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城府似是十分深沉,很快把握到杨桓的想法,绝口不提“后世,前世,穿越”等字眼,只是以“这里,故乡”作为说辞,表面上听起来,便是和杨桓一样,都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地方,虽然听得裴乾坤和古奇一头雾水,却也不至于再生出其他的古怪念头。
那人见到杨桓,就像见了至亲一般,无话不说,把自己的来历生平通说了一遍。山洞中萤火虫看似都为那人所驱使,其中一些调皮胆大的,落在那人的披风上闪闪发光,飞舞嬉戏不迭。
那人爱怜的捏起一只萤火虫,托在掌心吹了口气,目光追随那只萤火虫飞远,才颓然一叹,随即换上一副强颜欢笑的脸孔,邀请杨桓身后的裴乾坤和古奇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实乃人生至喜之事。我和这位小友乃是同乡故人,相见之时盘桓些家乡境况,言语无状,倒是让你们两个见笑了。”
裴乾坤和古奇连忙回礼,只听得那人道:“先时我隐在暗处观察,看这位小友究竟是否我故乡之人,故此生出许多误会,如今雨过天晴,且容老夫做个小东,邀请三位去我草庐中暂坐,喝杯野茶再走可好?”
裴乾坤自将目光落在杨桓面上,见杨桓微微点头,于是拱手道:“承蒙前辈垂青,鄙兄弟不胜感激,敢不诚邀?”
那人欣慰点头,便同三人交换了姓名。杨桓犹自还可,裴乾坤和古奇却双双跳了起来,面露惊异,失声喊道:“罗二?您是通天先生罗二?江湖传言您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对么?”
罗二先生捋须笑道:“江湖上那起人的嘴最是难禁,什么不说?便是没有的也说成有的,一也能说成一百,如今我却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听那些流言蜚语有甚用处。人生苦短,既然相见便是缘分安排,三位小友还是先随我去喝茶,我也好和杨桓多聊一聊家乡的事情,以慰生平之渴。”
。。。
217 别有洞天()
罗二先生身裹大氅,带着杨桓三人朝山洞深处走去。杨桓几乎可以确定,罗二先生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自然不会生出害了自己性命的歹念。裴乾坤和古奇只道罗二先生真是杨桓同乡故人,兼之诸多听说罗二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故而没有十分的防备,紧随罗二先生朝洞内走去。
这山洞竟十分崎岖狭长,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罗二先生在前面带路,竟似可以在黑暗中视物,脚步轻盈,轻车熟路,但觉杨桓三人不能从容跟上,便于洞碧处随手敲击,惊得萤火虫团团飞舞,为四人照亮。
山洞中奇险景色自不必说,不过是些钟乳石、奇岩、水潭、积尘、虫群而已,看久了自然生腻。待走出三四里路程,终于到了山洞尽头,前方是一面石壁,已然无路可走。罗二先生却于洞壁上摸索片刻,找准亘位轻轻扣了几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扣壁声长短有序,清朗悦耳,如同奏乐一般。
那洞壁上坚硬的石板先是毫无动静,随即发出一阵阵轻微的裂响,石壁如核桃酥般碎裂开来,露出一方六尺见圆的孔洞,孔洞中钻出一只硕大的怪物,巨眼团头,顶生双触,尖嘴獠牙,面目可憎,肋下生有六对血红的羽翅,多脚多足的爬了出来。
杨桓大惊失色,登时将淡水横于胸前,摆出防守的架势,裴乾坤和古奇亦是如此。罗二先生呵呵笑道:“不必惊惧,此物乃是洞中萤虫的祖宗,在这文王谷中存活了不知多少春秋,方能修得如此庞大身躯,性情最是温顺可人,不妨,不妨。”
