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昱祺嗓门本来就大,在偌大的太极殿中,每句话都显得格外明亮。
公输谨肃然道:“邰师弟,先坐下来,注意下自己的身份。”
邰昱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凌子桓一眼,便重新坐在椅子上。
邰昱祺在玄清宗掌管刑罚之事多年,对宗内弟子严苛,使得很多弟子都对这位长老敬而远之。
虽性子火爆,但玉溪子肯定他的能力,便安心地将玄清宗的所有刑罚都交给了他。
事实上,他的确为宗门做出了不少贡献。
只是这一次,在凌子桓的身上,他夹带了私人情感。
只因上次也在太极殿,凌子桓当面顶撞,最终使得玉溪子大怒,扬长而去,而邰昱祺则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叶风迤听到这般嘲讽,倒也没说话,正襟危坐着,时不时看了凌子桓几眼。
玉溪子开口道:“邰师弟,我既然已经亲手审问这个案子,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邰昱祺见掌门开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点了下头。
“再者,我觉得凌子桓的话,也不无道理。”玉溪子捋了下白须。
公输谨笑了笑,一双浑浊的眸子宛若深潭,散发出一道精光,落在凌子桓的身上。
玉溪子说:“既然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
说完,他转向身后的萧慕辰,低声说:“去门外把火镰峰的齐煊带进来!”
“是!”
没多久,齐煊缓缓走进殿中,拱手道:“见过掌门师伯及各位长老。”
凌子桓循声望去,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身材高大,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从小到大的玩伴,齐煊。
齐煊面上漠然,一双眼睛平视前方,此刻在凌子桓看来,这凛然的眸子是多么的陌生。
齐煊与凌子桓的距离不到五尺,却觉得这个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玉溪子问道:“齐煊,你来说说,那日你到底看到些什么?”
凌子桓听后,心神一震,虽有些意外,但想想那日的情景,嘴角划过轻蔑的一笑。
齐煊低着头,慢慢地说:“那日,我只身前往金烛峰,却在御剑之时,看到下方的偏僻一隅有光亮闪出。”
“我本以为金烛峰上会有什么异宝现身,便想着下去一看究竟,结果……”
齐煊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凌子桓,低声说:“结果看到了凌子桓,还有地上展开的‘乾离卷轴’……”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道光芒正是卷轴中散发出来的。”
凌子桓心中一痛,万万想不到那日在偷窥的人,真是齐煊!
更想不到,齐煊会在掌门面前揭发。
可是,凌子桓又岂能甘心。若是换做旁人,凌子桓无话可说,但是面对齐煊,他的心头涌出一股火气。
这股愤怒之中,还掺杂着失落和伤感。
叶风迤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凌子桓,眼中迸出一道精光,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凌子桓轻哼了一声,看着齐煊,凌厉的眼眸中泛着一丝血红,语气及其愤慨,却又有一丝深沉。
“齐煊,你说你看到‘乾离卷轴’了,那我问你,这卷轴是什么样的?”
“你在玄清宗呆了四年,恐怕还没见过这法宝吧,又如何一口咬定,你那日所见的发光之物,就是法器室失窃的‘乾离卷轴’呢!”
齐煊也看了过来,嘴唇噏动,但还是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眉头紧皱,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凌子桓。
他心中暗暗想着,这真的是当初那个忠厚老实的凌子桓吗?
公输谨听到凌子桓这么说,捋了捋白须,点了点头,一张沧桑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倒是邰昱祺哼了一声,愤愤地自言自语:“哼,耍贫嘴!”
玉溪子闻言后,心中一想,倒也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便问道:“齐煊,那你就大致形容下,那法宝的模样吧!”
齐煊迟疑了下,随后“嗯”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底气。
突然,他冷漠的眸子忽地寒芒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对着玉溪子行了一礼。
“掌门师伯,那日我集中精神,一心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并没有细看那卷轴的模样。”
“不过……他们所谈论的,我大致记得一些。”
凌子桓一惊,微闭着双眼,大致猜到了齐煊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嗯,你且说来。”
齐煊定了定神,淡然地说:“他们好像在说什么,修炼‘雷亟’心法,还有什么,与体内的另一种内力相互抵触……”
当玉溪子与五大长老听到“雷亟”二字的时候,同时一惊。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冷,几乎都要凝固一般!
倾玥大师率先开口道:“他刚刚说‘雷亟’,可是《九天奔雷咒》的‘雷亟’?”
说完,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凌子桓的身上。
玉溪子语气变得有几分严肃,问道:“凌子桓,你可是在修炼《九天奔雷咒》?”
凌子桓倒也不想隐瞒什么,便立马答道:“没错,我是在修炼《九天奔雷咒》!”
