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欣然从之,浑然把孔隐当做了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弟弟,忙着帮孔隐收拾床铺,将日用品摆放整齐,才跑出来拉着杨桓的衣袖,不由分说朝外面走去:“快点去街上瞧热闹,待会儿人群一散,就没有什么看头了。”
杨桓见左颜贪恋新鲜,早已猴子一样攀住孔隐的脖子,把孔隐的怀抱当成了新的交通工具,不由得哑然失笑:“孔隐,目前交给你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这只小猴精,千万看住她莫要淘气溜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便算做你的大功一件。”
孔隐本就不想白白受杨桓恩惠,立刻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杨桓把左颜这只拖油瓶交到保姆手中,感觉到身上的担子顿时轻松下来,暗道这点钱花得值,欣然随同洛兰走出去闲逛。
在路边的杂食摊吃了碗加有胡椒和葱末调味的肉馅云吞,杨桓满意的抹了抹嘴,见左颜被胡椒辣得直吸凉气,连忙朝摊主要了一碗清水,为左颜解辣。
杨桓端着木碗喂左颜喝水,瞥见洛兰和孔隐的面前,分别摆放着小山一样的木碗,摞起了三尺多高,旁边的客人已经惊得差点掉了下巴,目瞪口呆的看着洛兰和孔隐比拼食量。
洛兰本来已吃过早饭,不过敌不过云吞的香气,还是点了两碗吃下肚去,抬头看见孔隐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吃东西的速度居然比自己还快,洛兰一时起了争胜之心,吩咐云吞摊摊主道:“上云吞,多加胡椒和羊油!”
摊主见洛兰如此豪气,小心翼翼道:“小娘还要几碗?”
洛兰豪爽干云的挥了挥手:“一直上,不停的上!”
于是洛兰同孔隐展开了一场狂吃云吞的大比拼,两个人稀里呼噜吃得天昏地暗,围观的客人们议论纷纷,有好事者甚至鼓掌叫好:“给他们上云吞,不停的上,饭钱我包了!”
杨桓见引起围观,生怕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暴露左颜的行踪。连忙将斗篷的帽兜扣在左颜头上,从怀里摸出钱袋,招呼摊主结账,同时一敲孔隐的额头:“饿死鬼投胎是怎么着?吃点填填肚子得了,中午找个僻静的酒馆再吃。还有你,兰儿你是耍猴打把势的江湖艺人投胎转世吗?还是认了猪八戒做二姨夫,赶紧把锅和勺子放下,要不我翻脸了。”
洛兰和孔隐见引起了好事者围观,这才讪讪住口。杨桓咳声叹气的抱起左颜离去,朝驻足观看的人群不住解释:“我不认识他们两个,我真不认识他们两个,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杨桓转过街角,被尾随跟上的洛兰拉住衣角,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人群聚集地:“就是那里,听说哈迪力国主一大早便让人贴出了招贤榜,四处寻找手段高明之士,要设计捕捉百年难得一见的鬼财神呢!”
杨桓错愕道:“什么是鬼财神?”
