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伍,不许住在屋子里,只能在羊圈里瞌睡,终生不可离开杨桓领地寸毫,否则立即杖毙。
多多卡心念两个儿子这次定当被游侠儿坏了性命,自身又落得如此下场,万念俱灰,屡次兴起自尽的念头,却都被杨桓好心救了下来,叮嘱多多卡最穷无非讨饭,不死终会出头,千万要爱惜身体发肤,待得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抬起头来做人。
多多卡见杨桓如此以德报怨,感激涕零,厚着脸皮恳求杨桓派人去唐境打探儿子的下落。只是杨桓从未去过大唐,在唐境根本一人不识,只能勉强答应下来,给多多卡留下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王储珈谛自小受多多卡喜爱照料,整日被多多卡抱在怀里玩耍,比呆在父亲身边的时间还要长,对于多多卡感情十分深厚。珈谛形象粗豪,内心却最为良善细腻,见多多卡落得如此下场,便刻意交好杨桓,今次终于忍受不住,刚说出“有事相求”四字,杨桓便闻弦歌而知雅意,朝珈谛赞许点头道:“你想去见老总管?”
珈谛见杨桓这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索性在杨桓面前跪了下来,垂首滴泪道:“这件事大哥万万莫要告知父王,小弟感激不尽。”
“别别,别跪我啊,你是王储,是未来的姑墨之主,在下可受不起如此大礼。”杨桓慌忙将珈谛扶起来,见珈谛如此坚持,面露为难之色:“你父王已经吩咐过在下,严禁任何人前去探视老总管……”
杨桓见珈谛面上露出失望之色,终究于心不忍,出言劝慰道:“老总管犯下逆国大罪,国主肯留下老总管一条性命,已经是顾念旧情。虽说国主惩戒老总管餐风露宿,在下却并未故意加以折磨,饮食住处照顾得颇为精细,王子大可不必担忧。”
杨桓狡黠一笑:“虽然国主不许人前往探视,不过在下今日正好闲来无事,想备办一桌席面,邀请王子去往在下封地一游,待日落前赶回城中,就算被人知道又有何妨?而且在下身为离火星主之身,谁还敢在神仙背后乱嚼舌头不成?”
珈谛只当杨桓是拒绝了自己的请求,正灰心不已,骤然听得杨桓弦外之音,立刻喜出望外的跳了起来,拉着杨桓转身便走:“快,咱们这就出城去!”
杨桓的封地距离姑墨城只有五六里路程,马贼惧怕城中精兵,从不敢越境现身。杨桓知道洛兰约了孔隐下午去帮乔塞提清理库中干草盐料,拒绝了孔隐跟随保护的好意:“那里离城不远,应该不会出现危险。兰儿不是约了你去讨好未来的岳丈吗?我看你还是沐浴更衣,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去溜须你老丈人才是正经。”
孔隐被杨桓一番话说得俊脸通红,讪讪停住脚步,从马厩中牵出杨桓惯乘的枣红马来,再三叮嘱杨桓要早去早回。
杨桓让珈谛竖起衣襟掩住口鼻,装作杨桓的随从侍卫,轻易出得城去。刚刚离开姑墨城,珈谛便耐不得心中急躁,策马狂奔。无奈座下劣马不如杨桓胯下高昌良驹神骏,撒开四蹄飞奔,却也只能跟在杨桓后面吞吃灰尘。西域之人爱马善骑,对待马儿如同自己的朋友一般。一月有余,杨桓也锤炼出娴熟的马技,平日里亲自为马儿喂食刷洗,同胯下神驹心意相通,沿着叶尔羌河支流沿岸策马前奔,只觉心胸大畅,忘情高歌起来。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
远望得羌河边草地之上,羊群正散落各处闲逛,如同绿色海洋中盛开了一朵朵洁白的花朵,杨桓勒马盘旋,只觉胸中畅意:“老子刚穿过来没几天,官也做了,房子地盘也有了,闷了可以找朋友喝酒,家里钱多得花都花不完,现在就差一个千娇百媚的波斯姑娘做了媳妇,生出几个萌萌哒混血儿继承我的爵位财产,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大唐,不去也罢,不去也罢,哈哈哈哈!”
