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襄良人侍寝吧?不是大事,何必来本宫这里炫耀?”
嫣儿略显不安,瞬间哽咽了声音,面如梨花带雨,“少使快救救婢女吧。”
邓少使一怔,复又弃之一笑,“你家娘娘既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你有何事不能去求她?反倒来本宫这哭诉,真是好笑。”
“少使错怪了!”嫣儿哽咽了一下,说道,“其实不是少使所想的那样,今夜我家娘娘独自在寝宫休息,做好了这件寝衣叫婢女送来,可到了之后才听说梁王殿下今晚去了宏坤殿,我家娘娘素来是不擅长女红的,好几日下来才做得这寝衣,现在没有送出去,又不敢回去说梁王去了宏坤殿,求少使救救婢女吧!”
邓少使听闻“宏坤殿”三个字犹如万箭穿心,额头青筋不觉怒涨,暗自道,“又是她,她霸占了梁王一整天,现下又使了狐媚功夫招梁王去她那留宿,真是该死!”
“少使?求您给婢女指条路,婢女不想回去了受罚。”嫣儿苦苦哀求着。
嫣儿再说什么,她亦是听不进去了,妒火中烧的她恨得牙根滋滋作响,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处,眼泪似乎要喷出来,嫣儿见状不敢再做声,只要带着寝衣战战兢兢逃了出去。
嫦儿这会儿进来,回头疑惑的望着嫣儿的背影,道,“这嫣儿不是应该在襄良人身边的吗,怎么跑到咱们这了。”
邓少使目光如腊月里的冰池,喃喃道,“为什么偏要抢我的为什么偏要抢我的”
嫦儿放下手里东西,过来奇怪的上下审视着她,单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少使这是怎么了?听说孕中的女子常会感到心神不宁,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孕中”邓少使楠楠道,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嫦儿,明天早朝时分,你去宏坤殿请姜美人到偏殿一叙。”
“可是,就凭婢女一句话,夫人就会来吗?”嫦儿道。
没成想这句话引起了邓少使的震怒,她吼道,“什么夫人!没有行册封礼就算不得夫人,你就说本宫有关于梁王的事情要说与她听,本宫伺候梁王久了,她必定会感兴趣。”
嫣儿刚回到络绎宫,就见梁王从殿里出来,身后还跟了襄良人跑出来,“殿下不要走!”
嫣儿急急跑了过去,举起寝衣道,“殿下留步,良人怕殿下受凉,特意叫婢女去建德殿取了厚实的寝衣来,殿下不要走,殿下走了,良人会伤心死的。”
梁王轻轻扒开襄良人的手,温和道,“不是本王不愿意陪你,本王方想起有一重要的奏折没有批,你先睡下,晚一些本王再过来。”
看见梁王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欲哭无泪,早就知道留不住,却还要拼命的留,本想着即使留不住他的心,留住人也好,可她还是错了,寒夜里的风肆无忌惮的刮着,把往日的旧情越分越远,让人措手不及的是,究竟应该去追逐,还是尽可能的裹好衣衫抵御寒冷。
“嫣儿,”她冷冷道,“跟着梁王,看他是否回了建德殿。”
梁王出了络绎宫,本想着回建德殿,可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宏坤殿门口,殿里还微微亮着烛火,便叫门口的宫婢不要做声,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兰褚正在为湘尔换寝衣,忽听脚步声,一回头竟是梁王,便悄悄含着笑意退了出去。
“殿下怎么傍晚才走又来?翰林大人怎么也没通报一声?”湘尔道。
梁王五指轻轻捋过她的发梢,一股清香散悠然散发出来,“本王半日不见你,甚是想念。”
湘尔含羞一笑,微微低眉,娇羞之态让人顿生怜爱,他轻揽着她的纤细的腰肢,徐徐走入床榻,这一晚,烛光晕着塌边的纱帐,更如晚霞一般。
清晨一缕阳光洒在脸上,她恍然睁开眼,大叫道,“什么时辰了?”
