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浔拘摹!
杨桓见溪琴指开门见山,直接向自己所要诗句的版权,且见面时间不短,溪琴指却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依旧带着面纱,心中便有三分不悦。不过杨桓是为了避难而来,不好拂了溪琴指的意思,只好出言相询道:“在下即兴赋诗两首,一是二十四桥,二是金缕衣衫,不知姑娘相中了哪一首?”
溪琴指冰雪聪明,顿时听出杨桓话中勉强之意,见杨桓目光灼灼,始终盯着自己的面纱,心中便解其意,微微顿首道:“非是小女子唐突,定要将公子佳作据为己有,实在是闻听得公子绝世好句,见猎心喜,不胜其情,故而冒昧恳求。若是公子嫌弃小女子技艺低微,不肯赠诗谱曲,小女子也不敢强求,但能同杨公子谈论些风月,心愿亦然足矣。”
杨桓见溪琴指如此大度肯理解人,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于是拱手道:“在下并无此意,一时随兴之作,姑娘喜欢尽管拿去好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杨桓将两首诗的大致意境解说一番,随便编了两段唯美的故事,把溪琴指听得如痴如醉。
“在下是生意场中的俗人,行走我大唐南北,西域,北寒,岭南,蜀地,江南,无所不至,货通天下。不过在下托乘祖上福荫,家中颇有资产,自小也读了几天书,亦练过粗浅拳脚,专好结交天下文人,和江湖上的豪侠之辈。在下曾经贩了一趟绿松石前往扬州,同一名扬州文士惺惺相惜,昼夜相谈,把酒吟风,缱绻难离。后因俗务过多,在下不得不返回家乡,深秋时分,在下乘船渡江,于江北回首,犹见友人隔江垂泪。恰逢江对岸青山逶迤,隐于天际,江水如带,迢迢不断,在下触景生情,料想今日一别,便相隔了千山万水,何等思念。又想起友人年少风流,于二十四桥之畔,月朗星稀之夜,同红颜知己桥上品笛弄萧,该是何等写意潇洒。故而作诗如此,徒惹伤悲,勾起感怀之事,还请姑娘莫笑在下为赋新词强说愁。”
溪琴指听完这个故事,一双凤目明显带有几分伤怀,显然被杨桓带进了这首诗的情境中,半晌才起身朝杨桓施了一礼:“公子和挚友之间的情愫,实在令小女子感动。看来公子也是多情之人,却不知另一首《金缕衣衫》可也是为相赠朋友所作?”
杨桓笑道:“承蒙琴指姑娘谬赞,在下汗颜之至。至于那首《金缕衣》嘛,姑娘应该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得到,此诗实乃是在下苦苦追求一位姑娘,百思而终究不得,故而伤怀有感,谈恋爱处对象那点事,拿到明面上说就不太好了,嘿嘿……你应该懂得的。”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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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相谈甚欢()
杨桓笑着将话题扯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爱上,大有试探溪琴指的意思。溪琴指惯常在青楼中走动,本就见惯了风月,谈起爱情的话题,自有一番想头,却转而考较起杨桓和李昊来。
溪琴指水晶做成的玲珑心肝,见李昊风骨斐然,相貌堂堂,言谈挥洒自如,虽未颐指气使,举手投足间却隐隐露出久居上位的慵懒气息,显然也不是寻常人。只是杨桓的表现太过于出彩,处处压制李昊的风头,李昊便有些急了,有意无意的用眼睛去瞪杨桓,杨桓却始终装作看不见,依旧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溪琴指暗暗好笑,不忍李昊过于窘迫,便命红姑娘焚起香来,暂且劳动红姑娘玉指,操琴奏出一曲《清心和》,峥嵘清朗的琴声响起,伴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清幽月光,笼罩着一谷繁花,水声潺潺,令人顿生出尘之心。
既然说到爱情,溪琴指便谈起了了忠贞不渝:“如今我大唐鼎盛之期,青年俊才数不胜数,像是二位公子,均是人中龙凤,敢问对于忠贞不渝的爱情究竟作何想法?”
