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洞府内沉默地思考了两个时辰后……
“掌教……”
他干涩却平静的声音，在洞府内响起。
很轻易地，他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掌教此举，并没有帮他，反而成了将他推入破鼓万人捶之境地的罪魁祸首。
来自掌教的报复，是杀人不见血的。
褚默非常清楚，对他来说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离开混元仙宗。
但想了想，他便摇头否定。
因为离开了混元仙宗的话，他甚至连再闯古天梯塔的资格，都会被人剥夺。
宗内的矛盾，毕竟是宗内的矛盾。
只要他一日还是混元仙宗未曾开革的门人，那真正敢于将对他不利的想法变成行动的人，就会减少九成。
“师尊……”
“没了你之后……”
“弟子想要活下去，比想象的还要难啊……”
笑了笑。
深吸一口气。
平静下来的褚默，变成了一个没有杂念的人，开始总结今日的闯关。
每过多久……
褚默又收到了来自灼阳谷联军木长老的传讯玉符。
“我若是你，便该有个抉择了！”前来送玉符的门人丢下一句冷冷的话，转身离去，“若还是冥顽不灵，你便是猪狗不如！”
打开玉符，便是木长老字字珠玑的数百字。
木尊先是表示自己对联军高层的行为表示不知。
然后是诚恳的道歉。
最后是站在褚默的角度，为他分析目前最好的出路。
出路并不具有唯一性。
因为木长老纵然重提了要收褚默为徒的迫切心愿，却也给出了成为掌教徒弟，抑或是回宗向掌教认罪这两条路。
看过之后，褚默深以为然。
因为想要跳出目前的境地，重新成为混元仙宗炙手可热的弟子，这三条路都是最好的路。
但深以为然之后，他放下了玉符，重新回顾了下一夜的收获，便走出洞府，朝古天梯塔走去。
对褚默来说，闯古天梯塔是唯一的路。
对周曦来说，马不停蹄的逃亡也是唯一的路。
对古剑锋来说，思考也是万般无奈之下唯一的路。
而战斗，则成了刘镇等人阔别三千年后，唯一的路。
将近三个月过去……
纵然有着人类残存军士疯狂地阻挠，八方魔军还是将探索范围缩小了一大半。
如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古剑锋以及古剑锋所处的营地，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魔族的包围之中。
汇聚在此地的十数万军士，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方圆不到两百万里内存在的，那些可以阻挠魔族大军前行的泡状空间。
但泡状空间是有数的。
更让这些军士绝望的是，在人类叛徒的帮助下，这些泡状空间的效力大幅度微缩……
当刘镇给出不出一月，魔族便会找到此地的判断后……
纵然营地内士气未失，死志却开始飙升。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
八方魔军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向前的探索，诡异地按兵不动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魔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灼阳谷外的联军，突然给魔族大军施加了连魔音都无比重视的压力。
也就在这个时候……
古剑锋准备第三次出手。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
这次不是他主动提出的。
行护法之举的蓝枫，也没有再去敲邪天的门。
而是感应到魔族逼近而主动放弃感悟且找上门来的邪天，推开了古剑锋的洞府大门，并喊道——
“古前辈，再不出手的话，就没机会了！”
古剑锋在蒲团上沉吟了良久……
“也罢，这一次若本座还不能成功，那……”
起身的古剑锋轻吁一气，听得蓝枫心都快碎了。
因为他听出来了，这一次，他家的大人，连之前的信心都不曾具有了。
第3039章 人人局难 出手（）
信心，是很重要的东西。
拥有了它，有些生灵不仅敢于去走一条既独又绝望的路，譬如褚默……
又有些生灵更敢于在无路可走的绝境中冲出一条活路来，譬如周曦……
然而即使在走在冲，这二人都不清楚自己的信心，源于何处。
古剑锋比他们更惨。
因为长时间的思考带给他的，不仅不是信心，反倒是迷茫。
三个多月的思索，让他又找出了十数种操控空间，将失散军士汇聚一地的方法。
但每当他将这些方法用想象的手段放在实际的操控中时……
让他遭受无比打击的屁声，便会欢快地在他耳边炸响。
这是预感，也是他认知和阅历带来的必然趋势。
所以……
他不仅不像蓝枫所看出的那般，并没有多少信心，而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但他是古剑锋。
是能和上古洪荒三大道体之一的鸿蒙万象体打擂，甚至占了小便宜的古剑锋。
