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说辞,那是眼中含泪,直将石生心头痛事一一唤起,同生报仇心念。可转瞬一想,若只单凭二人之力,如何是那一众贼人敌手,何况幽卫坐镇其中,岂非羊入虎口。
于是便将心中思虑一一托出,哪知竟与梁安所晓略有出入。
“这青狼一众共计六位当家,各自以狼为号,却从未听闻幽卫其人。”梁安沉墨片刻,悠悠道。
“当年我师傅惨遭围杀时合有七人,若没料错,定是青狼寨六位当家及幽卫。虽不晓幽卫与青狼一众是何干系,但依我猜测……此人却与魔盟颇有关联,更有一身滔天毒功,径出沈家,直乃生人勿近。”石生叹息一语,转眼便将杯中黄汤灌入肚腹。
梁安本已自觉,凭借三年修剑小成,再合石生之力,想来浅藏行迹待时而发,便是不济怎也能把青狼匪首剿除一二。可现下听来青狼背后竟还有此能人,只怕稍有差池恐赴灭骨之境。
“素闻青狼寨首,自号‘青狼’,乃是边域从军校尉。其为才德过人,遭人嫉擅生恨污淤清白,一家老小就此去了xing命,仅他一人脱逃。本该隐姓埋名残度余生,谁料他竟寻去仇人家中,将其剥皮抽筋,而后带着一干忠仁从属落草作了强匪……”二人坐于院中沉思不语,忽然厢房门扉大启,纤芸一步一言,缓缓走来。
“原来兄嫂竟还知晓此等辛秘。”梁安先起一楞。
“不过江湖小道真假难辨,也只道听途说罢了。纤芸一时口快,到让梁公子见笑了。”纤芸立在石生肩侧,一幅倾城姿容上,始终留驻笑颜。
“哈哈,看来这黑小子颇有些福分啊,当真教人艳羡。”
石生望向身侧纤芸,一时略呈棕墨的面颊,不知酒气上涌还是怎的,微微泛起赤se。只是尚未待他开口,又闻梁安道:“若照兄嫂所言,青狼寨与魔盟似无半点关联?那……幽卫又怎会与之相帮?”
“与其在此对月笃猜,不如横闯一番亲眼辩驳,岂不更好?”
“可……”
“你二人习武多年,顽幼早已轻壮,莫说青狼寨众,便是父母在生也难相认。就此去了又有何妨。”
听过纤芸话语,石生、梁安各自对望,仿是要在彼此眼中寻出根气来。稍顷,复又合笑而起,俱饮同壶。
……
阳光透在林间,焦烤大地,草叶树尖青绿渐祛,二人已在这条小路行了十数ri。未免宗门弟子身份显露,均着粗布短打,避让官道。若非石生背负大刀难隐,只能扮作行脚武夫,否则怕要置了赤脚小农的行头。
数ri未见人烟,连食干粮的肚腹早已打起了堂鼓,所幸ri头刚过天中,便在林角路旁显出一间酒肆来。二人久未荤腥,只想哪怕粗茶劣酒也好过硬可锉齿的干食,于是闷头就往店中赶去。
待近一看,只见整间酒肆浑成搭木,天顶漏隙更有鸟雀张首望下,好像清风随吹便会垮塌一般。然而,便是这样的酒家,内里竟也坐了十人有余。
二人风餐露宿,身上衣饰早已染尘,但梁安那不下女子的绝尘清颜,依旧引来注目无数。石生取下大刀倚在桌旁,唤来店家沏了清茶饮尽,这才呼声爽快。后又随意点些酒菜,便将店内一一打量。
就在这时,房中正桌之上走来一名青莽大汉,环抱着满是伤痕的臂膀,站在石生手侧,不言半语,直把大刀盯望。
二人眉尾稍翘,可却拿捏不准此人所作为何,是也不便多言,只待静观。
“不知……小哥与那‘百斤刀’孙毅仁孙大侠是何渊源?”良久,莽汉沿桌坐下,两手划落腿间,撂起衣袍露出腰间铁爪,对石生说道。
梁安首次听闻‘百斤’之名,尚不知晓内中情由。石生却是一惊,断没想道,世间竟有识得百斤厚刃之人。为防不测,当下暗留劲力,捧起大刀:“我观阁下眼目,似与此物旧识?”