兰褚早就待侍一旁,笑道,“时辰尚早,娘娘再睡一会儿吧。”
湘尔猛地一拍额头,“第二次了,又没有服侍殿下早起。”
兰褚掩鼻一笑,“看把娘娘急的,殿下走的时候说了,不要叫醒娘娘,独自去建德殿梳洗了。”
湘尔微微一叹,已是没了困意,便道,“冬日里少有这样好的阳光,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娘娘――”兰褚欲言又止,顿了一顿说道,“方才邓少使身边的嫦儿来了,说少使请娘娘过去,说是要把梁王殿下的生活习惯告知娘娘,还特意说了一定要在辰时之前过去,那正是早朝的时间,婢女看着,怕是来者不善啊。”
“她怀着身孕,为了避免有什么差池,还是要先有个防备才好,本宫这就去梁王的寝殿等候,你去派人悄悄通传,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想见见梁王。”湘尔道。
联手 2()
“憋闷了好些日子,趁着下雪人少,陪本宫一道出去走走吧。”柳夫人微微道。
只是瞬间,漫天雪花倾泻下来,路上已有厚厚的积雪,翘头履踩在上面,咯吱声很是压抑,来往的宫人舍人以袖遮头,急急走着,并未留意柳夫人。
前面便是那片梨园,梨花遍开之际,她总喜欢轻舞于树下,自从小产过后,参汤丸药日日滋补,已是丰满了不少,“扶本宫过去吧,好久没有跳过舞了。”
树枝上挂满了银色的雪花,风一吹,更似梨花飘落的景象,她拆下头上沉重的发饰,去掉了翘头履,舒展宽袖,脚尖随着腰肢和手臂舞动起来。
“夫人,这样会作下病的!”容儿在旁焦急的提醒,她亦是沉醉在舞步之中,更是回忆起当年梨花雨下的痴情一对,缠绵不已。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传来,她脚下一歪,险些跌倒。
来人是今年新进宫的家人子,此时已是李良人,走近了恭敬行了一个拜礼,分毫不顾地上雪凉。
柳夫人穿好翘头履,重新拿了头饰在头上绾好,才不紧不慢道,“这是李良人吧。”
李良人微微抬首,笑盈盈道,“夫人好记性,臣妾正是良人李氏。”
柳夫人“哦”了一声,并不叫起来,望着满园的雪景道,“这梨园已是枯败一片,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良人回道,“都说梨木的心材是桃褐色的,臣妾想着这样好看的木材折回去做点什么,别白白浪费了。”
柳夫人脸上淡淡无光,“谁说这样长着白白浪费了?来年仍要孕育新的梨花,你折了去,不是要少了很多梨花么?”
李良人入宫不久,不知这梨园是梁王特意为李夫人种上,才空口乱说了一阵,一见夫人脸色不对,她也闭口不再多说。
柳夫人深叹一口,“是本宫触景生情了,你起来吧。”
李良人正要告退,柳夫人大概是憋闷的时日久了,刚巧来了个人,她正想说说话,便道,“你也是长安来的?”
李良人停了脚步,回身屈膝道,“诺,臣妾与其他九位姐姐一同来,在这宫里许多人和事都尚且不熟悉,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柳夫人正拂袖将枯枝上的积雪拂去,心中暗暗一惊,笑道,“长安来的家人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又得皇太后的庇佑,梁王很是给面子,都已经册封了,你更是有福气,十个人里只有两个封了良人,你是其中一个。”
李良人颔首道,“夫人是众妃之首,臣妾倚仗夫人的福泽当然是有福的,但话说回来,最有福气的还是姜美人,十人之中她最是貌美,又得恩宠。”
“不是应该唤她‘姜夫人’么?”柳夫人微微试探道。
李良人抬眼看一眼四周,说道,“夫人请恕臣妾多嘴,姜美人入宫不久,资历尚浅,做个美人已是荣宠至极的了,她虽表面是夫人,但臣妾心中只把柳夫人一人敬为夫人。”
几句话说的柳夫人很是受用,微微挺直了腰,自信顿然而生。“别再雪地站着了,陪本宫去那边凉亭坐坐。”
容儿放了软垫,柳夫人徐徐落座,李良人恭敬的站侍一旁。
柳夫人和颜道,“刚才的话,在本宫面前说说便罢了,她既已是夫人,你人前人后还是要敬重的,对了,本宫很是好奇,姜氏入宫前,可在汉宫伺候过?”