杨桓见那怪物生得险峻,却果然并非兽类,观其羽翼身架,端只是一只巨大的萤火虫。那怪虫果真并无歹心,见到罗二先生后,振翅发出一阵兴奋的鸣叫声,随即点头哈腰的闪到一旁,大头在罗二先生的胸口蹭了蹭,状极亲昵。
罗二先生宠溺的抚摸虫头几下,伸手邀请杨桓三人道:“出了这洞,便是我舍下所在,请随我来。”
罗二先生弃了那怪虫,便引杨桓三人进入虫穴,杨桓硬着头皮首先跟了进去,裴乾坤和古奇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只好紧随其后。四人相继进入洞中,那怪虫自摇头摆尾的倒钻进去,口中吐出大团的黏腻物事,补在破口之上。那些粘液很快化成和洞壁一样的岩石状态,看不出一丝曾被破开的端倪,十分神奇。
转出虫穴后方,只走出丈余距离,杨桓便感受到空气愈加清新,迎面有新鲜的风吹了进来,光亮越盛。前行数十步,果见山洞尽头处,出现一方崭新天地。
这虫洞后方通往一座极度幽静绚丽的所在,竟然是四方群山环绕,陡峭的斜插崖壁围绕间,天生地养成一块僻静的浑圆谷地。这谷地圆形圆状,一方深潭几乎占据了十之**,余下岸边土地呈现月牙弯形,生长着茂密的植被,蒿草森森,绿意盎然,树木参天,鸟鸣鹿奔,果有一所草庐掩映草木之中,草庐边尽是花木,郁郁森森,葱茏有致,十分得于天然。
杨桓等人目下所在山洞尽头,乃处于北山腰正中,脚下生风,不知何人有此通天手段,于绝壁断崖之上开凿出上通下达的石阶,自洞口一直通往山脚。下得山去,穿林木,踱草丛,走至草庐之畔,杨桓顿生似曾相识之感。
只见草庐一侧咕嘟嘟冒出一口清泉,冷气浸人的泉水绕屋而走,屋前草场上梅鹿白兔或卧或走,几杆翠竹掩映屋后,居然和杨桓在普陀山中,遇到三位仙人的所在有七八分相似。
杨桓心下纳罕,背上盖雪银犼却已经喜悦万分,自从杨桓背上跳了下来,骑坐在一只耳鹿背上驱策玩耍。
杨桓呼唤几声,盖雪银犼却充耳不闻,只是四处跳窜,玩耍不迭。罗二先生看了银犼一眼,邀杨桓三人在屋外石桌旁坐定,口中笑道:“这盖雪银犼天生地养,也是天地生成的一种灵兽,该是看中了杨小友你身上带着的财水令,才会如此亲近我等人类,实属因缘有趣。”
罗二先生说着,便将财水令交还杨桓,自去屋中端出茶盏冰壶,为三人分别斟了一杯清茶:“我这舍下凌乱,当不得客人参观坐卧,唯恐失了礼数,且邀你们在这里坐一坐,呼吸吐纳些自然之气,倒也自在。”
杨桓将财水令贴身收起,口中寒暄致敬,同罗二先生聊起穿越前的事情,只是说些家乡景故代替。裴乾坤和古奇都是有眼色的人,见罗二先生和杨桓似乎碍于有人旁听,不能尽怀,于是借口四处玩赏美景,喝干茶汤后信步去湖边观鱼。
罗二先生本自好一派道骨仙风,从容惬意,见裴乾坤和古奇离开,却立刻换了一副脸色,一把捉住杨桓的手,急切问道:“你是哪一年穿过来的?文画大阁命结束了没?毛住席他老人家还好吗?你是怎么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杨桓心中一叹,表面上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本来我以为你有能够回去的办法,没想到也是白搭。文画大阁命已经结束了很多年,咱们国家现在改革开放,走的是有种国特色的社会住义盖楼卖楼道路,毛住席他老人家已经驾鹤,现在说不定已经把玉皇大帝当成地富反坏右斗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凌霄宝殿都作为封建主义毒草给烧了。我来的时候正赶上二零一六年盛夏,那一年广店总局刚刚发出禁令,宣布建国以后的动物不能成精,估计我们这种穿越的也不会被广店总局允许……我们国家现在已经成为世界上有数的超级大国,军事和经济强盛得米帝和八国联军都感到害怕,二十一世纪到处实现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电脑代替了人工,富士康崛起于江南,股市乱得一团糟,城管比军队的战斗力还强,霆锋和柏芝离婚了,听说是冠希在从中作梗……你问我怎么来的?我是不小心摔在西瓜刀上来的……”
