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法典- 第16部分

　　　　这样言之凿凿的承诺，似乎让老兽人斯夫有点放心了，他应了一声，开口道：“几几分成？”

　　　　几几分成？

　　　　罗伊愣住，“分成”在北方诸国是相当时髦的商业模式了，一般只在经济发达的南方和海路贸易中出现，而在相对落后的北方诸国，商人们为他人贩卖物品，一般采用的都是定期收取佣金的模式。

　　　　他本来想着，一旦石鸦氏族将果浆交到他手里，就没这些憨蠢兽人什么事了，市面上的情况兽人根本无从知晓，他可以随意雇个职业商人来信口胡说。

　　　　届时，收益所得他也可以直接侵吞，这些肮脏低智的兽人，只配跟在后面喝点汤水。

　　　　可没想到的是，见识短浅的兽人嘴里居然会蹦出“分成”这个词来，这老家伙的智慧和坚实高得超乎想象，导致他原本理清的思路乱作一团，需要重新考虑计划。

　　　　罗伊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过他好歹也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很快便理清了头绪。

　　　　“有一件事是无法否定的：果浆确实由兽人辛苦酿造没错。”

　　　　很快，罗伊心里便有了计较，试探着说：“但请容我提醒您，从商品运输、到北方诸国的销售环节都由本人承担，况且要从零开始在各国搭建商路渠道也并非易事。”

　　　　“所以，我希望三七分成，石鸦氏族占三分，这您是否同意？”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其中夹杂着许多兽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晦涩词汇，目的就是想把老巫师搞迷糊，从而顺水推舟答应自己的条件。

　　　　没想到这老家伙根本不管他说什么，立马摇头一口拒绝：“不行，石鸦氏族七成。”

　　　　“这怎么可能！”

　　　　罗伊仿佛被吓了一跳，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朋友，请您理解我，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想要将外族的东西卖到北方诸国并非易事，国内那些城卫、贵族都是吸血鬼…………我至少需要六成。”

　　　　“石鸦氏族七成，人类三成。”

　　　　老兽人毫不动容，一口咬定绝不更改：“如果对此不认同，您完全可以取消此次合作。”

　　　　这时候就显示出恺撒之前一番布置的作用所在了，如果石鸦氏族主动找上人类要求售卖暑草，绝对会被他们压制得死死的，哪怕暑草利润再大，也会被剥削得只剩一层皮。

　　　　结果他却设计让商队在“巧合之下”发现兽人酿造的果浆，随后经受不住诱惑主动开口，在有求于石鸦氏族的情况下，人类天生在谈判中就处于下风，被兽人牢牢占据主导权。

　　　　无论罗伊再巧舌如簧信口胡诌，只要恺撒不松口，他根本无能为力。

　　　　最后，罗伊还是禁不住暑草的巨大利益，同意与石鸦氏族达成约定，由部落提供暑草果浆成品，商队负责前往北方诸国销售，既得利益四六分成，石鸦氏族占六成。

　　　　“那么，请让我们一起，在真理之神的见证下共同署名。”

　　　　老兽人的话让罗伊了绝最后一丝希望，他咬了咬牙，考虑到这毕竟是无本生意，哪怕只占四成也比毫无进账来得好，于是满心不情愿的在契约上签上“罗伊·布兰多”的名字。

第三十六章　计划（七）（）　
日光毒辣，林地里却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气息。

　　　　罗伊言笑晏晏的与兽人道别，然而一离开石鸦氏族的聚居地，脸色瞬间就笼上了一层阴霾。

　　　　“安瑞恩还没找到吗？”他问。

　　　　骑手与侍从们互相对视着看了几眼，然后齐齐摇头。

　　　　罗伊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然而绿都之行已刻不容缓，这是事关整个布兰多家族的大事，耽搁不得，自己已在兽人的地盘逗留得太久了。

　　　　“卡图斯。”

　　　　“在！”高大的骑兵立刻挺胸答道。

　　　　“你带十个人在莽野搜寻安瑞恩的踪迹。”

