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桓和孔隐凑到夜桶前一看,倾倒在桶中的糕点和茶汤糅杂在一起,不知起了什么化学反应,正咕嘟咕嘟冒起水泡,浑如生石灰投入冷水中一般,不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杨桓连忙从床上抱起一床被子,将夜桶紧紧捂住,又惊又怒道:“我曹他祖宗一百八十代全家女性成员,多多卡那个老不死的分明是在茶水和糕点中分别下了毒。这两种毒药单独吃进去一种并不会发作,一旦聚合在一起,才会穿肠蚀骨,要了人的性命,这个老杂碎也太歹毒了吧!”
要不是杨桓一再阻拦,孔隐刚才差点将多多卡送来的食物全部吃掉,这会儿恐怕已经毒发身亡。孔隐心中惊怒不下于杨桓,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大哥,我现在就追上去做了他。”
杨桓摇头道:“先不要着急,遇事莫慌,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才是大将之风。我刚刚才说过,一旦贼人狗急跳墙,都要怎么对付咱们来着?”
孔隐扳着手指细数道:“您刚才说下毒,绑架,恐吓,暗杀四种手段,现在毒药已经下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轮到绑架?”
杨桓将棉被封口的夜桶扔进里面套间,转身笑道:“恭喜你都会抢答了,你猜如果那个贼人若是想要绑架的话,会不会绑架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
孔隐沉吟道:“如果我是贼人的话,与其绑架两个男人,还不如从妇孺身上下手,迫使男伴乖乖就范……大哥的意思是,兰姐和颜儿会有危险?”
杨桓叹息道:“你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既然知道她们两个有危险,还不赶紧将她们呼唤过来!”
孔隐急吼吼的跑出门去,很快将睡眼惺忪的洛兰拉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依旧呼呼大睡的左颜。
洛兰在睡梦中被唤醒,匆忙穿上衣裙,披头散发十分狼狈,朝杨桓不满道:“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又要使唤人折腾些什么?”
杨桓将刚刚多多卡下毒的事说了一遍,洛兰这才惊得彻底清醒过来,张大眼睛道:“既然是多多卡下的毒,说明多多卡便是鬼财神附身之人,桓哥哥为何不快些报知国主,还在这里等什么?”
杨桓苦笑道:“多多卡深受哈迪力喜爱器重,先不说我们的一面之辞,国主是否能够真正相信。万一多多卡翻脸不承认,硬是把下毒的事推到膳房头上,咱们这些外来户手中证据不足,无论如何也不能取信于国主。”
孔隐急道:“那怎么办?咱们就在这儿像傻子一样等着,就能把如山铁证等出来吗?”
杨桓得意一笑:“既然贼人已经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前来下毒,说明我手中掌握的证据,正好戳中了贼人的心尖子,贼人才会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方才我说贼人若是想对付我们,不外乎四种办法,分别是下毒,绑架,恐吓,暗杀。如今贼人下毒未遂,想要绑架的话,咱们四个又抱成一团,那么接下来的一招,应该是恐吓了。”
洛兰忧心忡忡道:“桓哥哥你又不是活神仙,怎么知道贼人肚子里的想法?万一贼人不循常理,直接暗杀我们怎么办?”
“一定不会!”杨桓斟了一杯冷茶,想了想还是将茶杯放下:“深宫内院之中,到处都是禁宫高手侍卫,贼人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万万不敢涉险暗杀于我等,唯恐失手被擒,铁定会暴露身份。如果哥猜测得没错的话,贼人接下来的恐吓手段,恐怕会极尽装神弄鬼之能事,你们千万莫要害怕,万事都有哥顶着!”
46 深更婴啼()
洛兰毕竟是个女孩子,从小便听依孜大娘讲述苍茫大漠中的奇闻怪事,最是惧怕鬼神,听闻杨桓言语,忍不住牙齿捉对厮杀起来:“桓哥哥,兰儿怕鬼。”
杨桓柔声安慰道:“兰儿莫怕,有我和你隐哥哥在这儿保护你呢。”
孔隐生长于将门,从不畏惧鬼神之说,闻言胸脯一挺:“兰姐莫要惊怕,隐弟定会抵死维护于你,任凭恶鬼凶厉,想要伤害兰姐,必须先要从我的尸体上踩踏过去。”
洛兰心中稍定,搂着左颜缩进床角,身体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却将左颜惊醒过来。
左颜揉了揉眼睛:“咦,你们为何都在这里,到了吃早饭的时辰了么?”