是能从剑帝的注视下偷走青莲剑典，甚至还摆了对方一道的古剑锋。
他是青莲仙兵的主人。
他更是三千年前人魔战场三十六位军勋最高的，被誉为战神的古剑锋。
……
荣耀太多。
曾经，荣耀是他的璀璨。
此刻，荣耀变成了他的负担。
为此，即使没有信心，他也必须从蒲团上起身，一边告诉自己一定能行，一边走到曾失败过两次的地方，随后站定，抬头，望天，剑起……
然而……
还有比古剑锋更惨的。
古剑锋，至少还有走一段数十丈的路，来到洞府的中央，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刻的周曦，却着实没有路走了。
当肉眼可见魔族时，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再依仗邪天传授的方法，避开魔族的追击。
说是追击，其实也不准确。
因为长达年余的追逐中，魔族至始至终都未曾对他出手。
即使魔族曾拥有无数的机会击杀他。
却也正因如此，当环顾八方尽是魔族时，周曦心中那莫名其妙的信心，也轰然崩溃。
他明白了。
魔族自始至终都没想杀他。
而是想抓住他。
这是比死更为恐怖的命运。
所以……
他放声大笑。
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
八方魔族，终于将这个被魔音大人无比重视的人类，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时候，他们反而不着急了。
为了确保对方再无任何一丝逃遁的可能，八位领头的种魔将宁肯放缓接近周曦的速度，也要时时刻刻保证他们形成的包围圈，不会出现任何漏洞。
正因为自己这个举动，他们觉得周曦的笑，是绝望的笑，是束手无策的笑。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劳驾数百万魔尉，数十位种魔将去围捕一个半步齐天，这种事只在人类的上古洪荒发生过。
那次，魔族惨败。
这次，大获全胜。
相比古剑锋周曦乃至褚默一流……
在最危险的地方，最幸运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而被人当成炮灰的风珀。
风珀并不知道自己在魔音心中，是和周曦同等重量的人类。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周缀着更为精英的魔族。
他只知道，朝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行，
他认为那个方向，定然有着邪天的踪迹。
他要过去。
为邪天收尸。
然后和邪天倒在同一片地方。
欲望越小，人越容易满足。
欲望越大，人越累，魔亦如是。
用三千年时间布局说阳谷的魔音，心怀莫大的欲望。
她不仅想借灼阳谷重创九天寰宇，更想藉此让人类的标杆——陆家遭受莫大挫折。
然而，陆家出没出现她还没得到消息……
新近从灼阳谷外战线传来的消息，却让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人类的军阵，大多出自卍族遗留的佛修。
而佛修之所以能军阵频出，还都是魔族通过战斗传递给那些秃驴的。
是以无论佛修创造出什么样的军阵，不用多久，魔族即使找不到完美的克制之法，亦能有效地去针对，从而让战斗维持均势，乃至优势。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惑心反斗阵……
无比寻常的一个名字，却硬生生戳在了魔族这个群体最不可触碰的地方。
近三个月的时间，久久不动的魔音，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惑心反斗阵，该如何破？
每一个女魔，都是极其聪明的。
是以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出了最为便捷的办法——
那便是调整魔族现有的等级和阶级。
只要女魔高高在上的优势不在，那惑心反斗阵，自然不攻自破。
但这也是魔族高层最无法接受的办法。
因为魔族如今的皇，是女的，更因为魔族现有的既得利益阶级，也是女魔。
排除最为便捷的方法后，魔音就茫然了。
因为除了这个办法，她想破脑袋都找不到最为妥当的破阵之法。
因为惑心反斗阵的核心，便是女魔对男魔的诱惑，或者说是男魔对女魔的欲望之上。
杜绝诱惑，这是自刨根底。
湮灭欲望？
这更加不可能，因为魔族便是因欲望而生，湮灭欲望，不啻于杀死魔族。
是以三个月后，魔音不得不做灼阳谷防线全线收缩，甚至灼阳谷内的清理计划，也暂告中止的决定。
惑心反斗阵一出……
任何阴谋阳谋，都变成了废品。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便是竭尽全力做好全面一战的准备。
这个决定，看似是被动地迎合了惑心反斗阵带来的危害……
实则，她觉得自己还有可操作的余地。
而这余地的来源……
便是人类在灼阳谷之战中，动用了惑心反斗如此可怕的大阵。
“有所谋，有所欲，有所求……”
