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而已。
姑墨国遭此大难,城中强壮男子全都动作起来,自发以街坊为单位,聚集在一起帮忙朝城墙上运送干粮、饮水、衣被和成捆的箭支。
因为姑墨男子喜留短髭,很少有长须飘飘者,算天机只好忍痛割断颌下长须,扮作搬运物资民众,混迹在人群中,拾阶攀上东城的内墙。
杨桓同哈迪力并肩而立,身前有十几名士兵竖起长盾,挡在杨桓和国主身前遮挡箭支。姑墨城墙高逾三丈,于阗士兵射来的弓箭又高又飘,早已失去了准头,倒是不虞伤了杨桓等人。自于阗士兵发动攻城开始,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于阗士兵死伤千余人,城墙上的姑墨士兵却只有少数伤者,些许五七个倒霉鬼被乱箭射穿了咽喉而已。
杨桓指着远处坐镇指挥的那名将军,朝哈迪力道:“那个人好像是这支军队的将帅,不知国主可否认识此人?”
哈迪力冷哼一声:“此人虽身裹重铠,面目以铁盔遮掩,不过观其灯缸一样的身材,定是于阗国主阚默无疑。这个花鼠子倒是撕破了脸,居然大喇喇的就敢率人攻我城墙,简直是自寻死路。”
杨桓听得暗暗好笑,姑墨王宫中有一种又矮又粗的圆缸,内置灯油棉线用以照亮,只要添置油脂,便可常年不熄。姑墨城外戈壁,又有一种打洞藏匿身体的花皮鼠,身形肥圆,肖像猥琐可笑,哈迪力此刻将矮壮的于阗国主比作这两件东西,嘴巴也实在够毒的。
杨桓正同哈迪力言笑晏晏,浑然没将城下敌军放在眼里,只因胸中已然握有胜券,压根没有注意到,算天机攀爬至内墙阶梯中央,突然一掌砍晕了一名弓箭兵,夺过兵士手中弓箭,觑准杨桓后脑便射。
算天机虽然不精擅于骑射,不过一身武技早已臻至化境,一道通,道道通,使用起弓箭来毫无晦涩之感。加之距离杨桓不远,箭头正对准杨桓后脑风池穴。
风池穴位于人体后脑上颈,当风府于翳风之间,乃身体至关重要的穴位之一,被铁箭射透绝无幸理。算天机旁侧士兵民众见状,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算天机拈住弓弦的右手双指已然放松开来。
战事伊始,洛兰便将孔隐拉拽到自己家中躲避,只是孔隐打定主意要出城为战,就算充作一名小小的马前卒也在所不惜,于是悄悄从洛兰家中溜了出去,整束披挂,前去城墙请战。
洛兰在城中遍寻孔隐不着,闻听得街坊熟人说亲眼见到孔隐浑身甲胄,自去城墙上请命,此刻已受国主之托,率领城中军士出战,刚刚出了西城门。洛兰吓了一跳,当时便撩起裙摆冲上东墙,想要寻觅哈迪力和杨桓理论,质问二人为何要孔隐前去涉险。
合当杨桓命不该绝,洛兰虽减掉一身脂肪肥肉,一身力气却并没有衰弱多少,此刻带着怒气冲上台阶,无巧不巧撞在了弓弦如月的算天机身上。算天机不曾想有此意外,身子晃了晃,箭支的准头便稍微向左偏了一偏。
杨桓听哈迪力将于阗国主形容得有趣,从士兵手中索来一架长盾,朝城墙边上凑了凑,正仔细看觑远处的阚默,忽觉左肩一痛,竟是被算天机射偏的羽箭穿透了肩膀,被一股巨力带着向前踉跄几步,脚下在城墙边的垛子上一绊,顿时一头栽下了城墙。
算天机见没有射中杨桓命门,正自心中懊丧,忽见杨桓折下城墙,已经是意外之喜,暗忖杨桓从这等高处掉落,就算侥幸捡了一条命,怕也会摔得骨断筋折,被城下于阗士兵斩成肉泥。
算天机行藏既已暴露,见四下里士兵蜂拥而至,立刻展现出高明的身手,拾起一柄弯刀左冲右突,砍死砍伤十几名士兵,纵身朝下一跃,足尖在阶梯两旁扶手上纵点横移,几下便投进了城中民居,不知藏往哪里去了。
73 步步生莲()
哈迪力差点被眼前的一幕骇破了心胆,一面命人去城中大肆搜索刺客,一面不顾生死的趴在墙头,向下张望杨桓是生是死。身边士兵慌忙将哈迪力拉了回来,哈迪力犹自挣扎不休,哭喊得十分凄惨:“星主,星主啊,星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提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单说杨桓被算天机一箭射下了城墙,身体在半空中不住翻滚,如同深秋狂风中凋敝的落叶一般。
杨桓人在半空,心内却悲愤难当:“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到底是哪个刺客这么不开眼?若是趁机混入城中作乱,你杀了姑墨国主不就得了?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过不去?我特么的招谁惹谁了?”
