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峡谷,苍阎涧。
遥遥望去,蜿蜒曲折,陡峭幽深的地层,像亿万卷图书,层层叠叠堆放在一起。
随着地势的迂回盘曲,酷似一条纽带,在大地上蜿蜒飘舞。
两案高山,直冲云天,如尖锐的利剑。
中间一条细流,水速缓慢,行到几欲静处,现两座挺拔山峰,正中留下一条细缝,岩石上镌刻了不知名的符号。
一具具干瘪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山坳上,蠕动的蛆虫享受着美食,不时有秃鹰飞来叼走腐肉,枯骨在光线下越加发白,丢了灵魂的躯壳不过是一粒尘埃,不久便回归大地,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啊啊啊啊……”
一声声闷哼从高台之上一大鼎中传来,只令人毛骨悚然。
大鼎之上,活动的咒印铺张开来,赤红色的光芒在周围不住地窜动,从鼎中不时幻化出一个血红的骷髅,越来越大……
一蒙面男人站在不远处,高大魁梧,金色盔甲在火焰的光晕下闪闪发光,黑色披风更显一种无端的神秘。
一双眸子格外的深邃,仿佛来自黑暗炼狱,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轻微地扭动。
他只手攥住一健硕男子的脖子,喉咙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吟声,还有骨头破裂的咯咯声。在安静的密室里,尤其锐耳。
那壮男还没死,处于濒死状态,正翻着白眼,对着眼前那空洞的眸子,仿佛在苦苦哀求,随后抖动的两腿间流下不知名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在石板上。
蒙面男子伸出左手,摁住脑袋,瞬间从掌心幻化出一张诡异的图案,产生一种无形的吸力,将手中这一蝼蚁吸干殆尽。
只见那男子瞳孔收缩,倏忽身躯僵硬,双腿停止了挣扎,然后被狠狠甩到了墙角。
他双手交叉,吸取的魂运于两掌之间,欲要四散逃窜的一股幽光死死地被一种力道压迫,无形的禁锢束缚着一个无辜的生命。
只听他念道:“者……行……前……组……数,缚灵术!”然后双手用力推向高台。
一团幽光在高台上空徘徊不定,忽暗忽明。
倏忽,被一大鼎拉扯进去,消失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先将就着吧,过几日便是玄清宗五年一次的试炼大会,想必会有不错的魂对你胃口的。”
“啊啊……”
“至于上古四大凶兽,一向是行踪难觅,而且厉害得很,难以捕获,此事只有蓟泽才可办成。伏陵从玄清宗传来消息,说穷奇很可能就藏在飞来峰,不过此事断不可大意,万一以穷奇设下圈套,来个请君入瓮也说不定。”
“玉溪子那人表面上仁义,实则阴险狡诈。不管怎样,我会派人暗中深入玄清宗,如此良机,千载难逢!”
“啊啊啊……”高台上升腾着紫色蒸汽。
“哼,也不知道那小子修行得如何了?”蒙面男子的面纱微微扯动,发出一丝冷笑。
半饷,高台之上静如深潭。
三日后,正值月圆之时,玄清宗第三十六届试炼大会如期举行。届时,五大分系弟子有试炼资格的都要前往飞来峰,听从掌教真人和五大长老的试炼安排。
所有人都想借此次机会,大展身手,扬名立万,资质非凡者有可能会被调到玄清宗主峰,由掌教真人亲自传道。
有关五年试炼大会皆由玉溪子所立,无非是集中掌门手中的权力,不得让五大分系的实力盖过玄清宗主峰,因争权夺势导致门派内斗,此举虽让内部没掀起大的风波,但各系弟子之间难免勾心斗角。
此举实为一致攘外,维护人族生存根本。
太阳渐渐升起,淡蓝色的天幕,天边抹上一层朱红色,薄雾冥冥。
火镰峰、金烛峰、水灵峰、木须峰、土岩峰,五峰试炼弟子齐上飞来峰,空中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影御剑飞过,熙和的阳光暖暖地洒下这片修行圣地。
四年前的凌子桓懵懂不知,初入玄清宗,处处谨慎小心,只为自保。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眷顾这个平凡的少年,哪怕是命运多舛,但在这个门派里,袖口的暗器闪耀着凌厉的光泽,虚伪的笑容下一张张肮脏的嘴脸。
凌子桓修为尚浅,加上无修行法宝,所以还不能施展御剑之术。
这次则是曹胜之带着凌子桓一同御剑而来。由于这恐怕是生平第二次御驾飞行,只见凌子桓落地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没站稳。
“啊哈哈……”
不远处站着的几名别系弟子见此丑态,皆捧怀大笑。
一少年指着凌子桓嘲讽道:“哈哈,连最基本的御剑术都没学会,还敢来参加试炼大会?不怕被教训?”说时,那少年耸了耸肩,背后的长剑剑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凌子桓定眼望去,只见那少年一袭青衣,眉宇清秀,但眉眼中隐隐流露一丝不屑,看上去年纪轻轻,身后竟有一柄长剑,想必修为不浅。
“师弟,别理他,我们走。”身旁的姚致远淡淡说道。
凌子桓不再理会,跟着师兄一同离去,却又听到更为讽刺的话。
“哼,就这胆量,老子奉劝你一句,最好还是不要上擂台的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必呢?”说完,青衣男子周围的随从开始不住地嬉笑。
“咯咯!”
