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奕略略发颤的手，正抚摸着冰冷、发硬的大沙蝎尸体。
精神力汇聚于此，躯壳深处，一丝灵魂和沉默的尸体，构筑了淡薄而飘渺的联系。
“Latuavitaètuttaprogrammata（你的生命皆是任人编织的）
noncèspazioperlenovità（不剩半点空余可留给新鲜之物）”
不太熟练的咒文之后，一阵抽搐，敲打了路奕的手掌。和死亡结缘的魔法师，唤醒了已被死亡拥抱的这条生命——以冰冷如旧的方式。
第47章 火灵（）
“……动了！”
在魔法成功后，沙蝎又能活蹦乱跳了，这居然让路奕产生了一点点感动。
以及，对于自己支配了死者所产生的莫大成就感。
死灵法师所拥有的力量，它能违背死亡和生存的规律，在凡人难以踏足的领域，借用死亡的力量……就像现在这样。
他把挂在摊位上的一串腌沙鱼背在身后，又用靴子踹飞了一具差点扑上来的敌人。这才又开始向前奔去——但不是为了逃命。
来到足够的距离时，他将受自己支配的沙蝎，用力向死者大军的最前端丢了过去。
紧接着，在沙蝎落地，即将被大军碾过之前——
“尸爆。”
这是路奕最娴熟的魔法了。
沙蝎的身体瞬间支离破碎，像是个小小的炸弹，瞬间炸伤了周围几具尸体的脚。
这就是路奕需要的效果，因为这帮玩意儿是最低劣的存在，只懂得循着活人的气息，踉踉跄跄地走上去，然后撕咬一番。只需要稍微加点阻碍，就可以拖延它们。
被炸伤的几具尸体栽倒在地，成了阻碍，将后面更多的尸体绊倒。
这是一幅混乱的场景，像是在油锅里滴进水，滚烫的油花四溅。它们在地上扭曲、挣扎，但更多的尸体却压倒着彼此，几乎没有尸体可以从中脱身。
这一击，不光是为了阻止它们，路奕还有一样需要试探的事。
假如，有一位暗中支配它们的某种东西藏在暗处，就不会对这混乱坐视不管……那才是最需要警惕的。
攻城的主导者——那位可怕的死灵法师，他本人大概还在外头指挥主要军力。如今可能正和狱卒交战，不可能有闲心来操控城内的动作。
他很可能是派遣了一只亡灵、幽魂、骷髅法师之类，拥有一定灵智的怪物，代替自己来负责城里的一切。
死灵法师就像是一位元帅，如果自己忙不过来，就会弄几个将军替他打理，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换言之，可怕的不是这群死尸，而是至今没有现身，却可能藏在暗中的支配者……
途中，路奕又复苏了几条咸鱼当做炸弹丢出去，好让场面更加混乱。
这时，路奕感觉到阴影中有什么东西碰了自己一下。
“别怕，是我。”是比安卡的声音。
还好这一次路奕没来得及害怕，差点还以为那位死灵法师又弄了个强大的高阶怪物。但如果是那样，也同样没必要恐惧，在产生任何情绪之前，自己就会先被杀死。
“我找了人，已经过来了。”比安卡说。
“谢谢。”
比安卡的提醒相当贴心，路奕将咸鱼一股脑塞进行囊，给脸上抹了一堆灰，假装自己也不过是个落荒而逃的可怜虫。即便如此，一种不安，仍然在他心里扎根不散。
避难所的城内驻扎部队，赶来的效率并不慢。
他们多是由膝盖发软的新兵，身体不太好的老兵组成，还有一些有勇气的贫民自发组成。即便武器不全，但这帮人却在撑着混乱的避难所。
带头的是位男性魔法师，气质非凡，穿着非常正统的魔法长袍，应该就是现在避难所的最高指挥者。
魔法师有一张不算年轻的脸，遍布烧伤的丑陋伤疤。
但却对路奕浮现起和蔼，而且有的矫揉造作的笑容：“呵！已经没事了，年轻人啊——因为我——与焚火结缘的‘灼面者’·欧文，前来帮忙了！”
欧文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将浮夸的宝石法杖高高举起。
这家伙是在演舞台剧的吗？路奕有点厌恶，现实里居然还真有人喜欢这浮夸的作风。但抱怨归抱怨，现在的路奕，也只能扮演一位蹩脚的演员。
“那太好了！”路奕摸着发抖的双肩，吞了吞口水，“终于有救了……真是太感谢了啊。”
“呵，这就是所谓能毁掉整个避难所的怪物？一堆低劣的行尸走肉而已，那位死灵法师看扁了我。让它们入侵，虽是我失职……但也可以成为我的功绩！”
说完，欧文对所有士兵下达了包围的指令。
除了他，其他人都是惊恐不安的，但欧文并不在意。只需要有他，还有这根法杖，也就足够了——至于自己率领的士兵？无外乎是用来装点舞台的绿叶。
“你……您要干什么？”路奕忍不住问。
“在几乎已经被人淡忘的历史里，我们知道了壳之世界的诞生。”
和路奕闲谈，并不影响他的魔法。在欧文的法杖上凝聚着精神力，它似乎还有些扭曲，像是蒸腾着高温。
“神创造世界，庇护无尽时间流动中，那些来自过去、现在、未来的信徒……同时！神也赐予了这个世界最初的伟力，那正是我将要施展的，它名为烈焰！”
“……你要烧尸体？不……这不行。”
“为什么？”欧文秀气的眼，好奇看了路奕一眼。
