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锷在五台山中听得清睦住持讲述的传说,知道观音大士每踏出一步,必定留下莲花生痕,平日里在南海紫竹林中修行,便以莲花座为蒲团,沟通天地自然,心下了然,料想定是菩萨感应到自己的祈求,这才动用大无边法力,自海中生出铸铁莲花,只是不知菩萨点化之意究竟为何,慧锷一时陷入了苦思之中。
船上诸人见到这离奇的一幕,又受到慧锷提醒,全都跪在甲板上叩首参拜,以额触地,不敢正眼看觑海中铁莲。不知过了多久,大船突然猛的一震,开始随着波浪漂浮游动起来。狂和尚第一个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只见海中铁莲均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碧波轻荡的海水,偶尔溅起一点洁白的浪花,似乎刚刚出现的一幕幕,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眼见船只可以重新驶动,慧锷和集兵卫忙命人将海船原路驶回普陀山岛,靠岸后寻觅得一孔钟明灵秀的石洞,先将菩萨像供奉起来,出份子凑了一大笔钱,遣人去往附近的城镇雇佣人力,采买些灰石砂砾颜料胶浆等物,自岛上砍伐些木头,攒建起一座寺庙来,专一供奉观音菩萨香火。
自此,观音菩萨不肯东渡的事情传遍江南,“不肯去观音”的故事无人不知,往来参拜者络绎不绝,连同那孔临时供奉观音像的石洞都受到十方香火的供奉,原本偏僻一隅的普陀山一时人流如织,十分熙攘热闹起来,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集兵卫率领一众东瀛武士商人,虔诚在观音洞前参拜祷告。俗话说有钱好办事,这些东瀛商人身家丰厚,即使前些日子遭遇了一场海难,所剩银钱依旧不少,斥巨资修建庙宇,心里终于安生下来,便急着归国整顿货物,再次前来大唐牟利。
集兵卫试探着乘船开路,果然畅通无阻,一路无惊无险的回到东瀛。只是慧锷和尚却不肯随船一同归国,而是发愿要留在此处,待得庙宇落成后自行回去。
慧锷深受东瀛天皇赏识器重,身份非同小可,集兵卫不敢相强,只好听之任之。慧锷挥别同伴,忙着将同伴留下的食物饮水搬运至一孔山洞中,以免受潮,却根本无从知晓,困住座船的那群怪鱼,在海底游弋了一圈,竟然潜水直奔杭州湾而去。
这些吞舟巨鱼又哪里是真正的鱼类,四十九个庞然大物通体精铁铸就,刻意打造成鲸鲨的模样掩人耳目,鱼尾后用铁链维系着一朵莲花般的座舱,亦是用钢铁铸造而成,莲花座舱下挂有一个硕大的气囊,涂成同海水一色,囊中气体释放干净,铁鱼便可潜入水下;若是灌注满空气,铁鱼便能浮上水面,全赖气囊中空气的多少控制上浮下潜的深度。
若是杨桓见到这群怪鱼的真面目,便可认出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不过是类似于后世的潜水艇而已。钢铁怪鱼内定然有人操控,只是不知在附近海域搜寻些什么。不过那些东瀛人哪里有这样的见识,还道是观音大士显灵,降下微怒不肯离开大唐境地,累得众人疑神疑鬼,花了大价钱建立寺庙供奉香火,也算是这些东瀛商人做了一件好事。
狂和尚本想同商船一同离开,在福建沿海一带下船,不过见到慧锷虔诚至此,心中钦佩万分,有心同慧锷深交一番,心下暗想到:“蛇蝎双子虽然名动江南武林,不过这两个人亲眼见到我自此岛遁走,定然不会猜到我又折返回来躲避,暂时留在这里应该比较安全,不如在这里安心将养伤势,待到功行圆满后再行离开,又有何不可。”
狂和尚计议已定,便留在岛上,除了养伤练功,便与慧锷谈天说地,自得其乐。狂和尚以僧人的身份行走江湖,又多受“光明道”白铁余的影响,对于佛法一道知之甚多,同慧锷交谈间获益良多,亦将武道传与慧锷,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建立了深厚的交情,竟然在乐不思蜀,在岛上长居起来。
125 阶下囚徒()