洛兰一时也说不清楚,仗着身强力壮,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来,将杨桓和孔隐引了过去。杨桓见国主宫邸的外墙之上,张贴着一张榜文,上面分别用姑墨文,西域通用的佉卢文字和唐朝汉文,分别书写释意。
杨桓不大认识繁体字,又不识得西域文,却也从围观者口中听出大致情况。
原来姑墨国主哈迪力获取岳丈诸多财产,加之姑墨国多年积累的财富,全都换做开元通宝和波斯银币,或是金铜等物,储存在国库里,作为日常财政开支,或是留待应急使用。不过从前几天开始,重重落锁,重兵看守的库房金银,却无声无息的蒸发掉小半,且没有落下贼人的任何痕迹。
有一位年迈的王公获闻此时,急急向国主进言,说是多年以前,于阗国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大唐来的神仙天师给仔细算过,说是于阗国主不敬天地,惹出了幽冥殿里的鬼财神,用五鬼搬运术法,半月内便将于阗国库中钱财搬移一空。哈迪力闻言大惊,眼睁睁看着库内财物越来越少,却迟迟找不出任何线索端倪,无奈只好张贴榜文,四处寻求有能之辈,誓要将“鬼财神”捉拿归案。
28 争榜夺文()
杨桓听到众人议论,心下踌躇:“这件事好生蹊跷,就算姑墨人口稀少,毕竟是一方独立之国。储放财政之资的金库,定然有兵士重重看守。这个世上哪来的什么鬼财神,分明是外贼通了内鬼,要将姑墨财货运个罄尽而已,装神弄鬼的手段糊弄得别人,要骗过哥这双不揉沙子的眼睛却是休想。”
杨桓虽猜出姑墨国主定是被手段高明的江洋大盗盯上,不过却并不想蹚进这趟浑水里,看够了热闹后,抱着左颜刚要从越聚越多的人群中挤将出去,身子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踉跄扑在了榜文之上。
左颜喜玩风车,昨日缠着杨桓做了一个,却只是用草纸叠成,用一支木签穿在酸荆枝上,在院内迎风跑了几个来回,风车的草纸便揉得软塌塌的,拿不成样子。
墙上粘贴的榜文,可是用了上好的叠层雪浪纸,又硬又托墨,质地十分厚重。左颜可不管什么榜文不榜文,见上面除了墨迹以外,上首还加盖了一个鲜红的方形印章,思忖做了风车以后,迎风转动起来,红红白白的一定十分好看,毫不犹豫的伸出藕节般的小手,一把将榜文撕了下来。
恰巧一只干枯的大手,也搭住了榜文的一角,一名风骨凛然的老道士捏住榜文,同左颜争抢起来。
左颜怒哼道:“你个老头子好不晓事,小孩子的东西也抢,真是丧尽天良的大坏人。”
杨桓心内暗暗叫苦,眼见左颜闯祸,将盖有姑墨国主大印的榜文撕了下来,连忙在左颜的手背上一拍:“你个惹祸精快点松手,要不爹生气了。”
那名老道闻听得杨桓声音耳熟,弯腰将脑袋低过榜文纸张,自下而上瞥了杨桓一眼,突然惊喜道:“怎么是你?”
杨桓赶紧捂住脸:“不是我不是我,我谁都不是,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此时,守在榜文边的一队士兵,分散开来将老道和杨桓紧紧围住,高声叫道:“有人应了榜文了,快去报知司务署琼大人!”
杨桓哀叹一声,眼见士兵们已经将自己帮住,死活不让离开,见左颜依旧同那人争抢榜文,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榜文夺在手中,刚要怒斥左颜几句,却见到榜文后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矍铄老脸,正是为自己卜过一卦的算天机。
“又特么的是你!”杨桓悲愤道:“我已经品透了你这个扫把星,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包管会出现状况,难道我上辈子作孽做得太多,老天爷特意派你来惩罚我不成?”
杨桓把手中榜文团成一团,不由分说塞进算天机怀里:“这样烫手的劳什子我不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哥有事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不不,后会无期,无期。”
杨桓本想把这个大麻烦丢给算天机一人,不过旁边看了半天的士兵却不乐意了:“你以为盖有国主大印的榜文,是你们家墙上贴的年画,揭下来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你给我老实在这儿呆着吧!”
杨桓当然不干,强行分辨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揭的榜文?分明就是那个老杂毛揭的!赶紧放我走,要不我翻脸了啊,告诉你我可带保镖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名身着青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古怪帽子的肥胖官儿跑了过来。官员气喘吁吁的挤进人群,询问士兵道:“是谁揭的榜文?”