路奕飞快编好瞎话：“我在常年的旅行里，听说过尸爆，火灵之类的传说……万一出问题……”
欧文嗤之以鼻，将脖颈上的银项链抬起，上面刻着「4=7」这样的符文。
“我是四阶魔法师，乡下的传说和我比又如何？火焰能净化一切，这就是神将它赋予世界的根本含义……没有它抹不去的罪孽。”
不等路奕再用更强硬的方式开口，欧文的法杖上，已凝聚出了一抹亮点。
然后，亮点变成了薄纱一样的火雾，随欧文的法杖翩然舞动。不得不说，这确实挺有美感，许多士兵的惊呼和赞叹，让欧文更加得意。
三阶火魔法·火纱的送葬。
他想用这诗意的魔法，替这些无辜的死者盖上纱幕，净化他们的痛苦，但火焰的形状有些扭曲。透过欧文的火焰纱雾，悄无声息，一位访客抵达了这儿。
当它伸出一只手的时候——欧文所操纵的炙红色火焰，变成了阴惨的绿色。
那是象征死亡的魂火，路奕听见了自己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世界变成了黑白，只有这绿色的魂火，在烈烈燃烧。
而那只探出的手，贯穿了欧文的胸膛。
燃烧布料、皮肤和血肉所发出的“滋滋”声过后，他们听见了骨头被折断的声音。那只手，硬生生将欧文的一根肋骨折断，然后拔了出来。
欧文的心脏已经被刺穿，躺倒在了地上。除了他和地面碰撞的闷响外，没有半点响动。所有人都因惊诧、莫名、恐惧而忘了如何交谈，忘了该去做什么。
随后，那只手，将拔出的欧文肋骨当做火炬，在手里握着。
肋骨制成的火炬上，更加旺盛的淡绿色火焰被点燃了。
下一秒，本该躺倒在地，胸前被开了个洞的欧文尸体，忽然站了起来。他从那只手里，接过自己肋骨做成的火炬。突然像是活了过来，表情丰富多彩。
“这难道是……火灵？”比安卡恐惧的声音，悄悄在路奕耳边响起，“我听妈妈说过类似的……呃，交接仪式。”
“对，真是最糟糕的情况，是火灵……我们跑。”
它是在通常情况下，死灵法师能制造的最高水平亡灵类怪物·六阶的火灵。它战斗力不俗，智慧很高，是死灵法师拿来分担指挥权的最佳帮手。
更关键是，有魂火的地方，就会有它存在。
除非熄灭它的魂火，它将不灭。
正因为害怕着这东西，路奕才会试图阻止欧文用火，可惜他没听……结果，这本该没什么可能性的情况，无奈成真了。
第48章 比较能打（）
除了夜晚，太阳靴荒漠常年都笼罩在炙热中。
荒漠的居民们，虽然平日里会戴些遮阳的纱巾、长袍，但里头却很是凉爽。甚至这里的人从没有见过那些厚实的冬装，他们想象不了，世界上还存在能冻死人的美好季节。
但在今天，有一双漂亮的冬靴，踩上了这片沙地。
在距太阳靴避难所大概一天一夜路程的村落前，穿着冬靴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冷清的村子街道。即便是这里，也听闻了避难所被围攻的消息，人人惶恐不安。
她不合时宜的身影太过离谱，倒是稍微驱赶了一些危机感。
有胖男人热得脱光了上衣，农忙的女人也只裹着几片布，但唯独悄然而至的她，却裹着厚实的黑色冬装。柔软的绒毛，镶边在大衣上，仿佛冬雪一样洁白。
和她藏在兜帽下，露出的几缕长发是一样的颜色。
她至始至终合着眼，一双冬靴，却没有走错过任何一个方向。
没人敢上前询问，为什么她穿着这种奇怪的打扮？甚至连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光屁股小孩，也不敢在背后指点和议论。
因为在她的背上，有一把更不合时宜的长剑。
这把双手长剑和她的身高一致，没有刀鞘来收敛它的锋芒，只有一片片雪花纹饰，装点在剑身的每个角落。除此之外，还有纹刻在不起眼位置的那个阶位符文——「9=2」。
一位货真价实的传奇。
她要去那座小小的避难所，解决一件小小的事。
……
避难所的内部，几乎已经快要沦陷了。
这是所有士兵，在目睹了指挥官欧文惨死后，所产生的共同想法。欧文的两只眼睛，被绿色的火焰吞噬了，这诡异的魂火，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的火焰。
欧文举着自己肋骨做成的火炬，转向了身后。
那是上百具躺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死者。欧文举起火炬，用比生前威风百倍的姿势，指挥起这帮低劣的尸体。最外面、最上面的先爬起来，然后秩序井然。
一分钟不到，它们就已经恢复了秩序，甚至还排列整齐，像是最精锐的士兵。
相较之下，还活着的守城士兵，都已经纷纷落荒而逃，甚至留了一地的武器。没有了指挥者，他们什么都做不到，还能跑就已经是万幸了。
路奕和比安卡，也早就向宅邸的方向逃跑了。
比安卡藏在阴影当中，即便是来去自如的魅魔，在目睹了那种突然从火焰里出现的怪物后，也有无可抵御的恐惧，颤抖了问话的嗓音。
“……那究竟是什么？”
