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use me ,Have we met somewhere?”(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那位男士一张口就是一口地道的伦敦腔。
孙苏合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也太刻意了一点吧,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用力过猛的油腻感,这老套的搭讪词,这做作的微笑,还有这眼神,孙苏合试着想了一想,要是这人搭讪的对象不是艾丽丝而是自己,不行不行,太恐怖了,想不下去。
“厚脸皮老爷,您慢慢享受吧,我这小跟班先去填填肚子。我去也。”孙苏合在心里幸灾乐祸地对艾丽丝说了一声,转身就要开溜。
“想跑?想得美。”艾丽丝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道。
她一把抓住孙苏合的手,然后对着那位油腻精英男说了声“我听不懂英文啊”,说着直接无视那人,故意亲昵地拉着孙苏合到了一旁的一位葡萄酒侍酒师身边。
“原来你会说中文,你说的真好,声音也好。你喜欢喝葡萄酒吗?”那位油腻男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不只是他,瞬间,一位又一位自命不凡又故作矜持的男士好像瞬移一样聚到了艾丽丝身边。
那位油腻男开始滔滔不绝地炫耀他对葡萄酒的了解,好像天底下的葡萄酒就没有他不懂的,什么年份啊,什么品牌呀,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反正就是如数家珍,而且每句话中必带一两个英文法文词汇,叫人半懂不懂,又觉得好像非常高端的样子。
他说得眉飞色舞,旁边的几位男士几次想要插口都插不上,顿时好些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孙苏合因为被艾丽丝故意死死拽住手,所以有幸分享到更多的怒气,他感到一道又一道冰冷的目光好像利箭一样,要将自己万箭穿心。
孙苏合心里觉得好笑,随手拿起一杯葡萄酒想要尝尝味道。这不动不要紧,一动之下,“呿”、“呵”、“哼”……无数声微不可查却又清晰可闻的冷笑瞬间同时出现。
那位油腻男顿时做作地表现出一脸错愕的样子,对着孙苏合上下打量个不停,好像看到外星人一样。
“不能喝吗?”孙苏合不明所以,于是向那位侍酒师问道。
“当然可以喝。您请。”侍酒师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手的温度有时候会破坏一些口感。”
孙苏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拿杯子的姿势有问题。
这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第三百四十六章 游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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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预见了现在这副景象?是什么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些佩服你了。”艾丽丝在心里问道。
孙苏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在我想通老蔡那句话的时候。我能想到你肯定也能想到,只是你当时没有处在那个情况下而已。”
“这可不好说,你这个乱来的新手有股我没有的锐气,你的思路要比我更加天马行空。异位相处,说不定我还真没有你做的那么好。”
“你再夸我我都要脸红了。还没到最后一步呢,等小熊出来再说吧。我们和小熊一起庆祝。”
孙苏合心头自然流过之前的种种计策谋略。“就一件,不要亏啊。”这是蔡勋如被南华子绑架时通过电话传过来的一句莫名其妙浑不可解的话。一切都要从这里说起。
孙苏合起初一直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在逍遥不系之舟上知道了南华子、白无和蔡勋如的三方约定。原来南华子的目的是得到无垢之体。
那么毫无疑问,这所谓的“一件”指的就是“一件无垢之体”。
可是,孙苏合还记得蔡勋如对自己介绍竹林商社的珍藏时曾经清清楚楚明明确确地说过,竹林收藏有两具无垢之体。
在“一件”和“两具”这两个说法之间,孙苏合更倾向于相信确实存在两具无垢之体,因为那个时候蔡勋如没有任何对自己说谎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个前后矛盾的情况出现呢?孙苏合当时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蔡勋如会传递这个信息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怕孙苏合在交易时说漏了嘴。
换言之,白无和南华子并不知道有第二具无垢之体的存在。两具无垢之体,一具在白无等人知道的明处,一具则收藏在只有蔡勋如知道的隐秘地方。
孙苏合立刻想到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异想天开地提出来的备用方案3号。
孙苏合在和艾丽丝以及狸华老爷商量救人方案的时候就提出,要想真正让小熊获救,目标就不该局限于获得无垢之体和让小熊转生,而是应该让她彻底摆脱神农洞天的控制,可以开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新的生活。
一次毫无争议的死亡正是开启新生活的最好方式。
所以备用方案3号就是一个让小熊在转生的同时,于神农洞天的眼皮底下彻底死亡的计划。
孙苏合以此为基础,利用一个短暂的沉默,在心里很快构筑出了一套极端大胆,但是如果成功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案。
