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有某种莫大的压力,在头顶弥漫开来了。
路奕睁开眼,耀眼的阳光透过眼球,让整片视角眩目,甚至难以看清天空的蓝色。但这并不妨碍路奕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那一堆诡异之物。
那些东西看起来可能是尸体,但层次却高的吓人。
还在天上,至少有百米高的距离,却散发着近在咫尺的巨大压迫力。这很像是罕银之矢在怪物攻城的前一晚,所展现出来的那些头颅。
那些头颅是避难所的城墙,用来吓退怪物的。
似乎每颗头颅,生前都是绝对的强者——此时此刻,路奕从天上这堆尸体上感受到的,和那压迫力极其类似。同时,还有一股让人作呕的反胃感。
腐烂、死亡、恶臭……
根据这种感觉到的极度不适,路奕觉得,要么这是在大地深处,被微生物腌了很久的陈年老尸;要么,就是和这些尸体接触过很久的人……诸如一位高阶的死灵法师。
不幸的是,这次没有了突然划过天际的箭矢,将它抹去。
这些恶心至极的碎尸,就这么零零散散,掉落在了整个避难所各地。
路奕亲眼目睹了它们落地的全过程,顿时间,一股无奈感在心里弥漫开来。
自己都努力干掉了六阶的怪物,这怎么说也跨越了好多阶级,方法也是烧死了挺多脑细胞才想出来的,多少也算是个壮举吧?自己本来还想等取胜的时候,和大家私下吹几句的……
这下倒好,估计也没什么“取胜”可言了。
这座在浩瀚荒漠之中,唯一繁荣的避难所,终于开始弥漫死亡气息了。
死灵法师零零散散的尸体,变成了丰盈仪式的最棒祭品。
路奕根本不用深思,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死灵法师被狱卒打败,但他却狡诈地逃跑,再用自己的尸体做最后一搏。
死灵法师本人,肯定是变成了灵体的状态。把自己的尸体爆开,躲在暗处,等待仪式开花结果。
无味无色的死亡气息,在城中肆意奔流。如果进入半冥想的状态,用灵魂来观察每条街道,就会看见像大河奔流一般的死亡气息,在吞没万物。
路奕甚至发现,庭院的花花草草,变得萎靡不振。
他赶忙抱起死者之牢的大门,匆匆奔向二楼的寝室。路奕满心感谢着古书临走之前的努力,为了对付魅魔,它特意设置了一大堆防御手段。
虽然事与愿违,但这几平米不到的舒适房间,正好成了路奕最后的避难所。
如果被奔流的死亡气息追上,恐怕他也会成为一堆枯骨烂肉。
路奕不安地把捏火灵锻成的匕首,透过玻璃窗,观察逐渐腐朽的庭院、还有视野之中,一切能观察到的事物……不知道萤是否还躺在那儿酣睡,不知道被聚集起来,还不知情的幸存者们,有没有逃跑……
比起这些不确定的事,路奕见到了黑暗的光辉。
这是死灵魔法的象征。
黑暗的光辉,和死亡气息相互交织,肆意蹂躏着一切。哪怕是一粒沙子,也被榨取着可能存在的生命力,只为了丰盈这规格宏大的仪式。
可惜,整座城市最终还是沦陷,成了对方的祭坛。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对方肯定拿不到成果……在宅邸阁楼,路奕的小仪式还在正常运作呢。
在勉强安全无忧的房间,路奕抱着手,心情沉重地观看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可见的一切都丧失了生命力,沙子被蹂躏,房屋因此崩溃、街道被风吹散。无论藏匿在哪里的小动物和虫子,都因为来不及逃跑,被仪式贪婪地吸取生命力。
更可悲的是,路奕发现自己能从中吸取经验。
这位死灵法师的种种手法和细节,都能依照脑子里的知识来相互对照。理论需要实践,而眼前的一切,就是切身体会到的实践……
如果还有几克灵魂金沙就更好了,这时候冥想的效率会非常高——可惜没有。
“但愿损失能小一点……”路奕忍不住祈祷了一句。
“死灵法师也有所谓的善心?”
不知何人,回应了路奕。
紧随其后,冰冷、尖锐的触感,从路奕的后颈上传来。这让路奕的心中骇然不定,但如今的自己勉强能保持克制,所以没有傻到轻举妄动。
“你是谁。”
“这座避难所的领主——罕银之矢·安。”
“……果然。”
“果然?”
路奕并不是猜到了自己背后的人是谁,而是一个从最开始,就在心里盘旋的疑问,终于得以证实。他总觉得罕银之矢不对劲,倾向于怀疑他和死灵法师联手,至于现在,总算可以断言了。
这肯定是真的。
无论是谁,察觉到了这里有一个可以窃走成果的小仪式。于是,罕银之矢赶了过来,为的就是收拾自己,确保他们的暗中联手,可以一切顺利……
路奕有些失望,还是低估了这些强者。
窗外,一切都已在死亡气息的滚滚洪流中,变得昏黑。
本就质地拙劣的玻璃窗,因而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路奕可以透过它,勉强看见背后的身影。罕银之矢那豪迈、干练的身影,还有一根抵在自己脖颈上的箭。
“你发现了我的小仪式……好吧,是我太疏忽大意了。”
“小仪式?你是说,把整个避难所搞垮的仪式,是小仪式?”