218 往事随风()
杨桓听罗二的口风,罗二定是从大跃进时期前后穿越至此,正赶上隋末唐初的战乱时期,跟在大阀杜伏威身边争夺天下,败北后流落江湖,最终心灰意冷,隐居于此。
杨桓叹息一声,将自己经历的社会要闻说了一遍,从改革开放的深圳说到道琼斯指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香港回归、米国登月、国内楼市经济、股市震荡、明星八卦、抗日神剧、电动汽车、电脑手机、安卓苹果、韩国整容、朝鲜核试验等无所不说,白话得唾沫星子飞溅,足足讲述了一个多时辰。
以罗二先生的城府定力,亦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杨桓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听到一阵山摇地动般的轰鸣声,山谷中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正有一轮烈日自谷底升起,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刺眼耀目的白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山谷。
杨桓大为骇异,只道发生了自然灾难,罗二先生却连说不妨,说话声已经很难传进杨桓的耳朵,均被那惊天动地的响声所覆盖。
罗二先生见杨桓大有惊惧之色,微笑拉起杨桓,二人转过草庐后一条小径,穿花踱柳,一同来到水潭之畔,杨桓眼前没有草木遮蔽,终于看见四圈山崖的中腰之上,坐落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岩洞,所有的岩洞中正飞溅出大股水流,奔流直下,形成玉带似的瀑布,落入谷底水潭中,琼花碎玉,声势惊人。
但凡山中鸟兽,均亲近自然,喜水而惧火,盖雪银犼也不例外。那只犼儿见无数条飞瀑如此惊人的威势,不仅毫不惧怕,反而喜上眉梢,围绕潭便奔走跳跃,攀爬悬崖峭壁如履平地,于飞瀑间穿行嬉戏,自得其乐。
裴乾坤和古奇见此奇景,均感天地造化之鬼斧神工,断地神妙异常,非是人力穿凿能出其右,正啧啧赞叹,无数飞瀑的声势渐弱,水流变得越来越小,半个时辰过后,终于干涸断流,潭心亦渐渐恢复了平静。
罗二先生见杨桓三人大为讶异赞叹,微笑解释道:“此谷据说乃是上古易仙文王养性之地,天然生就八卦浑圆,八方山体极深之处,分别孕育有灵水琼浆。似那乾西北,坎北方,艮东北,震东方,巽东南,离南方,坤西南,兑西方,地底均有活水通达颖悟,沟通天地自然,待得初曦渐落,阴衰阳盛之时,便生出一股奋然之意,奔走涌动,自地底喷薄而出,窥得天光温暖,融入海川百纳,才会生出此等奇景。我居住此处良久,早已是见怪不怪,自刚来之时,也是和你们一般。”
杨桓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八卦艮震,阴阳海川,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罗二先生哈哈大笑,凑到杨桓耳畔低声道:“我料得这山谷下方定然有些常年规律的地质变化,生出许多股间歇冷泉,因为地压过大,将水流硬挤压出来,沿着山道孔径倾泻出来,形成自然瀑布的奇景,这回懂了没有?”