杨桓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吃?现在未曾过了三更,正是天地间阳气收敛,阴气充盈之时,凶鬼恶灵纷纷窜出来四处溜达,想要捉了小孩子去吃掉脑浆呢!”
杨桓促狭的想吓上左颜一吓,没想到左颜反倒眉开眼笑:“哎呀,颜儿还从未见过鬼长成什么样子呢。颜儿知道爹最有本事了,逮住一只鬼给颜儿做了玩物豢养起来好不好?”
杨桓为之气结,只见左颜左右脸颊不甚对称,左脸似乎高高肿起一块,凑上前询问道:“你脸怎么肿了?”
左颜满不在乎道:“被一只蜜蜂蛰了一下而已。”
杨桓触手左颜稚嫩肌肤,见红肿之处似有长形硬块,诧异道:“蜜蜂也是会蛰,怎么蛰出方形的痕迹,难道这个时代就有转基因的动物了?”
左颜仰头瞥了洛兰一眼:“小蜜蜂刚落在颜儿脸上,兰姐姐便抄起一片木板,用力将蜜蜂拍死。所以颜儿脸上的伤痕不是蜜蜂咬的,是兰姐姐硬给抽出来的。”
杨桓叹息一声:“兰儿,哥现在郑重交待你一项最新的任务,便是以后千万离颜儿远一些。莫要等不到不离和尚来接颜儿回家,颜儿便已经被你给养活死了……”
孔隐见洛兰面露羞赧之色,不忍洛兰受窘,便凑上来帮腔。四人在床上打闹得不可开交,浑然没有将贼人即将使出的手段当做一回事。嬉闹了一会儿,左颜突然抽着鼻子道:“什么味道这样香?开饭了吗?”
杨桓也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心中一凛,急吼吼道:“有人吹了迷烟进来,快些找东西捂住口鼻。”
孔隐慌忙将丝被和纱帐扯碎,在冷茶中浸湿,分别递给众人掩住呼吸。杨桓见状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谁知茶水中有没有毒药,赶紧找清水!”
孔隐前后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滴清水,杨桓只好继续出馊主意道:“尿,尿水是解毒的良药,你们谁有尿?”
孔隐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放尿,只好摇头道:“我,我没有。”
洛兰更是不能当着男人的面撒尿,羞红了脸蛋道:“我睡觉之前已经净过手,而且根本没喝多少水。我,我也没有。”
杨桓急道:“我方才在夜桶中释放了一下,现在连一滴都挤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左颜见三个大人急的团团乱转,得意洋洋道:“我有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来,颜儿现在就尿一个给你们看看。”
杨桓递给洛兰一只干净的茶杯,同孔隐背过身去,稍等片刻后,洛兰便递过来两条沾湿的布条:“快点捂住口鼻,香气越来越浓了。”
杨桓无法,只好将布条绑在口鼻处,四人蹲在床上侧耳倾听了半天,忽然听到窗外长廊两侧,陆续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杨桓立感不妙,恍然大悟道:“贼人不是想迷倒我们,而是要迷晕掉外面的护卫,孔隐你快些出去看看,速去速回,千万不要流连。”
孔隐艺高人胆大,将利可吹毛断发的匕首抄在手中,拉开房门溜了出去。片刻后,孔隐重新归来,返身掩上房门,朝杨桓苦笑道:“长廊两侧的侍卫尽数倒了,一个清醒的都没有。”
这些情形倒是毫不出乎杨桓的意料,将孔隐唤至身边,指着窗外低声道:“安心等上一等,恶鬼马上就要出现了。”
杨桓这次没有猜错,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啼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恐怖诡异非常。杨桓明知是有人在暗处装神弄鬼,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迪力的宫殿内尽用玻璃镶嵌在门窗之上,此时已近深夜,卧房门窗被侍女放下纱帘,遮挡外人窥探。隔着薄薄的纱帘,窗外突然蹦出一只古怪的剪影,看似一名三头六臂的孩童,身前拖着一条剪断的脐带,只有半尺多高,忽将六只手掌印在玻璃窗上,拍打出清脆响声,直欲穿窗而入。
饶是孔隐胆大包天,这会儿也被诡婴吓得寒毛直竖。孔隐咬紧牙关,一振掌中利刃,便要冲出去与诡婴厮杀。杨桓及时拉住孔隐衣袖,微微摇了摇头,突然高声说道:“哎呀,这不是传说中死于胎腹中的六臂鬼婴吗?我听说这种恶鬼乃是精绝女王祭献天地之怪胎,曾派遣进入姑墨宫中,差点唬死了一代国主。不过这个东西似乎已经被真主的使者骑鹿收伏,断掉了四臂双头,只余一头双手,这会儿怎么又变成如此形态出来害人,于理不合啊?”