当时在逍遥不系之舟上的人,无论是南华子、庄凤语还是蔡勋如都以为孙苏合那时的沉默是在考虑三方约定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孙苏合考虑的已经是如何利用眼前这三个人,利用这一切有利与不利的条件达成一个更大的目标。
他先是借口检查身体,给蔡勋如下达了简单的指示,然后故意表演出贪婪好色的样子,自陷险地,迷惑南华子的同时也让艾丽丝可以随时通过意念联结确定南华子的位置。
艾丽丝透过蔡勋如传递的信息大概明白了孙苏合的想法,于是夺蛋的计划和备用方案3号就此接榫起来。
再之后,在山谷里,艾丽丝拦路偷袭南华子不成,立刻按计划改变思路,和南华子一番缠斗,直到狸华老爷引着妙虎儿和乐天到来。
狸华老爷一赶到就和艾丽丝配合着演了一场惊心动魄没有半点虚假的打戏,成功让妙虎儿和乐天把目标转移到南华子身上。
然后利用妙虎儿牵制住南华子的一个瞬间,孙苏合一方终于成功地将一具无垢之体夺到手。
这番变化也让妙虎儿一方确信,原来狸华老爷之前都在演戏,夺取无垢之体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这当然不是假的,可是这份真实同时也成为了一个绝妙的欺骗。
妙虎儿和乐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人拿一具珍贵至极的无垢之体来做局欺骗他们,而且这具无垢之体还是这样千辛万苦才终于抢夺到手的。
在这之后,狸华老爷的一夫当关,艾丽丝的拼死阻拦,这些都不是假的,他们确实需要拖延时间,但拖延时间的目的却和妙虎儿想的不同。而妙的是,这些都令妙虎儿一遍又一遍地确信她看到的就是真相。
实际上,艾丽丝在转生仪式的过程中做了针对性的修改和调整,真正参与仪式的是密室里的那具无垢之体,而不是在小熊对面的这一具。
刚才孙苏合的拔剑相对怒不可遏,艾丽丝的阻拦说和,这些都是演技。
当然,狸华老爷的悲伤并不是演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是神农洞天出身,毕竟和那些家伙朝夕相处,就算演得再真也会被看出来,所以他在那时和艾丽丝假打了一架之后,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就主动封印了自己的部分记忆。
如此一来,一切再无破绽。
孙苏合并非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计划中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比如孙苏合没有预料到南华子居然强到那个地步,比如他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因祸得福初步掌握到自己的天道行,比如……
但是好在这一切在带来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数的同时,也阴差阳错地让整个计划变得更加完善,让孙苏合想要呈现出来的假象变得更加真实可信。
现在,到了最后一步,培养液如潮水般退去,玻璃仓缓缓打开,白色巨蛋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孙苏合紧张地看着巨蛋,心里不断地默默为小熊祈祷。
终于,布满裂痕的蛋壳上破开一个空洞,一具略显瘦弱的身躯随着一摊好像羊水一样的透明液体一起从空洞中流了出来。
那身体一头黑发胡乱地披散着几乎有一米多长,身高约为一米三、四左右,除了长发以外,看起来和普通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小熊赤身裸体地趴在地上,肌肉、骨骼、重心、以及各种有意识和无意识地运用身体的方法通通和她习惯的不同,身体完全不能贯彻她的意志,她好像一尾跳到了岸上的鱼一样胡乱地动着。
孙苏合看得好生心疼,赶紧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和衣物冲了过去。
“快快快。”他一边说着一边跑过去,正准备将小熊扶起来,可是就在这时,小熊嘴里突然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雪白的皮肤开始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不详的黑色。
第三百四十七章 游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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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苏合不知道自己在山顶又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得山,当他失魂落魄晃晃悠悠地荡到山脚时,身上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发梢,顺着眉毛,肆意横流。
突然,身上的雨水后继乏力,一柄宽大的黑色雨伞不知何时飘到了孙苏合的头顶。他对此浑然未觉,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你是故意的吗?”陆微霜撑着伞冷冷地问道。
“陆微霜?”孙苏合如梦初醒,他看看陆微霜,又看看她手中的伞,咳嗽一声,让似乎被堵住的喉咙好受了一点,然后道了一声,“谢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孙苏合问道。
“这里又不是你家,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苏合疑惑地看向陆微霜,“你不会一直都在吧。”
陆微霜狠狠地白了孙苏合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呀。我可不会做这种没有格调的事情。我问你,阿火呢?”
