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将军戎装上朝,并不把梁王放在眼里,一进来只拱手一礼,独自坐在堂下的软垫上,此时梁王都还没有落座,见他这个傲慢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常日不在朝中,怕是对宫中礼数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这也罢了,将军战功赫赫,想躺着觐见都可以,可是将军不顾西北的战事,妄自回朝”没等梁王说完,襄将军就轻哼一声将其打断。
“听说殿下降了侬儿的位分,末将在战场久久不能平静,生怕小女脾气倔,为此事与殿下吵闹,殿下再一生气把小女给砍了。”
梁王放声大笑,心里却恨透了这个居功自傲的襄大将军,他无时无刻不在利用手上的兵权威胁梁王。
襄将军又道,“不知小女所犯何罪,非逼着殿下降了她的位?”
梁王抿了一口茶,以给自己一些思索的时间,道,“她不过是和本王斗了几句嘴,众多下人看着,为免驳了本王的面子,本王小惩大诫,吓吓她而已,想着再过几日她生辰之际,一举封个夫人呢,倒惹得将军置边关战事不顾,专程跑回来质问?”
襄将军最了解他不过,他平时说话就是忽东忽西,飘忽不定,尽露轻狂之态,这番话莫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殿下,既然末将回朝,能否让末将和小女见上一面,也好寥寥慰藉离亲之苦?”
梁王眯着眼,像是要看穿他一般,他是信不过自己,偏要眼睁睁看见了襄良人,从她口中听见这番话才能相信,他微微一笑,“来呀,去请襄良人。”
襄良人颔首敛容,操着规矩的步伐徐徐进殿,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梁王道,“你父亲为了你降位之事特意丢开了战事,跑回来看你,你们父女还真是一个性子。”
襄良人听出梁王话里有话,低头不敢作答,倒是他父亲不管不顾,拉了她问道,“你究竟为了何事得罪了梁王殿下?真的之事斗嘴吗?”
襄良人一惊,此刻父亲在场,梁王也在场,若是重提下毒一事,说不定梁王震怒,连父亲都一起办了,干脆顺流而下,道,“诺,女儿脾气急,和殿下斗嘴几句,竟把殿下给惹急了,都是女儿不好。”
梁王暗暗一笑,襄良人还算识时务,知道此时此刻水流而下是最好不过的,而襄将军知道女儿确实是因为斗嘴被降位,不是什么大事,正如梁王所说,是一定会被复位的,现下襄将军把心放回了肚里,梁王正要示意襄良人退下,以免多生事端,不料将军突然道,“对了,刚才殿下说要在侬儿诞辰之日封她为夫人,可是真的?”
巧计()
襄良人,闻听父亲一言心中尤喜,更是难掩脸上的喜悦之色,忙忙伸开双臂做一个大礼叩谢,没成想被梁王拦下。
“不急,襄大将军刚刚回朝便质问襄侬降位一事,本王已经给了答案,现在本王要问大将军一个问题,希望大将军也能据实相告!”
得知女儿很快就要封做夫人,大将军早就乐的沾沾自喜,道,“殿下请问便是。”
梁王将茶盏硬生生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不小,却显着刻意,淡笑道,“将军带了十万兵马去了西北,未经宣召不得回朝,却不知将军贸然回朝该做何处分?”
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震慑,襄将军错愕道,“这”
梁王收了和悦的表情,换上一脸的威严,复又道,“凡将军一律不得戎装进朝,且你还带了数十个将士,这又该当何罪?”
几句话说得将军瞠目结舌,他一直都是如此,以前上朝也是身着铠甲,重臣皆不敢指责,梁王更是视若无睹,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襄良人觉出话锋不对,急忙拽拽父亲的衣角,“父亲快快谢罪就是了,别再愣着。”
见父亲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干脆她自己磕头认罪,哀声道,“殿下恕罪,父亲是担心臣妾,才一时疏忽了规矩,还请陛下看在父亲屡立战功的份上绕父亲一命!”
