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鼻间嗤了一声,表示对某马的鄙视,然后翻身而上,抖了抖缰绳向着门外而去。来到街上他环视了一眼清静得针落可闻的四周,摸着下颌想了想,待得行至远处后抓出了一把被赶出门时装入戒指中的白纸碎屑和绣花针,进而在一片碎屑上插上一根针,随手丢在了地面。
他之所以买来许多白纸撕碎,便是模仿雪花,便是取自关雪名字中的‘雪’字。他又买来大批绣花针插在纸屑中,便是仿造关雪在机关城出口时所用的飞针。只是这两者加在一起让人一见之下有些晦涩难懂,不知道那关雪在看到后是否能明白其中之意,是否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白马不急不缓沿街而行,时而回头看看背上这个无聊到扔纸扔针的人,心想这人不是疯了就是癫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无法理解的行为,虽然那后院没有房间里暖和舒服,但也还有着四道墙遮风挡寒,怎么说也比街上好些,真搞不明白为何要跑出来自虐自残,难道是被小主人气傻了?又或是被石塔中的烈火烧憨了?
夜逐深,露渐重,莫小九仰躺在马背上翘着腿,也不管白马往哪个方向走,手中只顾着将一片白纸碎屑插上一根绣花针的向着地面扔去,如此不知多久,夜色下的街道上,无数纸片如被钢针穿透落下的雪花,在微风卷动的尘埃中打着旋,逐渐铺出了一条凌乱的长长白痕。
第二日,天渐亮,莫小九将白马赶回了马棚,也没给他抱两捆被露水打湿的野草就直接上了楼砸开了房间的门,然后看了一眼将醒未醒、头发有些凌乱的两人,一屁股坐在桌前埋头喝水,继续生着昨天未生完的气。
这般良久,在听得脚步声、拿物放物的各种声音相继响起后他拿眼斜瞄,发现小丫头片子居然自顾自的在梳妆台前打理着头发,且那本是人质的寒鸢也是如此,两人竟是毫不理会自己。
他不由得更气,重重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怒道:“少爷我在外面挨寒受冻整整一晚,你个小丫头片子就不知道关心关心,询问一两声?”
倪儿如若未闻,有些恼火的看着铜镜中被自己越梳越乱的长发,蹙了蹙眉后看向了身后的寒鸢,将梳子递了过去,说道:“能不能帮我梳个头?”
寒鸢简单的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接过梳子便开始为她梳理垂至脚后的长发。见此一幕莫小九思维有些滞缓的眨了眨眼,搞不明白这抢人的人和这被抢来作为人质的人关系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么好,就仿佛是对姐妹一般。他疑惑的想着这奇怪的一幕,难不成少爷我露宿一夜你们就结成姐妹了?女人难道就真的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么??
倪儿从镜中看他,哼了一声道:“你昨夜和大白马同眠,关系肯定也是增进了不少,你们有没有结成兄弟?”
莫小九一怒抬脚,砰的一声踏在旁侧的椅子上,说道:“少爷我是人,大白马是畜生,关系再好又怎能结成兄弟?丫头你现在是越来越坏了,都知道拐着弯的骂人了,可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又说道‘嫁’这个问题,倪儿便又疑惑了起来,侧头看着他,一点点皱起了两条细眉毛。见状,莫小九急忙闭嘴,埋头继续喝水,心想这个问题与这个丫头是完全扯不清楚,这小魔女可千万别问,千万千万别问啊。
好在倪儿纠结了半天并没有问,抬头看了一眼寒鸢后说道:“她都被我抢回来了,你昨晚还悄悄牵着大白马出去干什么?难不成你那次受伤后遇见的不止一个救命恩人?”
寒鸢手中动作一停,将疑惑的眼光看向了莫小九,可回忆了许久却依然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便问道:“听她的意思,我曾救过你?”
莫小九连连摆手,哈哈道:“怎么可能,你要是救过我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救命恩人我又怎么可能把你抢回来,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我是断然断然做不出来的!哦不对,是小丫头片子抢的你,与我毫不相干!”
