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枝桠断裂树叶破碎,又一波箭矢如潮水一般从山脉中狂猛涌出,划出长长的弧线向着五万人的所在之处泻落。
夜色本沉,因数不甚数的箭矢而变得更沉。
箭矢连成一片,犹如一张巨大的黑布笼罩而来。见此,不用副城主等人下令,剩下的四万几千人中拥有印记的两万五千人便已将铁盾提起斜指前方。而没有印记的人则纷纷取下了挎在身上铁弓,抽出了肩后箭筒中的铁箭,然后拉弓开弦,铮铮之声中向着女子所在的山脉狂射。
两波箭矢在半空相接,如两潮相向而泻的暴雨相撞,刺耳的声响中溅起火花无数,碎屑无尽。双方的箭矢同样密集,但来至山脉的却更甚一筹,于是便有许多箭从拦截的箭矢中穿过、急泻,打在人群之中沉沉作响。但好在人群之中有铁盾,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攻击,只有极少数伤及了人身,不过伤势皆不是很重。
白旗嘴角冷扬的站着,头顶泻落的箭矢尽数被身前的雷冬之兽抵挡,他双手环胸的看着山脉,视线穿过半空中如雨般坠落的断箭看向树梢上的女子,高声道:“小弟来看你,你却以此相待,我们虽是同父异母,但体内也是流着相同的血,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心要将我射杀。”
副城主拂袖挥去临近身前的几支箭矢,于再度沉默了片刻后皱眉道:“二小姐,我们来此并非要与你们为难,只是想借道而行,穿过这两个峡口,还望你看在曾经的情分上让我们过去。”
树梢上女子持剑斜指身侧,不久后有冷笑传来,先是向着白旗说道:“白公子,你说得很好,我们体内确实流着相同的血,但你为何不说正是这来自父亲却并非来自同一个母亲的血让你们对我欺辱不断,恶言不尽,让我于几十年内在凄苦中度过!”
她又向副城主道:“你作为叔叔,却没有一次劝住或者从中制止,敢问这情分从何而来?!”
白旗低头冷声轻笑,说道:“真后悔当初没能将你饿死,若不然今日又何来这等烦心事。”
莫小九闻言一怔,心想虽然这女子与白旗等人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好歹也是同一个父亲,这身份再低又能低到什么地方去?然而却落至了险些被饿死的程度,可想而知其以前都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他扔掉手中从尸体上拔出的黑色裹漆箭矢,走上前看了看副城主道:“都是城主之子,待遇却截然不同,难怪她在知道了典籍上的事后会造反。”
副城主不答,依然沉默的看着树梢上的女子,而心中却涌起了一些后悔。他本是有些喜爱二小姐,但却因其母亲的身份之故从来没有劝阻过白旗等人对其的欺辱。若不然也不会发生眼下这一幕。他眼中有愧色浮现,然后看向白旗道:“我们发过誓不与二小姐动手,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白旗则已开口,说道:“你们会动手的,即便现在不会,片刻之后也会。”他拔出腰间的短刀看了看,随即手扬将刀扔出,哧的一声插进了侧面染血的草地中,说道:“因为,你们若不动手,我便让一部分拥有印记的人死在这里,又或者让我自己死在这里,所以,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你们心中应该有着明确的选择。”
他在用自己的命威胁,所以有着明确答案的副城主等人不得不选择,但在选择之前还有着犹豫,于是副城主在其话音落下之际便是身形一动,眨眼间掠过两丈之距便将白旗制于了手中。他脸色有些难看的皱着眉,良久之后才抬头看向山脉的方向,声音中明显带着请求的说道:“二小姐,我们最终会如何选择你应该很清楚,所以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树梢上女子唇间有笑声传出,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微微扬起了头,若有人在旁边,必然发现她眼角笑出了泪水。再然后,笑声忽地一止,紧接着转变成了歌声,歌声很轻,却传得很远,覆盖了两侧的山脉以及后方第二个峡口两侧的大片山脉。
于是,树林中有极大的动静响起,树木开始摇晃倒塌,树叶如是树上凝聚的露水被甩得四处飞溅。