趴在窗上的诡婴动作明显停滞片刻,立刻收起两颗头颅和两双手臂,变成普通婴孩的模样,却咧开昆虫口器一样的大嘴,露出口中参差交错的尖牙来。
杨桓心中暗暗好笑,再度阴阳怪气道:“不对啊,我记得多多卡那个糟老头子跟我讲过诡婴的故事,说是那个婴孩乃是冤屈死于未成型之时,口中并无牙齿,应有灵蛇一般舌芯才对呀!”
那个诡婴又是一呆,随即藏身窗下片刻,再次出现之时,口中尖牙已悉数消失,只剩下一条分叉的舌头,在玻璃窗上不停舔噬。
杨桓差点笑破肚皮:“外边那位耍皮影戏的大哥,你怎么就这样听话呢?以你这种没有底线的智慧根本不配吓唬本星主,还是回家去洗洗睡吧!”
47 手到擒来()
窗外操纵诡婴之人就算再傻,也明白过来着了杨桓的道儿,悻悻的将行迹隐匿起来,窗上的婴孩影子,也随之消失不见。
杨桓见诡婴退去,心中却并无一丝喜悦,沉声询问孔隐道:“机关都设好了没有?”
孔隐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杨桓叹息道:“毒也下了,绑架没绑着人,打把势卖艺耍皮影戏又无功而返,贼人接下来定会彻底翻脸,不杀死我们誓不罢休。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降临到我们头上,是否能安然渡过险关,就要看我们的运气和手段了。”
左颜虽然年纪幼小,不过心思聪敏,这些天来虽然一直在宫中后花园撒了欢的玩耍,却也知道杨桓在做些什么,闻言皱了皱玉坠一样的小鼻子:“贼人想杀死的只有爹你一个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如爹自行冲出去让他们杀,我们躲在这里等待援兵来救人,爹你说好不好?”
“好个屁!”杨桓在大逆不道的左颜头上凿了一个爆栗:“你个小白眼狼到底是受到什么样的教育成长起来的?怎么能说出这种天怒人怨的话来?你幼小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不成?为了你自己一条小命,把你爹的大好性命都舍了出去,舍己为人割肉饲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些话都是给谁说的?你还想不想成长为新一代四有青年为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了?”
