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来定制?”
“心!”
“哦?”刘比斗声音一扬,转身看了禁星一眼,他再问:“心?你指的是修道者的心?还是民众的心?抑或是全天下的心?”
禁星一头白发向后飘拂,他没有马上回答,这个时候他知道了老者的用意,也看明白了先前他为何露出赞赏。
人不自争,何人能度?
经过这一番简短的谈话,以及先前的交手,禁星知道了自己过了老者的试探,此刻他和灵芝是没有性命。
至少目前看来是安全的,因为这得益于禁星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不难于听言,而难于言之必效。”禁星想来想,引用了道藏上的一段话。
刘比斗沉默,细细回味禁星的说辞,他笑了笑,“你说的很有意思,通俗来讲,在这个修真世界,规则就是被强者制定的。你可明白?”
刘比斗此刻的表现就仿佛是一位敦敦善诱的讲师,他笑道:“我以前问过师尊,他老人家给出的答案是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老人家将规则的含义讲得极为通透,但在这个世界,对于规则解释都是不确切的。”
两人站在船首,论道规则,禁星回答中规中矩,虽不是特别的惊艳,但好歹也是说得极为靠谱,因此即便没有收获刘比斗的肯定,那至少也不会让他厌烦。
身后的徐荷顿时不乐意了,她还巴巴地指望刘比斗为他出气呢!
当下,她便是怒气翻滚,斥责道:“刘比斗,你想干什么,赶紧杀了这小子,好交差完工啊。”
老者没有理会徐荷,再度向禁星问道:“修道求什么?”
“问心。”禁星回答得不卑不亢。
徐荷这个时候终于忍受不住,破口骂道:“姓刘的,你想干什么?没听到我说话?别以为你是执法堂的,老娘就怕了你,赶紧……”
话还没有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灵芝疑惑,侧看而去。
徐荷的面部保持着鲜活的表情,眼眸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怒火,下一息,灵芝发现徐荷的眼球光芒似乎不太一样,似乎还有一股别样的光芒。
她疑惑皱起,本想去瞧个究竟,还没有细看,徐荷便是轰的一声溃散。
整个人犹如瓷器一般被爆开,没有血液喷溅,更有狰狞嗜血的场景,仅仅是发出了一声闷响,徐荷的身体被瞬息火化,化作了烟灰。
不留丝毫烟火于人间。
禁星听到身后的动静,瞥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刘比斗这个时候再道:“你可知道为何会放过你?”
“因为前辈您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先前只是做做样子,给他人看的。”
他笑道:“不不不,知道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我刘比斗行事根本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举起右手中指,手指尖在刺啦啦燃放着火焰。
他轻轻吹了口气,火苗应声熄灭,“这人死如灯灭,根本就不需要多大的哀悼,对于大势力而言从来就只有两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禁星摇头,盯着刘比斗的中指,心中惊讶不已,执法长老的手段果然不同一般,先前这般举动竟是抹杀了徐荷。
同宗之人这般抹杀,他没有丝毫顾忌,可见此人的杀伐果断。
刘比斗转身在灵芝呆滞的目光中拿过那枚鹅卵石,在手中掂量,漫不经心说道:“因为利益。”
“其实就是一个审时度势的过程,先前徐荷就是这般榜样,不懂得变通,在修真世界,历来都是强者为尊,身份只是一副挡箭牌,而且这个东西得看人使用,自不量力的她为了自己的狂妄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敲打的意味很严重,禁星不知道刘比斗到底要说什么,只好沉默无言。
老者笑道:“圣皇宗知道真相,但知道又如何?你还是不清楚自己为何能保住性命。”
他磨挲者光润的鹅卵石,高深莫测道:“我再问你,你来朝阳城干什么?”
禁星抬首看了一眼,因为刘比斗老者说话的方式比较跳脱,说话又不是很白,打着机锋,他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借着停顿的时间,他在奋力整理脑中的思绪。
不多时,禁星指着天边的云彩,笑道:“漂浮之物,无处为家,身处红尘,如入牢笼,寻道问心,求大自在。”
刘比斗闻此哈哈大笑,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他长笑不断。
灵芝走近禁星身旁,眼神之中尽是疑惑,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靠禁星更近了些。
一连三个好字,他笑道:“这才是规则!你走吧……”
禁星搀扶住旁边的灵芝,他刚走出甲板没两步,刘比斗手中一招,一道符被他掷出。
禁星一个踉跄,差点不稳摔倒在地上。
灵芝冷喝一声,刹那拔出了长剑,她认为是这老者背后搞小手段,要不然禁星不会这般。
只是她刚跨出一步,便被禁星扯拉住手臂。
她回眸看去,只见禁星身躯疼痛如虾米,脸上豆大的汗水簌簌落,一片痛苦的神情。
禁星看着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灵芝眸中担忧更甚,没有小女子般的雾气,只是更加的恼怒,这自然是对老者刘比斗发出的。
禁星自然不是为了忍辱负重,而是确确实实的疼痛,但这是好的一面。
因为刘比斗的那道符没入禁星的躯体之后,他发现自己体内真气运行速度更加快速了,他笑道:“多谢前辈!”