歌声继续,近前的山脉上纷乱的树间明显有一片片野兽的影子如山洪暴发的朝着下方急泻,片刻便至山根,然后方向一折似潮水般涌上草地,践踏着野草狂奔向四万几千人的所在。所过之处,地面如是被犁过一般,草皮翻飞泥土乱溅,使得离地面几丈之距的半空变成了浑浊一片。
至此,女子的声音越过了群兽传来,冷道:“在小时我便知道了你们会如何选择,我知道今夜杀不了你们,但你们想要带着那拥有印记的两万五千人过去却是绝不可能。”
兽群将至,副城主已顾不得去想女子是如何知道了身后两万五千人之事,只得将手中的白旗交与了一个六道灵轮的属下,而后携着其余几人一纵身跃至了前方,准备抵挡漫山遍野而来的兽潮。
白旗被制,但脸上却露出了浓浓的笑意,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兽潮道:“看来不用我逼迫你们也不得不作出选择,毕竟她不死,这些野兽便不会停,野兽不停,那么后方拥有印记的两万五千人到最后又有几个能顾得生?”
他侧头看了看被旁侧之人制在手中的雷冬之兽,又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绝大部分的兽群停下,但若没有我的命令它却绝不会动,所以,怎么想怎么看,我这个亲爱的二姐姐似乎都没有看见明天阳光的机会。”
第一百六十六章歌在夜中绕()
旁侧之人不禁低头看向手中被强行压制成尺余长的妖兽,他自然知道雷冬之兽乃是这九荒镜像幻境中的万兽之王,自然知道若雷冬之兽一出,眼前这些滚滚而来的兽潮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停止,但正如白旗所说,雷冬之兽只听其一人命令,若其不开口,那么手中之兽绝不会去抵挡这一场灾难。
但就在他思绪落下之际,却猛然感觉雷冬之兽忽然有了异样的反应,张嘴低吼间双翅欲展,开始做着剧烈的挣扎。他以为是白旗在控制,所以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却见对方眼中和脸上都浮现出了惊色与疑惑迷茫之色,很明显并非其所为。他不解皱眉,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前方副城主的喝声了过来。
副城主全身气势如狂风,扯动着衣衫和须发乱飞,卷动着断草乱扬,他右手成掌向后,遥遥对着白旗两人的方向,掌心间有着一点拇指般大小的血色闪烁,喝道:“放开雷冬之兽!”
闻言,那人手上一松,雷冬之兽便低吼着展翅飞上了半空。而白旗则是瞳孔骤缩,脸色渐白,因为修为被封又因体内与妖兽之间的感应和联系被扰,使得他不禁踉跄后退了几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副城主掌心上的那一点血色,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只能与一人建立血契关系的雷冬之兽却与两人建立了联系。
雷冬之兽飞上半空,于眨眼间恢复了丈于长的原形,然后轻扇着双翅停在了副城主的上方,继而全身寒气弥漫颈上红色电光噼啪交错间张口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传出。咆哮如雷炸响,声音似被落石扰乱的水面,形成隐约可见的浪纹向着前方荡散,所过之处凡是听见的野兽皆是骤然停下了竭力迈动的四蹄,眼泛恐惧的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前方的野兽距离声音的源头最近,所以反应最快,迈出的前蹄落地一伸便蹬住了地面,在因惯性而向前滑动了不远后便停住了身形,而后方的群兽相隔稍远,所以反应较慢,于是便轰然撞在了前方的野兽之上,再后方野兽的反应更慢,以至于速度最快,再度撞在了前方的野兽之上。如此,一层层野兽相撞,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声响中夹杂着受伤的悲鸣,夹杂着恐惧的低嚎。
早已护住倪儿躲至持盾士兵之后的莫小九在看见这一幕时只觉得比先前见五万人生火五万人踩火堆还要壮观。只见第一层野兽停下后第二层便撞了上来,然后是第三层第四层,一层一层就仿佛是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在极大着无形的堤坝,溅起了漫天的水花。当然,此处不可能有水花,有的乃是妖兽的血,被相互间的利爪和角抓穿或着刺穿身体后喷溅而出的殷红鲜血!
