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家三口要去闲游,去的是寒山寺,那是寺庙,以前香火很旺,不过近来却是人烟稀少了。
不过一家人悬在那里为的便是个清净,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守卫出现,都在暗处,这些是朝廷派来的,现在张老爷是代理户部尚书,出行都极为慎重。
木名骑着一匹黑马走在前头领路,身后的马车则紧紧跟随,不紧不慢。
已经是一月天,积雪都融化,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水汽还有淡淡的水雾,让道旁两侧的风景有些缥缈之感。
夫妇二人将手中的竹篮放下,里面是香烛纸油,张夫人拉开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的景致,张老爷感叹道:“再过几月就是一年光景了,这帝都之中的时光如流水急去,远不如龙县那般自在,宁静悠远!”
“是啊,眨眼间,你都成户部尚书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芝麻官了!”张夫人打趣,亦有感叹。
木名在前头听见后笑笑,并未插话。
“以前,你我二人还有弟弟也时常游玩,那时候少了明儿,现如今,却有少了他,你说,生活怎么总是让人感觉不圆满呢!”张夫人想起了远方的舅舅,木名也想起了,还嫌弃了李寡妇,算算时间,也快生了吧!
“石方啊,估计在那里做土皇帝呢,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书信来,怕是忘记你我了!”张老爷心情大好,看向周围的景致,目光有些怀念,毕竟在这里很多事情都陌生。
“和李家的家宴总算可以吃上了,这算是比较高兴的!”张夫人笑笑,指了指骑在马上的木名,低声道:“这次怕是定了吧!”
张老爷点头,露出笑意。
木名回头露出笑意,然后转头,笑意还在,唯独目中有些惘然。
寒山寺不算远,半个时辰后便到了,老和尚今日也在这里,亲自迎接几人,他旁边还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慈眉善目,远远便行礼。
“师傅倒是躲在这里清闲了!”张老爷打趣,那和尚道:“出门会友,过几天就可能要告辞了,我想到处走走,贫僧想修行了!”
闻言,张老爷道:“也好,那么到时候你只会我一声,我来送别!”
这时候旁边的那老和尚却道:“小公子好福气啊!”
老和尚目光落在木名身上,很平和,木名行礼,道:“大师!”
“不敢当,在小公子面前可当不得大师!”那老和尚笑呵呵的,随后领着众人上山。
有山有水,这便是寒山寺的一切了,山上有瀑布,水声潺潺,老远便听见,山也不高,算是一座山丘,不过却远近闻名,传闻这里出了一位得到高僧,那高僧后来入了朝廷,成为一代国师,故而寒山寺有名。
只是现如今这里香火远不如从前了,那老和尚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老爷道:“帝都的一草一木都和神仙牵扯在一起,都在漩涡之中!”
老和尚颔首,“还是老爷看得透彻,贫僧法号秋远!”
“早有耳闻大师高名,早年我也曾做了一段时间佛门俗家弟子,那时候有个法号,叫静远,都是远,看来和大师有缘!看大师一脸泰然,似乎对这香火之事也不在意!”张夫人开口了,偌大的一个寺庙却没有多少人,有的也只是一些年轻男女闲逛。
“相识即是缘分,贫僧和诸位有缘,这是贫僧的荣幸!”老和尚道。
“神佛超脱,不需要拜,需要祭拜的佛,便不是真正的佛,寒山寺虽然不大,但是贫僧希望这里供奉的是真正的佛,有人无人,都不要紧,有心者看看就好,无需祭拜。”老和尚笑呵呵领着众人来到一株老树下,有小和尚端来茶水,随后好奇站在一边打量众人。
老和尚亲自给众人倒茶,道:“后山采摘的岩茶,平日里早就被香客采摘了,现在倒好,香客都不来了,诸位算是有口福了!”
“有失有得,未尝不是好事!贫僧早年在那小庙里清修了十数年,这孤独寂寥最是感受深刻,大师你还差得远啊!”住在张府的那和尚道,有些打趣。
“和尚笑和尚,也算有趣!”老和尚笑呵呵道,也不在意。
闻言,众人都哈哈大笑,感觉不虚此行。
茶水清香,有一股清意在弥漫,此外,不远处瀑布落在岩石上的声响,和那远处传来的钟声,让这里显得和宁静。
张老爷和两个和尚谈天说地,不过都没有离开儒佛,他们谈得很深,也很浅,木名在一旁听得认真,张夫人觉得无趣,便一人前去拜佛了,她不信佛的,不过既然来了,拜拜又何妨?
片刻后,木名也起身了,因为阿爹说起了官场上的事情,两个和尚也不觉得什么,他们已经生活在帝都,这里的一切便和他们有关,就如张老爷所说,他们……在漩涡里。
木名看见娘亲跪在一尊观音前,默默祈祷,片刻后,娘亲才转头,道:“你也来拜拜!”
