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给蜥蜴人一个解脱吧。顺便有办法清理污渍吗？毕竟这里是咱们狱卒小姐的家。”
“那我这就去毁尸灭迹。”
……
过了没多久，他们一行重新回到村子。
在上午暖阳的照耀下，接连有村妇扛着农具，向唯一的田地走去。多数男人则将小店开张、或是在阴凉处摆起摊子，和少数过往的旅行者、村民做起各种小生意。
路奕掂量着口袋的金币，还剩十三枚金舍客勒。按沿途了解的物价，这笔钱可以够正常家庭的半年开销，全部换成旅途需要的物资，应该也能装不少了。
他先来到卖粮食的地方，店内的粮袋大多干瘪，种种现实将物资匮乏勾勒得淋漓尽致。
路奕停下板车，和打着哈欠的中年店长攀谈了起来：“阳光真不错，这季的收成如何？有余粮出售吗？”
“正儿八经的藜麦最多卖你两、三袋，但肉类倒是不少，你需要多少？”店长上下打量着路奕。
“肉类？”
“不知道吧？我们这小地方盛产荒漠怪物的肉。沙虫、沙鱼，还有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肉，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人。多亏善神搞了条安全的线路，因为狩猎而死的人，总算没以前那么多了。”
听他侃侃而谈时，路奕已经将刻在石牌上的标价扫了个遍，粗略心算了一下要多少粮食来养活那些苦力，然后递出对应的钱币。
“我想买五枚金舍客勒的食物，量大管饱就行，另外再来一枚金币的藜麦和蔬菜。”
“好嘞，我给您搭配。”
老板做成了这笔大生意，从地下室的仓库搬货也格外有力，嘴也没闲着，拿周围情况当谈资，高兴的声音一句接一句。
比如将要进入兽季，这附近都会出现什么厉害怪物；荒漠的几大奇怪传说，神话之类的；太阳靴避难所的规模，打算扩建但又有很多麻烦；黎明黄金的游猎者劫掠过多少次，干了什么缺德事。
讲完，店长当然没忘添上一句：“感谢善神的庇护！”
“那可得感谢他带来的丰收。”路奕笑着讽刺了一句。
“哟，对，我得给您炫耀一下，我那姑娘今年十四岁，就顺利被善神挑走去当学徒了！”
路奕的假笑顿时凝固，店主依旧用充满自豪的口吻滔滔不绝。
“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曾经也是个废人，白天起就喝着酒赌藜麦……但现在不同，我要攒钱！等那蠢丫头学成回来，就给她弄去太阳靴避难所买个小房子，不在这吃沙子受苦。”
店长还因为高兴而多割了一条好肉当赠礼，他当然乐意和出手阔绰的商人，分享人生中洋溢着的幸福。
路奕低垂下目光，不去看店主笑意满满的脸，不去想他女儿接下来的悲惨遭遇。
“哈哈，抱歉，无聊的话题对吧？这是您要的货，我装上您的车。”
“谢了……”
“走好！”
离开之前，路奕没忘记自己看见的景象：店主小心翼翼收起金币，留下一枚放进店里，其他都存进了小盒子，应该就是为女儿所存的钱吧。
……
路奕把食物丢进净化过的死者之牢存放，接着，他采购了旅行所需要的水。旅行物资充足，接下来就要上路，实力增长也在稳步进展——可路奕的心情始终难以平复。
差不多到了中午，路奕找地方休息的时候，正好来到村子广场。这里立着用来纪念善神赶走干旱的石碑，一个个用以歌颂他的文字，都是村民们努力刻上去的。
他嚼着肉干，默默研读诗集，想忘了善神和游猎者搞的恶行。
但念头不断萦绕不散，他也始终轻松不了心情去读诗歌。不知不觉，路奕的手快速地翻动一页又一页，这让旁边偷瞄的狱卒感到有点委屈，因为她还没看完一页，就又出现了新的一页……
这时——“喂，旅行商人。”
有人在叫路奕，是熟悉的声音。寻声看了过去，是昨天谈过生意的合作对象，路奕见到那个神采奕奕的女人朝自己走来。
“……法尔？”
“你记得我的名字——很好，我没白来。”
说完，她挂着不减的笑容，却有些焦急地走到路奕身边，随手抓了一根肉干，立刻用相当低的声音问他。
“想加入商会吗？有挺多好处，比如没人再敢欺负你，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报酬。只要你为咱们会长出力，没日没夜去采购会长想要的各种玩具。如果愿意加入，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契约，然后咱俩就是伙伴了，我会帮你很多忙。”
“你的意思……”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但不是免费的。”法尔抱着手，语气玩味，“只需要把这车瓷器上缴商会，当做敲门的礼物。至少……比什么都留不下要强。”
路奕放下诗集，在这明示暗示，外加漂亮眼眸的微妙注视下，已经飞快理解了现状。
对方是来趁火打劫的，但多半是出于好意。如果现在不拿瓷器当保护费，以寻求她背后商会的庇护，那就会有人对付自己……路奕根本没考虑法尔是否可靠，没那个必要。
“所以，善神也看上我的货了？”
“他想要的比我多。”法尔揉着跳动的眉毛，接着劝说，“我是位守信的商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是诚实的。你交够代价，独行者商会必然会如家人一样庇护你。”