血从地面飞溅于半空,染上了同样是从地面卷起的泥土和草屑,然后再由半空洒下打落地面,于震天的野兽咆哮悲鸣中传出了细微的声响,就仿佛是有人在端着巨大的盆泼洒着无尽的血水。
一波波的兽潮如是在冲击着无形的堤坝,但此处并无堤坝,所以,前方的野兽在因后方野兽的不断撞击之下不可抑制的开始向前翻滚或是不得不继续向前狂冲,所以四万多人开始后退,速度越来越快的后退。途中,持弓的人纷纷并指拉弦,毫无准确目标的开弓连射,欲射杀这一片片的野兽。
但,野兽之数何其多?怎是些许箭矢就能射杀得完。眼前所见还只是近处第一个峡口两侧山脉上的野兽,而峡口之后,与第二个峡口之间的宽阔草原上更有黑压压一片妖兽如及袭来的潮水向着这方急涌。但因草原太平且身前又有不断堆叠的妖兽以及漫天飞溅的泥土遮挡,所以众人并看不见,不过却能听见那骇人的声势。
听此,莫小九一阵惊骇欲绝,心想这不计其数的野兽若是真的冲了过来,拥有印记的两万五千人哪还保得住?还谈什么去往那扇门的所在?仅凭这些野兽,仅凭那站在树梢上操控着这些野兽的女子便可完全摧毁一座城!又何况自己这相比之下少得不能再少的些许人。只是,一直以来她为何不以此去攻了白家的那座城?
似知道他所想,与他并肩而站武小剑思索着道:“她应该控制不了野兽太久。”
如他所说,树梢上的女子之所以不用妖兽去攻城,一来是因为从此到城甚远,途中并无山脉,而对于野兽来说没有山脉便没有实物,所以它们很难坚持到目的地。二来则是因为在倪儿之父进入九荒镜像幻境之前几乎所有的七道灵轮强者都在城中,即便是成功的控制着野兽前往,她也丝毫没有成功的机会。
更如他所说,她的声音的确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但此时才过去少顷,不但没有达到极限,反而才刚刚开始。于是,在两人的话间思索间,回荡在夜色中草原上的歌声陡然一变,变得极其高亢,变得更为美妙。虽然,没有一个人听懂歌中所唱何意,但却清楚的知道歌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仿佛如抽打着野兽的长鞭,使得原本恐惧悲鸣的野兽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对于雷冬之兽的胆怯,一个个开始目露凶光的扬蹄咆哮,继续朝着人群狂么冲。
众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逐渐从起初的边退便射箭变成了转身奔跑射箭。见此,副城主一声厉啸出口,须发皆张间右手向天一伸,掌心所对的雷冬之兽便是双翅猛展昂头向前,一声更为剧烈的咆哮如泉一般喷涌了出来,震得所有野兽齐齐降低了速度。紧接着,副城主身体中磅礴的星辉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提聚,一路经过手臂和掌心上那一点闪烁的血色,开始沿着与雷冬之兽无形的联系涌入了其体内。
如无尽浪涛一般的星辉入体,雷冬之兽于空中一颤后身体以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不断扇动的双翅开始伸长,一根根白色的绒毛相互靠拢,拢成一簇一簇,然后开始凝化,凝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羽毛。其双腿亦开始伸长变大,变得铁爪如钩,变得布满了鳞片。与此同时,其嘴中向下延伸的两颗白色獠牙不断变粗变锐,而瞳孔中则出现了一团红白交织的光。
几个呼吸之后,变化止。原本丈余的雷冬之兽已然变成了数丈之巨。下一刻,已暂化作成年之形的妖兽将双翅一收,身形如一座小山般从半空落下,轰然砸在了地面,双爪于地面抓出了两个巨大的深坑,双翅于地上卷起了两片如墙的泥土。然后,于此处有前所未有的咆哮响起,咆哮震碎了两墙还未来得及坠落的泥土,从纷飞的泥屑间穿过,如一道冲堤坝破碎处喷涌的洪水冲击在所有野兽的身上。