话音落,惨叫起,窗外有风将一声痛叫吹了进来,紧接着在几人疑惑对视间便是第二道、第三道,接二连三密集潮水将整个房间充斥一满,其中夹杂着清晰可闻的咒骂。莫小九起身走近窗前低头下看,目光落下后不由为街上的壮观景象感到一阵愕然,只见街道中无数路人神色愤怒中皆是如约好的一般以一脚站立,双手抱着另一只脚不断跳动,有些因站立不稳还摔倒在了地上,然后便撞倒了更多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他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不过待得再凝神细看,他脸上神色便逐渐转化了尴尬,随即低头转身,回到桌前继续喝水,因为那些路人之所以如此全是拜他所赐,因为他昨夜到处乱扔的穿着碎纸的钢针在今晨刺穿了行走在街上的无数双鞋子,扎进了无数双鞋子内的血肉脚掌之中。
倪儿于窗前转过身,在见得桌上地下的几堆白纸碎屑不见了踪影后便顿时明白了过来,也终于知道了那些白纸和绣花针的用途原来在此,她看着几近将头埋进胸膛的莫小九道:“原来你昨晚出去是做这件事,原来你说的大用途是这个用途。”
第一百二十六章大风筝()
莫小九昨晚撒那些穿着钢针的碎纸时一心只琢磨着关雪能不能看出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哪有多想今天路人的脚底板是否能在街上走的欢畅。此时听倪儿调侃,不禁脸上一红,但他自然不会这般轻易承认过错,所以怒而转头道:“若不是你个小丫头片子把少爷生生赶出门外,我又怎么可能大半夜不睡觉去满大街撒针?又怎么可能现在被这么多人骂肿了背?!”
寒鸢从窗外收回目光,心想这对奇葩的兄妹组合果真是够奇葩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能拖着丈余长的大刀光天化日下抢人,一个又居然能无聊到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满大街撒遍绣花针,她忍不住笑着看向莫小九道:“这些路人与你是有多大仇,你竟想出这般手段去报复?”
这一笑微微露齿,这一笑如花盛开,这一笑直笑得莫小九双眼发直心脏乱跳,不过好在他脸色本就有些红,所以倒看不出多大异样,他急忙移开目光游离四周,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我我哪与他们有仇,我的目的并不在此,这一幕是意外,再则说这也不能全怪我是不?谁叫他们走路都不看路的。”
这就是狡辩,毫不掩饰的狡辩,不过倪儿也懒得揭穿,反正那些针又不是扎在自己脚上,自己又不疼,她关上窗降低外面潮起潮涌的怒骂噪声,走到桌前跳上椅子道:“那你的目的在什么地方?把那些碎纸和绣花针撒的满街都是到底是要干什么?该不会就只是你无聊发的疯吧?”
“你才发疯了呢!”莫小九伸手狠狠的揉乱她才刚梳得漂漂亮亮的头发,然后躲开了带着愤怒挥舞过来的小拳头,起身拿过了旁侧的一根雕花方凳,双手一错便嚓的一声将一条凳腿卸了下来,他拿出黑刀将之劈成数根小手指般大小的木条,抬头咧嘴一笑,说道:“你很想知道?可少爷我就不告诉你!”
倪儿用十指梳理着头发,可无论如何都还原不到之前的模样,她站在椅子上,抬起一脚踏在椅臂上,双手叉腰冷着小脸道:“你说不说?!再不说我就揍你!”