杨桓当时正站在东面城门正上方,时刻注意远处于阗国主阚默的动静,抽空朝下面猛撞城门的于阗士兵们看了一眼。杨桓翻滚而下,恰巧跌落在攻门士兵们合抱着的圆木上,脊背狠狠拍在圆木之上,骨痛欲裂,眼冒金星。
于阗士兵们用来撞门的圆木,是用搭建帐篷的长杆和长短不一的拒马削尖木,使粗绳捆扎在一起,本就不甚结实。又合力撞击了半个时辰的城门,早已露出松散之相。这会儿被杨桓的身体一砸,圆木顿时四分五裂,于阗士兵们感觉到手上一松,每人抓着一支木棍,齐齐呆在当场。
杨桓若是结结实实拍在地上,从三丈多高的城墙上摔下来,定会立刻殒命。此时被松散的圆木卸去大半下坠的力道,身体竟少有损伤,只是将肩头箭伤豁开更大的伤口,血流如注,鲜血浸湿了半边身子,望之十分可怖。
此时孔隐率领城中精锐士兵八千余人自东门出城,绕过南墙后,刚刚在城墙东南角露出头来。距离攻打东门的于阗士兵还有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只要于阗士兵回过神来,围住杨桓挥舞刀戈,杨桓必定会被砍成肉酱,就算孔隐想救都来不及。
城门旁边的城洞里,有一条凹陷进城墙中七尺有余的凹洞,是墙上射下弓箭难以企及的死角。于阗国一名兵卫长率人躲在城门洞中,指挥手下士兵撞击城门。士兵们用圆盾护住头颈身体,抵御自上而下袭来的羽箭,一旦出现伤亡,便将死者随意抛至一旁,伤者则送进城门洞中躲避。
因为从攻城开始一直到现在,城墙上驻守的姑墨士兵,死伤者均被抬入城中,并无一人坠落城下。杨桓尚是落下第一人,又用身体砸碎了撞击城墙的圆木,于阗士兵一时脑筋短路,竟然忘记了上前围杀杨桓,而是傻愣愣的呆住了。
躲在城门洞中指挥的兵卫长见此异状,虎吼一声冲了出来。杨桓本自双眼发黑,正要晕死过去,却被兵卫长一嗓子喊得清醒过来。杨桓睁眼一看,一个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的汉子,正站自上方俯瞰自己,两个人目光交汇,杨桓只好干笑一声,咳嗽几下道:“这位壮士看起来面生得紧,请问您老娘贵姓?”
于阗人普遍身量不高,能够参军入伍之人,身体尽皆强壮。这名兵卫长身高不到六尺,偏偏浑身生满虬劲的筋肉,望之十分粗壮。在这等要命的时刻,杨桓居然想起哈迪力所说笑话,看了看灯缸一样的兵卫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杨桓这一笑可捅漏了马蜂窝,兵卫长勃然大怒,顿时挥舞起亮闪闪的弯刀,劈头朝杨桓砍来。杨桓坠落之时,长盾始终没有撒手,见状骇然举盾格挡在身前,堪堪迎住这要命的一刀。
姑墨长盾以整块木板切削而成,长达六尺,宽及三尺,外覆动物硝皮,再罩以铁皮,可容人完全躲在后面,随身携带不便,为的便是遮挡箭雨所用。还有一种交战时所用圆盾,方圆二尺有余,配备弯刀使用,轻便易于携带。
杨桓用长盾死死护住身体,兵卫长一击未中,弯刀在长盾上劈砍出一溜火花,其中星点迸射到杨桓身边,浸润在鲜血中隐灭了痕迹,杨桓立时间来了主意。
杨桓情急生智,拼着浑身上下痛楚,挥动长盾扫了一圈,将围在身边的士兵扫得连连后退两步,就连那名兵卫长也向后猛的托跳,避免被困兽犹斗的杨桓损伤身体。
杨桓躲在长盾下鼓捣片刻,突然将盾牌高高抛起,面对周围凶神恶煞般逼近的于阗士兵,仰天长笑。士兵们见杨桓状若癫狂,只以为杨桓心知必死无疑,故而摆出壮烈姿态,只是为了死得有些尊严而已。
杨桓大笑几声,眼见即将刀斧加身,被斩为碎肉,竟似夷然不惧,傲然环视,身体微微一抖,身上不知为何燃烧起一层碧莹莹的火焰来。
于阗兵卫长见状大惊,慌忙喝住惊疑不定的士兵:“这小子有古怪,先离他远点。”
杨桓微微扬起下巴,朗声道:“本星主乃天界离火星祝融下凡,在西域之地行走,专一为释西域子民苦厄,化解刀兵血命之灾,动辄有祝融真身神壳佑护,降下天火作盔作甲,凡人谁能伤损?本星主倒要看谁敢来犯!”