杨桓正怒气昭昭数落着左颜,窗外长廊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桓低呼一声“来了”,拉扯住洛兰和左颜,迅速钻进床底下,伸出一只手指摇摆几下,示意孔隐千万小心行事。
孔隐虽是第一次应对如此凶险的暗杀,骨子里传承自父亲的彪悍血液,却沸腾燃烧起来。孔秀虽然只是上一代穿越者身边的心腹护卫,却也曾随同凌阳将军上阵杀敌,纵横沙场,未尝败绩,端是一名有勇有谋的虎狼之将。
孔隐继承到父亲的优秀基因,不仅锤炼出一身杀伐之气浓厚的冲杀武技,且自小熟读兵书,眼见危险迫近,却并不慌乱,闪身跃上高高的房梁,倒提利刃,鹰隼搏空般居高临下,密切朝下注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贼人屡次施计未逮,终于恼羞成怒,行险前来博杀杨桓性命。贼人身手也算了得,在长廊中飞掠之时,双手连连挥动,百十颗铜丸将杨桓居所的门窗玻璃尽数砸碎,窗帘也随之掉落下来。贼人背后背负着两个柴草捆扎成的人形,套上黑衣黑裤,分别从门窗投掷进居室之内,才肯随后穿窗而入,显然是故意放出烟幕弹,打的是声东击西的主意。
孔隐手提琉璃灯盏,待得草人穿入之时,将琉璃灯向下用力一掷,琉璃灯罩轰然碎裂,里面的灯油四处飞溅,附着在草人身上,立时燃烧起来。
贼人第三个飞身跃了进来,脚掌刚刚踏落地面,便感觉到脚心出传来一阵锥心剧痛,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了个正着。
姑墨王宫中多用纱帘掩窗,窗帘用筷子粗细的小弯钩挂于窗顶木杆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杨桓尽数摘了下来,只是用丝线草草将窗帘系住。
杨桓将这些铜钩拧在一起,做成十几只三角钉,只需随意扔在地上,总会有一面钩尖朝上。钩尖上又被孔隐涂抹有毒药,只是在多多卡送来的食物中沾染一下,便重新将夜桶堵好,免得毒药的气息熏人。
贼人知晓杨桓并不懂得武技,身边二女一大一小,又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个少年孔隐,踱步间隐见狼行虎步,不过毕竟身体未曾长成,倒也算不得强敌。贼人自忖只要用迷药放倒了外面守护的侍卫,杨桓等人再多少吸入那么一点,瘫软了手脚,贼人想要取走杨桓性命,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只是贼人小觑了杨桓的狡计多端,没想到杨桓在屋内布设下如此陷阱。贼人为了方便夜行,只穿着薄底软靴,轻易被铜钩扎破脚掌,毒药借着地面上燃烧灯油的灼热火力,毒性更甚,瞬间游走进贼人的经络之中。
贼人似乎对这种毒药十分熟悉,大惊之下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只手指粗细的木瓶来,刚将其中解药倾倒进喉间,俯身梁上的孔隐已苍鹰搏兔般飞掠下来,掌中利刃幻化出重重刀影,居高临下朝贼人攻去。
贼人万万没有预料到孔隐武技如此强悍,又身重剧毒,体弱难以还击,只能将一对弯刀紧贴在小臂上,抵挡住孔隐长江大河般攻出的刀式,贼人苦苦支撑,勉力抵敌,剧烈动作之下,体内毒性运转得更快,脚步已见虚浮踉跄,落败是迟早的事。
贼人见势不妙,料定今晚再难得手,手中刀芒暴涨,硬生生将孔隐逼退几步,转身便欲夺路而逃。
杨桓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底爬了出来,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床上,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世外高人架势,二郎腿高高翘起,手握一只精巧的小型弩机,龙口正好对准了贼人的后背。
贼人顾不得脚掌疼痛,脚尖在地上一点,半个身子刚刚穿出窗子,只觉得肩头一痛,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随即浑身发麻,凌空跌倒,肚腹被窗上碎裂的玻璃渣划出几道伤口,竟然挂在窗子上不得动弹分毫。
杨桓用来偷袭贼人的弩箭,正是从绑架左颜的男子身上得到,一直藏在身边用以应急。因为箭头上涂抹了烈性麻药,贼人又因为毒药游走经络,导致血流倒逆,较为正常人中招更加快速,麻药迅速游走遍了贼人的浑身上下血脉经络,杨桓才一击得手。
贼人口角流出涎水,身体酸麻不由自主,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杨桓从正门绕了出来,一面伸手去揭贼人脸上蒙着的黑布,一面笑嘻嘻的调侃道:“尊敬的老总管,您这回算是栽在了本星主的手上,不知还能有何话说?”
48 祝融之怒()
“走水啦!走水啦!”
值夜的宫人和巡更的士兵突然见到森淼殿燃起冲天大火,浓浓的黑烟直冲天际,全都忙乱起来。一面着人去禀报国主暂时躲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