杨桓志得意满,在心中勾勒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珈谛才气呼呼的赶了上来:“大哥你刚才鬼哭狼嚎唱些什么,吓得我座下马儿受惊,差点把我掀下去摔死。”
杨桓笑道:“我唱的是动力火车的当,你是听不懂的。你看那边,那个翘脚悠闲哼曲的,不就是多多卡总管吗?”
杨桓并没有说谎,对于多多卡饮食住所照料有加,偷偷为多多卡留下一顶遮风挡雨的帐篷,时不时派遣孔隐送来一些美酒肉干等物。多多卡有吃有喝有住,日子过得倒不十分艰难,只是整日对着羊群,在河边草地上放牧,稍嫌寂寞了一些。
多多卡毕竟心系远在长安受苦的儿子,抚摸着身边牧犬的脊背,膝上横着牧鞭,正坐在草地上呆呆出神。珈谛隔着老远见多多卡衣衫整洁,面色红润,果然不似受苦模样,朝杨桓投去感激一瞥,正要下马步行过去相见,突然望见远处扬起一片浓浓的沙尘,似有大队马群朝这边奔来。
杨桓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也看见了烟尘翻滚的一幕,立时惊呼道:“马贼来了,赶紧并肩子扯呼!”
54 穷追不舍()
杨桓心知此处距离姑墨城甚近,平时根本没有马贼敢于靠近,唯恐引出城内精兵围攻。不过今日马贼人数看似不少,比杨桓在矿场遭遇的几十人声势浩大得多,马蹄扬起的烟尘不说遮天蔽日,也似卷起了一场大风沙暴,估摸着怎么也得有数百之众。
珈谛王子虽心下骇然,却挂记多多卡安危,想要上前救护多多卡一同逃遁。杨桓明知马贼来去迅捷如风,骑术十分高明,连忙拍马前冲几步,一把拎住珈谛王子的衣领:“别上去找死,赶紧往城里跑!”
事到临头,杨桓不知哪来的一股巨力,竟然将身躯雄壮的珈谛王子拎了起来。珈谛双手紧紧扣住马鞍,一只脚悬在马镫左近,稳住身形,还不忘朝杨桓大喊道:“快去救老总管。”
珈谛王子所骑劣马,是在集市上低价购得,眼见远处有马群奔来,被大队战马威势吓得四蹄酸软,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杨桓座下马儿神骏,见此情状反倒嘶鸣一声,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兴奋,大有同迎面而来的马匹一较速度高下之意。杨桓审时度势,明知枣红马最多只能负载二人,如果再去救护多多卡,耽误了时间不说,三人共乘一骑,脚力再好的神骏也难以施展出速度,终会落得被马贼乱刀分尸的凄惨下场。
杨桓判定形势,一手抖勒缰绳调转马头,一手死死按住拼命挣扎的珈谛王子,还不忘朝早已惊得呆傻的多多卡放声狂吼:“去河里!快跳到河里!”
叶尔羌河支流虽然不似长江大河,最宽处也有数十尺,且纵深处多有湍急暗流,马匹难渡。多多卡很快明白了杨桓的意思,扔下牧鞭便朝河畔飞跑而去。
杨桓拨马便走,鞭子拼命抽打在马儿身上。马儿似乎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不遗余力的朝着姑墨城的方向飞奔。杨桓见珈谛王子始终盯准多多卡逃命的身影,不停扭动挣扎,只好用鞭杆在珈谛王子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你特娘的不要命了?再敢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摔死!”