“哈哈,岂是旧识,还有那深入骨怀之恨!”莽汉喝口大笑,猛然旋身一转,晃晃爪尖便已飞she而来!
第四十九章 始入江湖()
“砰!”一声脆响。
石生手掌方攥刀柄,梁安长剑亦才出鞘过半,飞爪便已斜落地上。
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一缺角酒杯兀自桌面打转。
“谁!”莽汉抽抖手中细链,收回铁爪,环视喝道。
回声荡荡,店中留客人人驻望,不起半点声响。堂倌手上活计依旧,好似早已见惯这等江湖杂事。
久无动静,莽汉冷哼一声,再次出手。两道爪影犹如蛟龙探月,直取石生首级。
“砰、砰!”脆响又起,两只酒杯同落桌面。只是缺角之余,尚有蛛纹裂隙密布其上。
莽汉楞立,延脊冷汗透湿而下。此次出手已着全力,且还留神以待,然而仍旧让人破了招数,无从查探。“藏头露尾,算甚英雄!”
静默如始,仅存鸟雀争食之声。
石生、梁安见此情形,相视一笑,各自弃还兵刃,执碗畅饮,仿佛身外人已成泡影。
莽汉目光恨恨,牙支搓响,清白着脸se,却也只能唤了一众弟兄姗姗退去。
待人走后,石生、梁安四目汇于房角坐桌,与上着食之人焦对而视。
“哈哈哈……”笑声启,那落座角桌的铜冠男子,提着酒壶慢慢来到二人近前。“在下童五,不知二位兄台高姓?”
“在下石生……”
“梁安。”
石生拱手,话尚余口,却被梁安截道:“适才多劳童兄援手,我仅代我兄弟二人在此谢过。”
童五放下酒壶,合桌落坐。“梁兄客气,这‘熊眼鹰’蔡锦和,虽非凶名远播,却也是恶名遗臭之人。相传两年前,曾被‘百斤刀’孙大侠千里追缉,足逃连月方得侥幸走脱,自此渐在江湖上殁了名声,不想今ri竟教孙大侠传人撞见。奈何,本该一场正自压邪传诵坊间的机缘,却因在下不忍这酒肆营生被毁,将他惊走而错,实望二位兄台见谅。”
“童兄高义,此间还能思及常人之虑,石生佩服。只是,不知童兄何以认为在下乃是‘百斤刀’门下,莫因适才莽汉所言?”石生捧起茶碗,略略一点。
童五左手托腮,双眼望向倚桌厚刃,俏趣道:“百斤厚刃‘九曲燕’,乃是孙大侠成名之器,在其手中曾斩魔盟党羽无数,可谓屠名赫赫。想来西禺之地,不识此刀者当数稀矣。”
“哈哈……原来如此,不过我却非那老儿门下!”石生畅笑一声,直言道。
“那……此刀怎落兄台之手?”
石声横眉微拧,逐将孙毅仁纵徒劫掠,盗门护短一事细细道出。
童五听其诉说,好不唏嘘。“不想义正之士竟也有此一面,确是叫人意外啊……”
……
酒菜齐备,三人合桌饮宴。其间童五更将一些江湖趣闻慢慢倾说,到也倍添酒趣。只是轻快时光终始无迹。酒尽杯空,石生、梁安再踏复途,童五起行相送,自又一番寒暄,直至二人出落店外,这才返身回坐角桌。
“你观此人如何?”方出门外,梁安轻声问道。
石生紧了紧皮鞘缚带,回道:“此人行止言词虽有粗陋,却难掩面下纤毫,必是高门子弟。只是……与之同桌那灰衫老者,留印更深。”
“嗯,若非二次掷杯落爪,我险没觉察那人。”
“这名老者,藏气功夫之深,实乃仅见……”
“咻~”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儿,突闻一声尖利呼哨由远而出。
梁安灿笑一声:“俗话常言,善有善报,那恶人又当如何?”
“嘿嘿,恶人,自当以恶相报!”石生言罢,二人便已利刃在手,静立以待。
……
童五返入落椅,只见桌面,一枚袖箭紧插其上,而灰衫老人手中,也多了一方纸卷。
“陈老,可是三哥有了下落?”