一番话尚未说完,杨桓身上惨绿色火焰愈燃愈炽,将整个身体尽数包裹在内。尽管火烧正烈,却依稀可见杨桓清秀的五官,已被烈火掩映至碧色,如同翡翠绿玉雕琢而成。且神火熊熊,却不能烧焦杨桓头发眉毛分毫,景象十分诡异骇人。
杨桓环视而顾,偷眼望见东南方向有一支姑墨军绕城而出,当先一名银铠小将,正是孔隐。孔隐此刻也隐约见到杨桓涉险,浑身被一团碧绿的鬼火包裹,不知中了于阗军何等摧残,心中大急。
只是孔隐虽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至杨桓身边救护,却还是表现出大将之风,手中令牌一挥,身后八千军士分作四股,每股两千,骑兵和步兵相互掩映,结成首尾相连的四道圆阵,分别朝攻城和掩护的两支于阗军杀去。
杨桓见有人来救,更加抖擞精神,忽然背转身体跨前一步,迎着孔隐策马来救的方向走去。杨桓身周于阗士兵见杨桓此神威,均不敢上前,自行让出一条道路,任由杨桓缓步前行。
杨桓走得很稳,很慢,腰杆挺直,仰首舒胸,视千军万马如无物。每走出一步,便会在浸润了献血的土地上,踏出一朵诡绿色的花朵,花瓣四散绽放,朵朵饱满,一路盛放怒展,如同神莲降世。
74 逆天圆阵()
也许是上天不忍于阗国覆灭,算天机将杨桓一箭射下城墙,引得孔隐亲自来救,便轻轻将于阗国主阚默放了开去。
按照原本的计划,孔隐率军布设下四个圆阵,二阵四千士兵直取城下于阗军,剩余四千则由孔隐亲率,穿过空地上射箭掩护攻城的士兵,直奔远处阚默中军而去。
孔隐身体内流淌着名将孔秀的血液,勇武过人,心胆坚定。虽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冲杀,却并无畏缩之意,而是在刀兵血火中愈加精猛,如同困龙重游大海,猛虎再归山林,手中一柄长戈上下翻飞,挑死无数于阗士兵,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杨桓在千军万马中闲庭信步,说不尽的潇洒从容,待得同孔隐擦肩而过,孔隐便在马上将杨桓提起,竟然丝毫不避杨桓身上火焰,拼着烧得手掌皮肉尽烂,也要将杨桓带离此地。‘
孔隐将杨桓置于身前,感觉到杨桓身上火焰并无一丝温度,这才放下心来,将杨桓抛给身后副将,放声吼道:“先将星主送回城内,余下兄弟们随本将杀敌建功,护我家国!”