余杭郡治下杭州城,乃天下一等一绚烂胜境,虽已到了初秋之时,花木却始终未曾凋谢,青山绿水,兼之西湖一带雷锋、南屏、映月、长堤,十步一楼阁,五步一亭台,碧瓦飞甍,晨钟暮鼓。水道如织,乌篷小船穿梭黑顶白墙的江南雅居巷中,好一派淡婉江南的悠然景色。
杭州城背三十里许,坐落着好大一座凤凰山,山中常年烟雾缭绕,鸟鸣深涧,猿啼剑崖,碧草凄凄,林木如盖,直插入云的东林峰下,更是盘座着一带幽深难探的竹林,方圆广博,遮天蔽日,风儿徐徐穿过竹林,带起竹叶摩擦出沙沙的响声,如同萧瑟和鸣一般美妙动听。
蛇蝎双子于东林峰下建造有一所小楼,小楼就地取材,无论骨架、房盖、轩窗、门扉,均由竹片制成。粗大的毛竹用利刀劈砍成竹片,以热水浇熟,再用油脂煮炼过,便坚韧结实了许多,且耐得湿气腐蚀,经久不坏。
竹楼依山而建,楼前是一方小潭,偶有鱼儿跃出水面,生机盎然。楼后则是一片茂密的竹海,幽深怡人。此时已是深夜,若推开轩窗,借着月光读书抚琴,吟诗舞剑,此情此景,却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上一遭。
只是杨桓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粗布麻衣套在身上,手提一只缺口钝斧,正蹲在地上同一截坚硬的树桩较劲。
杨桓凝神静气,觑准树桩上的裂隙纹理,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手中钝斧狠狠劈砍而下,那截树桩却并没有应声而开,而是将杨桓手中斧头紧紧夹在木缝中。杨桓卯足力气向后一拔,斧头是拽了出来,人也跟着跌了一个屁墩,跌坐在地上不住哎呦。
屠凤在二楼听得杨桓痛叫,不得已推开柱窗,见杨桓正指着树桩破口大骂,心中好笑,闪身自窗中穿出,飘然落于杨桓身后:“你这人还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材,让你去挑水你丢了水桶,让你烧饭你差点**,如今连劈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杨桓正和眼前的枯树桩较劲,冷不防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回头望见屠凤俏立在一块山石之上,只穿着家居寻常衣衫,白衣轻薄,长发随意挽成一个松垮的圆髻,面庞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娇媚。有风吹过,带起屠凤的衣袂轻飘,恍若仙子一般,绕是杨桓见惯了前世浓妆艳抹的人造锥子脸美女,见到屠凤这等美态,也觉得心旷神怡。
不过这个女人美则美矣,说话却着实气人,杨桓没好气道:“常言说术业有专攻,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砍柴挑水这些事我虽然做不来,不过在下从前在西域的时候,可是号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玉面小郎君,上至天文下到地理,从天下事到房中事就没有我不懂得的……”
像是屠凤这等练气之士,武技锤炼到目下的进境,已经超出了一般高手的范畴。追求的更高层次的内功修炼,夜间往往打坐休憩,内息运行周天,便胜过酣然入眠。
屠凤在房中将养气息,苦寻天人合一之胜境大道,却被杨桓一再打扰,无法静心修炼,只好自认倒霉:“哎呦呦,瞧你这吹牛皮的劲儿,那你以前在西域的时候,是靠做什么生意起家的?我看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唐人,该不会用世袭西域王公的谎言来糊弄我吧?”
杨桓将斧头朝地上一丢,负手傲然道:“哥能够在西域站稳脚跟,一来不靠祖辈福荫,二则从不投机取巧,全都是实打实的努力拼搏立足。从街边的小商小摊做起,办证补鞋通下水道,捉奸看风水看手相,手机贴膜平面设计,代写小学生作业高价回收二手核反应堆潜水艇,修理间谍卫星专治不孕不育,加上海外代购东瀛小电影下载,什么买卖哥没做过?像哥这样全方面发展的高精尖人才,如今却被你们姐弟当成苦力奴才一样使用,整日驱使我砍柴挑水,简直是大材小用,使得明珠蒙尘,暴殄天物至极呀!”
