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负责在案发客栈守夜的,便是壮衙和快手中的精英,都有武功在身。杨桓眼力不差,看出这些捕快的手段并非十分高强,所以趁着夜里前来找麻烦,想要夺回自己的钱财,顺便给这些贪财欺负人的捕快一点教训。
子时已过,正是阴阳混沌将分未分之时,清空了的客栈后院一片静谧,捕快们轮流值夜,负责这个时辰值守的两个家伙昨晚通宵赌钱,困乏难当,,怀里抱着制式钢刀,双双靠坐在院子里的石磨旁打盹。
杨桓狸猫般轻盈的翻进客栈后院,蹑手蹑脚来到两名捕快身后,双掌撮紧,同时狠狠下切在两名捕快的颈侧大动脉上,两名捕快便一声不哼的晕厥过去,怀里的钢刀连同刀鞘一同滑落,被杨桓迅速绰在手中,以免钢刀落地惊醒他人。
杨桓在二人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两个鼓囊囊的钱袋,眉开眼笑的收入怀中,见那间安顿无头女尸的房间内有微微光亮透出,便弯腰束脚的潜行过去,隔着窗棂上一处破洞朝柴房内探看。
那具无头女尸停放在柴房正中的一块门板上,旁边的一张破桌上亮着如豆昏灯,照得黑漆漆的柴房内更显阴森。仵作都是做熟惯的手段,以白灰和细盐堆在尸体左右,以免尸体继续快速腐烂,同时也能掩盖呛人的腐臭。尸体以浸染了鸡血和黑狗血的丝线缠绕在门板上,避免冤死的鬼魂诈尸作恶,也是做仵作做得久了,整日同死人打交道,做此术法聊以解惑,求个心理安稳而已。
杨桓隔着破碎的窗纸,眼珠子转来转去,竟不见有一人守尸,心内暗暗警惕,于是溜进客栈中探查一番,想看看剩余的捕快是否躲在客栈的房间内休息。杨桓的手掌轻轻触摸到客栈正房的后门,突然发现两扇木门只是虚掩住,应手发出一声凝滞的“吱呀”声,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自门缝中涌了出来。
杨桓大惊,心知情况有变,不愿多留,正欲抽身离开,从身后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捂住杨桓的嘴巴。
杨桓惊骇欲绝,正待挣扎反抗,那人已经将嘴巴凑到杨桓耳边,轻声道:“别喊,是我。”
杨桓听出裴乾坤的声音,心里才安稳下来,裴乾坤却一把拉住杨桓,闪身进入了客栈中,反手将房门掩住,紧张的低声道:“这些捕快都被人杀了,院子里还埋伏了好些高手,咱们先去楼上躲起来,看清楚情况再说。”
到了这个时候,杨桓也来不及解释,便被裴乾坤拉着一路上了三楼。这座客栈的规模不大,一楼正堂拜访着**张桌子,用以打尖的人用餐,二楼和三楼分别有七八个房间,二楼是小房,三楼顶层才是雅室。
二人进入三楼走廊最靠外的一间上房,裴乾坤将后窗推开一条小缝,正好可以看清楚整个后院的动静。杨桓也凑了上来,见到清冷的月光照射在后院里,除了那间安顿尸体的柴房内投射出微微闪动的光亮,整个后院一片死寂,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杨桓四下里没瞧见任何人,狐疑的询问裴乾坤道:“你说的一群高手在哪儿?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裴乾坤将呼吸调整得微弱而稳定,指着石磨旁两名昏厥过去的捕快道:“我比你晚来了一步,正好看到你打昏那两个人。你江湖经验浅薄,没有察觉那二人在你动手之前就已经昏倒也是正常,须知那两人若是被你击昏的,呼吸为何会没有出现一丝紊乱。所以我料定那两个人只是有心人故意留下的活口,为了暂时掩人耳目而已。否则也不会把其余捕快的尸体藏进客栈中,看来他们都是奔着那具无头女尸来的。”
杨桓撇嘴道:“我问你那些所谓的高手在哪儿,你跟我说这些杂七杂八的有什么用?”