杨桓正欲开口,李昊却抢先答道:“漫漫红尘,只有一世温婉;浅浅岁月,难得一生痴缘。这个世上或许有着太多的悲欢离合,不过也为情爱添上了一笔浓重的色彩,只有经历过刻骨的相思,才能在坎坷的情路上铺满铭心的计议。没有别离之苦,哪来相见之欢,只有心意相属,才懂情深义重,须是经历过日夜期盼,方能知晓爱暖离寒。故而在下对于刻骨铭心的爱情,归纳为短短的八个字,却足以道尽一生情缘:若见,相伴;不见,眷恋。”
李昊不仅武功不低,看来肚子里也有些墨水,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极尽唯美缠绵之能事,得到了溪琴指的大加赞赏。
溪琴指以“刻骨铭心的爱情”作为题目,摆明了要二人分别写出一篇半命题作文。杨桓刚刚想了一篇话,不过论文采用词,自忖比不过李昊辞藻华丽,只好叹息道:“李兄果然好文采,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满口胡柴,这会儿见了人家姑娘生得美貌,便拿出清华大学中文系高材生的操行,我真怀疑你被我传染了精神分裂症也说不定,唉……”
李昊得意洋洋的看了杨桓一眼:“废话少说,你刚才作诗的能耐哪去了?让你说忠贞不渝的爱情呢,杨兄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忠贞不渝吧?”
杨桓见李昊小人得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情,并不是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是你若不离,我必不弃。在我眼里,真爱就是你若坚挺,我陪你翻云覆雨,你若不举,我必安分守己,这特么的才叫实在,这特娘的才叫平平淡淡才是真!”
李昊见杨桓出口成脏,言语粗俗不堪,一个劲儿朝杨桓使眼色,示意杨桓赶紧住嘴,莫要惹怒佳人。杨桓受李昊一激,说完这一番话后也自觉唐突,惴惴不安的偷看了溪琴指一眼,见溪琴指果然露出怒意,却最终平静下来,朝杨桓点头道:“杨公子话虽粗鄙,道理说得却是通透。试问天下间虽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却难免要经历柴米油盐等琐事,生出口角亦是寻常烟火,公子明悟,以男女房中之事窥得情爱真谛,细细品来,却属妙不可言,公子果真高才。”
李昊闻言大惊:“耍流氓还耍出真谛来了,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实是没有任何道理好讲的。”
溪琴指啼笑皆非,却也不愿意在这样羞人的话题上继续纠缠,轻嗔薄怒的瞪了李昊一眼,转向杨桓道:“公子用词遣句精干异常,小女子竟是从未听过,不知公子家乡何处,可是我大唐之人?”
杨桓赢了李昊一局,正自得意万分的瞟向李昊示威,闻言脱口而出:“琴指姑娘所猜不错,在下非是大唐子民,而是西域姑墨国主钦封的离火王公,自小在西域长大,所以口音和这里的人有些不同。不过在下的祖父却是唐人,所以在下也是龙的传人,女娲后裔,炎黄子孙,华夏儿女,甚至还是祖国的花朵,早上**点钟的太阳,**的接班人……”
李昊见杨桓得瑟起来没完,恨不能将手中热茶泼在杨桓脸上,咬牙恨声道:“琴指姑娘问你是哪来的,你说是西域的已经回答得十分完整,用不着这么多形容词说你是什么华夏儿女女娲后羿,还有,你是什么玩意儿的接班人?”