她不相信人类将如此恐怖的大阵用在灼阳谷之上，只是为了救灼阳谷内的百余万军士。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有更大的欲望，或者说是欲望所在。
是以在防线收缩的时候，她并未闲着，而是最大程度地驱动各种力量，去探知人类联军发动此次战争的，更为深层次的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
站在洞府中央的古剑锋，终于找回了一点身为自己的感觉。
“本座，可是古剑锋啊……”
如是暗喃着，古剑锋手里的虚剑，也变成了让蓝枫瞳孔骤缩的实剑。
第3040章 要不 晚辈试试？（）
无论古剑锋对自己如何的没自信……
但当他提起手里的实剑时，便成了这方空间的主宰。
至少蓝枫和邪天，是有如此感受，且如此认为的。
同时，邪天，也从蓝枫失声的惊叫中，得知了古剑锋手里的剑叫什么名字。
并非青莲。
而是单字一个，舍。
“舍剑……”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缥缈无踪，给人一种广袤浩然之感。
仓促间，便是以邪天的悟性，也无法对这柄金色的舍剑，做出哪怕是模糊的判断。
但至少他知道一件事——
舍剑一出。
舍我其谁。
古剑锋，便是这个我。
当他提起舍剑指天之际，这片天地的主体，便由诡异空间，变成了他自己。
说一不二的，不再是缔造这片空间的力量，而是手提舍剑的古剑锋。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纯粹的力量，更多的，是一种势。
感受到这种势，邪天下意识就想到了邪月曾三令五申禁止他施展的那种势。
下意识地，他并认为自己那种低级且可怜的势，和古剑锋此刻迸发的势一样。
因为他并没有在那种势中，感受到自己身为主宰……
而此刻，古剑锋脸上写满了我就是此时、此刻、此地的主宰。
舍剑并未划出太过玄奥的轨迹。
仅仅是在古剑锋手腕的扭动下，转动了一下剑身。
剑身半转。
诡异空间也仿佛被人割了一刀，随后从刀痕处开始反转，露出的，是邪天无法想象的，但见之却恍然大悟的曼妙场景。
这种曼妙，强如蓝枫都看不懂。
他只看到了无数的光芒，以及迸发这些光芒的无数线条。
随后……
噗！
噗！
噗！
……
身为剑修的古剑锋，喷了三口精血在舍剑之上。
古剑锋脸色瞬间苍白。
舍剑翻转之势更甚。
诡异空间翻转的趋势，也愈发明显。
看到这一步，邪天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因为在他数次有所触动后的闭关领悟的基础，他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诡异空间的剧烈翻转，不啻于撕开了表面的厚厚伪装，露出本质。
“本质一露出，舍剑几挑，通道成型……”
“一条通道三挑，万条通道只需三万挑……”
“这次，失散的军士，终于能够汇聚于此了……”
……
迫使邪天主动出关的紧急情况，终于要在古剑锋的受伤得到缓解，邪天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
却宛如在替此刻鼓足力气的古剑锋放气……
噗噗噗……
耳熟能详的屁声乍响。
扭了数十转的舍剑，失去了压制的力道，反旋间从古剑锋手掌脱离。
翻转露出本质的诡异空间，也宛如幡然醒悟，迅疾地将分开的伪装拉了回来。
屁声停止时……
诡异空间也恢复了原状。
然后古剑锋又喷出了三口鲜血，萎靡倒地。
这一幕，看到了蓝枫和邪天。
但忧心古剑锋蓝枫很快便清醒过来，朝邪天咆哮道：“快救治大人！”
九条金龙下意识地被邪天送入古剑锋体内，待古剑锋急促的呼吸稍有平稳，他便焦急道：“古前辈，只差一点就能成功，继续啊！”
古剑锋闻言，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只差一点？
说得很对。
“但本座每次都只差一点好不好！”
此时此刻，借精血驱动舍剑行搏命一击的古剑锋终于绝望地发现……
别说此刻的自己，便是三千年前满状态的自己，都拿这片诡异空间没办法！
对于有志于成帝的他来说……
这是无法承受的沉重打击。
但毕竟……
他是古剑锋。
是以他憋回了一口老血后，还能平静地叹道：“最后这一步，本座无能为力……”
平静……
不仅在彰显古剑锋极为难得心性，也在说明古剑锋说这话时的冷静。
而冷静，则意味着客观。
这种客观，让听闻此语的蓝枫瞬间绝望。
然而邪天，却听得目瞪口呆。
“无能为力？怎么可能！前辈，最后的临门一脚应该无比轻松，前辈定然是力有未逮，不用担心，晚辈这便……”
“能不能做，本座不清楚难道你清楚？”
古剑锋又气又笑。
他能理解邪天的心情。
眼见最接近成功的一次，结果再次功败垂成。
而这功败垂成导致的，是此地所有人极有可能无法离开此地的悲剧！
邪天不着急，那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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