裴乾坤瞪了杨桓一眼:“那些高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无头女尸,却被你的突然到来打乱了计划,他们一定不肯罢手,如今应该藏在后院某些隐秘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就是因为还没有摸清你的底。如果我晚来了一步,恐怕你现在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快看!”
杨桓定睛一看,柴房后面果然转出一条黑影。那黑影脚步轻盈,双手持定一柄巨大的丹凤铁钩,正奔至石磨前查探两个昏厥的捕快,随即嘬唇打了一声口哨,后院的角落里立时间涌出十几个黑衣人,身后都背负着丹凤钩,手中拿着些短刀绳索麻袋等物,分出人手四处警戒,只余下三人钻进了柴房之中。
202 天网恢恢()
一个黑衣人背上背着大麻袋,将麻袋用绳索紧紧缚在身上,身后两个同伴做保护,飞快出了后门。
余下的黑衣人则分别列布在客栈楼前,封住可以从楼中跃出后院的每一个角度。这些黑衣人不说话,甚至身体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楼门和每一扇窗子。杨桓悄声问裴乾坤道:“他们这是做什么,集体石化吗?”
裴乾坤沉吟道:“这些人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一时料不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敢贸然动手,所以封锁住我们出去的路线,掩护他们的同伴离开。”
不用做出任何猜想,杨桓也知道离去的三个黑衣人,麻袋里装着的必定是那具无头女尸,只是不知这些人为何要冒着惹怒官府的危险,杀死许多衙役,只为了盗走一具冰冷的尸身。
楼内和楼外的人对峙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估摸着那三个黑衣人去得远了,裴乾坤才缓缓道:“这些人行动诡秘难测,不知是想杀我们灭口,还是达成目的后悄然远遁,战或是不战,还要看我们的运气。不过看这些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也不愿意惊动官府的人,有九成的机会不会选择冲进来跟我们动手。”
似乎专一为了印证裴乾坤的猜测,那些黑衣人居然开始动了。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开始整齐划一的后退,渐渐连成一条横线,直到所有人的脊背都贴上后院的围墙,这些人突然齐齐拔地而起,转眼间倒越过并不算高的围墙,投进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杨桓松了一口气,紧紧握住刀柄的双手微微放松下来。裴乾坤苦笑道:“咱们也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被官府的人发现,杀人劫尸的罪名一定会安在我们两个身上,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杨桓大感气馁,没想到不仅没找回多少银钱,反倒遇上这等凶险的状况,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烧了高香。二人根本不敢穿窗落去正街,唯恐落于无心者的眼中,只好沿着楼梯下到大堂,小心翼翼绕过堆积在厅堂中几具衙役快手的尸身,警惕十足的离开了这家倒霉客栈。
二人灰头土脸的潜回落脚处,杨桓但觉江湖之上的诡秘恶事实在太多,离开大唐境内是非之地,回到西域做个富家翁的愿望更加强烈。裴乾坤走惯江湖,见惯生死,对于这些阴谋诡计之事根本提不起兴趣,只要能够置身事外便好,于是催促杨桓赶紧养精蓄锐,养足了精神明早赶路,并且警告杨桓以后千万不要乱来,免得惹火烧身。
裴乾坤用一方软布沾起马灯里的煤油,细细擦拭随身惯使的混铁棍,头也不抬道:“行走江湖之人,想要活得久一点,就不能好奇心太重,否则定会死都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这句忠告是我初入江湖之时,我叔叔再三叮嘱我的,现在我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你,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话当做放屁一样。”
杨桓啜了一口冷茶,满不在乎道:“我知道啊,这不用你提醒的。我这个人活着只是为了图个安逸,间歇性的踌躇满志,习惯性的混吃等死。所以不用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去理会别家的事的。”