“尚无消息,只是你那三位兄长已有动作,还请少爷多行谨慎才是。”
“哎……他们自爱争抢,随去便是,不必着心理会,我们只需寻往三哥就好。”
“老奴已差人手交会西禺埋探,一经消息,必无遗漏。”
“如此到也轻省许多……走吧……”童五语毕,提起黑木长匣,便走店外。
“少爷何往?”
“西禺之地,风光甚好,若不趁此闲时四处走走,岂不可惜。”
“那……少爷,何不与你三位兄长立争高下,落此一判。他ri凌踏西禺,尽收囊中,非止快事?”
“哈哈哈……陈老,这霸业皇图若是远望,却也教人垂慕;只是当中辛楚,又怎是旁人可观。不如笑谈天地,弛游物外,还能自得于心。”童五双手背负,遥目眺望,仿佛天边美景已尽眼底。
“少爷心和平善,可旁人不知,只怕yu屠之念难绝。”
“陈老多虑了,毕竟血浓……诶……?”
二人边行边语,只听林中一片“叮当”作响。
“想那蔡锦和必是折路而返,没于林间藏算石生兄弟二人。嘿嘿,此等闲事既且让我撞见,定要参上一参!”童五说完,拔腿便去。
“少爷……哎……”陈老看着越去越远的童五,也只得暗暗摇首。
……
石生、梁安背对相靠,环戒围堵成圈之人。
“哈哈哈,适才高人相救,此番我看你二人如何逃出升天。”蔡锦和张目狂笑,一幅吃定二人的嘴脸。“给我上!待将那黑皮小子擒下,再寻孙老儿一报覆缉之仇!”
……
当年,蔡锦和被孙毅仁缉逐连月,有如丧家之犬,伤疲交煎下失足跌落深涧。孙毅仁心觉此人必定横尸,是也不再详查。不想,蔡锦和大难不死,自为天佑,伤势好转后脱出深涧,远走北祁,从此隐姓埋名。
两年后,功力大进的蔡锦和,自诩已出其右,便复回西禺。在打探孙毅仁托身隅江后,更将昔年至交一一邀拢,只待报仇泄恨。谁料,竟在途中相遇百斤厚刃“九曲燕”,是以怒起心头……
……
眼见对方群起而攻,梁安鼻息冷哼。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响由远飞至。蔡锦和本想回首一望,却被一道暴戾喝语生生震住。
“恶人!休得猖狂!”
第五十章 自性()
石生、梁安方出店门不久,便被蔡锦和率众截堵逼入林中。其间,梁安依仗寒刃锋锐,凭将对方三人伤于剑下。只是久战一番,其与石生辅合生疏,奈何终落下风,渐被围困圆阵之中。
……
“恶人!休得猖狂!”暴戾喝语,气随而至,甚是突兀。一时间,在场众人只觉涤荡脑海之音飘驻留弥,竟有些沉昏。
风压愈近,蔡锦和依旧无作。眼见黑匣临身,忽闻“咔嚓”声响,那漆黑长匣顿碎四散。
一双铁爪不知何时擒入掌中,蔡锦和眼目起上一扫,隐见飞屑藏物,随即扬爪便欲将其扣锁。只是一道身影却比飞爪快似几分,探手握住匣中长物,重压而下。
立时,风声豪起,有如巨兽倾吼,雄猛沉长。
如此情势,蔡锦和非但不加躲闪,反是跃身迎上,手中细链轻轻一抖,荡空铁爪便自折首而下,直往来人背门击去,生生将其夹入自身攻势之中。
却不想,这突然蹿出的身影,竟也与其招法一般直往于前,全不理会背门近袭。
来人以命相搏,蔡锦和意料之外不免心头一紧,“好家伙,够狠!”。匆忙间只得扭腰提腿,踢在长物下首,手上也是猛然一拽,顿时近击铁爪落速陡增,转眼便已扣向那人双肩。“哼哼,先废与双爪,看你如何冲横!”