法尔觉得自己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就算路奕不愿点头，至少也会被善神盯上自己而吓得浑身是汗。可路奕仍然保持着从容和冷静……不，比那还要奇怪，像是终于甩掉债务的老赖，整个人神清气爽。
“谢谢你的援手——但我用不上。”
既然善神这么不长眼，路奕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拍了拍行囊里的古书，意思不言而喻，在死者之牢里，给那混账玩意儿也准备一个席位吧！
第19章 清算时刻（）
被路奕摸着的古书，用小小的幅度扭了几下，这是表示它已听懂他的意思。
接着，路奕转向法尔。
法尔那张耐看的脸上满是吃惊，手也下意识把玩起麦穗辫，像是在表达心中的少许不安。她没想到，眼前这位旅行商人说出了这种话……
“对了，送你一件小瓷器，感激你的情报，也希望和独行者商会保持友好。”路奕说。
“旅行商人，你……你就这么有底气能逃掉？”她压低了声音，比荒漠之风摩挲沙子的声音还要轻，“这里是善神、游猎者们的地盘，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你想逃跑的话，恐怕会很难。”
路奕没吭声，只是拿出了一只复原完工度不错的小瓷瓶，放到了法尔手里，以示感谢。
然后，他才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可没打算逃跑。”
“难道你……”
他再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告别，然后哼着小调离开了广场。
此前，心里堆积的那些阴郁，显然如风卷残云般一点不剩。
他本来还打算装作没看见，不管不问地离开，让那帮混球继续支配这荒漠中的小村。路奕望向远处善神居住的那片富饶绿洲，心里冒出了一丝兴奋。
贪心不足的善神居然盯上了自己？那就给不长眼的魔法师，送一个深刻教训吧。
至于手段……路奕首先想到了霍乱，然后立刻否决。
现在不适合用这张强大的底牌，传染病是双刃剑，一旦控制不好就会波及整个村子。特别是村子里水源很单一，也没有任何卫生的概念。
既然如此，就喊古书出马吧。
“靠你了啊。”
“嘿，豪言壮语说得那么帅，结果还是要靠我。”
“我所掌握的力量过于强大，不适合对付这种小角色。”
古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它实际上也很高兴，有正当的借口可以出手，就能看看小角色藏着什么小秘密了。
……
动手之前，古书彻底调查了一遍情况。
发现在通往太阳靴避难所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已经有一队游猎者在埋伏了。透过他们的闲谈，足以证明是要对付路奕，法尔给的情报还真没错。
现在，善神的宅邸没有半个游猎者，也没有学徒在。这就好，可以干干净净地抹掉他而无人察觉，其他的事情干起来也会更简单迅捷。
他们一行挑了条小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已慢慢迫近了善神的宅邸。附近有少许的植物魔法在做防御和警惕，但在古书面前就和纸糊的没两样，轻轻松松就无效化了。
顺利抵达后门后，透过落地窗，他们正好见到了善神。
他像是在洗澡。
木质浴盆，里面充满了颜色深厚的血液，还漂浮着许多叶子。满是老年斑的苍老身躯，正舒舒服服躺在里头。白发披散，但唯独那张脸却挺年轻的。
时不时，他会从瓦罐里拿点灵魂金沙、或是其他路奕看不懂的魔法材料，要么加进浴盆，要么放进嘴里，还时不时畅快地赞叹上几声。
“延年益寿的血浴真是让人享受，就这样泡到明天吧……明天，那些不懂美感的蠢蛋们，就会献上那批拥有美感的器皿了。”
“不用等到明天啊。”
“……谁？！？”
善神惊慌地扭过头，正好见到一个黑发的青年，随手拎起一个瓷花瓶，敲了敲他家的屋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让我们来谈生意呗？”
善神意识到事情不对，本来泡在浴盆里的手，已飞速从里面掏出了一根法杖。它像是一根被烧黑的枯木，却长着片青葱的叶子，就算是享受的沐浴时间，他也不会将法杖离身。
这一秒内，善神用丰厚的经验评估着局势。
如果只是路奕一个，也许还能对付……
可除此之外，路奕旁边居然漂浮着一本书，深不可测的古老魔法书。另外趴在窗口，好奇向屋里张望的人偶也不可小觑……那身丧服是极其古老的样式，说明她来头绝对不小。
这群人不好惹！善神丰富的见识，让他得出了答案。
“有点意思啊。”古书也在评估对方。
“哦？”
“这盆血浴和植物魔法的融合，是高阶魔法领域比较冷门的东西，他那法杖也挺有来头的。很难相信，在穷乡僻壤搞小阴谋的四阶魔法师，有办法拥有这一切。”
“我……”
善神想报上自己的姓名，称号、阶级，还有靠山，借此压倒对方。
但没人想听。
“朋友，你看，他显然要报点名字来吓我们。”
“不能大意啊，他还挺有背景的。”
“他的尸体正合适，到二阶你就拿来做骷髅战士吧，会很实用。他法杖的那片叶子挺有用，我需要，其他的都可以留给你。”