屠凤见杨桓说不了几句正经话,便一股既往的胡言乱语起来,摇摇头转身离去。杨桓索性将斧头朝地上一掷,拎起水桶和扁担自行担水去了。
原来蛇蝎双子拆穿杨桓把戏,不肯随同杨桓一起去往西域,以免进入杨桓熟悉的地界,不仅拿不到一文钱,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屠凤和屠龙再三计议,将杨桓和念雪作为人质扣留下来,带回居所看管,且逼迫杨桓和念雪写了一封亲笔信,委托前去西域经商的驼队带往碎叶城中。
若是杨桓所言不假,碎叶城主定会用大笔钱财赎回女儿,若杨桓只是信口胡诌的话,把喜怒无常的蛇蝎双子当做猴儿来耍戏,十有**连小命都保不住。
杨桓心下笃定,料想涂乃奇只有念雪一个掌上明珠,若是收到信笺,定会遣人携带大批金银赎人。只是大唐去往西域碎叶城路途遥远,一路上多有崇山峻岭,恶盗山贼无数,那封信说不准会在半路上遗失,到时候杨桓和念雪的性命危矣。
所以自从杨桓来到这里,并不肯有一刻消停,挖空了心思想要逃走,却怎当得蛇蝎双子武技高强,每次将杨桓轻轻捉了回来,都要暴揍一顿。杨桓无法,只好认命,每日在心内求神拜佛,祈祷涂乃奇千万早早接到信件,莫要把自己和念雪丢在这里受苦。
杨桓生性好动,闲来无事整日穷作乱闹,或是偷出屠龙的鱼竿去钓鱼,却把鱼竿遗失在潭水中;或是盗取主楼内弓箭,去往后面的竹林射猎,不仅连一只兔子都没有猎到,还将一把价值不菲的雕花油弓弄断,气得蛇蝎双子七窍生烟,交代杨桓许多活计,诸如挑水砍柴之类,完不成任务便是一顿毒打,杨桓才终于老实了下来。
念雪身为女子,倒是没有受到蛇蝎双子的虐待。念雪自小习武,自认剑术无双,自打见到蛇蝎双子武技,方知自己从前实乃坐井观天一蛙而已。痛定思痛之下,念雪不理外物,整日观摩屠龙和屠凤锤锻外功内息,心有所悟,整日流连竹林中,或是坐在潭水畔的大石上发呆,不知苦思些什么,对于杨桓理也不理。
126 潭畔悟道()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杨桓禁不得打,只好暂时屈居于蛇蝎双子的恶威之下,做起了拿不到一文钱薪资的苦力,整日挑水劈柴,洒扫院落,修葺屋顶,搬石铺路,一天到晚累得腰酸背痛,筋疲力竭之余,往往随便吃点东西,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桓心里的希望之火逐渐淡了下来,暗想那队商人去往西域三月有余,按理说也应该传递个讯息回来。不过看现在的样子,那封信十有**并没有送到涂乃奇手中,还是寻个机会带着念雪逃离这里才是正经。
此时已是深冬时分,南方的气候又湿又冷,虽不似北方一样,望上去一片苍茫雪原,其锥骨湿寒却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只觉得阴冷之气无孔不入,无论如何烧柴取暖,抱着火盆睡上一会儿,整个身体都感觉冻得透了似的。
三个月以来,念雪却始终沉浸武道之中,削木为剑,整日在楼前屋后比划。俗话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说的是习武之人,无论招式何等精妙,必须配合以练气修习内功的法门,否则只能落于下乘微末小技而已。
念雪身为碎叶公主,虽然性喜好武,那些拳师剑手却只当念雪是女儿家好动好玩的小性子,看在涂乃奇奉上大笔酬劳的份儿上,勉强传授些武技为念雪解闷傍身,哪里肯将上乘心法内功一并教习。所以念雪练了十几年的拳剑,始终只是些花架子。
念雪天资颖悟,于武道一途甚有灵慧,渐渐琢磨出一些道理,出招时往往自行调整气息,年长日久,一丝若有若无的内息早已于丹田中生芽萌动,只是尚且处于懵懂之期,欠缺锤锻凝实而已。
屠凤且喜念雪柔美娇俏,也不为难念雪,放任其勤思苦练,丝毫不加约束。心意动时,屠凤也会对念雪的招式稍加点拨,自以为乐。念雪一心沉浸武道,毫不理会外物,但有食物便吃,倦了便睡上一觉,像个痴呆的武疯子一样,甚至连洗浴整理都顾不得,日渐憔悴下去,被杨桓看在眼里,忧心不已。