　　　　罗伊捏住胸前的家徽，在一分钟之内做出决定：“不管他是死是活，从绿都回来的时候，我要得到一个结果。”

　　　　“明白，大人。”骑兵立马从后方的卫队里挑了十个人。

　　　　“韦恩。”

　　　　“在。”一个精瘦的战士上前。

　　　　“你也留在这里，密切监视石鸦氏族的一举一动，这些蠢贱的兽人突然变聪明了，我怀疑有人在幕后指使，把他找出来！”

　　　　罗伊露出只有在亲信面前才会表现出的、冷的像铁一样的严酷表情：“还有，那果浆估计也是他们近期才酿造出来的，你带两个队，给我盯死这帮兽人，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用的是什么原料！”

　　　　“是！”

　　　　“剩下的人，给你们五分钟清点商队人数。”

　　　　罗伊抬起头，冷冷地扫过所有人：“五分钟之后，其余人跟我出发。”

　　　　……

　　　　石鸦氏族，黑龙巢穴。

　　　　爬上这么高一座山从来不是什么简单工作，所以当奥尔喀什跑进来的时候，健硕的胸膛起伏不定，气喘吁吁：“成功了，奥尔托伦索大……人。”

　　　　显然，对于交流时常用的敬语，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小个子答应了咱们的要求。”

　　　　这蠢蛋不知道全程都是恺撒在与罗伊谈判，以为恺撒还不知情，兴冲冲跑上山传递消息来了。

　　　　“干得不错。”

　　　　黑暗中的巨龙露出身影，鼻子里呼出两道狭长白气：“你们都不错。”

　　　　恺撒伸出前肢想拍拍奥尔喀什的肩膀勉励一番，结果看了看自己锋利的爪子，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他这番夸赞倒是真心实意的，加尔和奥尔喀什在这场生意中扮演的角色相当重要，若不是他们先前的一番铺垫，石鸦氏族绝对无法拿到这么高的利润。

　　　　对于耿直憨厚的兽人来说，演这一场戏真是难为他们了，要做到细节逼真不露马脚更是难上加难，负责这一环节的兽人们明显是下了苦工的，私下里不知道演习排练了多少次。

　　　　“嘿嘿。”

　　　　得到真龙的夸赞，奥尔喀什挠了挠不存在几根头发的脑袋，绿色的脸泛红，变得腼腆：“还是您布置的好。”

　　　　其实要敛财有很多方法，大部分恶龙聚集财富的手段都是强取豪夺，依靠绑架和掠夺，同样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起一大笔钱。

　　　　可那些恶龙能玩的，恺撒玩不了，会那样做的至少都是已经逐渐变得强力的青年龙，以恺撒目前的情况要是这样做，只会为自己招致毁灭。

　　　　从安全的角度出发，最理想也最适合他的发展路线只有贸易，做隐形的幕后黑手，先依靠暑草获得暴利，然后再滚雪球壮大力量，奠定起步的基本盘。

　　　　这是恺撒早已定下的基调。

　　　　为了顺利促成这个计划，他甚至还不惜冒了一些风险，让璐娜引诱罗伊部队中唯一的施法者脱离商队，然后亲自出手将其抹杀。

　　　　届时对方就算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能联想的也只有龙类，撇不到石鸦氏族身上来。

　　　　如今誓约达成，一切总算尘埃落定。

　　　　只不过，奥尔喀什好像对贩卖暑草果浆的这件生意能否成功而抱有疑虑，小心翼翼的请教：“恺撒大人，咱们用那种草再加上一些果子酿出来的东西，拿到北方诸国去贩卖，那些小个子真的会买吗？”

　　　　恺撒还没来得及给他解惑，小璐娜便从黑龙颈间的棘刺里飞了出来，敲了敲奥尔喀什的脑袋，没好气的说：“你说的那些小个子，人家的生活要比你们要好上百倍，这么好喝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不要？”

　　　　森之妖精的存在在石鸦氏族已不是秘密，恺撒没想隐瞒，他已将这些绿皮家伙当成了自己人，很清楚兽人绝不可能会出卖他。

　　　　况且，对于石鸦氏族来说，五色黑龙的存在才是最大的大秘密，哪怕璐娜身为森林之子，跟一头真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