木名应下,跪在蒲团上,默默祈祷。
张夫人看着木名,神情带着柔和,轻轻给木名额前的发丝理顺,道:“真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啊……”
木名睁开眼,道:“会啊,娘亲,我这辈子会一直陪着你!”
“这孩子……等过几年,有了媳妇便忘了娘了!”张夫人摇头失笑。
木名则是大囧,和张夫人在这寺庙中游玩起来,张夫人道:“真正的佛在红尘中,不是这寺庙中一动不动的泥像,高高在上的,要么是云彩,要么是星辰,只是点缀,或者如太阳,照耀四方,孩子,你要记住,众生才是根本,离开了众生便永远失去了根,如那落叶看似自由飞舞,但最后……终究还是要寻根的!”
“娘亲何意?”木名不解,看着娘亲,娘亲则是轻轻用手贴着木名的额头,没有解释,只道:“你会明白的,落叶归根!”
木名便也不问,只是记下了这句话。
母子二人来到了钟楼,张夫人开始撞击那大钟,钟声回荡,传出很远,似乎能看见声音的轨迹一般,指引什么。她道:“以前我和你舅舅到处游玩,你舅舅经常迷路,我们便约定了,要是找不到对方,就到附近的寺庙,庙里会有钟声,听见钟声了就能找到对方,现在娘亲想起这句话,总感觉有些道理,钟声便是归处……”
木名也敲了几声,钟声悠远,有一种岁月流逝之感,让人恍惚,张夫人道:“听说前线也想起了钟声,那里又是谁的归处?”
木名默然,没有说话。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离开了这里。
第七百八十三章 归根()
木名被带去了一处坟地,这里离太学院不远,这里葬了很多人,这里没有多少人往来,而且显得很荒芜,因为这里多是家道中落之人埋葬之地。
落凤坡!
远远便看见一股残破的石碑上书写着这几个字,带着苍凉和荒芜,没有生机,有几株野草顽强生长着,不过却越发显得孤寂。
有几只黑色的乌鸦在呱呱叫个不停,见到有人来了便远远飞走,显然很怕生人。
木名一家三口来在几座坟墓旁边,荒草丛生,显得格外悲凉,和尚今日也来了,听说几人来此便也跟着来了。
张夫人点燃了香烛,插在香炉里点上,又将竹篮里的贡祭品摆放好,这时候那几只乌鸦又飞回来了。
木名一眼扫去,那几只乌鸦坠落在地,接下来疯狂抛开了。
张老爷情绪有些波动,目中有些湿润。
“祖先在上,今日不孝子张梦秋来给祖先们叩首了!”说罢,他跪下来,开始三跪九叩行大礼。
木名和张夫人也跟着叩拜,神色都有些凝重。
张老爷亲自点燃了那些纸钱,大风吹来,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将那些灰烬都带走。
木名则是在一边拔草,张夫人则默默和张老爷跪在坟前,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些坟墓。
和尚在一旁念动经文,似乎在超度,最后道:“人死不能复生,施主无需太过悲伤!”
张老爷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道:“想当初,张家宗家没落,我父亲这一脉甚至连进入宗祠的资格都没有,我一气之下,把他们的坟地都迁来此地,希望他们不怪罪我才好!”
和尚默然,他还奇怪为何张家的祖坟会出现在这落凤坡,现在却知晓了原因。
“也就是那一次后,算是和张家一刀两断,从此互不往来!”张夫人轻叹一口气,显然这些事情她知道。
木名知道这些事,因为舅舅说过,木名心情有些沉重,却不知什么如何表达,只是默默除草。
“我看这里风水也挺好,落凤二字,寓意也不算太差,凤凰陨落之地,也适合葬人,只是对生者来说有些不吉利罢了!”
和尚看着远处那石碑,目中倒是有些深意。
“大师所言不差,当日我寻来此处,为的便是如此,这里对于生者是不祥之地,但是对于死者却是不同,最为关键一点,我不想那些分家的人在祭祖的时候故意刁难我的祖先,让他们享用那些残羹冷炙,虽说都是一家人,但是……毕竟还是有分别的!”张老爷目中有些疲倦,这番话藏在他心里许久,又道:“那些人即便再恨我也不会来这里,这里很晦气,他们是断然不回来的,所以这里……难得清静吧!”
最后一句话才是他选择这里的关键,张夫人走上来轻轻挽住他的手臂,二人相视一眼,显然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木名将那些祭品中的酒水各自洒下一些到地面,又将那些冷猪肉切下一块放到远处,此时那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来抢食。
木名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买入坟墓前的黑土中,顿时间,无数虫蚁便跑出,不再靠近这些坟墓。
“人死如灯灭,我不信鬼神,不过却有敬畏,希望列祖列宗在另一个世界……安详平和吧,不用担忧我们!”张老爷举起酒杯,将酒水洒了一半,自己饮了一半,然后再次默然。
和尚此时念起了经文,冥冥中有声音回荡,如亡灵的宽慰,让生者释怀!