孙苏合的喉咙被石块般的情绪堵住,试了好几遍才终于发出声音,“她早下山了。”
陆微霜紧张地看着孙苏合,好像在审问犯人一样。“你对阿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警告你,你敢乱来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抱歉,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孙苏合不想多说,低着头往前走去。
陆微霜紧紧地跟了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苏合见拗她不过,无奈地苦笑道:“我一个俗人,能乱来什么?”
“那可说不好,阿火很单纯的。”
“再见。”孙苏合实在没有心情再理她,换了个方向,走进雨中。
但是他走了一会儿,渐渐发现,脚下的路似乎变成了一个回环往复的迷宫,不管自己怎么走,最终都会走回陆微霜身边。
“你想怎样?”孙苏合停下脚步问道。
“是你想怎样!难道非要我求你你才肯说吗?”陆微霜紧咬着嘴唇,面容决绝,似乎正要做出无法忍受的极大牺牲,“好,我求你……”
孙苏合叹了口气,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她说让我不要再踏足方外,安安稳稳过俗人的日子。如果再见到我,就杀了我。就是这些而已。”
“好耶!”陆微霜握拳一挥,脸上绽放出难以置信的灿烂笑容,“阿火干得漂亮。”
“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孙苏合面无表情地问道。
陆微霜心情大好,就差跳起来了。她连连挥手,“走吧,走吧。呃,请吧,请吧,再见再见。”
孙苏合转身离开,自言自语似地低声呢喃了一句:“请保护好她吧。”
即使雨声淅沥,即使隔了数米之遥,这低声轻语还是逃不过陆微霜的耳朵,她更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
“等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孙苏合很想问一问陆微霜关于花火所说的诅咒的事情,但是想到这或许是她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还是忍住了冲动。孙苏合答道:“那天面对画先生的时候,你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也看到了你的心意。她身上背负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请保护好她。”
陆微霜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别给我装疯卖傻,信不信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老实交代。”
孙苏合说:“她如果想告诉你,你又何必来问我呢?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凶狠的表情迅速淡去,陆微霜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声哀叹,“哎,气死了,为什么她不告诉我,却告诉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呢?”
“难道就因为你是男人吗?”陆微霜眉头紧皱,盯着孙苏合左看右看,不住地上下打量。
孙苏合被她弄得又是尴尬,又是脸红。“呃,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
“那你想怎么样?像只落水狗一样乖乖地滚蛋吗?”陆微霜问道。
孙苏合挠了挠被雨淋湿的乱发,“我刚才想过了,只要下次见面的时候她杀不了我,那我就可以一直见她了。所以在这之前,请你保护好她。”
“你爱花火吗?”陆微霜突然问道,就像一个高明的剑士虚晃一招之后,剑锋直抵心脏而来。
孙苏合能够感受到陆微霜的认真,他也清楚地理解到这个问题的沉重,绝对不容许随便敷衍,也不可以左闪右避。孙苏合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剖开真心,以血作答,那么以后将再也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这不是因为陆微霜,而是因为自己。
“爱。”他只答了一个字。
“爱?你又了解她什么?除去荷尔蒙的作用和自我满足的想象,你的爱还剩多少?”
孙苏合沉思良久,认真地答道:“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些问题。因为现在我说什么都只是空口白话。但是以后你会知道,我不是轻易说出这个字的。”
陆微霜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女人与死囚的故事。曾经有一个女人一生未婚,她临死之前有人问她是否爱上过别人。她答道,有啊,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英俊的男孩,两人无意中对视了一眼,她便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那个男孩是个死囚,很快就殒命于绞刑架上。那是他们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故事结束于开始之前,但爱情却留在了女孩心中,只有甜蜜,只有想象,永远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即使是离别也是早有准备的预料中事。”
孙苏合隐约听出一些陆微霜的用意,他静静地聆听着。
“女人爱上的是那个男孩,但更多的是她自己。我不是质疑你话中的真诚,但是在我看来,你的爱充其量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没有现实生活中日常的点滴接触,再真诚的情感都只是镜花水月。你其实还未见过阿火,阿火她很温柔,可是如果靠得太近的话,这份温柔将会变成刺,刺伤他人也刺伤自己。那个孩子,是深渊。我能够看得出来,你有你自己自洽的精神,但正因为如此,两座孤岛要想结成一片,可不只是磨去棱角,而是有可能分崩离析。”
“谢谢你的忠告。”孙苏合微微点头,真诚地感谢。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是他的心确实被触动了,他很感激陆微霜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算了,我也没资格对你说三道四。如果你只是把“爱”这个字当成一个轻浮的词语,简单地说出来的话,那确是和你恰好匹配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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