凌子桓停下了脚步,捏紧了拳头,怒火中烧,欲一拳头打过去,让那张丑恶的嘴脸血红地开花,不想前方的曹胜之使了一个眼色,狠狠道:“凌子桓,跟上来,磨叽什么!”
凌子桓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内心平静下来,然后瞥了一眼那边还在嬉笑的几人,咬咬牙,忍了下来。
不久,凌子桓等人寻得住处,在飞来峰南侧,靠近后山,尤其偏僻。
窗台上一盆兰草花,零星的几朵,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充斥着整个房间。
墙壁上,一个“道”字格外醒目,宁心静气。
“大师兄,事情安置好了,我想出去逛一逛。”凌子桓打破了沉默。
“呃,好吧,不要跑远了就行。”
曹胜之叮嘱道:“师弟,修行之人忌嗔怒,你自己好好掂量着,可不要给师父丢脸。”
凌子桓停顿了会儿,低声“嗯”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江允一边望着凌子桓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边不放心地说道:“大师兄,你不怕他出去惹麻烦?要不我在后面盯着?”
姚致远一脸肃然道:“不用。如果连这点考验都禁受不住,还能有何作为!”
窗外的风来自远方,像一只难以驯服的野马,在飞来峰上奔跑着,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考验着世间上所有事物的意志力。
凌子桓走到不远处,然后怔怔地望着那边不断涌动的人群,清风吹动着额头的发丝。
忽然,眼前出现几张熟悉的面孔,流露出狡黠的笑容,正朝这边走来……
第十一章 宝扇持来定风波()
又是他们!
这次,凌子桓伫在原地,没有退缩,倒是想看看,这群狂傲之徒能如何霸道逞强。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头说:“哟,胆小鬼原来在这儿呀!看到没有,那些都是来参加试炼大会的,随便拉个出来,少说都有玉清后期的修为。”
“我看你,连御剑术都不会,恐怕还在入清阶段吧。”
“噢,差点忘了,你连一件法宝都没有,更别说修炼御剑术了。哈哈……”
说时,特意把“法宝”两字说得很重,一脸的得意。身边的几名随从也都附和着大笑起来。
这三人皆是火镰峰弟子,一样是来参加试炼大会的,领头的青衣男子叫张韬。
凌子桓耷拉着眼皮,斜视着张韬,镇定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修习御剑术得有玉清中期的修为吧!听你的口气,会一个御剑术似乎是很得意的事儿。
“这么说来,你也只是玉清中期喽。还好你告诉我,那里面啊,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玉清后期的。”
“哼哼,就你这般修为,还敢来参加试炼大会?不怕被教训?”
张韬见凌子桓看自己说过的话加以反驳,并且说得自己无言以对,觉得甚是讥讽。
只见他双眉拧成疙瘩,嘴里绷紧了牙,冒着火花的双眸瞪着凌子桓,“哇,还以为你是聋子,没想到口才还不错嘛!不知道你的身手是不是跟你口才一样出色!”
随后,微微扭头,对身后的弟子说:“你们别插手,让我跟他玩玩。”
凌子桓本想后退几步,却不料张韬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击了过来,很快!
只依稀看到一黑色拳影如闪电一般,一时猝不及防,被狠狠地袭中胸口,跌倒在地。
当时,胸口如同压着大块巨石,阵阵疼痛,要裂开了一样,并不住地喘气。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攻击,为什么我没有躲过这一拳头?四年的修行,就只是这般程度?”凌子桓摸着胸口,质问着自己。
不,绝不是这样的!
凌子桓毅然站了起来,运足真气,准备向张韬攻去。
凌子桓只觉得头脑发热,一时的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便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逼迫着自己去打倒对手,以消心头之恨,便把师兄的叮嘱抛在脑后。
张韬也不示弱,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单脚支撑身体,侧身扭过,躲过了攻击。
凌子桓反手出拳,直逼那青衣男子的胸口。
不料,小腹忽地如同翻江倒海,忍着疼痛,扑倒在地。
张韬冷哼一声,只手捉住凌子桓的领口,恶狠狠地对视,“哼,就你还配跟我动手?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没人会看到,一只蚂蚁的生死谁会去在乎!”
凌子桓调整呼吸,看着跟前那凌厉的眸子,“要杀就杀,哪儿那么多废话!”