杨桓自觉失言,连忙将话题岔了过去。溪琴指见杨桓说得有趣,正想细问何为**,却听得杨桓身上传来一阵“咕咕”的声响。原来杨桓自打到了蠡口镇,就没吃过一口正经饭食,便被李昊牵连得连番遭遇追杀,肚子里空空如也,此刻不受控制的响了起来,令杨桓十分尴尬。
溪琴指忙命红姑娘准备酒菜,朝杨桓歉然一笑:“二位公子甫到我这桃梨谷,小女子便缠着二位说话儿,倒是失了礼数,没有来得及宴请二位,还请二位公子莫怪。”
杨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指尖剥些瓜子垫垫肚子,红姑娘已经带着两个身着绿衣的小丫头走了上来,在矮几上摆满糕点食物,全都是些桂花糕、莲子羹、杏仁酥、云片糖之类的小食,还有一鐏琥珀色的桃瓣酒,香气馥郁,酒香,糕点的香味,和熏香的气息糅合成一股特别的味道,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溪琴指亲自安排杯箸,邀请杨桓和李昊入席:“眼见夜深,这里并没有现成的厨子,备办不了精致的酒席,只有些小食供口,二位公子若是腹中饥馁的话,不妨先填填肚子,只是招呼不周,让二位见笑了。”
溪琴指跪坐在下首相陪,杨桓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口中之前,先露出一排牙齿,十分诡异的朝溪琴指笑了笑,然后才三两口将桂花糕吃掉。然后又拈起一片糖片,再次朝溪琴指笑了笑。
溪琴指见杨桓笑得蹊跷,不解道:“杨公子为何每次吃东西之前,都要这样笑一下,难不成小女子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杨桓咬了一口又白又酥的透糖,咔嚓咔嚓嚼了几口:“你不是让我贱笑吗?你们这里的规矩真奇怪,吃东西不让好好吃,还非得贱笑一下,这样吃饭真是累死人了。”
182 琴技卓绝()
也许是爱惜杨桓的才诗,溪琴指一改往日清冷的姿态,对待杨桓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虽算不上殷勤,却也没有失了礼数,令杨桓和李昊生出宾至如归之感。
溪琴指的确是个妙人,言谈文雅恳切,妙语连珠,神态行动自若,不卑不亢,丝毫不以自己沦落风尘的身份为卑贱,只是面纱一直不肯摘去,素手斟酒,劝杨桓和李昊畅饮,自己则一杯酒也没有相陪。
杨桓本就是为了避难而来,一睹溪琴指风采只是有一打无一撞的事,并没有表现出神魂颠倒的猪哥相。李昊似乎见惯了美女,对于神秘的溪琴指兴趣虽然很大,礼貌上拿捏得却也恰到好处,三人尽是谈些风月琐事,或是舞文弄墨的逸事,气氛十分轻松。
杨桓在蠡口镇中见识过红姑娘的武功,从红姑娘口中得知,赶车的老者也是一名了不得的高手,对于溪琴指也愈发感兴趣,有意将话题引到武技方面,溪琴指却不肯谈拢,转而款款起身,腰身袅娜,捧起琴几上的筝琴道:“这架古琴名曰江河,琴身以沼泽中仲柏木制成,琴弦和旋纽由江南名师六指师傅精心盘制,音色流畅清脆,隐有水流潺潺之声,尤其宫音和徽音最是出色。”
杨桓见溪琴指不肯谈论武功,也自不好相强,只得凝神倾听,李昊似乎颇懂得音律,同溪琴指交流些宫商角徽羽之类的话题,还有些勾挑磨扫之类的奏琴技巧,渐渐发展到笛箫箜篌的声音韵味,杨桓不懂得音乐,只会哼几首流行歌曲,登不上大雅之堂,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一句也插不进去。
李昊说得兴起,开始谈论起钟鼓正乐的话题。无论哪一个封建王朝,帝王出行均有随驾古乐,祭祀祖先或者向上天祈福,或是一些庄重的制事场合,均会用大鼓、鸣琴、铜钟等乐器,奏响庄重的礼乐,其大气磅礴,却不是民间娱乐的小调可以比拟,实质上的区别就像一个大型的交响乐团比之一个小小的流行乐队一样。
溪琴指显然深谙此道,通李昊交流得兴致勃勃,说起皇家礼乐一事,溪琴指没说了几句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闭口不言,眼中神色复杂。
杨桓突然间想起,在姹紫嫣红喝酒的时候,女官儿曾经透露过溪琴指的身世,说溪琴指的父亲乃是太宗时期朝堂中的一名将军,因为犯了罪过被流放边疆,溪琴指受到牵连,才会流落在此地受苦,难怪溪琴指一谈起皇家音乐,脸上就变了颜色,应该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悲伤的往事,不愿意提起那段曾经。
杨桓在桌下不轻不重的捏了李昊一把,示意李昊如果白话得差不得就可以闭嘴了,然后才朝溪琴指笑了笑:“在下不懂得音乐,只会哼些家乡的小调,自娱自乐足矣。刚刚听你们两个谈论什么工商角徽羽,实在是一点也不明白,我看咱们还是寻个共同话题比较好,比如今天天气哈哈哈,明天萝卜要开花,岂不是皆大欢喜?”