珈谛王子只是想让杨桓回去救多多卡一起走,眼见多多卡已经蹚进齐腰深的河水里,马贼们又根本没有在意一个牧人,继续挥舞着弯刀弓箭朝这边追来,便不敢再行妄动,而是尽量放松身体,避免马儿奔跑受到更大的阻力。
珈谛王子为了掩饰身份,只是穿着寻常民众衣衫,羊皮靴里插着一只小刀。杨桓腰间倒是挂着一柄弯刀,是哈迪力国主赏赐的物件,刀鞘和刀柄上镶满了珠玉宝石,只为装饰所用,根本不能冲杀。二人几乎和赤手空拳也差不了许多,对上数以百计手执利刀硬弓的马贼,恐怕会在须臾间便被砍成了肉酱。
这些马贼行动十分反常,丢下遍地羊群不管,只是尾随杨桓和珈谛王子穷追不舍,杨桓还道这些人看出自己衣着华贵,把自己当成了有钱的大金主,想绑回去作为肉票,只好全力催动马儿朝城内逃去。
好在杨桓的封地距离姑墨城不远,马儿又十分神骏,顷刻间已奔至城外。早有瞭望台上的士兵望见远处烟尘,及时吹响铜角,守城的士兵立即催促墙外之人进城,紧紧关闭城门,一面遣人火速将此事报之国主知晓。
城墙上士兵远远望见杨桓,呼喝着将吊篮顺着城墙放了下去。杨桓策马冲至城墙之下,虽不忍马儿阵亡,却终究不肯因爱马坏了珈谛王子性命,二人仓皇滚落马下,分别钻进吊篮中,被军士们喊着号子拉了上去。
马贼们弓马娴熟,纵掠如风,很快追至城下,弓如满月,箭支飞蝗般朝杨桓射来,居然无人理会同样吊在半空的珈谛王子。吊篮只可容纳一人蹲身其中,约有二尺多高,杨桓只好尽量将身子压低,抽出腰间弯刀,胡乱拨挡飞射过来的铁箭,心里早已骂翻了天。
“这帮杂碎是成心的还是怎么着?怎么单可着我一个人追杀?难道就是冲着我来的?”
城墙上士兵见情势危急,拥上来不少人帮忙拉拽吊篮,同时竖起皮盾遮挡箭支。杨桓毕竟力弱,侥幸拨开几支利箭,却被一箭射穿了手掌,弯刀在城墙上磕碰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斜插进城墙脚下的泥土里,只露出一截短短的刀柄。
马贼本来惯使铁头木杆的羽箭,这次却鸟枪换炮,全都装备了纯粹精铁打造的细箭,箭尾用铁叶揪出羽翅,射在人身上便是一个透明窟窿。
杨桓虽然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吊篮里,身子弯成弓形,腰背和大半个屁股却不得不露在外面,被飞掠而来的箭支带走了十几块皮肉,其中一支箭正好插在杨桓的屁股上,疼得杨桓杀猪般嚎叫起来。
士兵们用长短不一的盾牌掩住身体,七手八脚将杨桓拉上城墙。杨桓双手抱头蜷缩在墙垛之下,连惊带吓,身体剧烈的颤抖不休。
此时城墙上聚集了大批士兵,连哈迪力手下最为精锐的“天罚军”也列队冲上城墙,摆好阵势,前排竖起长盾护身,后排则拉满弓弦,锋锐的箭头尚未对准城墙下勒马嘶鸣的马贼,马贼们便及时掉头离去。
马贼们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追杀杨桓,但见杨桓逃出生天,哪里敢同姑墨城中正规军队对抗,在城墙下绕了一圈,散成稀稀落落的阵型,掉转马头朝来路奔去,还不忘在马上藏镫侧身,转头朝城墙上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掩护着越奔越远。
马贼们身手的确了得,自来至走,前后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天罚军人数逾千,乃是哈迪力手下唐人囚徒精锐,训练出的二百名弓箭手,各个身怀百步穿杨的功夫。
天罚军训练有素,眼见马贼遁走,立刻挺身反折腰背,只听得兵卫长一声令下,便朝马贼群展开了连续几轮的抛射。
只是这股马贼有备而来,胯下战马皆为高昌良驹,四蹄翻飞间早已狂掠出里许,马贼们摘下挂在鞍旁铁钩上的圆盾,护住头颈和后心要害,根本无一人被射杀。杨桓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眼睁睁看着马贼悉数逃离,心下一松,眼前一阵发黑,竟已是当场晕厥过去。
55 乱象初呈()
杨桓被士兵抬进哈迪力宫中,哈迪力见杨桓受伤,连忙延请医士调治。医士见杨桓右掌受到贯穿伤,腰背上满是深创,血流不止,只能清理后撒上草药研碎的粉末,用洁净的布条包裹了伤口。