杨桓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就是嘛,有科学说科学,有道理讲道理,凡事非要扯上什么天道八卦自然,装神弄鬼的有什么意思。”
罗二先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去草庐中安排些饭食,供三人果腹。这山谷中没有烟火吃食,只是些谷中出产的野菜鲜果,草籽磨成的青面打饼,山泉烹煮野草做茶,香树皮熬成的粉汤,仅此而已。
银犼只是捧着果子吃了几口,便丢开自去玩耍,杨桓三人略吃了些,终究不如肉食可口,勉强填饱肚子也就算了,于是喝茶闲聊。索性那野茶气味清香,甘泉清冽,口感甚佳,三人啜茗清谈,古奇好奇心最重,总是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杨桓的家乡,借此打听那边的离奇状况,以为增长见闻。
罗二先生只推说和杨桓一样,都来自遥远的极西之地,大洋彼端,距离唐境不止亿万里路程之遥,那边的风土人情同唐周截然不同,用以解释古奇的疑惑。
杨桓见罗二先生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便一力撺掇罗二先生跟了自己一同去往扬州,在繁华富庶之地颐养天年,彼此间也好有个照料,说些家乡事务的闲话。
罗二先生喟然一叹,缓缓说道:“我自小生于南边的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师,祖父却精通阴阳算理,为人驱邪解惑,挡灾避难,点穴安尸,求安保顺,在七里八乡颇负名声。自打那次运动开始,我祖父便被红小兵当做封建余孽批斗,从早到晚不得安生,连带我们一家人遭难,父母被单位开除,我也被逼与家人划清界限,被下放到东北部山区开荒。那时我只有十四岁,身体尚未长成,自小又在城里长大,不通晓农耕,连铁锹和锄头都拿不动,哪里干得了许多重活儿,兼之思念家人,不到半月便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当地的赤脚医生说我活不了了,随便扔下一连药片,没想到我吃了药,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我从三岁时识得千字,五岁能背诗词,七八岁便啃下了十几本大部头,祖父爱我如同珍宝,将易理阴阳当做一门本事教导与我。但可怜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文字知识即当不得饭吃,也不能充当做活儿时的力气。好在那边地处偏远,运动的风声不似大城市一般紧密,依旧有得了重病的人寻萨满姑姑治病,横死的人家眷也会找通晓阴阳的先生点穴选坟。这时我的本事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暗地里偷偷摸摸做些巫医和阴阳先生的勾当,换取公分粮食,干活儿时也有人帮忙,日子过得逐渐滋润了些。”
罗二先生提起往事,干枯的老脸上皱纹逐渐舒展开来,面上却又露出无比悲伤的神色:“好日子过了没多久,我受到一封家乡邮寄来的挂号信件,是当地的革委会盖章邮寄,以公干的口吻为我送达讣闻,说我的祖父和父母均已在批斗中死去。当时我急火攻心,昏死过去,躺在床上将养数月,终于没能再爬起来。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当地人可怜我死后无法归乡,灵魂不得安息,于是扎起松木筏,将我安放于筏上,顺于江河中随波逐流,祈祷我能够汇入江海,南归故里,不曾想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这里。”
219 断龙()
罗二先生陈述过往旧事,不觉其心境有波动,就似在旁观他人遭遇一般。杨桓倒是为之嗟叹一番:“幸福的人都有着**分相似,不外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就拿我来说吧,做城管做得好好的,谁曾想会摔在一把西瓜刀,而不是一只皮薄瓤红的甜西瓜上……”
罗二先生知道杨桓怕自己伤心,故意插科打诨,于是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往一切早已成为飞灰,只存下如今活着的人,无论遭遇多么离奇,或是承受苦难,或是平静安详,都要继续活下去。因为老天既然做此安排,必定有其深意,我辗转漂泊,屡次在阎王殿门口徘徊,最终却还是化险为夷,这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然后再找一大堆高手追杀我,不整死我誓不罢休。”杨桓接过话头,愤愤道:“我看老天爷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怎么虐待我高兴就怎么来。得了,您老人家也别说和合话宽慰我了,我早已经认命了,既然家回不去,在这儿呆着也挺好,到哪不是吃口饭呢。”
罗二先生见杨桓死心认命,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混账架势,哑然失笑道:“从前我也是个唯物主义者,只是自打来到这里,但凡我接触的人和事,无不上应天,下应地,一饮一啄,莫非有前定之属。兼之我从前学习的阴阳分晓之术,在这里多有印证之处,天道轮回,至理规则,却显然是真实存在的。”
杨桓听罗二先生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下顿时一惊:“照你的意思,莫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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