就在这时,一股巨力伴着翁翁震鸣猛然迸发。只听“呲啦”一声裂帛音起,蔡锦和连人带爪远远弹坠而去。来人虽将蔡锦和轰退,可着劲未减,一击之力足有七成落于地面。“轰隆~”泥土四溅,直待这道响劲透耳,林间众人方才回复心智。
烟尘散尽,只见来人铜冠铜锏,躬立其间隐带喘息,似是手中长物重愈千斤一般。
眼见石生目光投过,童五还报以笑,复又蹬力前冲,直往蔡锦和落身扑去。
经此一扰,林间困势已乱,梁安寒剑斜抖,立如银花初绽,转瞬贼匪便已只余寥寥五人。
紧随童五身后的陈老,双臂各留袖中,显无插手之意。只是眯如线缝的眼帘下,一双瞳目精芒汇聚,恰似盯锁猎物的猛兽,只待童五危及临身,便有雷霆之势倾降而下。
蔡锦和翻起跃立,手中细链圈身环耍,直舞得密不透风,生教童五难近寸步。“好小子,适才店中暗下施手,我已含忍退让,现下竟还追至于前,真当我蔡某泥捏的不成!”
嗓音愈烈,蔡锦和方落话口,已是重步踏前,双手盘顶为一合链绕爪,旋划着向童五压去。
看着盈如满月的链轮,童五重锏引挂上挑。怎料,尚为触及轮边,那满盘银月兀自崩离,分作两头,去成先后,直把其身退处尽数封死。
见势不妙,童五前起跨步,横腰转马,只往细链中段点去,顿听一阵倒牙酸耳的金铁摩擦之声,幽幽铁爪便已疾折而返。
劲招被破,蔡锦和也趋了得。快步抢近,待自铁爪沾身前夕,两记重脚踢击铜锏之上,让其略略后仰,缓阻落爪。随即曲指上握,将铁爪合入掌中,就于童五战作一团。
“叮叮当当……”细碎连绵,二人斗得狠辣迅快,可谓凶险万分。只见童五以锏划轴,柄击向前架挡双爪,左手重击连连分取喉间、心坎要害。
蔡锦和手上吃紧,再待抽神留望,自家随众堪喻零星,顿起心惊暗萌退意。是以暴出一声虎喝,抓向缠锏细链刮作粉碎,随辅扬脚尘叶阻其身前,即时掠走。
虽说童五技压一筹,可自身气损又岂如面上般轻减,还息未复间,也只能睁睁看其遁走。
蔡锦和奔出渐远,心头逐愈放宽。
突然,一条身影横遮在前。
生路断阻,如何能不慌张,翻手便将残爪甩出。
“锵~”锐鸣竟在青色刀影之后乍出,紧接眼中繁花闪过,只觉一股苍天巨力覆压肩头,天旋地转之感相随而至。待他反应,身已贴俯落木泥面,那腐叶朽气早伴疼痛入脑,更添浑堵。石生横刀贯劲,猛力一拍,直把蔡锦和击落地上久未爬起。余下随众惊见匪首失擒,连忙弃刃夺逃,当如鸟兽。
蔡锦和亲睹随众散落,不顾于己,面似铁灰,却不想自身遁掠之时又与他人有何分别。
石生架刀于颈,缓言道:“你自不问清辨,可知已是寻错仇人。”
蔡锦和瞟眼厚刃,哼声道:“‘九曲燕’曾留我身七处刀痕,你既孙家老儿传人,焉有错认之理!”
“莫非持此厚刃,便要投那老儿名下?”
“……”
“你亦知需孙姓老儿葬我之手便是。”
“当真?!”
“你我素无谋面,诓你又有何意。”
“……”
石生看着不知何猜的蔡锦和,还手归刀。“去吧。”
“嗯?你竟留我性命?!”
“曲误我已道清,如若不信自去查辨就是。”
蔡锦和俯跪地面,眼现激色。“好!蔡某此命已欠,事若真如少侠所言,他日有遣,定不坠言!”说完,合手拜过,便要离去。忽然,一抹寒意浸入心间,不禁另其微颤,低头看去,半截晃晃蛇刃透出胸腹!
蔡锦和提予最后神识,艰难后望,只见一双若蛇冷目。“你……”
梁安此着实出三人意料,陈老平直眉宇顿趋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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