剩下最后幸存的一位战士。
智慧女神座下的魔法师掩面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死在你剑下的都是你的战友吗?
重伤的狂暴战士答道,在我眼里没有敌友,见之,即斩。
愤怒诅咒增强力量的代价,就是失去理智,无论敌友,见之必斩。
所以这样的军团没有形成规模,而且无论面对数量多么巨大的联军,也总是单人去干。
在这个战役之后,狂怒军团就在一夜之间彻底灭绝了。
而现在尤里尚未失去理智,仍然能大声对公主喊:“你千万不要接近我!你要是进入我的攻击范围,我一定会朝你挥刀的!那些漆黑的触须无法抵挡,必须避开,如果连你遭到愤怒诅咒,咱们就会自相残杀了!”
“搞什么啊为什么最后一重机关竟然是把伙伴变成杀人机器!”
公主又气又急,幸好身手非常敏捷,足以避开管道和触须的攻击,可她趁隙发起的攻击,力气实在有限,根本无法伤及钢铁心脏。尤里的刀势是足够猛,但他只能站在原地和身边的管道纠缠,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攻击目标。
这样拖下去无非也是消极等死,一旦尤里力竭或者是自己被诅咒,就一切都完了。
公主绝望之中大声问:“尤里,你不能控制自己要攻击谁,但攻击的招数你能决定吗?”
斩罪上燃起漆黑烈焰,尤里答道:“好像能行,造影天命还听使唤!”
“那么就尽全力,朝我挥出一道足以砍穿钢铁的剑气,被诅咒的你一定能做得到的!”
尤里看到公主朝自己跳来,汗毛倒竖地说:“你别乱来!”
公主却眼神坚定地说:“不是乱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相信我吧!”
很快公主就成为尤里身边最近的攻击目标,尤里只好咬着牙,大声说道:“请你小心!我要使出风系天命的真空断浪刃了!”
“尽管来吧!听好,不要给我限制力量!”
尤里肌肉紧绷,将风之军师奥德隆的天命之力灌注在剑锋,用力挥出一道青碧的巨大剑气,剑气掠过地面,在坚硬的地板上留下光滑的切口。真空断浪刃是奥德隆和卡尔的联合绝招,而尤里却分明觉得,实力强悍如他们二位,也从来没挥出过像现在这样狂猛的剑气。
公主凝神,面对呼啸前进的剑气,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说了声好极了,便手指摇动召唤星辉,把剑气收进隐藏空间。
紧接着公主又立刻跃起避开了兜头盖来的管道触须,站在稍微空旷一些的方位,赶紧再次召唤星辉把收进去的剑气释放出来。
尤里惊讶地意识到,原本剑气斩在铺天盖地的管道上,很快就会衰减消失。但公主在这样来回收放的操作之下,剑气避开了障碍物,强劲如初,同时还根据公主召唤星辉的方向,改变了前进轨迹。
公主如一只敏捷的小兔在管道中穿行,在障碍密集的区域就收回剑气,闪身绕开再将其放出,最终公主站在钢铁心脏之前,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这可是我费力给你带来的珍贵礼物。”公主最后一次挥动手指,“好好给我收着吧!”
剑气呼啸着前进,金属触须已经来不及回防,最终剑气瞬间将钢铁心脏锯开,心脏一分为二,藏在其中的罪恶之血汹涌流出,将整个生物实验室化作血海。
那些鲜活的金属管立刻失去生命,尤里从愤怒诅咒之中解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地说:“好欸!干得漂亮,公主殿下!”
