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轩笑起来,“为什么要停手?箭已经在弦上了。要不是付家有个好媳妇,他们一家子早就问斩了。”
“啊呀,纵是付家那样的根底,也就这般轻易被拔出。阿轩你说世人疯了似的涌向京城,赚取功名利禄为哪般啊?”
“谁知道呢。”
却说柳敬渊带着二人离开后,他原本是想将她们俩藏在供医肆中。可是他一没留神,她们二人就自行离去了。柳敬渊深感无力,默默跨入供医肆,想要好好读书,早日入得太医馆。
结果他一进门被拿下带走。
付葵和付蒂樨将自己藏在茂密的树冠中,俩人都十分茫然。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付蒂樨眼泪都哭干了,“吾不想失去家人,真的。不管让吾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他们能活着!”
咻的破空声。一根箭羽扑面而来,直直射向付蒂樨的面庞。
“小心——”付葵抱着她躲开。
这样的动作直接让她们二人从树上坠下。此时刚好一座车辇经过,里面花白胡子的男人正抱着美丽女人绞做一团,不停耸动着。
被这么一吓,差点没废掉。
“人呢!死了么?将她们扔出去!”有些沙哑的声音饱含着愤怒。
付葵跟付蒂樨哪里见过这种现场直播,两个人都呆了,直至被仍到地上痛得醒悟过来。
付蒂樨赶紧拉着付葵跪下,浑身发抖,“见过华王爷!”
华王爷与琦王是兄弟,同为重明帝之子。不同的是,华王爷是废后之子,若是当今太后没有将他养废,那么这天下应是华王爷的天下。
华王爷年少离宫学艺,三十年后归。他行事古怪,全凭喜好,最为好|色。可怕的是,从陛下到太后都对他十分容忍。只要他不犯上作乱,京中没有能够治他的人。
“付家的?乱棍打死!”华王爷说道。
付葵心中一紧,就想着怎么带着付蒂樨逃走。这时候华王爷有说话了。
“等等,你们谁是付琨那个粗人的女儿?”华王爷大概是收拾妥当了,声音变得低凛,“叫什么来着茜茜?”
付蒂樨整个人一抖,接着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她直直看向车辇内,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知道华王爷一定在看着她。付蒂樨卸去伪装,将那漂亮且稚嫩的脸蛋露出来。明明生的十分弱小模样,却偏要做出视死如归的神情。这强烈的对比,让付蒂樨看起来更娇上三分、艳美逼人,也让华王爷心中大动。
“吾便是付蒂樨!”付蒂樨深摆大扣首,“求您施援手救救付家”
“哦那孤王能得到什么?”
“若您能救下付家,吾便永远是您的茜茜。”付蒂樨闭上了眼睛。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你疯了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付葵才不管什么是华王爷,她一把揪着付蒂樨的衣服,“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都快可以做你爷爷了!”
付蒂樨恢复了往日的气概,自带霸气。她直接了当给了付葵一巴掌。
“住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侮辱华王爷?”付蒂樨站起来走到车辇旁,高傲地看着付葵,“你一个人去看着刑场吧。华王爷定然说到做到,他便是吾的天!”
华王爷看着付蒂樨那一身乞丐衣服,觉得十分碍眼。
“把衣服脱了,全部脱了。”
车辇上,除了华王爷、艳妾还有四个丫鬟。付蒂樨咬了咬唇,眼中慢慢蓄满了泪。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能不能,能不能”细若蚊蝇的声音。
华王爷看着她,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付蒂樨没有办法,只能在华王爷眼前慢慢除下衣服,外套、肚兜、亵裤
深秋以至,天凉了。
华王爷的大手摸上她娇嫩白皙的身体,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情。
“果然娇生惯养的皮肉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哈!大路上捡了个宝贝。”
车辇开动,付葵仍然跪坐在地上。
这就是时代赋予女性的悲哀。付蒂樨走了,她那般骄傲的人,怎么能过以色示人的日子。华王爷会好好待她么?
不会的。她的一生止于十二。
“付蒂樨,你才十二啊”付葵默默地哭泣。
这里的日子好艰难啊,如何坚持如何坚持?
付蒂樨被带走了,她没有办法阻止。原来她觉得死亡很可怕,她无法接受。可是虞州告诉她,死亡是件快哉的事,怕的是死前的羞辱折煞,怕的是求生生不得求死死不能。
付蒂樨。
付蒂樨。
付蒂樨啊。
付葵跪在地上哭,嚎啕大哭,似乎要将付蒂樨忍下的眼泪一起哭出来。
付蒂樨悄悄地跟她说,让她明日去刑场候着,付家会没事。
可是,她会没事么?她会来、会回来么?