李良人微微鞠了一礼,面带微笑道,“我们都是平民家选出来的,入宫之前都不熟识,只是被选入之后才认识的,所以姜美人是否在汉宫伺候过,臣妾真的不知。”
柳夫人侧了身,放眼方向远方的宫宇,亦是白茫茫一片。
“也真是难为你们,背井离乡,见不着亲人,或许本宫寻机会跟梁王启奏,准你们的家人来梁国探望。”柳夫人幽幽道。
李良人唇角一扬,“如此甚好,若是姜美人知道了,定会千恩万谢的。”
“这话从何说起?”柳夫人怔然。
李良人暗笑片刻,说道,“那日是姜美人大封之日,臣妾等去宏坤殿请安庆贺,见美人用家乡的茶叶招待众妃,自己更是喝的高兴,臣妾就想,美人定是对家乡甚是思念,若是她知道夫人要请准家人来见,必定会高兴的。”
“茶?什么茶?”柳夫人道。
李良人笑道,“长安有一代盛产清玉茶,叶大,色青,入口清甜,但普通人家都只能喝到最外面一层的茶叶,茶尖都是被送进宫中或是官家才能喝到,那日在宏坤殿,臣妾有幸喝到了一次,茶水中零落着几片茶尖。”
柳夫人心头一紧,有些惶惶不安,令李良人退下,便独自在凉亭中徘徊。
容儿察觉了夫人的异常,过来关心道,“夫人,有何不妥么?”
“很不妥!”她斩钉截铁,“本宫查过她的存案,写的是家中以小买卖为生,为何手中会有上好的茶叶?她若不是宫中人,便是官家之女!”
“那夫人,要不要去告她?这个时候戳穿她,是最合适的时机!”容儿低声道。
柳夫人心中思虑万千,思来想去,还是说道,“单凭几片茶叶,是不能定她的罪的,她可以说是在官家做过侍女,主人所赐。不过这个线索真是对本宫太有用了,照着这个查下去,只要撕开一点口子,她就别想再包下去!这几日你给本宫盯紧了宏坤殿,看看是否有书信来往。”
容儿道,“宫中是不允许私通书信的,家书必须经过宫里的专员传达,就算有书信来往,也是不会让婢女查看的。”
柳夫人眯起了眼睛,紧绷的眼睑带动着睫毛不停的扑动,“不管什么方法,都要给本宫截下来,除了书信,还要严密观察是否有信鸽飞入宏坤殿,本宫只怕她是在汉宫伺候过的,梁国以前不是没来过汉宫的细作,若是能有证据证明她与汉宫飞鸽传书,她这个细作的身份一旦揭发出来,就算梁王不动怒,太后也会扒她一层皮!”
联手 3()
容儿一早起来神神秘秘进了柳夫人的寝殿,一直紧握的手从袖子里钻出来,反过来,轻轻张开,是一个只有小指粗细的筒。
窗子投进黎明的光亮,柳夫人对着光向里面看去,似乎有东西塞在里面。
“夫人,婢女在宏坤殿外蹲守了整整三天,终于在昨晚得了这个,”容儿翘着下巴一指,略带着得意,“那只信鸽从宏坤殿飞出来,婢女用箭将其射伤,发现鸽子的腕部绑了这个信筒,只是可惜了,信鸽飞进去的时候婢女并未来得及射下,白白丢掉了消息。”
柳夫人用一根发簪,从信筒的一头刺进去,信筒中的布帛就从另外一头冒了出来,布帛因为放置的时间尚短,没有皱褶,取出来便自己开了。
“夫人,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怎么婢女看不明白?”容儿道。
“”柳夫人拿在手里,前后翻看着,并找不出其他字眼,哪有书信中不写字,只画几条线的?