然而公主并没有显得十分开心。她离钢铁心脏很近,此刻正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正浑身插着各种胶质软管,无比苍白地坐在心脏下方的小室内。
他正是已经被公主亲手刺穿心脏的摄政王。
第二十七章 憎恨()
“贝鲁玛尔大公……你……”公主震惊之中慢慢后退,差点被地上错乱的管道绊倒。
“没错,我并没有死。”
摄政王瘦得肋骨分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睁开眼睛,眼白变成毫无生气的灰色,而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一星明灭的赤芒,他的嗓音也变得嘶哑粗糙,宛如撕碎羊皮纸发出的声音。
“别忘了,我的谋士可以创造奇迹,把心脏已经被刺穿的我带回人世,对黑衣巫女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摄政王直勾勾地注视着芙萝拉公主:“太阳精灵的公主殿下,你能闯到这里,的确值得称赞。但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允许我亲手给你的冒险故事划下句点吧。我想我的提议是足够公平的,毕竟,少女啊,你在我心脏上开洞的时候,可没征求得我的同意。”
摄政王身上连接的输液管根根脱离,底座迸发出浓烈的蒸汽,他缓缓站起,将身边残破的王者袍服披在裸露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提起一根尖端锋利的断钢管,朝公主和尤里大步走来。他身上存在着莫名的压迫感,少年们分明觉得,只有在对抗冠军骑士的时候体会过这种侵入骨髓的恐惧和寒冷。
一直以来在公主心中,摄政王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懦弱、圆滑而思虑周全,正因如此,在尚武的胧月之森,他和以勇敢善战著称的少主相比,只能永远屈居下风。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大叔会变成如今这种半人半魔的形态。
“想毁掉地底实验室,进而让月精灵遭到沉重打击吗?”摄政王拖拽的钢管在地面拖出火花,“我可不答应这种事情。看到我还活着,你感到很遗憾吧?”
尤里抢上一步挡在惊呆的公主面前,对摄政王说:“恰恰相反!如果不炸掉你脚下这台搜集黑暗能量的装置,不但太阳精灵的国家会全面崩溃,连你们月精灵也会陷入永恒的劫难之中!”
摄政王侧头微微一笑:“你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尤里咬着牙,鼓起勇气大声说:“你以为黑衣巫女真的对你一片忠心吗?她所谋划这一切,真的是为了给月精灵带来繁荣吗?走出去看看木恩蒂亚的天空和江河究竟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吧!其实连这个必要都没有,只要想想曾经你是多么健康,而现在这身体又是何等残破不堪,你就明白黑衣巫女根本就没让你交到好运!”
摄政王冷笑:“可笑,明明是你身边忧国忧民的公主刺杀我的。”
公主终于缓过神来,低沉地说:“紧握那把匕首的,确实是我的手。但把我的手朝你推去的,却是那张和平条约上的恶魔文字。黑衣巫女早就在卷轴上施加了诅咒,必定会令我愤怒至极地想杀死你。贝鲁玛尔大公,我对我的行为感到由衷抱歉,可是请你相信,这次刺杀行为,是黑衣巫女早就谋划好的,你和我都不过是她为黑暗降临而献上的祭品而已。”
摄政王哼了一声:“我一向知道,太阳精灵是以诡辩闻名的。”
公主握拳,大声争辩道:“并不是诡辩!摄政王大人,到底怎样的统帅,会用魔法从己方阵亡士兵的身体里抽出鲜血,制造血之风暴攻击敌军的空艇部队!又到底是怎样的统帅,会在己方士兵与敌军鏖战的时候掘开堤坝制造洪水,瞬间夺去无数同胞的生命。我不是将军,但就连我都知道,战场上求胜败,希望自己的军队减少伤亡,是永恒不变的铁则,但黑衣巫女连这条铁则都能打破,可见在她心中,最后的赢家是她自己,而不是月精灵!”
尤里也义愤地点头:“没错,摄政王大人,你的士兵们,听从你的号召,决心达成你的野心,但现在他们的忠诚于勇敢毫无疑问被黑衣巫女利用了。作为领袖,难道你不该以追随你的士兵们的生命为念吗!”
公主诚恳地说:“所以我们不愿和您战斗,如果您能走回地面,告诉大家你还活着,让刺杀事件带来的仇恨消泯,就再好不过了。”
摄政王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少年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主期盼地说:“我不仅仅是为我的国家和民族求情,摄政王大人,只有这样做,您所深爱的国家和子民,才能和太阳精灵一起,得到救赎。”
摄政王发起战争的口号,是夺取土地,让月精灵远离贫寒之壤,过上幸福而富足的生活。因此在公主心中,他应该是一位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是一位为了使祖国和民族称霸而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但摄政王却露出焦黄的牙齿,狂放地大笑:“我憎恨太阳精灵,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清楚的事情。但是谁告诉过你们,我很热爱我的国家?”
摄政王瘦弱的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阵狂气,在密闭的实验室内不可能起风,可他残破的王服却仍然高高扬起:“我同样憎恨月精灵,一点都不比太阳精灵来得少!如果两者能在我掀起的战火中一同灭亡,则是我毕生所愿!黑衣巫女是我亲手培养的,她不过是在努力为我实现宏愿而已,而且我不得不说,她干得非常不错!”