不过杨桓屁股上的箭伤比较难以处理,因为马贼使用的铁箭,箭头上布满锋利的倒刺,如果硬生生拔出来,定会带下一大块筋肉,杨桓从此定会变成跛子。
四名手段高明的医士商量片刻,最终决定用刀子在杨桓的屁股上切出一条纵深的口子,将箭支取出来再行处理伤口,以免伤了杨桓元气。这样的一个小型外科手术,在没有任何麻醉设施的情况下,也足够杨桓喝一壶的,医士们只好趁着杨桓昏迷,给杨桓灌下一杯羼杂了少量闹羊花汁液的烈酒,将杨桓的知觉暂时麻痹了去。
闹羊花大多生长在河畔湿润之地,种子呈刺球形状,叶片同普通的青草并无二致。一旦有羊群误食了闹羊花,轻则倒地抽搐,重则一命归西,因而得名。闹羊花还有一个名字,被唤作曼陀罗,原产自美洲和中东一带,被波斯商人将种子携带到西域和大唐,因其种子和汁液有麻痹的效果,被当做一味草药广泛使用,在唐朝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杨桓服食了掺有曼陀罗汁液的烈酒,昏迷得更加深沉。医士们这才在箭支左右各切了一刀,将箭头轻轻剜了出来。
箭头深入杨桓肌肉中数寸,差一点伤及到骨骼,箭头上的锋锐倒刺,还是带下杨桓的大片血肉。杨桓在昏迷中咿唔做声,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扭动抽搐了几下,身体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医士将带血的箭支奉给哈迪力观看,有精通兵事的王公官员凑上前来,议论纷纷,面露震惊之色。贝瓦王公活了一大把年纪,最是经多见广,自哈迪力手中索来箭支细细观摩,良久才出言道:“众王公说得没错,此等悍器实非马贼所能配备,老朽观其形状精细,线条流畅非凡,且铸造之精铁质地坚韧,却像是大唐来的军械。”
哈迪力闻言大惊:“贝瓦王公之意,乃是唐军故意扮作马贼,前来我城中寻衅?”
“那倒也不尽然。”贝瓦王公沉吟道:“听闻得蒲昌海畔周围诸国,多有野心勃勃之辈,用财货换取唐境辎重军械,且于阗,高昌,龟兹,也多用盐椒、良马、乐器舞娘金银之属换取大唐精锐器械。这些马贼……”
贝瓦王公言下之意,便是有西域其他国家,眼热姑墨富甲一方,是以派人扮作马贼前来骚扰。贝瓦王公所说蒲昌海,便是在后世逐渐消失的罗布泊。罗布泊位于西域西北一隅,汇集了孔雀河、叶尔羌河、疏勒河三河之水,周边三个比较强大的国家,分别是楼兰、疏勒和精绝,再加上姑墨附近于阗、高昌和龟兹,六个国家都积极展开军备竞赛,自唐境运进大批军械,都有对姑墨国下手的动机。
唐代军械严禁外流,当然也不是绝无例外。以算天机的能力,若是想暗中扶持西域某些国家,偷偷将唐境内军械运送过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贝瓦王公毕竟只是揣测,不敢将话说得太透,故意说了一半,剩下的则交给哈迪力自行展开无穷无尽的想象。
哈迪力心中惊惧已极,为避免引起王公官员们恐慌,不得不强行压抑下内心的不安,皱眉道:“老王公刚刚所数六国,的确都是狼子野心之辈。不过究竟是其中一国蠢蠢欲动,妄图劫掠我姑墨财物,还是其中一些已结成友盟,那……”
哈迪力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如果这六个强大的国家结成联盟,携手对付姑墨区区一国之力,姑墨国定然难以幸免,亡国之哀已经迫在眼前,数百扮作马贼前来骚扰的士兵,竟敢在哈迪力眼皮子底下挑衅,纵马姑墨城畔杀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西域地界虽号称有三十六国之多,诸如乌孙、且末、伊奈、莎车、普里、狐胡、卑陆、小宛、渠叻等国,政权早已名存实亡,只是依附其他西域大国苟延残喘。大唐政权落在上一代穿越者凌阳将军手中时,凌阳便用计挑唆起西域各个国家的纷争,采用暗中打压的计策,派人从中架桥拨火,挑拨离间,今天支持这国,明天支持那国,挑动西域各国不断发动战争。
直到今天,西域三十六国依旧能够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