姑墨士兵从未经历过战阵,本来心生怯意,骤见主将如此神勇,勇气倍增,除了守护城墙的天罚军之外,出城士兵尽皆土生土长的姑墨人,家中老小尽在城中,一旦被于阗军攻破城池,家眷好友定然无法幸免。所以士兵们豁出性命,追随在孔隐身后,亡命朝城下于阗军掩杀而去,嘶喊声震耳欲聋,杀气冲天。
杨桓伏在那名副将身前马鞍上,被百余士兵簇拥着绕过南城墙与叶尔羌河水岸,直奔姑墨城西城门而去。杨桓总算在万军之中捡回一条性命,此刻竟是惊骇得心脏跳动如同鼓擂,身上衣衫尽皆被冷汗打透,好不容易才喘息均匀,身上的火焰也渐渐淡了下去。
杨桓与算天机斗法驱逐鬼财神之时,亲眼见到算天机用磷火将令状烧为飞灰。过后便四处购买磷石之属,潜心研究装神弄鬼的戏法手段。杨桓前去于阗城中搅乱风雨之时,将一大包绿色磷石研成的粉末随身携带,因为杨桓深知这个时代的人嗜信鬼神,留待在于阗城中遇险之时,再拿出来救命。
只是杨桓布下的庞氏骗局,在于阗龟兹等国中获得意想不到的收效,根本没有用到此种手段,刚刚被一箭射下城墙遇险,杨桓立即想起怀中揣着的那包磷粉来。
天地间生就矛盾五行,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徐徐运转,以为天道。其中五行无不相生相克,太极生八卦,八卦生万物。磷火乃产自于石,是为土行之所,木中生焰是为人火,可燃烧万物;水中生焰是为天火,可燃金石;土中生焰乃是阴火,只能燃烧草木,对于人体毫无害处。磷矿产于石中,便是阴火属性,故而杨桓才敢斗胆**,早已算定不会损伤自身分毫。
杨桓跌落城下之时,借长盾掩饰,将油纸包中磷粉洒落涂抹至身体头颈,起身迎风一抖,磷粉便自行燃烧起来。杨桓以离火星主祝融下凡自称,骇得大多信奉佛教天机的于阗士兵不敢妄动,这才侥幸逃脱,于千军万马中悠然穿行,就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杨桓这个逼装得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经此一役,杨桓离火星主的身份在西域不胫而走,谁都知道姑墨国有天上星宿下凡佑护,不敢再对姑墨妄动刀兵,杨桓的星主大名传递到西域每一个角落,人尽皆知,被奉为天人,渐渐在市井中将杨桓传为三头六臂的金甲天神,动辄天火随身,周遭有丁甲神人暗中保护,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单说杨桓被簇拥进城中,哈迪力国主亲率众王公迎接,抱住杨桓上下打量片刻,见杨桓并无太大伤损,除左肩箭伤外,只是衣衫破烂,手臂肩颈处磕碰出些许淤痕,并无大碍,哈迪力国主才松了一口气。哈迪力眼见杨桓显露离火星宿真身,自身散发出阴火念力,在万千军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当场朝杨桓觐了跪拜之礼,双膝跪地,高呼恭迎星主归位。
杨桓连忙将哈迪力搀扶起身,指着东面城墙道:“国主不必多礼,眼下大军攻城,正是我姑墨生死存亡之际。依在下看来,国主还是在城墙上站定,摇旗呐喊,以助我姑墨军威才是正经。”
哈迪力欣然从之,携杨桓之手步上城墙,见孔隐已经率军将攻城于阗士兵杀散。城下于阗军留下超过一半兵力的尸体,余者无不抱头逃窜,寻求开阔地处骑兵保护。
与此同时,另外两队姑墨圆阵也已经杀入于阗骑兵之中。姑墨士兵受到孔隐指点,每两千士兵结成首位相连的圆阵,里外共分三层,均为骑兵。最外一层士兵手执弯刀贴身冲杀,以圆盾护体;中间骑兵则支起长戈大戟,支将出去收割于阗士兵的性命;最内里骑兵则不断抛射弓箭,以为外层士兵掩护吗,步兵则守在圆阵外冲杀接应。
四队圆阵就像四支生满锋锐利齿的巨大齿轮,在于阗军中缓缓转动,势不可挡。圆阵乃上一代穿越者凌阳将军所创,教习给手下将士操练。孔秀作为凌阳身边最倚重的虎将,深得其中精髓,依靠此等攻守兼备之阵,纵横沙场,少有败绩。此刻孔隐将亡父压箱底的招数使了出来,一时将于阗军袭杀得阵型大乱,叫苦不迭。
孔隐率兵一解城下之困,立即指挥身边两队圆阵前去支援。两只缓缓转动的巨大齿轮,沿着孔隐长戈所指,至孔隐身侧呼啸而过。哈迪力在城墙上见得分明,赞不绝口道:“孔隐真乃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