公主和尤里相顾失色:“什么?黑衣巫女竟然……是摄政王亲手培养的?”
摄政王手中沉重的钢管轰然砸下:“没错!这座地下深渊正是我一手开发的,早在那丫头出现之前就存在了!”
公主和尤里分开跃起,躲开摄政王的猛击。而摄政王反身将钢管朝尤里投掷过去,怒吼道:“而你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个国家对我做过什么!”
尤里横过斩罪将钢管挡开,钢管旋转着插进天花板。尤里感到不解,气势惊人的摄政王投掷的力量并没有多了不起,这让他信心倍增——
既然摄政王就这两下子,我能很轻易把这家伙武力制服,然后带回到地面上去。
于是尤里脚踏墙壁跃回地面,轻松砍开摄政王抽来的软管,高吼着朝墙壁射出刃炮,同时抓住摄政王的衣领并收回钢索,将他牢牢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公主紧张地说:“小心啊尤里!”
“放心,我不会伤到这家伙的!”
公主焦急地摇摇头:“我是说……你要小心!摄政王身上的气场很不寻常。”
尤里略略一呆,心中涌起暖流,自从离开乔璐雅老师之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如此诚挚的关怀了。维吉虽然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可他好像从来不会那么直白地表现出来。
“别担心,芙萝拉。这位大叔的实力稀松平常,我们可以将他好端端地送回地面。”
然而就在尤里大意的时候,摄政王脸上青筋暴起,以不寻常的怪力将尤里顶开,随手捡起一截角铁转身朝尤里抽去。尤里凭借战斗本能单手举剑格挡,竟被角铁沉重的一扫,斩罪就脱手旋转着飞走。
尤里心中剧震,他在剑术上下过十多年的苦功,深知在战场上失去武器等于失去生命,握剑的手从来都无比沉稳,一直以来不管面对怎样的劲敌,被暴虐的次数不少,但长剑脱手的次数当真寥寥无几。
而现在摄政王这位看上去只会乱打乱砸,丝毫不懂得战斗技巧的中年男子,竟然能一击让尤里丢掉宝剑。
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怪力是怎么回事?
“就连你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流浪骑士,也敢试图让我难堪?”
摄政王眼中红芒大盛,他身上凶兽一般的气息,将残存的人性压制得几乎察觉不到。
“你让我感到非常愤怒!”
摄政王捡起一块崩落的天花板,单手握住嵌在其中的钢筋,把少说有百斤重的碎块轻松提起,像独眼巨人挥动巨大战锤一样轰然砸下。尤里使用风系天命,召唤出青碧之翼猛然一拍将身体窜高,向后跃起避开这粉碎大地的一击,只见建筑碎片直接化为粉尘,坚固的地面竟泛起波澜,所有裸露的金属管道同时绽开火花,巨大的轰鸣直贯双耳,震得大脑发晕。
烟尘之中摄政王漆黑的身影模糊动荡,唯有通红的双眼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凡是试图伤害我的人,我必将你们加诸我身上的痛苦十倍返还!”
摄政王双手各拿着一根长长的钢管,如同手持双矛,突然暴起,一脚蹬炸地面,身体横飞,以炮弹一般的速度朝尤里弹射:“死吧臭小子!”
如果不是公主在空中掷出暗器之雨逼得摄政王被迫挥动钢管防守,失去武器的尤里毕竟被一击贯穿而死。
摄政王的确不懂战斗,防守破绽百出,钢镖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细微的伤口,恐怖的是这些伤口似乎再次令他的力量倍增。
“激怒我,可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昔时之泪()
因为用力不当而损坏武器,的确是只有战斗生手才会做的傻事。但摄政王越来越强的怪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他钢管一击不中,再次令他的怒火倍增,他周身凛冽的杀气震开了满地的瓦砾,手持断棒随意一挥,抽出的气浪就足以斩断土石。
这家伙只要受到挫折,实力就会随着怒意一起成长。
尤里看着摄政王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獠牙恶兽印痕,顿时心如明镜。
这家伙和冠军骑士一样,也被黑衣巫女改造成了使徒。
而他的身份,绝对就是七原罪之“暴怒”。
尤里记得乔璐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