士兵一指杨桓和算天机:“他们两个一起揭的,因为这件事还差点打起来。”
官员的长袍仿照大唐行政人员的样子,在胸前背后都纹绣有猛兽,头上缠着包头布,上面罩着一只黑色纱帽,软翅垂在脑后,看上去不伦不类的,涎着脸皮朝杨桓和算天机笑道:“二位同时揭下招贤榜,想必均是有些手段的异人达士。既然这样,赶紧随在下去面见国主,好歹商量个章程出来,免得国主过于心忧。”
杨桓哭丧着脸,指了指算天机道:“榜文是他揭的,我只是不小心摔倒,无意中触碰到榜文一角。你们可不能强人所难,再说我只是个连字都不识的小生意人,不懂得占卜破灾,擒妖捉鬼之法,大哥您还是放了我吧。”
那名官员见杨桓百般推脱,拉长脸道:“你说的这些与我无干,我只知道你揭了榜文,就得随我去国主面前走上一遭。哪怕你是想把榜文带回家擦屁股,犯了忤逆大罪,也自有国主治你的罪名。废话少说,跟我走吧!”
官员朝士兵们使了个眼色,士兵们便半是挟持的簇拥住杨桓,朝哈迪力国主的宫邸走去。杨桓百忙中瞥见洛兰和孔隐焦急的跟了上来,连忙小声示意二人先留在外面等候消息,见机行事,千万不可胡作非为。
杨桓被押走后,官员擦了擦两颊流落的汗水,上下打量了算天机一番,心里暗暗想到:“这个老道士看来是个有德行的,贝瓦大人不是说过,于阗国遭了鬼财神灾祸的时候,也是一名大唐道士给破的灾吗?这回我算是办妥了事情,得好好在国主面前表功。”
想到这里,官员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面孔,躬身邀请算天机道:“老神仙请移尊驾,随下官走上一遭。”
算天机呵呵一笑,将手中榜文塞给官员,迈起四方步道:“前面带路。”
国主哈迪力正在宫邸中喝着闷酒,突然闻听士兵来报,说有二人同时揭了榜文,正被司务署亨琼大人带往王宫。哈迪力大喜,抛掉手中酒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脚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飞跑出宫门迎接。
杨桓和算天机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被大喜过望的哈迪力分别携手请入宫殿赐座。哈迪力坐在通体黄金宝石打造的硕大王椅上,捋须朝二人笑道:“二位达士既然揭了榜文,定是手腕强硬,神鬼莫测之人,想必也听说宫内发生的事情。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本王也不必反复细说,还请二位先生帮忙拿个主意,免我姑墨子民灾苦。”
杨桓狠狠瞪了怀中左颜一眼,心知这件事定然无法推托躲闪,否则只是一个欺君之罪,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心中悲叹道:“玛的,老子这回算是栽了!”
29 红鸾星动()
算天机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汤,轻抿一口,依旧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看上去有恃无恐,显然心中已有定计,否则断不会轻易撕下榜文。
杨桓瞧了瞧银盏中黏糊糊的汤水,嗅到一股羊奶的膻香味,盏中还浮沉着葡萄干和茶叶的碎末,显然是一种混合熬制成的饮料,喝上一口,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算天机放下银盏,朝哈迪力微微稽首道:“贫道曾自家师口中听闻,昔日于阗国穷兵黩武,不敬天地,纵兵四处拓土劫掠,杀伤人命无算。惹出天罚,派遣幽冥殿中鬼财神,数日之内搬空了于阗国库。也似这般毫无蛛丝马迹可循,不知尊上作何思想?”
哈迪力显然也深信天地鬼神,不过还是愁眉苦脸道:“自打本王登殿入堂以来,外通商财,内治兵政,子民安居乐业,且多与边国修好,并无妄动干戈之意。本王勤于理事,兢兢业业,未曾有一日懈怠,何以会引得鬼财神前来祸闹?”
算天机站起身来,朝哈迪力深鞠一躬,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支拂尘,搭在臂弯处,朗声说道:“恕贫道妄言直论,尊上虽无大动干戈之意,不过尊上豢养大唐流罪之徒,操练为宫兵,人数过千。加之尊上鼓励人口生育,多有姑墨男丁披胄带刀,目视为民,实则为军。加之姑墨富甲一方,财货无算,这等强大国力,定然会惹起周遭龟兹、高昌、精绝、于阗等国恐惧不满。虽不至于穷兵黩武,却也不远矣。”
哈迪力眼中精光一现:“先生对我姑墨财货兵力如此了若指掌,可有解释?”