杨桓自潭水一侧的山崖下挑了一担清水归来,看见念雪正面潭而立,容颜憔悴,只是一双眸子依旧清亮,写满了执拗和不肯服输的神色。杨桓心内一叹,从桶中舀出半瓢清水来,递到念雪面前:“雪儿,错非那封信没有送到碎叶,否则便是你娘已经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你爹便不肯再拿出大笔的金银来赎你回去。眼见咱们两个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我呢就整天做着苦劳力,你则像个疯子一样拼了命想变成高手,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结果呀!”
念雪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模模糊糊听完杨桓的一番话,朝杨桓投去歉然一笑:“桓哥哥你放心,那封信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暂时没有交到我父王手中,我们只要耐心的等着,一封信没有结果便再写一封,父王总会拿钱将我们赎回去的。”
杨桓见念雪呆呆的样子,不好再说些什么,把手中的葫芦瓢朝念雪手中一塞,不无心疼道:“瞧你为了学武都瘦成了什么样子,成为高手真有那么重要吗?喝点水再练吧,平日里多注意休息,东西也要多吃一些,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
念雪点点头,将水瓢凑近唇边,见瓢中清水微微荡漾,映射出头顶一竿翠竹的柔嫩尖端,随着水波荡漾晃动,心有所感,呢喃道:“这水中之竹……”
杨桓没好气道:“这水是我辛辛苦苦挑回来的,是那座峰崖之下的一方石洞中,常年不断的一眼山泉,清甜甘冽得紧,里面哪有什么蜘蛛?”
念雪根本没有听见杨桓的话,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水中竹尖的倒影,一时竟已是痴了,半晌才恍若自语道:“水中有竹,这竹子究竟是在水中,还是生在地上呢?”
杨桓只道念雪已经痴傻,又好气又好笑:“竹子自然是生在地上,指天而长,目下只不过是被光线折射进水中而已,就算你没学过物理学中的力热光电,总该听过镜花水月,不过是些虚幻的倒影而已吧。”
“生在地上,指天而长,镜花水月,镜花水月……”
念雪呢喃片刻,突然双目一亮,丢下手中水瓢,抓住杨桓的肩膀道:“你刚刚说镜花水月,镜子中的花朵,和水中的月儿竹子一样,究竟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只是一场虚幻而已?”
杨桓撇嘴道:“当然是虚幻的影子,像你这种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文盲公主,其中深刻的道理哥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
“那么如果我站在月下,我和月儿的倒影都映现在水中,说明水中的我和月儿,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
杨桓觉得很有必要为念雪单独开办一个社会科学扫盲培训班:“你站在水边,月亮高挂在天上,你们姐妹两个只是把影子投射在水中而已,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倒影成像,初二的物理课本上有写的,我记得那一页书上还有法拉第和爱因斯坦的画像,那两个西方老头长得可真特么丑,跟哥比起来差得远了……”
念雪可不懂杨桓所说的物理科学,只是紧抓着杨桓的肩膀不放,眼神愈发明亮起来:“我观水中倒影是为虚幻,水中之人反观伫立岸边的我,会不会觉得我才是虚影,水中之我才是本我呢?这是否便是正反虚实之道?”
说着说着,念雪便原地转起了圈子,状若疯魔,口中迅疾道:“水中影像虽是虚幻,却自成一派天地。易谓天地衍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分四象,四象出八卦,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