第二日,刑场。
付葵跪在地上,对任何人不问不答。
这时候官兵们也不捉拿她了,只有行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对付家没什么亲情,对付蒂樨同样也是。可是,她把付蒂樨弄丢了。她对不起付家。
午时,以付老爷子为代表的付家人一一被推上断头台。付葵低着头,无颜见他们。
“表哥,你哭什么?你居然哭了!”白衣郎讽刺一笑,“要不是吾知道你是谁,吾一定会被你感动。”
这一切不是你在背后主导的么?袁轩心中冷哼。
“吾也不想的,毕竟吾也是刚刚上任,没有拿捏好尺寸。眼下这该怎么办?”年轻的皇帝摸着八八撇胡子说道。
行刑人举起了刀,付葵忍不住大恫。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等尘埃落定,然后她会离开虞州。
“这就是那个逃出去的小姑娘吧?真可怜”围观的婶子默默擦去眼角的泪花。
“这可是付琨大将军的女儿!也怪不得他们不再捉她了”
“呸!台子上的可是付将军的父母、妻儿。付将军忠君爱国,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家人”
“边关二十八城几乎都是将军收复的”
一骑快马至,他高高举起免死金牌。
“刀下留人!”
袁轩看了看身边假哭的帝王。尊贤帝越礼连忙摇了摇头,他没有调动免死金牌。
有些意思了。
再看刑场周围,无数百姓跪下去。他们共呼——
“刀下留人。”
第20章 围城()
二楼雅座里的年轻帝王摸着手里的免死金牌。
“竟然是华王叔?!将他们晾上三个时辰,收押吧。”他对着暗里说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不多时,暗卫递过来一张纸条。袁轩凑过来看,尊贤帝也不觉得他忤逆,与他看了。
“嚯!付家人付家人!好一个付家人!”年轻的帝王笑得古怪,“连一介女子都这般决绝!”
他想起来血溅太后跟前的付夫人。
袁轩眼波一动,继而说道,“表哥,你这般生气你不会是想将付蒂樨收到后宫中吧?”
“可不是嘛,那可是京中著名的闺阁小姐啊。真是便宜了华王叔。”越礼摸了摸下巴,“吾似乎该选妃了吧?”
突然又来一骑铁骑,他出示牌令后调走了大半士兵。毕竟要问斩的是一个一品,两个二品以及若干小官,守卫自然要森严。
人群突然哗然。
这番异象楼中二人自然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
“付琨大将军千里加急,以至虞州。他”
“如何?”帝王气概打开,许是知道不妙。
“他以为付家众人已死,所以派兵围了虞州城!”
“放肆!他要反了!”
说完场上全部跪下,袁轩抖着腿笑起来,喝着茶水啧啧嘴。
“看你这下子怎么办!”
袁轩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你别对吾发火啊,当心吾去皇祖母那里告状!不过我得提醒你,那个丫头跑了。你连制约他的筹码都没咯。或者你去跟他说,‘朕没有杀你家人’?”
越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去处理这一档子烂事儿。
贴身的王公公小声地说道,“袁世子是不是太过大逆不道了些?他竟敢自称”
“无妨,只要他乐意,这种小事朕能依他。那个小丫头就是万里追杀下回来的那个吧?是付琨平妻聂茹所出的叫什么来着?”
“付蒂葵。”王公公贴心地说道。
“点她作秀女进宫。”
四处戒严,付葵这才知道之前简直就是儿戏。她被困在北市,各个出口都去转了圈,始终出不去。现在的她一身劲装,垫宽了肩背,装作男儿郎。
“嗬!你听说了么?”茶水小二很激动,“听说宫中掉了一道禁令,让付将军收兵下马。”
“啊皇上是不是连付将军都想杀啊?”
“也许是吧。所以付将军直接将传令兵斩于马前”
“这是”刻意将声音降低,“要反了?”
另一位客人凑过来,“我听说啊,当场就有士兵克制不住,高呼付将军万岁,亦被他斩了!”
“这并不是想反啊!”
“悦来赌场已经暗暗下了庄,就赌付将军反不反”
“好大的胆子!小二过来结账,吾先去去”
外地来的少年问他的父亲,“这付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了?”
“听说是偷盗舆图。可是将付家抄了个遍,硬是没找着。”
付葵留下银两结账,她的父亲付琨在等待什么?他知不知道家里人没死?
如今之计,要快快与他汇合,说不定还能将付蒂樨救出来。
眼前又是一骑铁骑,呼啸而过。
“付将军好好思量,圣上与你千金、美人、府邸、封地,还不退兵?”传令官呵问。
一骑铁骑,十万归众。付琨与整个虞州城对峙着。
三十万铁骑出,十八万归。这些不是兵,他们杀气未散,是归来的英雄。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为敌。此刻,他们战意正豪,手中刀枪还热。
传令官视死如归,在这十万兵马的威压下与付琨对峙。
付琨的面庞藏着冷冷的头盔当中,让人觉得他并非人而是无情的钢筋铁骨。
“斩!”
一道鲜血喷薄而出,金黄|色的圣旨落于地上,与之前的那份重叠。
不多时,小兵卒上前。
“报——精卫营与南门士兵冲突,双方各有死伤。”
“杀。”
副官上前,“将军心中是何思量,可否与属下说说?如今吾等有什么不可为?”