“你不必言谢,这是该赏赐你的,你气海中的诅咒之力我化解不了,暂时将他压制半年,你得另寻他法。”
禁星吃力转身作揖行礼,尔后便和灵芝凌空飞跃到底层。
刘比斗看着禁星一行人远去,他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兴奋,也是感叹,甚至还有一丝的追忆缅怀。
下方九万民众根本理解不来上面发生了什么,在禁星二人下来后,他们围拢而来,嘘寒问暖。
人多嘴巴自然就杂,禁星不好一个个回复,再者说了,他没有这个心情。
人群逼退,不知觉让出了一条道。
一如先前灵芝入场,这是敬意。
禁星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势,之所以被灵芝搀扶,他有两个用意,第一个是体内的气机不稳。
刘长老的馈赠,压制体内的诅咒之力是个霸道的法门,他在被动接受的同时自然免不了气机冲撞。
这是一个恢弘的场面。
九万人的主干道中心区域,随着一人变换。
刘比斗站在船首,盯着那一头白发飘飞的少年,笑道:“倒是一个风光的年轻人。”
说完,他准备转身离去,做些事后处理。
徒然,他脚步一顿,似乎心中有一股预感。
他将视线锁定向禁星。
而后者在他的目光中终于停驻了下来。
禁星和灵芝已然走出了祭台,来到了九万人的正中心。
这个时候他徒然想到了什么,他松开了灵芝搀扶的手。
他蹲了下来,用手抚摸着脚下的土地。
沉默无言,一股悲痛的气息在禁星身上流淌。
民众一怔,时间缓缓流逝,半柱香后他们后知后觉。
这是立春大典祭台下的会场。
也是民众抗击徐野鹤的战场,这土地有着一万的鲜血与梦想。
梦想是保卫亲朋,血是热洒家园。
旁边灵芝身躯一抖,眼眸睁得大大的。
因为她发现禁星下巴有一滴水渍。
那是热泪!
第273章 立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蹲在地上的禁星眼泪滑下的那一幕被灵芝看到,仅仅被她一人看到。
旁边的民众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此刻禁星已然不再抚摸大地,他突兀至极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头发有没有黑的?哪怕一根也好!”禁星声音怪异地问道。
问的人自然是旁边的灵芝,后者一怔,没想明白禁星在想什么,她仔细在他头上看了一会儿,末了摇头叹息一声。
不用言语,禁星明了。
他站了起来,旁边的民众眼巴巴地看着禁星,望着那张稚嫩的面庞,此刻的他们清晰无比地感受到禁星身上流淌下的沧桑,或者说这是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民众默然。
禁星站定之后嘴角笑意勾起,他猛地转过身来,看向正盯着他的刘比斗长老,他大声说道:“刘长老,晚辈忘了一件事。”
声音粗狂,震耳欲聋,即便是隔着很远距离的群众也听到了禁星这一句话。
灵舟之上的老人没有说话,衣袂飘飞,一脸高深莫测。
禁星再道:“晚辈金星很不喜欢圣皇宗的处事,你口口声声说维护圣皇宗,庇佑广大黎民百姓,但你做的事情根本与你宗门理念背道而驰,我不喜欢。”
“呵呵,你不喜欢很正常,世界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以后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你就这道了,你会明白规则的真正含义,而不是先前的论道更不是现在无理由的斥责。”刘比斗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被九万多民众看着,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大宗都必须做出一个态度。
难道是这小子得势不饶人?又想耍些花花肠子?
话音一落,禁星再度追问:“既如此,你查询完徐野鹤的大胆之举之后,你们可有什么举动来补偿我朝阳城的?”
“赋税供给都会减去不少,五大家族也会得到应有的补偿,会有宗门专员来处理这件事情,该有的奖励和惩罚是一个不会少。并且……”
老者话还没有说完,禁星就断喝一声打断。
场间为之一静,很多人都沉默了,这很明显就是叫板的前兆啊。
民众屏住了呼吸,这种呼吁叫板的方法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接下来的一幕,一句话,饶是刘比斗也是吃了不小一惊。
只听禁星怒声喝问道:“这就是你们的补偿,这就是你们大宗做错事情之后的解决方式?如果换做你们,你们的亲朋好友被这般杀掉,你们会不去追究,任由凶手逍遥?你们做得到,我们朝阳城的百姓可做不到。”
禁星言辞激烈,义愤填膺。
刘比斗原本是很欣赏禁星的,此刻如此被禁星数落,饶是以他八方不动的性子也是被激出了火气。
“大胆,金星,你想干什么?啊?”