这么多年,凌子桓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在金烛峰上,有师父师兄的关怀,可谁又能真正理解这个单纯的少年。
人都是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为的不就是在他人眼中有那么一点存在感。
至少曾经来过,曾经拥有,或喜或哀,最终化做尘埃,随风漂泊。
这一次,随了自己的心意,不受旁人的约束。
“你以为我不敢?”说着,张韬只手把凌子桓弱小的身躯抛到空中,随后伸手拔剑,地上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
一点光亮在剑锋上迅速游走,扬起的右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师兄,不可啊!”后面的两名弟子齐齐劝说,都想着教训下倒也罢了,可别真惹出什么事端。
张韬没有理会,右手振臂一挥,往上空刺去。
刺眼发白的阳光下,弱小的身影离冰冷的剑尖愈来愈近。
他们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便微闭着双眼,不忍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不明不白……”
“不,不能,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去做呢,不,不能死在这儿!”
“……”
倏忽,胸前悬挂的玉坠顿时有了反应。
四年来,这玉坠陪着自己修炼,却好像丝毫没有帮助,而这个关头,阵阵灼热,贴着胸口的肌肤,隐隐有些发烫。
接下来的一幕连青衣男子也惊呆了,瞪大着眼睛,简直难以相信……
只见凌子桓真气运转,身体往后回旋几周,对着急急逼近的剑端,右手出掌,一阵凛然罡风顺势掀起。
听得“砰”的一声,空中迸射出点点火星。
右手掌心处的“梵”字异常耀眼夺目,一时幻化出一个偌大的金黄色的“卍”字,如黄金浇铸一般,气势磅礴,翻江倒海,硬是抵挡住了那柄长剑。
“嗯?有点意思……”不远处的一个白色身影微微蹙眉,嘴角上扬。
幻化出的“卍”字只是停留片刻,随着凌子桓体内真气翻转,口念《六道玄诀》,长剑剑端处的“卍”变成一个快速旋转的太极图。
张韬本以为这厮必死,便放松紧惕,没有驱动真元,不料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凌子桓掌心再次发力,一股强大的力道顺势扑来,青衣男子右手发麻,再也握不住剑柄,跌倒在地。
随从弟子们前去搀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免得师兄闯祸连累自身。
脱手的长剑在空中泛着白光,不停地旋转,铿锵一声,插在地面上,抖动的剑身依旧发着幽幽银光。
不远处的人群发现这边的动静,都纷纷看了过来。
不过,没人插手,都只是伫在原地,怔怔地扫了一眼,然后继续和身边的人搭话。
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此次试炼大会的,大多是新人,机会难得,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麻烦。
张韬深觉被一股浑厚内力所击,却又及其短暂,但似乎不像是本派的功法。
他用手背抹尽嘴角的血渍,面庞露出狰狞之色,狠狠地注视着前方。
让自己在这种场合出丑,心里肯定不好受,暗想还是低估了凌子桓。
“哼哼,不错嘛!不过,今日哪怕是被逐出师门,我也要你死!”额头青筋暴起,扭过头去,对旁边的弟子说,“一起上!”
身旁两名弟子很久没看到师兄如此发怒,虽说心有余悸,但师兄之命不敢有违,跟着张韬的步伐朝凌子桓冲去。
凌子桓也不知道为什么,右手掌心先是发热,现在隐隐一种刺痛,如同毒虫鼠蚁钻入体内在撕咬一般。
手心的“梵”字模糊不清,时隐时现,原本的金黄色略有发黑,忍着疼痛,胸口发闷,冒着虚汗,真气竟一时提不上来。
来了!
三个身影离凌子桓越来越近,怒气冲冲,怕是要将其碎尸万段。
凌子桓双手撑在地上,微闭着双眼,脑袋仿佛被灌铅了一样,沉重不堪,又如针蛰刀绞,疼痛难耐。
就在这时!
一白色身影映入眼帘,衣袂飘飘,后肩一柄长剑,剑鞘上镶满了名贵珠宝,华采熠耀,剑柄处发着淡蓝色光芒。
那人一袭白衣,有着如晴空一般的面容,眉目如画,两腮微陷。
尖尖的下巴向前探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略有喜感,微勾唇角,如水面泛起的涟漪。
眸子化有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浅笑吟吟,手中玩转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三人停了下来,张韬嚷道:“阁下这是要多管闲事?”
白衣男子手指微微挪动,手中折扇便铺展张开来,白色折扇与一身白衣融为一体,浑若天成。
只见他左手玩弄着额头垂下的发丝,微笑道:“嗯?你是说我吗?”
说完,做作地扫视一下四周。
“废话,说的就是你!”张韬喝道。
“嗯?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继续。”白衣男子侧了侧身,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罢,三人继续往凌子桓方向冲去。
路过白衣男子时,只见他四周刮起一阵凛冽的劲风,飘舞的白色衣袂如波涛翻滚,缱绻的下摆发出铃铛般的清脆声响,身躯在阳光下纯粹的雪白,宛如玉石。
一把展开的折扇在手中转动,迎着劲风,汇聚一种莫名的力道。
张韬忽觉剑气森森,笼罩着全身,心胆间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却又不知这股肃杀之气从何而来,莫非是他!
等他缓过神来,为时已晚,身觉一股柔和之力将其推开,顿时心神一震。
此力道看上去凌厉阴森,气势逼人,但打在身上,有一种动人的气韵。
仿佛天地的秀逸和灵气汇聚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