柳夫人实在看不出什么,便叫容儿请来了襄良人,襄良人一进来便轻舞着腰肢,欢天喜地道,“是不是姐姐想到法子了,时间可是不多了!”
柳夫人懒得多看她一眼,只一甩手丢过去那张布帛道,“这是从她宫中飞出的信鸽身上带着,你看看,有何不妥?”
襄良人到底眼尖,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娓娓道,“这是细作用的老把戏了,传书之时以免被劫持,就用画作代替文字,以掩人耳目,更是让人无凭无据,本宫有一次陪着梁王批阅奏折,就有大臣上表捉到了细作,方法与这个大同小异。”
柳夫人瞥了一眼,复又看着布帛,上面画的确实很像一潭清水,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襄良人看出了她的疑惑,便微微扬了下巴解释道,“姐姐想一想,若是家书的话,为何没有只字片语?不管她画的是什么含义,都说明此事不正常,我们就抓住这一点,去梁王面前告她一状!”
柳夫人轻笑着,“谁去告?妹妹必定会想方设法让本宫去吧?这个时候谁出头,谁就是个死!梁王那么宠爱姜氏,有凭有据尚且都会宽容,更别说捕风捉影了。”
襄良人隐晦一笑,“梁王不成,还有太后啊,太后可是最忌讳汉宫来的家人子了。”
“太后?这你怎么会知道的?”柳夫人忙问。
“那日太后回宫,姐姐说了句今年来的家人子各个年轻貌美,梁王有福了,就惹得太后一脸不悦,妹妹当时就在想,姐姐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得体察太后的心意呢?”
几句话惹得柳夫人心情低落,看襄良人那般得意的样子,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柳夫人暗暗垂眉,“本宫虽答应与你联手,却也要防着你,不管是梁王还是太后那里,本宫都是不会去告状的,信鸽这件事既然告诉了你,你若是感兴趣,自己去告吧。”
“哈哈哈哈――”襄良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道尽兴处忍不住呛咳两声,“姐姐般姐,你曾经借刀杀人,如今却害怕自己同样被人利用,真是好笑!”
柳夫人顿然一怔,盯着她,她眼里似乎在说,我已经知道上次你用传家之宝换取湘尔,是在借刀杀人了。
柳夫人轻轻逃开她的眼神,装着若无其事道,“随你怎么说,总之本宫是不会做出头之鸟的。”
襄良人拿起妆台上的胭脂饼,凭感觉在脸颊一扫,拖了长音道,“姐姐年岁大了,不该再用这种娇艳的颜色,不如就送给妹妹吧,作为交换,妹妹给姐姐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安雅若!”
安雅若,安良人,同是来自长安,位分不高,不得宠幸,更是与宫中之人甚少来往,这是众人皆知的,柳夫人只想听襄良人还能说出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襄良人自作主张的将胭脂盒扣好,拿丝帕包严了揣进袖子里,慢条斯理道,“众所周知,姜氏出自安芳殿,后因偷了宫里的东西被安良人打发到杂役房,姜氏晋封后,安良人生怕她翻旧账,一直躲着她,这人啊,躲着躲着,心里就变得压抑了”
柳夫人暗暗揣度襄良人的话,却见她微微一个屈膝礼,笑盈盈道,“妹妹言尽于此,至于要怎么做全看姐姐,毕竟姜美人后天晋封为夫人,是威胁不到妹妹的。”
听着脚步声渐远,柳夫人屏住气息,“去把安良人请来!”
安良人到了门口,有人帮她扫去了肩上的落雪,她命下人守在殿外,自己独自进去。
“臣妾给夫人请安,夫人长乐未央,路滑迟来,望夫人莫怪。”安良人徐徐道。
柳夫人扫了一眼,蜡黄的笑脸没有一丝生机,头上的饰物,衣裳的款式,也都是去年的样子,一看便知是织室为了凑数,拿了去年的旧衣顶上的,她虽是十等爵良人,但无貌,更重要的是无宠,谁会把她放在心上。
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