“火灵……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能高效、坚决执行主人命令的……强大六阶死灵法师。它能办到不少复杂的事情，为主人分忧解难，是很棒的帮手……真想要一个啊。”
“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没开玩笑，我是真想要。”路奕有些发喘。
在答疑解惑的同时，还在拼命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那怪物。但一想到只要火焰不灭，它就很难被击杀，绝望感就更加沉重。熄灭火焰，需要击败它，但要击败它，必须先面对上百具尸体……
比安卡是四阶的魅魔，牢里有个四阶的植物魔法师，至于路奕自己……他叹着气，决定略过不提，反正面对火灵都是同样的无能为力。
“城市完蛋了？”比安卡想到了最糟的结果。
“不一定。”
“……为什么？你能杀了它？”
“它一定是来激活魔法仪式的，那才是最优先事项。”
怪物被阻挠在外面，死灵法师本人现在估计在和狱卒交手，指派火灵肯定就是为了能确实激活魔法仪式。虽然路奕已经提前布下应对手段，可以确保死灵法师无法取得命运卡。
但要眼睁睁，看城市里不断充斥恶心的死亡气息，他实在没办法笑出来。
接下来，火灵肯定会指挥大军，沿着那些已经布好尸臭的地方，进行一场激活仪式的巡回演出……
比安卡叹着气：“你没估计到这种局面吧，还大言不惭想解决这些麻烦。”
“说实话，我知道对方肯定会弄个指挥者，但没想到会是火灵。这东西要消耗巨量精神力，会削弱魔法师本人的力量。我还以为，最多就是性价比很高的四阶幽魂……”
“那现在？”听得出，比安卡已经不抱希望了。
“求援估计迟了……先回去。”
二人一路奔跑，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城中心之前，已经回到了宅邸。路奕想尽快去死者之牢里，和善神谈谈心，看看这位精通植物学的家伙，能否提供自己需要的帮助。
但在那之前，庭院的木椅上，一位身上缠着绷带的少年对路奕打了招呼。
“嗨，旅行商人……你身边还真是跟着个有趣的同伴。”
“你是……萤？”
抵达避难所之前的那场荒漠旅行里，路奕碰见过这个为地图而烦恼的少年，和那时一样，萤现在也带着两把刀。不过比起那会儿，他现在像是也被魅魔狠揍了一顿。
但路奕知道，他是昨天抵达避难所的，怪物进攻的消息也来自他。
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别紧张，我能分得清一个人是好是坏……即便你是和死亡结缘的魔法师，我也真是来和你打招呼的。”他把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敌意。
“行吧……我也不辩解了，但现在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
六阶的火灵正在城里搞游行，路奕没心思解释那么多了。如果他是敌人，那就直接开打，如果是朋友，那希望他别占用时间，这样对彼此都好。
这一次，萤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你在尝试帮助这座避难所，而我是来帮忙的。”
“……为什么知道？”
“酒馆里，有个叫费根的商人喝多了，说自己的租客是拥有……祖传圣剑什么的，解决了魅魔。”
接着，萤清澈的目光落在路奕身边的阴影上。
“而你派这位漂亮的魅魔姐姐，伪装成普通人去报信时，我在旁边看破了她的伪装，结合一下，动动脑子就明白了。而且，你现在身上有尸臭……你是死灵法师，而且是站在避难所这边的……”
“你这么聪明怎么连地图都不会看……”
“这是两码事！”他有点沮丧，刚才侃侃而谈时的自信，很快变成了灰头土脸。
“你有多强？能帮上什么忙？”路奕飞速询问，多一个可靠的帮手总是好的。
萤想了想，有点羞涩地说：“我比较能打……最好成绩是赢过四阶的魔法师。”
那的确是挺能打的，路奕有点高兴地想。
第49章 兑现承诺（一）（）
“没救了，我们都得死。”
有舍弃了武器的士兵，陷入了一种释然的消极状态中。
在目睹了那群死者大军之后，这些士兵已经接受了避难所将要毁灭，而自己……也会和其他人一起死去的事实。他们心里仅存的一点良知，在和一些原始的欲望进行着抗争。
也有人还没接受这个现实，有其他东西，让他们更加绝望。
“妈的，我见到了……你们知道吗？见到了我叔叔，就在那堆死人里！”
“我也是那里出生的……我弟弟也在。”
这是一帮彻头彻尾的败逃之兵，没人能挺直腰杆，全都以丑陋不堪的姿势，缩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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