莫小九哪还肯给她机会,抓起桌上仅剩不多的几张白纸便如一阵风刮出了房门,眨眼间消失在了走廊上。倪儿哼哼两声,背后三道灵轮一聚也闪电般追了出去,片刻之后待得再回来时,身后便跟了一个狼狈的人影,人影原本洁白的衣衫上此时沾满了灰尘,且还凌乱不堪,手中的木条也已折断,白白的纸张更是被撕成了缕状,一缕一缕随着走动左右飘动。
回到房间中站定,莫小九扔掉手中已不能用的纸,抬手从戒指中取出一件衣衫便嚓嚓嚓撕了开来,紧接着又卸下了方凳的一条腿削成木条,恨恨的说道:“现在实力不济斗不过你,我认了,不过但凡有一天少爷我修为超过了,必定将前前后后的仇一起报!让你也尝尝被揍的滋味!”说罢他长而重的大哼了一声。
倪儿蹙眉思索,认真的看着他道:“听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让我趁还能揍你的时候赶紧揍你?要不然以后就可能没机会了?”
“当我没说。”莫小九神色一僵,急忙低头做着手中事。他将撕开的衣衫在桌上铺开,将细小木条一根根摆放在其上各处用布条缠绕固定,接着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圈绣线,牵出一头分成三缕拴在了左右前三根木条上。
倪儿看着他在做完一切后又拿出一件白色的衣衫撕开,用刀一点点的划破成了一片大大的雪花,不解的道:“你在干什么?”
莫小九取出许多绣花针,将之一根一根插在雪花上排成了一个大大的‘关’字。斜了她一眼道:“这不很明显么?难道还需少爷我解释?”
在莫小九受伤失踪的那几日,倪儿窜遍了大街小巷,因曾见过一家风筝店铺,所以自然知道他在做风筝,她抬手指着用衣衫做的雪花道:“我问的是这个不是雪花的雪花。”
莫小九将插满了绣花针的雪花固定在风筝上,走到窗前看了看,将目光停在了街对面寒鸢所住的那幢阁楼顶,然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说道:“过不了多久你自然会知道。”
倪儿拉过凳子趴在窗台,不多时便看见出门下了楼的莫小九穿过了人群走进了阁楼下那扇被自己踢破的大门,然后又片刻就见得一只极其丑陋的衣衫风筝牵着一根线,带着一片扎满了钢针不是雪花的雪花从阁楼顶飞了起来,摆动着衣袖衣角在阳光中轻微掠过的风间飘飘荡荡,欲坠不坠。
寒鸢看着风筝,看着从楼顶爬下的人影,疑惑道:“他这是在干什么?”
倪儿皱眉抿嘴,认真思考着道:“在发神经,在放一个很难看的风筝!”
怪异且丑陋的风筝从阁楼顶飞起,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自然也带来了许多鄙视嘲笑的声音。莫小九从人群中穿过,抬头看了看烈日阳光中飘荡的绿色衣衫和衣衫上那片偌大的雪花,他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件杰作,怎么看都觉得周围指指点点的人太没审美观,完全不懂得欣赏。
与此同时,城中某处,某个大院中,被烈日蒸腾起一片热气的池塘边的石亭中,侍女低声讲述了今晨靠近石楼的几条街道上发生的事情,双手捧着将几片穿着绣花针的纸屑递了上前道:“小姐,这件事似是无用意,像是一些无聊之人所为,但奴婢觉得这似乎没那么简单。”
关雪坐在石凳上,身前石桌上依然摆放着那把藏有九荒镜像幻境钥匙的木琴,她捻起一根绣花针,看着针上穿着的纸屑,略一思索便知道了侍女之意,说道:“你是说有人知道了我的存在,此举是想引我出现或是其他目的?可这针与我用的针不像,纸更是随手撕成屑,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侍女从掌心中拿起另一枚针,将其上的纸屑正面呈现于她的视线中,答道:“小姐请看,这些纸屑上有一部分些了‘雪’字,猜想是指这些纸片为雪,所以奴婢才这么认为。”
关雪神情微凝,正欲伸手将之拿过,眼角的余光却见得远处半空中有一物升起,且越升越高,到得最后几乎到达了全城人都能看见的高度,她下意识侧头看去,因为其上有许多金色反光,所以便极目而望,然后在下一刻脸色陡的一变,赫然站了起来,她乃是六道灵轮王境,完全可以看清那飘动衣衫上的雪花和雪花上钢针排成的‘关’字。