许久之后,众人离去,这里再次变得清冷,不过却有了一些生气,那些香烛还在绽燃烧,那几只乌鸦也飞走了,这里变得有些不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
天色降临,月华洒落,张府变得宁静,除了那池子中的几只蛄和不用冬眠青蛙鸣叫之外一切都似乎悄悄睡去了。
木名从睡梦中睁开眼来,屋内的烛火还在燃烧,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木名起身,悄悄穿上一声衣服,而之前那一套张夫人此间的衣服则是被木名叠好放在床边。
木名从袖口中取出一面镜子,遍布裂痕,不过随着木名一口气吹出,那镜子变得明亮起来,原本的石质似乎褪去了,变得无比光滑。
木名没有言语,只是轻叹一口气,接着轻轻开门走出了屋子。
屋子内的烛火被门外的风吹动,开始摇曳,不过当烛火恢复之前的宁静之后,木名回到了屋子,而床上也躺着一个人影。
看着那人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木名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木名再次离开,腰间却多了一口葫芦。
李沁原本入睡,但是突兀醒来,她的屋子内也有烛火,她似乎也惧怕黑暗。
她缓缓起身,推开窗户,有风吹进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不过却向了远处屋顶上。
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于是就这么看着,她就这么看了约莫半个时辰,最后有一股暖风吹来,她感觉要睡去,但是她却强忍着睡意,不过终究还是睡去了。
窗户自行关上了,被一股风带上了。
木名站在远处的屋顶上,眉宇间已经结了寒霜,不过木名似乎不察觉一般。
“珍重!相忘于……红尘,怕是没有机会听你开口了,我想……一定很好听,那是我幻想过的声音。”
木名开口,留下一句话,不过淹没在黑夜中。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窗户,屋内还有烛火燃烧,窗户上还有光亮,屋里人儿却睡去了。
木名回到了张府,在府门外驻足,那株老杏树叶子都落光了,无数落叶被下人扫到根部那里,堆积得很高,木名触动,莫名悲伤。
落叶……归根!
木名站在张老爷和张夫人屋外,默默叩拜,悄无声息,但是泪眼朦胧,泪雨凝噎。
和尚原本打坐,但是却缓缓睁开眼来,只是轻轻摇头。
张夫人紧闭着眼睛,但是眼角泪水却滚落,她咬紧嘴唇,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生怕惊醒枕边人,更怕惊动屋外那个自己跪着的孩子。
很多事她不懂,但是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回来,她想强留,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不会自私,她会割舍!
哪怕那时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个孩子的眼神如此真切,就像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样亲切,她真的很想拥有所有,但是……怎奈何?
张老爷似乎熟睡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不过鼾声却是轻轻颤抖,最后连鼾声都消失了。
木名起身,回到自己屋内,木名走到床边,眉心有一段发出光芒的烟雾飞出,发出柔和的波动,落入那床上的人影中。
那床上的人影猛然睁开眼来,喃喃道:“好奇怪的梦,梦见睡在葫芦里,而且可以飞天遁地,咦……忘记灭灯了!”
不过说完之后发现屋内有烛火燃烧,他看向门口那里,发现门也开了,他却失神,“为何……感觉梦里的人走了,永远不会出现了……”
他没有灭灯,也没有关门,只是再次出神,而且眼角不自觉落下泪珠,“我这是怎么了?”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一阵暖风吹来,他感觉困了,便再次躺下入睡。
天色渐明,张府也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下人开始清扫府内,而且开始伺候主人洗漱,不过下人奇怪的是今天无论是少爷还是老二也夫人,还有那个和尚都起得很早,尤其是夫人,眼睛通红,似乎遇到什么伤心事一般,不过看起样子也不像,不过唯独似乎话语不多了,而且总是望着门口那里,似乎在等候什么。
不过慢慢地,张夫人便也恢复了常态,深吸一口气,似乎藏住了所有的心事。
少爷早早便来请安,少爷似乎话多了不少,一见面便拉着老爷夫人说个不停,说是自己做梦了,梦见自己看见很多人飞来飞去,只是老爷夫人则是摇头,随后宠爱地抚摸着少爷的小脑袋。
只是下人们也只是奇怪,并没有多想,张府还是和以前一样,唯独这时候李府有下人跑来说李沁小姐居然开口说话了!
这是大喜事!
李府要宴请张府,长老而已只好感叹:“到最后,还是让别人请了!不该!”
当天,李府和张府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这一顿饭不算丰盛,但是寓意深刻,因为都是家常菜,两家似乎要结亲了,不过奇怪的是,张明和李沁则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两个人不再和以前一样亲近了。
两人时常看着对方,但是看到的都是陌生,就像……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哪怕笔记记忆里有对方的影子,但是今日……他们都不想说话,看见对方的时候,就感觉对方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就如没有魂!
李夫人和李老爷很奇怪,还以为是两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后害羞呢,唯独张夫人和张老爷则是在相视一眼中露出无奈。
人和人终究还是不同的,只是……怎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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