这一声咆哮何其之骇人,直震得至近前如蚁遍地的野兽七窍流血,纷纷悲鸣倒地。直震得再前方即将奔涌而至的野兽以及更远处草原上所有的野兽都无论如何和也不敢再向前一步。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一声咆哮并非单纯的咆哮,咆哮至极时从雷冬之兽怒张的口中传出的便不只是声音,还有浓到了难以想象的寒气。
寒气落地如浓雾坠地,以极快的速度从落点向着两侧荡散向着前方翻滚,只不过十来个呼吸的时间便使得极大的范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使得所有妖兽都如落进了厚厚的云层当中。然而,如临云中却并没有实临云中之感,因为凡是被寒气触及者皆是顷刻间就躯体生霜、结冰,生生变成了无数的雕像。
然后,雷冬之兽颈间交织的红色闪电开始于噼啪声中密密麻麻掠出,仿似一条条燃烧的长鞭甩动落下,凡是落处便有冻结了的妖兽被抽得破碎死亡,化作红白相间的碎冰铺满地面。有此可见,那寒气达到了何种程度,竟然将一只只野兽从里到外都冻了个通透。
火红的闪电从雷冬之兽颈间延伸而出,然后一分为二、二分为三、三分为数,若从其下野兽的地方抬头看去,便会恐惧的发现整个天空都被纵横交错的闪电布满,整个天空的夜色都仿佛被燃烧殆尽,变成一片刺眼的红色。瞬息之后,织成了一张网的闪电开始下落,如天欲塌一般笼罩向无数的野兽。
闪电落至地面一定高度,野兽头上的角便开始破碎,继而头被切割成碎块,然后是身体四肢,无一能保持完好。于是,在人们震惊骇然的神色中,所有被冻结的野兽于片刻间就化作了满地红白色的碎冰,碎冰之中有血流淌,却是来自一些冲进闪电形成的大网之下未被冻结的妖兽。
草原上所有的野兽都停止了前冲,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而是因为之前雷冬之兽口中来自成年万兽之王的咆哮。但,峡口处的山脉上,女子还站在微微摇晃的树梢上,所以,歌声还在继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这一箭()
歌声还在继续,且以极快的速度达到了高潮,如蚁遍地的野兽眼中露着欲撕碎猎物的凶光开始刨动着四蹄,开始忍受着恐惧顶着来自雷冬之兽的威压前行,开始从起初试探性的移动变成了奔跑狂冲,继续着对于四万几千人身前野兽尸体垒砌成的防线的撞击。
而树梢上女子下方的山脉之中,有着三道黑色人影如箭一般沿着陡峭的山坡射下,披着夜色潜入了群兽之中,皆是手持双刀的向着副城主等人袭来。
三人虽然将身形隐藏在野兽群中,虽然在下山之后便扑上兽背收起了背后闪亮的六道灵轮,只靠着野兽的奔跑向着人群靠近,但,依然在第一时间被副城主等人发现了踪迹。副城主一声令下便有着四人掠了出去,一路冲进兽群准备前去截杀。他们虽然发过誓不伤及二小姐,可这三人并非二小姐,所以并不用顾忌。
见此,在对雷冬之兽之强大的震惊之余,莫小九一直未得到舒展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些,心想若照此下去,不管是野兽群涌近还是两方强者交手,拥有印记的两万五千人都不可能保证一个不死一个不少。他凝神细思间扯下一块衣衫取出戒指中的毫笔写了些许字,然后将布条紧紧缠在了一支箭上。
他搭箭上弦,抬弓瞄准了山脉上站在树梢的女子。见状,武小剑不解的皱了皱眉,说道:“你干什么?”
莫小九的视线沿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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