罕银之矢叹着气,眼中有了几分敬畏。
他又接着开口——
“我猜,你是扎马尔的合作者,以旅行商人的形象伪装……气息藏匿得不错,就算是现在,我也只感觉到一阶水平,几乎无法被察觉到。”
“啊?”扎马尔是谁?学徒?路奕皱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56章 老辈的智慧()
一种古朴、浑厚的可怕气场,正从罕银之矢的身上散发。
被它压迫,路奕有些喘不过气。
他感觉,罕银之矢的气场,和那些年轻的锐气相反。也与眼前这一片造成避难所崩溃的死亡气息不同,粗糙的像是锉刀,能一点点磨灭的自己的意志力、求生欲望。
最后,可能真的会死。
抵在自己脖颈上的短小箭头,随时可能会被这位不知活了多久,但已经白发皱肤的老家伙向前那么一厘米。届时,他的血管将会被轻轻切开,生命也将不复存在……
在这危机至极的情况下,路奕撑了下来。
他大口呼吸着不怎么干净的空气,飞速运作自己的大脑,必须搞懂现在的处境。
“这场蹂躏你领地的仪式……和我无关!”
“无聊的辩驳,我本以为你会更豪迈一些……看来也和其他死灵法师一样,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罕银之矢的语气很不友好,似乎还挺失望。
如此说完,他像是要给路奕一个确凿的铁证,从肩上古旧披风的内口袋里,取出了一件小小的魔法物品。
银色的链条,挂着一根类似指针的东西。
那根指针,正指向斜上方,正好是路奕布置小仪式的地方。
“这根针,名为‘仪式之源的猎犬’。相当便利,能指向各种魔法仪式、魔法阵的最关键点……靠着它,我可是阻止了很多场后果严重的仪式。这一次,也不例外。”
“等等,你是站在避难所这一边的?”
路奕对他的魔法物品并不感兴趣,唯独没有听漏罕银之矢所表达出来的态度——阻止仪式。也许,自己之前的一切推论,都得从头来过……
罕银之矢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身子发抖。
这让路奕充满担忧,生怕他笑得太过火,一不小心就把箭头刺入自己的脖子。
“可笑!我可是这里的领主!难道我不该保护它?还是说,你是在妄想拉拢我?一样可笑。”
“……妈的,我也是站在避难所这边的啊!”
“可,这场仪式的所有好处,都在流向你宅邸里布置的仪式之源。”罕银之矢又一次哼笑。
路奕欲哭无泪,这还真是一张嘴解释不清了……
难怪他能精准找到地点,原来一直在暗中藏匿,盯着最关键的地方,只到最关键的时刻,才惊然出手。
估计,这家伙还是在养精蓄锐。
故意不去城防线外头,和坐拥大军的死灵法师硬碰硬,而是等待着最好的时机。然后就把路奕当成了敌人——不得不说,真是可悲的误会。
用了几毫秒,路奕迅速整理好来龙去脉,然后飞速为自己辩解:“听好,罕银之矢,我以壳之世界的造物主,那位不可见的至高者之名起誓,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没有杀你,正是等着听死灵法师的油嘴滑舌呢。”他好像挺期待。
“之前城里出现了火灵,差点就把仪式提前激活,是我和萤一起阻止的。”
“是吗?之前我在外面,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干瞪眼,并不知道你的瞎话是真是假。”罕银之矢又说,“我可以去把那位少年找来,看看他是不是被你做成了尸体傀儡。”
路奕烦躁不已,但也只能尽可能再去尝试,以求想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这顽固的老家伙。有时,想让别人相信真相,是件艰难的事。
突然间——有一个相当强横的存在,不遮掩自己的暴怒,出现在了这座宅邸。
罪与罚的焚尸官——扎马尔·洛。
但他已经不是人们熟悉的那个形象了,扎马尔损毁了自己的身体,只留下灵魂。死灵法师的灵魂,格外接近真正的本我,所以并不是人的形态,也不是透明、漂浮的。
而是依照他内心的描摹,以怪物的身姿出现。
只有造型比例完全不协调的四肢、头、身体,构成了此刻的扎马尔。
它像是能吞噬周围的一切光芒,看上去,黑暗得极其诡异。
还有那对镶嵌在黑色头颅上,让人脊背发凉的红色瞳孔——它跨过十余米的距离,和窗口的路奕对上了视线。
扎马尔暴怒至极:“你这小老鼠……阴沟里吃垃圾长大的小老鼠!竟然妄图窃取我的成果,真是精妙绝伦的构思……可你惹错人了!”