她眼中冷光如刀,指间不自觉的用力,绣花针便在叮的一声中折断,带着那片纸屑弹飞在了亭外的池水中。她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心中极快的回忆着最近去过的地方,然后一一排除,最终停在了前不久于沙漠中杀掉少年的那一幕画面上,心想,难不成是在那时被人发现了?可当初布置陷阱的时候自己已经仔细的检查过了周遭,根本无他人在场,又怎么会……
猛然,她发现有一个地方被遗漏,那便是少年出来之处,机关城的出口,当时杀了少年后自己就转身离开并未进行检查,会不会那里面还隐藏着人,然后目睹了整个经过?可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有其他人,那要么是与少年认识,要么修为就比少年高,如此才会在前后相隔不远的距离而不被少年发现。但这两个假设都不成立,因,若与少年认识便必定会同时出来,但却没有。若是比少年修为高,那就只有顾公子等人,而顾公子等人要发现了自己还活着就肯定不会毫无动作。
到底会是谁?她双眼随着风筝移动紧紧看着那个‘关’字,柳眉深深的皱了起来,若不是少年死时暴露了身份,那又会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这欲将自己引出的人又是谁?顾公子等人在机关城中未出,那会不会是当初聂伏尹已从城中赶来,在远处看见了自己?深思良久也不得所获,她向旁侧侍女问道:“你可清楚记得我从悬崖回来后用过几次针技?”
侍女闻言仔细回想,说道:“小姐回来时,奴婢听您说在悬崖峭壁上为了杀一头凶猛妖兽用过一次,之后在奴婢的记忆中便只有两次,一次是小姐您心情大好,在这池水边起舞时秀了绝技,还有一次便是前几日杀那少年时。”
关雪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说道:“你可确定?”
侍女肯定的点头,说道:“小姐绝技惊人,奴婢清清楚楚记得。”
关雪缓缓在石桌前坐下,说道:“如此说来就必定是在杀少年时暴露了身份,可为何我没有感应到还有他人潜藏在附近?”
侍女牵出她坐下时踩在了脚跟下的裙角,说道:“会不会是潜藏的人没有开启灵轮,以至于小姐没能感应到?”
“不开启灵轮虽然可以将能量波动降至最低,但却仍会有星辉渗出体外,我是王境修为,不可能感应不到,除非潜藏之人境界极高,高出了我很多。”关雪摇了摇头,话刚出口,她心中偶然一动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说道:“又或者修为很低,低到了关闭灵轮后散发于体外的能量极少,少得还来不及扩散便消失在了天地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摆宴迎客()
莫小九从马棚前的长凳上坐起身,郁闷的拂了拂衣衫上和头发上在夜晚沾染的冷意回到了二楼,然后端着几日来每个清晨都会端着的一碟小菜一壶小酒上了街,走进了对面的阁楼,继而搬了一张桌子于栏前,准备继续自斟自酌,不过说是自斟自酌,小壶中的酒却从未动过,碟子里的菜也吃了几天都没吃完,到此时已是冷得不能再冷,之所以这般,那是因为他的心思和注意都不在此上,而是全放在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从风筝挂在楼顶时起,他每日都会坐在这里,为的便是等待关雪或者关雪的人来,但这一连几天都毫无动静,不由让他有些发急,开始有些后悔当日考虑欠周,不该将地方选择在这里。
这要是没把该等的人等来却把不该等的人等来可就麻烦了。这不该等的人自然是机关城的顾公子和那守在机关城出口处的聂伏尹。
将游离在人群中的目光收回,他烦躁的抓了抓头,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准备倒上一杯压压心中逐渐涌起的不安情绪,可却发现忘了带杯子,不得已只得将手一抬,把头一仰,张嘴便大饮了一口。
酒从壶嘴倒出,涌入口中流进喉内,呛得他大声咳嗽不已,这一呛不但呛得他眼冒金星,还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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