襄将军这才意识到严重性,也“扑通”跪地,粗狂的声音的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梁王自是成竹在胸的,见她二人纷纷求饶,便道,“方才你问本王什么?”
襄将军想起刚刚问道梁王封夫人一事,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末将没有问什么。”
翰林从没见过这老狐狸如此低三下四,生生把话咽进肚里,便忍不住想笑,梁王更是暗暗自喜,“那好,你的罪本王先记着,若是再犯一并处置。”
“多谢殿下不罚之恩,末将即刻就回西北!”说着便要起身。
梁王一惊,急忙阻拦道,“不急,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在宫中住上几日,本王让人打扫出来了湖边的清凉阁,那里距离嫔妃的住所远一些,你便先住着。”
“可是西北的战事没有末将的话,群龙无首”
“你既知道这句话,不是还是回来了?想必你也是交代好了副将的,便踏实的住上几日,好了,你们跪安吧。”梁王不再理会,径直走下朝去。
翰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您没见那个老狐狸,憋得满脸通红硬是说不出话来,真是大快人心啊,他以前嚣张惯了,也该他哑口一次了!”
梁王此时却顾不上笑,沉沉道,“派往西北的将军怎么样了?”
“已经回报,到了西北营地。”翰林回道。
“好f诉他所有上表都要已密报的形式直接派人交到本王手上,不得经过早朝,本王就等着功成之日,好好跟这个襄大将军算一算总账!”梁王说的坚决,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大将军在宫中一住便是两个月,两个月过后,西北传来密报,全军大胜,正等着梁王下旨宣召,不日便会回朝。
襄大将军一日之间从战功赫赫的将军变为了建德殿的戍守,他始终想不明白,直到新任大将军得胜回朝觐见之时,他才恍然大悟,直呼中了梁王的奸计。
而跟他一样登高跌重,悔不当初的还有一个人。
今日翰林小声回报,说邓少使怀了身孕。
“邓少使?”梁王道。
“殿下忘了,就是小恩,少羽宫的宫婢回禀,说少使最近身体不适,传了御医给看了,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殿下看”翰林欲言又止。
梁王高兴不起来,原本添丁是一件大喜事,可发生在小恩身上他却郁郁寡欢,他想到了湘尔,这两个月因为防着襄良人和他父亲,并没有在宏坤殿留宿,只是坐坐就离开,小恩承宠一事更是三番两次欲说出口都咽了回去,可她却偏偏怀孕了。
梁王思量再三,还是说道,“让人好生伺候着吧,不要太声张,到底只是少使怀孕,若是能诞下世子,便是母凭子贵,升她的位分就是了。”
正说着,殿外一声长呼,“太后长乐万安――”
太后进来直让梁王免于行礼,劈头就问,“听说少羽宫一个少使怀了身孕,是什么时候的事?哀家怎么不知道?”
“母后是怎么知道的?”梁王错愕的看着太后,这件事自己也才刚刚知道,这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怕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太后不理会梁王的猜忌,直言道,“你就老实告诉哀家,到底有没有这件事?”
“诺,是有这事,那是一只服侍在建德殿的小恩,那日是儿臣两个月前酒后乱了性,儿臣已经给了她少使的名分,因为名位低,没有举行仪式,所以母后也就不知道了。”
太后悠悠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封了位分,梁王膝下又无子,她便要好好的伺候着,哀家的意思,少羽宫人多事杂,吃穿又顾及不到,干脆把她挪来建德殿。”
梁王冷笑一声,“儿臣看就不必了吧,襄良人的父亲先前住在清凉阁,现下空了出来,便叫她搬去,找人伺候着。”
“立儿!”太后微微不悦,翰林见状识趣的离开,太后才慢条斯理道,“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怕小恩搬了来惹得你那个姜美人不悦吧?这两个月你没有传召一人侍寝,却每日去姜美人处小坐片刻,哀家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后宫一直没有嫔妃怀孕,梁王无后啊。”
梁王见太后声泪俱下,更是怕她气的身体不适,急忙扶着坐下,恭敬道,“母后不要动气,小心伤了身子,儿臣不愿她搬来与姜美人无关,建德殿是儿臣的居所,正殿更是朝堂重地,一个少使坐来怕是不妥啊。”
太后轻哼一声,“姜美人之前只是一个罪婢,没有名位,没有身孕,为何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建德殿?”