他察觉到了路奕的小仪式。
因为前几分钟,罕银之矢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仪式里格格不入。
所以扎马尔以求谨慎,花时间调查了那附近……结果,发现了这种差点就疏忽的巨大隐患。
有陌生的死灵法师,居然悄悄搞了这种小手段,如果扎马尔还有身体,背后肯定已经被汗浸透了。他得感谢罕银之矢,也得亲自登门,和这位同事分享下自己的人体切割法。
终于见到了他,路奕根本没有别的想法,就觉得松了一口气。
“罕银之矢!看清楚,眼前这坨黑不拉几的鬼东西才是仪式的主办人!和我无关!”
“……扎马尔!”
“我的同伴甚至还代替你,去城外和他战斗了。我想,他会被打到必须用自己的身体来丰盈仪式,必然和我的同伴有关。”
一时间,罕银之矢诧异的发现,路奕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他变得有些动摇,难道自己真的搞错了?
“你这狗东西!我要将你练成尸体宝石,佩戴在我收藏命运卡的宝盒上!再刮下你的尸油,卖给那帮画家当颜料,请他们画一幅你的死状!”
“……这是对你说,还是对我?”罕银之矢有点困惑。
“你打开窗户,问问就知道了。”
路奕心里咒骂不停,心想这怪物怎么不说明白是在骂谁。而一时间,罕银之矢觉得路奕的提议还真有道理,于是谨慎地推开窗。
他不希望错杀同伴,哪怕那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罕银之矢喊道:“扎马尔!你的同伴在我手上,我知道你们死灵法师不讲人情,但他可是知道你很多秘密的。”
“……你这狗屎一样的老弓箭手,被自己的老人臭熏傻了?我哪来的同伴?你抓了个什么鬼东西?那是一只可憎的老鼠!”
“说得好啊!”路奕忍不住点头称快,差点就被箭头割伤了。
“不,你们的演技更好,这种小伎俩差点把我骗了。”
罕银之矢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浮起骄傲的微笑,其中还蕴含着身为老辈的丰富智慧,那是看透一切时才会有的和蔼可亲。
漫长的人生里,死在自己手下的传奇何止一个?什么样的求饶方法,他没有见过?
所以罕银之矢非常清楚,自己看破了他们的即兴表演。
第57章 命运魔法()
路奕的生命,正一手掌握在罕银之矢手中。
此刻,罕银之矢正冷笑着,为严肃的氛围添了几分喜色:“年轻人,你们是什么死灵法师联盟的,还是私下认识的?或者说,你是扎马尔的学徒?”
“我是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
“哈哈哈,还不死心?”他的笑声充满了凉意。
真是该死的情况……路奕心急如焚。
这一大堆糟糕透顶的事,都像是抱团一样,突然就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发生了,没什么比这更糟了。
眼前,整座太阳靴避难所,已被死亡气息毁得和万年废墟没什么区别。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被称之为“罪与罚的焚尸官”的死灵法师,发现了路奕动的手脚,正咬牙切齿想来讨个说法。他是八阶的魔法师,绝不好惹。
更糟的是,本该是同一战线的罕银之矢,却仍没有放下那根箭头。脖子上这冰凉的触感,随时在提醒路奕——死亡已经迫近。
如果自己不走运,罕银之矢甚至可能因为抬了太久的箭,手臂发麻而干脆抹他脖子一下。
不走运……
不走运?
突然之间,路奕浑身颤抖,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张牌!
甚至比语言魔法更早学习到的,那个命运魔法·平等!
不久之前,带领越狱队伍顺利离开死者之牢,拥抱了自由和阳光的,正是这个魔法。它赋予了路奕幸运,这是世界上最难琢磨,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如今,自己需要的不就是幸运吗?
即便它会招来双份的厄运,但现在不是计较代价的时候了,再不做点反抗,死的就是自己。
如此想着,路奕硬着头皮,耗干了灵魂里那些仅存的精神力,发动了这个沉寂已久的命运魔法——两份必须要承担的厄运,兑换一份唾手可得的幸运。
半秒过后,事情正向难以揣测的方向,发生着变化。
扎马尔留意到了路奕寝室上,那层层叠叠的外部防御魔法,咂舌着它的精妙和古典,所以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尝试进攻。
而罕银之矢,则是动了动自己的鼻子。
“这味道……”
“你嗅到什么了?老家伙。”
“一股特殊的香味,能引诱怪物……”
他嗅到了细微的香气。
是从路奕手上散发的,那淡到几乎没有的魔法植物香气,罕银之矢觉得似曾相识。很快,他想起,这是之前进行城防战的时候,也闻到过的特殊味道……
在其中一道防线最危急的时刻,一位像是魅魔的少女从天而降,用一根散发着类似香味的诱饵,引开怪物,甚至还让它们混乱……可以说,她拯救过避难所。
“那位魅魔小姑娘……”
“是我的同伴,叫做比安卡。而调配这种诱饵,让她去帮忙守城的,也是我!”
路奕不顾箭矢的危险,第一次转过身,以诚恳而不卑不亢的姿态,面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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