　　　　恺撒没管这个小家伙，而是朝奥尔喀什温和地笑了笑，之所以刻意“温和”，是因为他如今正处于变声时期，声音在朝沙哑残忍的方向发展，哪怕正常随意说两句话，也会不由自主的展现出凶恶狰狞的味道，一如当年他的生母耐萨托莉雅。

　　　　所以为了不引起误解，他不得不有所克制：“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转告斯夫，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将屯下的那部分暑草培育起来。”

　　　　老巫师的心灵链接很难维持这么长时间，在他与罗伊签署誓约时就已经断掉了，恺撒后续还有些话没来得及交代。

　　　　“我估计这饮料在北方诸国一经面世，有心人很快便会打听它到产自何处，不少觊觎者会涌进莽野，探查你们的一举一动。从今天开始，让斯夫就在他洞穴里用魔力培育暑草，而你们今后就只负责采摘野果就可以了。”

　　　　虽然只是原始积累赚笔快钱，但若是可以尽可能延长时间、摄取到更多的利益，恺撒也不会就这么撒手。

　　　　“明白。”

　　　　奥尔喀什点点头，下意识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恺撒见这兽人还站在原地，又疑惑的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么？”

　　　　“唔。”

　　　　奥尔喀什再次挠挠头，然后盘腿坐下：“还好首领让我带了这个。”他嘟囔着，从围在下身的毛皮里掏出羊皮纸，很认真的看着恺撒：“大人，我不会写字，麻烦您……”

　　　　这么长一段话，他记不住。

第三十七章　改变（）　
“天气开始变热了。”氏族首领拄着那支斑驳的骨质法杖，望着不见边际的远空，略带感叹的说。

　　　　“因为旱季又要来了嘛。”

　　　　奥尔喀什站在老首领身后，注视着部落其他兽人的一举一动，看样子心情很好：“小个子前些天已经派人来，这次要的量比去年还要多，加尔大统领已经在准备了。”

　　　　“一如恺撒阁下所言，看样子他们还没找到暑草的配方，你们采摘的果子混淆了他们视线。”

　　　　斯夫转过头：“奥尔喀什，今天的拜斯麦角牛送上去了吗？”

　　　　“您放心。”

　　　　他身后的兽人毫不犹豫点头：“咱们现在已不缺粮食，有一半的战士在为恺撒大人狩猎。”

　　　　“这家伙长得真快，越来越能吃了。”

　　　　斯夫露出微笑：“看样子前两年我的决策还算明智。”

　　　　“您是石鸦氏族千百年来最伟大的智者。”

　　　　奥尔喀什发自内心的恭维，看着眼前背影略显佝偻的老族长，心里感慨万分。

　　　　自他记事开始，很少见到斯夫露出笑容，几乎从来没有，老族长总是抿着嘴、寡言少语，喜欢拄着骨杖发呆，沉默目视着每一名兽人成长，默默支撑石鸦氏族坎坷前行。

　　　　不过这一年部落的境况比往常要好上太多，兽人的生活有了极大改善，看到日子越来越殷足、再也没有新生儿死于饥饿，老首领脸上的笑容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黑龙的到来就像一泓活水，带来了生命与希望。

　　　　首先，暑草在北方诸国取得了极大成功，不仅受到平民追捧，也迎合了不少贵族的喜好，销量惊人。

　　　　虽然负责贩卖的罗伊很想侵吞这笔巨款，但受限于神之誓约的限制，只能捏着鼻子将六成利润一分不少送入石鸦氏族。

　　　　当兽人们看到他们的第一笔收入、打开那满满一整箱的金币时，其他人还没有什么感觉，老首领斯夫却被吓了一跳。

　　　　这名巫师不像其他兽人，他年轻时见多识广交游广泛，晓得这样一笔钱在人类地界的分量有多重、能换取到多少食物，难免心中一片火热。

　　　　但这笔钱终归不属于石鸦氏族，它属于恺撒，斯夫无权染指。

　　　　他很庆祝的晓得财宝对于龙类的吸引力，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合上了箱子，让两头兽人抬着给山顶的那头黑龙送上去。