算天机见哈迪力起了疑心,仰首清笑,拂尘一甩,桌上立刻出现了一贯铜钱,一尊泥人。
哈迪力见算天机如此神仙手段,骇然起立,走到近处观看铜钱泥人。见铜钱是大唐官铸的开元通宝,泥人则摆出挥剑冲杀的形状,身披鳞铠战靴细腻有致,面上悍勇之色栩栩如生,不禁啧啧赞叹:“先生这是何意?”
算天机哈哈大笑:“非是贫道居心叵测,有意窥探贵国兵力财货,实乃三清祖师降下懿旨,夜里托梦于贫道。说是尊上颇有拓土开疆,纵横刀兵之意,是以冥帝遣出鬼财神略施惩戒。只要尊上散去国财,将手中军士尽还于民,此困便可化于无形。”
杨桓看得分明,刚才算天机变出铜钱和泥人之前,一只手拢进袖子里,很是鼓捣了一阵子,看来应该是变了一出古彩戏法,说白了只是眼疾手快的魔术手段而已。不过在浪漫主义思想浓重,无论军民都相信鬼神存在的唐朝,这一手障眼法的作用,却比舌绽莲花的游说,来得更加有效。
杨桓听算天机信口开河,把冥帝都搬了出来,心里暗暗好笑:“世界上就算真的有玉皇大帝和阎王老子,你姑墨国想要做侵略者,触犯了天威,也应该是玉帝派下天兵天将来惩罚收拾,哪里轮得到三清祖师和阎王爷多管闲事?你个老骗子又开始神神叨叨的骗人,不过却跟小爷没有一点关系,小爷还乐得清静呢!”
不过杨桓还是感到奇怪,老家伙似乎是有备而来,一会儿劝哈迪力散尽家财,一会儿让哈迪力解散军队,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杨桓毕竟是不同凡响的后世穿越者,结合算天机袁天罡在唐史中的身份地位,很快猜测出算天机故意布下此局,定然是见姑墨国势过于强大,对周遭西域小国造成莫大的威胁,这才装神弄鬼的耍了手段。
如今西域三十六国实力均衡,互相制约,正处于西域的战国时代,彼此间合纵连横,谁也奈何不得谁。大唐才能借机浑水摸鱼,经过沿途三十六个国度的丝绸之路,将货物贩运去中东一带牟利。若是被其中一国独大,吞并西域其他国家,一方面阻碍了丝绸之路的商贸发展,同时也对大唐西北边陲疆域造成了威胁。
算天机或是受到大唐女皇之命,或是出于对李唐天下的呵护,自行前来游说姑墨国主裁军,目的便是使姑墨国元气大损,不能再对其他小国造成威胁。看来定是算天机使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窃走姑墨国库中金银,假托鬼财神的说法,目的便是要保持住西域三十六国之间的实力均衡。
杨桓算度片刻,心中恍然。见哈迪力已大为意动,忍不住开口道:“牛鼻……老神仙妙算非常,实乃国主之喜。在下见老神仙如此手段,定能佑助国主早日渡过难关。反正这里有老神仙顶着也尽够了,在下有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杨桓打定主意不想参与到这些黑暗婉转的政治斗争中,见状想把算天机一个人留下顶缸,便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哈迪力被算天机的一番话吓得惊疑不定,一时忘记了杨桓的存在。见杨桓起身告辞,倒也没有挽留之意。杨桓暗中庆幸,转身欲走,却被算天机开口叫住。
“尊上请闻贫道一禀。鬼财神做祟国库,受到的乃是冥帝之命。正所谓地下一天,人间一年。就算尊上立刻解散士兵,冥帝断然不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还需要贫道大开祭坛,尊天敬地做一场法事,才能彻底消弭灾祸。否则鬼财神将国库内银钱搬运一空,尊上岂不是损失惨重?”
哈迪力欣然点头,杨桓却一头雾水:“你开坛做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道士,不懂得占天卜地驱使鬼神之法,实在是帮不了你,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跟这儿慢慢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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