“那挺好，对了，咱们的狱卒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善神咽下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名字，感到无比的耻辱。
他们的态度、目光，简直像是在村里买肉时，讨论着肉质如何、该怎么割比较好……
在这座村子进行研究的许多年中，他总可以用一句话就让死亡降临，抬抬手就能让整个村子干旱至死，许多人自愿为他跑腿和送死……可现在，这种侮辱却降临在了他身上。
“看，他满脸的耻辱，穷乡僻壤的魔法师，一般没这种可怜的尊严，是个有来头的。”
“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他呆这么久？”
善神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大吼着骂了回去：“那这穷乡僻壤又有什么，值得你们来打搅我！？
“我们只是路过啊。”
“是啊。”
狱卒也点点头。
气恼的善神躺回了浴盆里，因为那车瓷器，已经让他明白了这该死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没有商会做靠山的旅行商人，本该是一只流油的肥羊。但在靠近、想要下口之时，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不需要商会。反咬的锐齿已经近在咫尺，善神放下了法杖，不再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倒是那车瓷器……也没那么美嘛，真后悔为了它们就葬送掉性命。
路奕踹开窗户，迈步站在了善神面前：“我们也把你做成灵魂金沙，如何？”
第20章 干干净净（）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路奕也不懂得怎么做灵魂金沙。
这句话除了拿来恐吓善神之外，还是一个沉重的警告，他们私底下悄悄做的一切——沾满了鲜血的生意，其实都已被自己知晓。
那些怀抱着憧憬，被他招揽去当魔法学徒的人，无外乎被做成灵魂金沙，装进蜂蜜或尸体里走私、牟以暴利。
“难道……”善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光是因为我打了你的主意，而且，你还想替不值钱的村民报仇？他们耕种至死，一辈子也赚不到变成灵魂金沙所值的价码，这是他们的荣幸！”
望着这张扭曲的嘴脸，路奕说：“之前还不是，但现在是了。”
听到这里，善神坐在那儿，沮丧地抓拢白发。
但这时，他留意到善神有小动作。那一根根稀疏的发丝下，藏着些奇怪的斑痕。在里头，还埋着像种子一样的东西，它们散发着精神力。
察觉到不对劲，路奕用自己习惯的方式，狠狠踹了一脚过去，这应该能打断施法？
“该死！”被踢开的善神咒骂了一句。
接着——狱卒那娇小的身子，忽然挡在路奕面前，然后踩碎了地上的所有种子。就算已经被碾碎，依旧能清晰感觉得到，这些种子曾经很危险。
古书不急不慢地飞了过来：“你怎么察觉的，他要垂死挣扎？一阶魔法师可没你这么敏锐。”
“动画里都这么演啊，小Boss总得亮几手，管它是不是垂死挣扎，踹一脚总没坏处。”
“呃？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总之，这是他垂死挣扎的第一步……”
没等古书继续解释，善神垂死挣扎的第二步就已经开始了！伴着一股尖到让人发酸的笑声，路奕愕然发现，他居然用血腥的方式，剜出了自己的右眼！
“给我留了这个机会，是你们愚蠢！”善神吼叫着。
那只右眼在他手中蠕动、膨胀，阴森的气息疯狂铺张，蔓延到了整片小绿洲。
光是沾染到这种气息，路奕就觉得皮肤刺痛，仿佛随时有一把满是锈斑的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们现在该不该慌啊？”路奕问。
“植物魔法师喜欢把身体改造成种子，拿来当底牌。”古书仍然是那副腔调，“所以你应该保持绝对的警惕，这很危险。”
善神手中的眼球有了动静，其中有某种古怪的植物，冒出了一根尖刺。
“你们，可笑！会因为过于自信而惨死的！”善神讥讽着，将尖刺向前伸出。
这眼球被改造成了种子，能生长出强大、可怕的植物，那根寻觅着猎物的刺就是证据。不过……它还没来得及展露力量，就被狱卒轻而易举地折断了。顿时，那股气息也烟消云散。
“什么……”善神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一切。
他反而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眼球，开始不断质疑，这张底牌为什么还不起作用？
但下一秒，眼球也被狱卒拿走了。但她把玩了没多久，应该是觉得很恶心，就亲切地又还给了善神。
“谢谢你的配合，让我完成了教学。”古书对拿着眼珠，呆滞像是一尊石雕的善神说。
善神终于回过神来，体会到失败的巨大苦楚。他嘴里念叨着类似“你们必将后悔”这样的话，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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