溪琴指很快从往事的回忆中恢复过来,嫣然一笑道:“不知杨公子家乡的小调,可有什么有趣之处,可否哼来给小女子听一听?”
杨桓闻言大喜:“说起我们家乡的小调,的确有独到之处,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们村儿东头的李大嫂和他小叔子曾经组成过一个乐队,取名叫凤凰传奇。他们的乐队创作的歌曲十分有特点,就算你平时没有刻意去学,但是一到了歌厅……闲着没事的时候,却发现每一首歌你都会唱,实在是太神奇了。”
溪琴指被杨桓勾起了兴趣,恳请杨桓吟唱几句。杨桓便从《月亮之上》一直卖弄到《最炫的民族风》,把溪琴指和李昊听得目瞪口呆。
李昊贪恋新鲜有趣的玩意,只觉得杨桓唱的歌调子古怪,偏又朗朗上口,的确十分特别。溪琴指从专业的角度出发,微微歪着头评论道:“杨公子刚刚唱的几首歌,的确有些独到之处。先不说音律的节奏,断腔,转调,小女子都闻所未闻,单是从词句看来,虽然话语直白了些,但是简明易懂,或是歌颂爱情,或是思念故乡,令人听后如同身临其境。看来这些乡间俚曲也不容得小觑,阳春白雪固然高雅,下里巴人却也是可喜可爱的。”
杨桓受到溪琴指的夸赞,愈发飘飘然起来,端着酒杯得瑟道:“这不算什么,我们村西头有一个龚寡妇,她创作的歌曲才叫独树一帜,我给你唱一首她的成名作听听,歌名叫做《忐忑》……”
“行了,杨兄你就别显摆起来没完了。”
李昊一见杨桓那副吃了蜜蜂屎的模样就来气,不容得杨桓继续抢自己的风头,把一块糕饼塞进杨桓嘴里:“多吃东西少说话,没人会把你当成哑巴卖掉。”
李昊恨铁不成钢的阻拦住杨桓继续下里巴人,转向溪琴指笑道:“我们哥俩儿说得热闹,只是为博红颜一笑,全都是些逗着玩儿的雕虫小技而已,当不得真。倒是临来的时候,三娘极力夸赞琴指姑娘琴艺卓绝,在下唐突冒昧,不知琴指姑娘可否劳动玉驾,展现些神妙的琴艺歌喉,我们兄弟也不枉一番抛砖引玉的出丑了。”
溪琴指做的便是这个行当,眼见杨桓和李昊同自己朋友论交,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低视之意,心中欢喜,当即应允下来,命红姑娘笼住熏香铜盖,只余袅袅青烟从铜盖上的梅花状细孔中飘出,这才落座于蒲团之上,琴几之侧。
溪琴指定了定神,眼目微阖,腰身挺直,放松了心灵,进入到一种专注却又放空的境界中,一双修长晶莹的玉手微微落在琴弦上,突然挑出一排连音,左手和弦,右手贯奏,乐曲声如风过竹林,又似溪水潺潺,偶尔有些平淡出尘之意,却又流露出烟火中的熙攘热闹,有隐士高人的恬淡,也有寻常夫妇的巴山夜话,甚至水涨池塘,雨滴荷叶,随着节奏愈发快了起来,竟然演示出战场中万军杀伐冲击的场面,天地自然战争生死无所不容,全在一首乐曲中流淌出来。
183 难舍难离()
溪琴指的琴艺果然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琴声里透出的感情包罗万象,急徐间切换的跳跃性很大,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
一般的琴师奏琴,一首曲子往往有一个固定的主题,或是吟咏景色,或是传递相思,或是哀伤婉转,或是雀跃欣喜。却很少有人能够像溪琴指一样,将许多相互间毫无关联的感情和场景糅合在一处,使人听来如同吃下了一颗怪味豆,酸甜苦辣咸,悲喜怒嗔思一齐涌上心头,说不出到底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