“既然你在修炼‘雷亟’,那就说明你已经掌握了‘弧光’?”
公输谨插嘴道:“师兄,还是先审问法器之事吧!《九天奔雷咒》本就是我们玄清宗的至高道法,他若是有资质修炼,也是他自己的福气,与今日要调查的‘乾离卷轴’,并无多大的关联。”
玉溪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其实,在掌门的心里,还在忧虑了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准确地说,玉溪子本以为只有他一人知道,可是奈何凌子桓是灵族后裔……
齐煊说:“掌门师伯,还有……”
“还有什么,你全都说出来,信与不信自有我们来看!”
凌子桓沉默不语,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整个人都要疲软了一样。
但是,凌子桓的那双眸子却始终泛着一股凌厉之势,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
因为直到今日,他都觉得,自己没有错,没有错!
齐煊整理下思绪,娓娓道来:“与凌子桓说话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外貌奇特,似牛似虎的猛兽!”
“也正是这只猛兽发现了我,还好我跑得快,否则都要成了那猛兽的腹中餐了!”
公输谨肃然地说:“十六年前,‘乾离卷轴’曾用来封印过异兽穷奇。他这么说,难道……”
玉溪子大抵是猜到了什么,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有些恼火。
但他还是不相信,凌子桓能进得去“虚空结界”,还顺利将那只畜生救出。
“凌子桓,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子桓愣了愣,眼睛看着地上,迟疑地说:“齐煊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我无话可说!”
邰昱祺嗔道:“也就是说,你终于肯认罪了?”
凌子桓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齐煊看了凌子桓一眼,见他脸色苍白,仿佛被抽去了魂儿一般,没有任何精神,便轻轻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凌子桓突然转向了齐煊,狠狠地瞪了一眼。
齐煊一惊,只觉这眼神中饱含的情绪,太过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凌子桓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眼前的这个凌子桓,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唯命是从的懦弱之辈。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对凌子桓心生羡慕,接着转变成嫉妒,再到那日在金烛峰的所见所感,他彻底明白了。
原来,他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徒之间生嫌隙()
太极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凌子桓的身上。
邰昱祺冷哼一声,轻蔑地说:“哼哼,法器果真是你偷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倾玥大师一脸的镇定,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凌子桓,“守卫法器室的两名弟子,可都是掌门师兄亲自挑选的,修为在宗内可是数一数二的,他是如何成功偷到卷轴的?”
凌子桓心神一颤,想不到这么一个细节,还是被心思缜密的倾玥大师给问了出来。
“我已经承认卷轴是我偷的,至于其它的,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凌子桓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将所有的罪责都担在自己的身上,不想把墨迟也牵扯其中。
邰昱祺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顶嘴,哼!”
玉溪子肃然地说:“你偷卷轴,出于何种目的,还有齐煊所说的那只异兽,可是穷奇?”
凌子桓愣了愣,默然了半饷后,低声说:“偷卷轴是为了好奇,想通过这法器来看看封印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齐煊所说的猛兽,我不可否认,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你们所说的穷奇。”
“我将卷轴偷到手后,便藏在一个隐秘的洞穴里。那日,我本想好好观摩下‘乾离卷轴’,却不想从深林之中,突然窜出一个庞然大物。”
“令我感觉奇怪的是,这猛兽居然还会说人话。我见他并无恶意,便和他聊了几句,无形中就谈到了修炼方面。”
“信口雌黄!”邰昱祺听了凌子桓的这般陈词,黝黑的面容骤然一冷。
公输谨同样觉得,凌子桓的话漏洞百出,的确是在胡乱瞎编。
“师兄,不用过问太多,还是直接让他交出法器,至于那畜生是不是穷奇,拿起卷轴不就知道了。”
玉溪子点了点头,觉得公输谨的话在理,便对凌子桓说:“既然你都认罪了,那就把法器交出来吧!”
凌子桓说:“‘乾离卷轴’现不在我的身上,被我藏在金烛峰了,我带你们去拿便是。”
凌子桓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镇定,眼眸中却泛着一丝深邃,令人难以捉摸。
公输谨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凌子桓,想必你也听说了,在试炼大会上,一人死亡,两人失踪,这些可是你干的?”
凌子桓听后,抬了抬眼,狠狠地扫了一遍在座的所有长老,包括掌门玉溪子。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人都变得陌生了!
他们都用凌厉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不带一丝的仁慈,因为哪怕在玄清宗的门规面前,他们始终觉得,自己便是对的。
凌子桓心头一惊,尽快镇定心神,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分寸。
半饷,邰昱祺催促道:“凌子桓,问你话呢?试炼大会的案件是否跟你有关?”