“我想干什么?我大胆?对,我就是胆大。”
话落,禁星一脚跺在地上,石块飞溅,大坑显现。
震耳欲聋的响动再次勾起了民众的好奇心,更是表达了他自己此刻的态度。
刘比斗指着禁星,一连三个你字,任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利索。
“金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朝阳城的什么人?我大宗岂会言而无信?”刘比斗冷笑。
禁星指着老者的鼻子骂道:“不要一口一个你大宗,你宗门,圣皇宗既然是秉承天地浩然气而屹立天地间,在华山大陆称霸,常年不衰,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若是有这个心思,还用得着回去之后禀报?”
“还说什么还有专员来处理,您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凭靠这点,你就想摆脱干系全身而退?注意我自己的身份,难不成你想当着九万民众的面杀我金星,做斩草除根之事?”
“既然你有心,你说你有意处理,那好,那你就为死去的一万人立碑。在碑石头上提你名字,下方写一万名,以此来悼念,你可敢?”
“每位死去的儿郎都要写上名字,你可敢?”
禁星此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对,这个想法于公于私他都要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好。
先前刘比斗在试探禁星,甚至到最后放过禁星,这并不是他大德大恩,也不是他有着公道的心思,而是说这刘长老却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果决之人。
威胁他,强迫他,或许招惹而来的就是无休止的追杀。
他先前对待徐野鹤这件事的处理上本身就是阳谋多余阴谋,因此没有什么好去述说的,这就是一个手段,恩威并施,让你无计可施,被他牵着鼻子走。
禁星是最不愿被人算计的,也是最具有反抗心思之一的年轻人,呲牙必报,求一个道心舒畅,问心无愧。
最后,他笑了。
老者刘比斗也看到了禁星的笑容,他没有发怒,就这般静静盯着禁星的面颊,仿佛在端详一件品质极佳的艺术品。
好久没有受到这样的逼迫,更没有遭受如此的威胁,他笑了,这是一股久违的笑意。
他没有大动肝火,没有为禁星的明谋反击而痛下杀手。
正如他自己先前所说,这就是一个相互的过程,修道本身就是打破天地牢笼的规矩。
这么多年跋山涉水,处理宗门戒律大小事务,就是凭靠的规矩,这里面又有破和立的这一说,这既是一个逆天的心态,也是一个敢于发声的道心。
这种修者可遇不可求,毕竟在修真世界多如蝗虫的年代,凭靠这个破坏和立法的道心,根本就是在找死。
群体合居的人类岂会容忍破坏规矩的人存在?
因此,这类不走寻常路的修者是最不受待见的。
但在圣皇宗戒律堂,最需要的就是禁星这类人,破坏规矩和立规矩,规则这个东西也确实如此,不破则不立。
多年来,刘比斗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存在,苦苦寻觅而不得。
先前放禁星走,他的爱才之心是一个,但最主要的是禁星自己救了自己,敢于挑战,他很喜欢。
敢于逆流而上,他爱惜。
到了他这个年纪,虽说丹成可以增加三百年的大寿,但是对于老者而言还是太过稀少。
他要找苗子,更是要追求火种。
光耀戒律堂,壮大这一系。
老者不说话,台下的民众也不敢随便插嘴,禁星旁边的灵芝则是揪心不已,前一刻才逃出,莫不是下一刻会被这老者攻击?
时间缓缓流逝,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老者大笑。
一连三个好字,竟是应承了下来。
他笑眯眯地盯着禁星,一脸的喜欢,后者被老人这般打量,有些不太自在。
“立碑一万,悼念亡灵,小子想法好,哈哈……”
至此,审判大会在这里就雷声大雨点小般落下帷幕。
审判没有起到他正在的含义,徐荷的生死道消民众不知道,但五大家族的领头人却是清楚得紧。
此刻的他们脸上一片铁青,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先前的溜须拍马却是拍在了一头死马腿上,更别提死马对他们之前的许诺了。
当然,这并不包括白家,在先前的火花迸溅的时候,他可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民众这边。
他的行为,他白家的举动落在了九万民众的心中,恐怕很久都不会散去。
家境本身就面临中落的白家经此一役,哪怕是想堕自身的声望,恐怕也很难。
民心这个东西很简单,你对他好,他自然也对你好。
白帝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盯着被人潮淹没的禁星,他心中微微一叹,先前禁星承诺三天复原白家的声望,不必联姻,更不必做其他有损颜面的事情。
要崛起那就高调异军突起,不风光无限根本不罢休。
三天的时间,那个时候他还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之所以信任禁星,一是他跟画轴书生古人相似,定是他的后人,这是缘分,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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