裴乾坤怒道:“怕就怕你这种初入江湖的半白痴二百五乱来,还说什么间歇性的踌躇满志,我看你简直是间歇性的抽风才对。五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拎着刀子跑去命案现场喝西北风,还差点被人当做居心叵测的对头杀掉,你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对了,作死小能手!所以等你下次再抽风作死的时候,拜托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去棺材铺赊来一口棺材,等你死了也不至于连个裹身的家伙事都没有。”
杨桓差点连累裴乾坤一同陷入危险,毕竟不好意思,于是不再跟裴乾坤斗嘴,收拾好被子蒙头大睡。
杨桓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夜里又是去衙门录口供,又是夜探杀人客栈,精神消耗很大,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裴乾坤见杨桓睡得没心没肺,摇头苦笑道:“这小子真特么的是个扫把星,走到哪哪出事,看来回去以后我得劝劝小姐,就算嫁给姹紫楼隔壁卖肉的王屠夫,也不能跟在这小子身边遭罪。”
第二天一早,杨桓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坐起来,裴乾坤已经打点好包裹物品,收拾妥当,叮嘱杨桓快些下楼。
二人在楼下吃过早饭,结算了房钱,又买了些面饼肉干之类的吃食带在身上,出得门去,果见城中已经戒严,出入常州城的行人客商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马车上自有为防万一的暗格机关,裴乾坤将兵器藏了进去,以免在城门口受到盘查时说不清楚,又询问杨桓身上有没有带着违禁物品,杨桓摇头道:“没有什么违禁物品,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零碎东西,比如这个瓶子,它里面装的是解毒丸,我们赶路的人如果被毒蛇咬到,准备些解毒的药丸很正常吧。再比如这个皮囊,它里面装的是迷药,我们赶路的人……我靠,这个还是先藏起来吧。”
裴乾坤叹了口气,亲自将杨桓身上的包裹仔细检查一遍,把所有不能放在明面上东西全都藏进了暗格里,这才吆喝着马车驶向城门。
常州城中死了七八个捕快,算得上一件惊天的大案了。不过常州位于交通要道,虽然年关已近,往来的客商依旧如同过江之鲫,封锁全城大肆搜索是不可能的。
从客栈到城门短短的两里多路,杨桓和裴乾坤便遭到了十几重彻查,几乎将马车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好在马车的暗格足够隐蔽,二人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城门。
城门口的守卫比平时足足多了几倍,经过又一次严格的盘查后,最终没有翻找出任何凶器或是可疑的物品,二人才被放行。马车刚刚驶出城门,杨桓便见到一个年轻人被捆在城门旁边的一根原木柱子上,两名士兵正在挥舞鞭子抽打,抽得那个年轻人的身上血迹斑斑,偏偏年轻人却笑嘻嘻的,似乎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203 江南盗圣()
那个年轻人不知犯下了何等罪过,被士兵捆在珠子上鞭打,旁边还围着几十个平民,全都对年轻人破口大骂,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年轻人投掷过去,其中一块石头将年轻人的额头砸得鲜血淋漓,年轻人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看着扔石头的那个汉子,半威胁半玩笑道:“你打我,我记住你了,看我今天晚上不把你们家偷个磬尽,我就不叫江南盗圣!”
一名士兵怒极反笑,嘬唇相讥道:“就你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贼,在集市上偷两块豆腐干都能被人捉住,亏你还敢在这里威胁良善民众。若你真是名震江南的盗圣古奇,我岂不是成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哈哈哈哈哈!”
自称盗圣的年轻人也不辩解,只是跟着士兵嘿嘿笑了一阵。杨桓最爱看热闹,见状把住裴乾坤的手臂,放缓马车的速度,手搭凉棚张望片刻,见年轻人被抽得遍体鳞伤,忍不住间歇性抽风的毛病发作,仗义执言道:“你们这些人也真是,这小子不就偷了两块豆腐干嘛,又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反正人已经被你们捉住了,要么让他赔偿豆腐干的钱,要么就送去官府批评教育,把人家揍得这么惨做什么?”