试炼大会失踪的符浩淼是邰昱祺的爱徒,跟同样失踪的廖仁一样,资质过人。
在试炼大会海选的第三轮,符浩淼是凌子桓的对手,却突然无故失踪,凌子桓不战而胜,顺利入围前八强。
所以,在他们看来,凌子桓有可能是为了能成功晋级,便提前陷害了符浩淼。
那日,凌子桓趁入夜之后,有心前往小树林,想调查一番,却碰到神秘的异族之人,使得这件事千头万绪。
但他隐隐觉得,那晚出现的两名异族之人,出言讥讽,有可能是冲自己来的。
玉溪子见状,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试炼大会期间,火镰峰张韬被杀,木须峰符浩淼和火镰峰廖仁无故失踪,生死不明。”
“这件事与卷轴失窃一案,我们猜测是一人所为,便想审问下你。”
当玉溪子提及张韬的时候,站在凌子桓旁边的齐煊陡然心神一震,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试炼大会期间,只因张韬三番五次地挑衅凌子桓,且又对他积累多年仇怨,齐煊便一气之下,杀死了张韬。
对于此事,凌子桓也在现场……
正因为如此,齐煊便有些心慌,因为他担心凌子桓会趁机揭发此事。
凌子桓想了好一阵子,心一横,一双明眸射出道道寒芒,然后猛地抬起了头。
“掌门师伯,对于符浩淼和廖仁的失踪,我实在不知。”
“符浩淼虽是我试炼大会第三轮的对手,使得我有一定的动机杀害于他,但他的修为,我也听说了,我何必为了晋级,去以卵击石呢。”
“至于张韬,我想说……”
这时,齐煊用余光看了凌子桓一眼,胸口微微起伏,额头也渗出少许细密汗珠。
齐煊因对凌子桓的妒恨,使得他在掌门的面前,揭穿“乾离卷轴”之事,倒忘了张韬一事,自己有把柄落在凌子桓的手中。
齐煊这么做,自然想过最终的结果,但是为了能得到掌门和师父的器重,他也算豁出去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长老会将张韬之事与此事联系在一起。
如此,他心乱如麻!
可是,凌子桓接下来说的话,让齐煊大吃一惊!
只见凌子桓犹豫了一阵,冷笑地说:“我想说,他的死都是他自找的!”
凌子桓这句话语气凌厉,如一把利刃刺入齐煊的胸口中,顿时听傻了眼。
齐煊怎么也想不到,凌子桓居然不计自己出卖朋友在先,反而以德报怨,将张韬之事揽到他凌子桓的身上。
玉溪子皱了皱眉说:“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是你杀害了张韬?”
凌子桓嘴角浮出轻蔑的一笑,显得有恃无恐,“我来飞来峰参加试炼大会,张韬那小人便三番五次地挑衅于我,我便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
这时,叶风迤突然站起身来,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浮出怒意,双目冒火一般地看着凌子桓。
“你……你这个劣徒,偷盗法器倒也罢了,居然还敢残害同门!”
“你在金烛峰生活四年,为师还真看不出,你竟有这般狠毒的心肠!”
每次太极殿议事,叶风迤都很沉默,因为他一向是这样,玉溪子和其余长老也都习惯了。
但今日,他却因凌子桓,在太极殿上骤然发怒,让其余人大吃一惊。
倾玥大师叹息了一声,柔声地说:“叶师弟,你门下弟子做了这等事,实在让人意想不到,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过于气愤。”
面对邰昱祺的怒斥,凌子桓都能忍受,甚至恶语顶撞,但是此刻见师父发怒,心中顿时一痛。
叶风迤虽与自己沟通甚少,但他毕竟对自己有教导之恩。这四年里,他对叶风迤都是心怀敬重的。
因为他觉得,师父永远都是师父!
凌子桓转向叶风迤,胸口发堵,脸色难看,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师父,徒儿……不孝,有负您多年的……教导之恩!”
砰!砰!砰!
说完,凌子桓对着叶风迤,狠狠地叩了几个响头,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在冷清的大殿中,久久传荡着。
三个响头磕完之后,凌子桓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缓缓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
他心中清楚,从这一刻起,师父对他往日的信任和期许将全部烟消云散!
或许,这一点在凌子桓的心中,已经算是最大的代价吧!
掌门和其余长老见到此状,皆静默不语,冷眼旁观着。
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凌子桓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所以不会给予一丝一毫的怜悯。
站在凌子桓不远处的齐煊,看到此幕后,心神一颤,但仍保持沉默,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泛着点点亮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孤注一掷为穷奇()
金烛峰,林海摇曳,斑驳交错。
玄清宗上层怕凌子桓耍什么花样,便与凌子桓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