　　　　然而接下来恺撒的所作所为，才真正惊掉了这些兽人的眼球：黑龙将这份财宝赐予了石鸦氏族。

　　　　至今时间已过了整整一年，可奥尔喀什仍对黑龙当时说的话记忆犹新——

　　　　黑龙说：“这些金币的用途不是躺在我的巢穴里，在这里它们就像石头一样毫无意义，只有把它们花出去，才能展现财富的真正价值。”

　　　　可惜的是，石鸦氏族几乎没人能理解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金币怎么能与石头相提并论？即使被称作智者的老巫师斯夫，对此也是不明所以。

　　　　不过这并不妨碍部落对黑龙的崇拜，他们依照恺撒的命令，将出售暑草得来的收益全部拿出来，向人类购买粮食，同时换取合适兽人的铠甲与武器，还置办了许多他们一开始并不知晓如何使用的工具。

　　　　拥有资源后，在恺撒大人的指导下，兽人们还在不断扩大领地与活动范围。

　　　　如今石鸦氏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早已从石器时代跨越到铁器时代，并且有足够的资源供给，战士们有更多的时间完成训练、锤炼力量和战斗技艺，女人们也可以不用惧怕养不起诞下的新生儿、敞开肚子努力生育。

　　　　只要能将目前的良性循环维持下去，不出十年，石鸦氏族的规模和战斗力就要翻上数番，成为在诺大莽野真正拥有话语权的大型部落。

　　　　“加尔准备带多少人去？”

　　　　沉默了一会的斯夫突然开口，眯着眼看远空初升的旭日。

　　　　“二十个足够了，这条路我们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跟莫斯特尔峡谷里的飞猿族混得很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奥尔喀什瓮声瓮气的说，这一年来兽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了不少改变，就连不善言辞的大统领加尔话都多了起来，他也一样。

　　　　“好，那你带着剩下的人去狩猎，然后通知女人们开始准备。”

　　　　斯夫点点头，沉声道：“告诉孩子们，今年我们要举办‘慕达拉’。”

　　　　“是。”

　　　　奥尔喀什点点头，下意识往回走，可没走两步就在原地愣住了，然后迅速往回跑两步，瞪大眼睛问：“您说要举行‘慕达拉’？”

　　　　“慕达拉”是兽人氏族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传统节日。

　　　　当初古老的兽人帝国尚未分崩离析时，每一年的慕达拉都是兽人的狂欢，无论实力强大或弱小、地位高尚或低鄙，他们都在那一天举杯同庆畅快豪饮，彼此挽着手臂纵情高歌。

　　　　传说那一天，兽人帝国会请来精灵表演歌剧、矮人展示戏法，勇士们彼此角力、与狼共舞，据说在那时候，连历史悠久、遥远而强大的南方日不落帝国都会派遣使者前来祝贺。

　　　　但是这样的愿景只留存于故事中，奥尔喀什没有亲眼看过慕达拉，因为之前部落根本无法举办这一狂欢节日。

　　　　它太贫瘠，之前每当旱季来临、历史上慕达拉举行之日，石鸦氏族的兽人们只能一切从简，拿出贮存的干粮、让孩子们吃一顿饱饭，跪在石洞里向古老的祖先祈祷，以此铭记慕达拉的莅临。

　　　　虽然之前听女人们彼此交谈过关于慕达拉的事宜，但奥尔喀什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这次不同了，他居然听到了老族长亲口跟他说，今年要举办慕达拉以表庆祝。

　　　　“您说的是真的？”奥尔喀什依然不太确定。

　　　　“快去准备。”

　　　　老首领笑着应了一声：“晚了时间就来不及了。”

　　　　“来得及！”

　　　　奥尔喀什将双拳撞击在一起，变得雀跃，他兴奋地点点头，转头快步向部落跑去：“我先去邀请恺撒大人……”

　　　　兽人的声音越拉越远。

　　　　斯夫带着笑意望着奥尔喀什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逐渐收拢笑意，张嘴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