“等。”
副官叹了口气,他知道他无野心。此番话是问于众士兵听的。
“等入了城中,吾一人去领罪。”付琨对着众将士握拳,不再多说话。
又是一骑铁骑,不同的是这次的传令官似乎弱了不少。
付琨远远望去,他背后果然插着箭翎。
副官十分苦闷,那腔野心化作滔天恶意。
“叫你有去无来!”副官拔箭瞄准。
嘣的一声,箭翎疾驰。
付葵瞳孔扩大,下意识喊出声,“父亲——”
付琨浑身紧绷,这是他的女儿。他一夹马腹,飞奔出去,堪堪就能追上箭。可是,也只是堪堪。
付葵电光之间做了决定,她从疾驰的马上滚下来,缩成一团。是否会被踏成泥,是否会死于箭下,是否会被斩于刀下,就看老天让不让她死吧。
付琨随后就到,他提刀先斩了箭翎,接着顺势砍了马腿。付葵仍然闭着眼睛,只感觉一股热流烫撒在背上。
“好孩子,睁开眼睛吧。你安全了。”极度沙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噎。
付葵抹去脸上的眼泪,睁开眼就看见威风凌凌,却也十分陌生的付琨。
她此刻在付琨的马上,她没哭,这眼泪不是她的。
“快去救救付家人,他们还在刑场上!”付葵抖得不像样,“我,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我明明是为了寻求保护才来虞州,可是我为什么会被逼得杀人?”
“没事了且与为父一起等着吧!”
第一日三道金符,全斩于阵前。付家人得归。
第二日又是三道金符,付家人官复原职,且官升一等。
第三日,付老爷子亲自来劝付琨,他大骂不孝子,撞柱于阵前,“你这是在携功逼主你知不知道?”
付琨终于下马,跪对着虞州城,“吾付家战战兢兢,为皇室撒了多少热血?可是如何?吾族中多少优秀才俊,可是他们又如何?越氏,对吾付氏不公!”
第四日,前左司马丁酉被压到了西城门。
第五日,琦王步行至付琨跟前,将他扶起。二人于十万士兵前,结为异性兄弟。没几日可活的小六被封为平安郡主。
此时暂歇,付家之难才告一段落。
第21章 如此这般()
付葵仍然住在朝华阁,侍奉她的仍然是那些侍女。
其中甲果在狱中被人玷污,那狱卒的人头已经送到了付家。富嬷嬷大病一场,在房中养病,每日给她绾发的是丙糖。
乙梅打帘子进来,福了福身,“二小姐回来了。”
付葵手一重,纸上落了大大的墨点。
“她,她可好?”
说完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似的,付葵第一次对着侍女发火,她们全部赶了出去。她抱着膝盖,独自坐在矮几上,静静地看着朝华湖。水波泠泠,往日朵朵粉荷几乎全部谢了,就连荷叶也变得萧索起来。
付老太太,也就是她的奶奶给她额外送了为教养嬷嬷。能在世家里活着的人都不傻,这几日下来,奉承朝华阁的人明显增多。
大家都知道,从此以后,付家的小姐是以付蒂葵为尊了。
付葵一点都不开心。老太太对她不喜,下手也毫不留情。她将付葵关在了佛堂,整整三日,不予她颗粮点水。
“你必须振作,是樨樨为付家求得了生机。哪怕被人当面耻笑,你也要端起付家小姐的气势出来!付家仍然是世們望族,缺少不了交际。”
付葵当时就笑了,“老太太说得这般好听,这般疼爱付蒂樨。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她藏起来?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也就是这番顶撞,让她被关了起来。
这人啊,就是喜欢欺软怕硬。老太太不去怪她的丈夫无法护住家里,不去怪她的哥哥对付家下狠手,不去怪她的儿媳将女儿置之门外,反而来怪她。
怪她什么呢?
怪她没上华王爷的车撵啊。
真是慈爱的奶奶!真是叫人讽刺!
也不知道付蒂樨会有多难过,会不会后悔?
“我才不后悔。我不是那乡野里出来付蒂葵。那是我走向车辇就知道日后会过什么事日了。”清丽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娇憨,多了几分凉薄。
甲灯悄悄儿抹眼泪,她家小姐身上几乎布满了淤青,各种伤痕。她的小姐是天上的明月啊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付蒂樨笑了起来。大约通晓了人事,这一笑整个人带上了妖艳的妩媚,“你知道奶奶跟我说什么么?”
“她不在碰触我,仿佛我是世间最肮脏的东西。她不愿意听我说话,只一个劲的自己说。说付家对不起我,说付家不会放弃我,说让我去普济寺带发修行,还会过继我孩儿保我晚年无忧。”
甲灯跪下来,求道,“别说了小姐,别去想了。小姐你明明很难过,为什么不哭出来?”
“因为哭只会让别人觉得快乐,而笑会带来好运。”付蒂樨闻言笑得更加艳丽,“我从不觉得为付家做的是牺牲,可是付老夫人着实太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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