心寒犹胜天寒()
今天一大早,邓少使房里就凭白多出几只盒子,里面均是珍宝头饰,宫婢嫦儿媚笑道,“少使大喜了,另外几位少使听说您因为有孕在身要坐建德殿,纷纷把压箱底的宝物都进献上来了。”
邓少使并不转头去看桌上玲琅满目的礼品,凄冷的凝视门外,夏花是什么时候凋落的?为何记不起来了?还有满宫的秋叶呢,那天紧随在梁王身后,看着他脑后齐整的发髻,他还望着满世界的苍凉,对翰林说,“深秋时节,是最令人伤感的。”她也随着望去,落叶满地覆盖了宫宇的恢弘,但有他始终走在前面,便是春天。
少使这两个字寒碜的连加上“娘娘”两个字都不配。“我定是要做到的,将来再有人唤起我名字,后面势必要加上‘娘娘’二字!”她心中暗暗发狠,眼珠似要凸出来。
“呦到底是幸子气质,建德殿里什么没有,吃穿还要都带齐不成?”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尤为刺耳。
邓少使知道说出这话的人来者不善,更是仗着自己有孕没有起身,“襄良人这话错了,既要常住,还是自己的衣物更贴身些,哦,臣妾忘了,良人娘娘是没有长居过建德殿的,所以您哪会懂得这些?”
襄良人脸上肌肉跳动,顿觉无光,那小恩原本只是一个贱婢,怀了身孕竟如此嚣张,她眯起了双眼,嚼牙咯吱作响,“贱婢真是放肆{了本宫居然不行礼!你给本宫站起来!”
邓少使微微举目,迎来襄良人冰冷且傲慢的脸,她亦是冷笑,“恕臣妾不能从命。”她说着伸手在泄上摸一摸,露出得意的暗笑。
襄良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简陋的殿宇中显得更加仓冷,邓少使还在极力的适应,却一个猝不及防,被迎面而来的烫水浇了一脸,她惊慌之余第一反应便是查看腹部的衣服有没有被烫水浇湿,还好,嫦儿方才奉上的热水并不多,只上半身被浇湿了而已。
嫦儿见发生冲突,脚步欲近还退,到底是良人的尊位,比少使大上好几个等级,她在此叫嚣,谁又能耐她如何?制止了也只能自讨苦吃。
邓少使并不当着面拭去脸上的水珠,微微低头,想遮掩她蓄意的羞辱,而她更加得意,弯下身来用五指的背面轻轻在邓少使的泄上划来划去,吓得邓少使不自觉向后爽身,她啧啧道,“你对本宫不敬,本宫小惩大诫算是给你个警惕,若是换了别人怕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比如”襄良人欲言又止,直了身子道,“你以前是伺候姜美人的,却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姐妹,她是何感受本宫不知道,要是换做是本宫,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邓少使闻言苦笑,“都是梁王的女人,她定不会为难我,良人若是想挑拨,还不别费心机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冷笑声,邓少使只觉的周身发寒,“就是因为都是梁王的女人,她才不会饶了你,你想想看,你们同是宫婢出身,见你有了身孕,又住了建德殿,万千宠爱于一身,抢了她这个新宠的风光,她会坐视不理吗?”