裴乾坤见杨桓又要无事生非,狠狠瞪了杨桓一眼,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催促马儿快走。那年轻人眼前一亮,突然朝马车上的杨桓喊道:“李二哥,不要管我了,你带着昨晚我们一起窃取的脏物先走,等我被这些人放走以后再寻你平分便是!”
裴乾坤心中暗叹一声,不敢冒着冲州冒府的大罪过硬逃,只好停下马车,突然飞起一脚将杨桓踹下车去,恨声道:“李二哥,现在你去跟那些当兵的好好解释一番,你昨晚是如何跟那个小贼一起窃取脏物,又约定好要如何平分,请恕在下就不参与你们的罪恶勾当了。”
杨桓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那个小贼如此丧尽天良,恩将仇报,反倒使计将无辜的杨桓圈了进来。一名士兵飞快跑去城门前呼唤同伴相助拦截马车,剩下一名士兵则抽出刀子追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至杨桓面前,将刀子架在了杨桓的脖子上。
杨桓被裴乾坤一脚踹下马车,跌得七晕八素,正坐在地上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腰,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便架在了颈子上,吓得杨桓连忙高举双手,大喊冤枉不止。
城门口迅速跑来一队士兵,将杨桓和马车上的裴乾坤紧紧围住,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我说那个小贼偷豆腐干为什么要偷两块,原来是惦记着跟同伙分赃,一人一块呀!”
“可不是吗,你看这个年轻人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不是那个小贼的同伙都奇怪了。”
“就是就是,如今这些做贼的可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盗窃我等的身家财产货物,若是月黑风高之时,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恶事,杀人越货灭人满门的事说不得也是做过的……哎呀,你们说说,昨晚咱们城里的捕快被人杀了好几个,能不能跟这两个贼人有些关系呢?”
人群中传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场面像烧开的水壶一样鼎沸热闹。杨桓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扣上了一顶杀人犯的大帽子,哭天抢地的叫起了撞天屈:“兵哥哥,你们可不要听这些刁民胡言乱语栽赃陷害,我幼儿园时年年得小红花小学三道杠大队长中学三好学生大学连续四年荣获道德模范先锋,扶老奶奶过马路去养老院做义工打扫卫生从不随地吐痰,压根就没有做过偷鸡摸狗的坏事,兵哥哥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杨桓声具泪下的连连解释,当兵的却不管不顾,如狼似虎的将杨桓和裴乾坤押到那小贼面前对峙。
杨桓无法,只好恳求士兵将马车上的包裹拿了过来,从包裹中翻出两张苏州府衙公验过的“过所”,也就是类似于路引一样的介绍信,用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唐朝时的户籍制度十分严密,普通百姓不许随意离开自己的居所土地,一旦有事出门的话,要在当地开具一张“过所”,由当地衙门盖上印章,并由左邻右舍做保,规定到达目的地后往返需要的时间,被称作为“公验”。
如果出门的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就要找到所在地的衙门,申请“过所”延期,和明朝时候的路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初唐时期政令清和,“过所”制度执行得十分严格,不过到了武则天时期,在江湖上游历的游侠儿和江湖客越来越多,而且随着商业贸易愈加发达,短期的“过所”已经不能满足需求,朝廷于是颁布政令,允许出门在外的生意人办理长期过所,只要在过往州县城池连续盖有印信,过所便可以保持长时间有效。
有了长期“过所”作为护身符,商人们才敢于长途跋涉,将南边的货物运至北地,或是干脆长途跋涉去往极西之地,贩运回西域和波斯等地的紧俏商品牟利。有些地方官员看准了这里面的商机,肆无忌惮的倒卖长期有效的“过所”,导致过所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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