邓少使闻言有些惴惴不安,她正如姜美人所说,若是梁王早有爱意,怎会三年都不纳入后宫,她没有恩宠,没有美貌,只有尊位,腹中这个未出生的胎儿便是她唯一的指望,襄良人说这话时直盯着自己的泄,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邓少使强挤出一丝欢颜,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见她舞动着腰肢步步生魅的走远,背影一如往常娇艳,邓少使黯然唏嘘,身居高位多年突然被降位,父亲又一夜之间成了戍守,是什么样的毅力支撑她时至今日还能笑逐颜开?
来人说建德殿已经收拾稳妥,就等邓少使移步,邓少使踌躇了一下,还是起身朝着宣宁殿走去,说到底,她能坐建德殿还是多亏了太后。
太后身边的亦凡恭敬的引着邓少使进去,她观望四周,以前都是垂首走在后面,更是不敢张望一眼的,如今她由宫婢引着,搀着,有的是时间去环视四周,太后果然是崇尚节俭的,殿里简单不失高雅。
“坐建德殿可还习惯?”太后靠在软榻上,轻轻抬了眼睑。
她双手合拢放于腰间,微微屈了膝,颔首道,“回太后,臣妾还未搬至建德殿,想着先来太后处谢恩。”
太后睁了眼瞧她两下,复又闭上,她是没有意识到什么的,一边的亦凡却看得清楚,头一次以妃嫔的身份面见太后,只行常礼而不是正规的拜礼。太后微微张了口,托着长音道,“邓少使不懂规矩,亦凡,你去好好调教一下。”
亦凡徐徐走过去,微笑一礼,道,“少使请跟着婢女做。”说着将双手藏于袖中,右手轻压左手,举置贴额,上身深鞠躬,然后直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双膝着地,缓缓下拜,手掌贴于地,手被与额头紧贴,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缓缓起身。
邓少使微微一惊,道,“太后,臣妾怀有身孕,怕是做不得这种礼仪。”
亦凡乖乖回到太后一边,扶着太后坐正了身子,太后端正了神色,威严的盯着赫然站立面前的邓少使,道,“跪一下子难道还能小产不成?哀家既让你跪,你与腹中胎儿的安慰哀家自会担待,话说回来,哀家一句话能让你离开少羽宫,也就能让你回到那个偏冷的地方,你若是连宫中的基本礼仪都不屑一顾,那便是真的没有做娘娘的前途了。”
邓少使这才意识到得罪了太后,自己一味的仗着有孕忽视宫规,对襄良人如此,对太后也如此,看来是行不通的,她只好小心翼翼下跪,学着亦凡刚才的样子做了一遍,太后这才轻唤其起身。
邓少使正尴尬之际,闻听典韦一声“姜美人求见”,太后和颜悦色道,“快快请进来!”
湘尔手里拎了精致的食盒,另一只手托着,颔首进来将食盒放置一旁,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拜礼,太后赞许的点头道,“湘尔每日都来请安,却始终不忘规矩,哀家甚是喜欢。”
湘尔将食盒交给迎过来的亦凡,屈膝微笑道,“诺,臣妾侍奉太后,理应如此。”
一旁的邓少使极不自然的侧了身,对着湘尔屈了一礼,声音里透着胆怯,“姐姐万安。”
晋位()
湘尔这才注意到小恩,淡淡道,“小恩?”
太后噗嗤一笑,和悦道,“湘尔可还不知道呢,这是梁王两个月前册封的邓少使,她不是伺候你的吗?你不知道?”
湘尔听了大惊失色,错愕的看看太后,复又像小恩望去,俨然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那日小恩走的匆忙,臣妾还以为是调去了别的宫里,原来是”湘尔顿时声音哽咽。
一旁的邓少使更是大惊,她与梁王的事当晚便被姜美人发现,姜美人此时此刻却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更像是被信任有加的心腹骗了,伤心欲绝。
太后本是想刺激湘尔,让她得知随身侍婢背着她与梁王款曲心生怨气,更会因为梁王的背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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