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孩童长到十八九岁,容貌自然有所变化,是以齐燕在官道上竟然没能认出他来。
罗安素倒是一眼便认出了齐燕,他小时候与这姐姐最是亲密,只是时过境迁,他如今为声名所累,又摸不准齐燕等人的态度,所以在小酒馆里,虽然认出了齐燕,却只装作不识。
至于后来他们和林启礼、朱文龙的说话,自然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见了。
他见四人出了小酒馆,便解开自己乘马的缰绳让黑马自行走了,黑马甚有灵性,走下了官道自行吃草,谁也没瞧见。
他自己则远远地跟在四人后面,官道两旁树木甚多,虽然尚无浓密树叶,但树体甚大,他轻功了得,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陈李等四人居然没有发现他。
那云姑娘和姓文的少年走后,林启礼又接着说他们走镖的事,他们当然不知道,云姑娘要找的少年,还有此时此刻江湖上名头最响的罗安素正跟在他们身后。
罗安素只听得那林启礼道:“小师妹和禇灵上了岸过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回转,我们不免心下有些着慌,那小镇规模不大,二人就算是一家家的玩过去也该回来了,此时天已渐黑,莫有之等得不耐,于是要上岸去找,我想了想,便同意了,哪知他这一去也是不见回转,小师妹和禇灵也就罢了,但莫有之一向老成持重,他要是不回来,那就一定是出事了。”
这时,罗安素听得齐燕也忧道:“对啊,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罗安素虽然知道那是半年前的旧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他七岁上便住进了金枪王家,和与他指腹为婚的小未婚妻王月蓉、王世伯的小弟子禇灵两个作了玩伴,他是官宦人家,不曾习武,倒是经常被他的小未婚妻欺负,而那禇灵一心只知道听王月蓉的话,所以他与两人的关系反倒没有与齐燕那般亲密,一年后王世伯把他送上了大青山习武,从此便再也没见过他们二人了,但此时听闻王月蓉和禇灵有了危险,也是替暗暗他们担心。
罗安素听得林启礼继续说道:“我们当时接这趟镖的时候就已知道前途不会太平,因此一路小心,不想还是出了事,唉……,郑姨将小师妹交给我们,如果小师妹出了什么事,我们该如何交代,但当时情势,我和李三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那艘船的,于是我又派了三个趟子手去找……”
“结果呢?”齐燕急问道。
林启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齐燕问道:“难道,他们也……也没回来?那……那是怎么回事?”他们四人边说边走,罗安素轻轻在树间跃行,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
当他听到那三个趟子手也失踪了,不禁也在心里问:“他们去了哪里,难道是被人抓了吗?王师妹就是在这里遇上那个邓正锋的?”
这时听得林启礼接着说道:“我们又是吃惊又是愤怒,连对头是谁都不知道,就已折损了六人,此刻天已全黑,那小镇上的点点灯光之中,似乎隐藏了无尽的杀机,我们一瞬也不敢眨眼,一步也不敢稍离那五口箱子,只盼平安到了天明,再去找小师妹和其他的人。”
“我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云梦泽的鲤鱼帮我们早已打过招呼,大江里的海龙帮帮主是总镖头的朋友,这两个帮派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帮众都是些热血的汉子,光明磊落,他们不可能与我们为难,那对头又是谁呢?”
“慢慢的月到中天,我们剩下的十四个人围坐在那五口大箱子边,一刻也不敢眨眼,只听的湖水拍着船舷,后艄船工的呼噜声附和着秋虫唧唧,秋寒渐起,一弯清冷的弦月撒着微弱的暗光。”
第433章 箱子()
“便在这时,忽听得岸上传来了呼喝之声,只听的一声弦响,一道亮光划过,落在我们的船边岸上,忽地一下,岸边燃起大火,照得河岸都亮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起身看时,只见船边岸上着起一堆火来,把整艘船都照的亮如白昼,我心下骇然,敌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岸边堆了一丛篝火,此时以火箭引燃,登时把船身照的大亮。”
“李三哥拿起刀便冲了出去,他刚一出舱,便听得破空声疾响,三支箭‘笃笃笃’地并排插在他脚下,只剩寸许长的箭翎露在外面。”
“且不说箭术如何,单就是这膂力,也非常人所能,幸而对头这三箭并不想伤人命,否则,刚才这三箭若射在李三哥身上,只怕他已遭不测,我赶紧把李三哥拉了回来。对方若不想伤人,那便是可以商量了,我走到舱门边说道:‘不知贵处是哪里的朋友,佑安镖……’”
“我一句话没说完,对方又是一箭射在舱门柱上,唉,那人的功夫好生厉害,那舱门柱少说也有半尺来厚,他一箭便射穿了,篝火只照的船边几丈之地,再往那边便看不清了,黑暗中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我看着那兀自抖动不休的箭翎,知道今晚已然无可幸免。”
“过来一会儿,也不见那些人的动静,除了一堆篝火烧得‘辟辟啪啪’之外,岸上再无声音,那些人似乎又消失了,再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听得哪里隐隐传来‘笃笃笃、笃笃笃’的声音。”
罗安素听得糊涂了,怎么敌人既已占了上风,却反而没了动静,他不由有些不解。
忽然心中灵光一闪:“不好,对方要凿船!是了,这伙人看中并且要抢的是箱子,他们既在云梦泽边,自然深谙水性,只须把船凿沉,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嗯,对方是南方人,却又对这箱子感兴趣,想必他们定然早就知道箱中的物事是什么了,他们到底是谁?难道真是……。”
罗安素心中这么想上一想,速度便慢了下来,林启礼等四人就走出去很远了,他赶紧追上,只听的林启礼说道:“……这时岸上箭如雨下,我们要想冲出去,那是绝无可能,只听得船身上‘啵啵啵’的不断中箭,那些人想是不想取人性命,否则,以先前那发箭之人的膂力,定是箭箭洞穿,我们岂有命在,他们只是要把我们逼在船舱之内罢了,这时,船身一震,跟着一斜……”
“糟了,敌人凿船!”陈志彪惊道。
林启礼苦笑道:“我们只道待在船上会安然无事,却没想到船上比岸上更加凶险,说话间那船便要沉了,岸上的箭还是不断射来,看情势我们是要在这云梦泽中做了龙王的女婿了,我倒没什么,李三哥儿子才几个月大,他起身便要冲出去,但冲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只怕只会死的更难看些。”
罗安素在树上也在想,那该怎么办?这伙人既然深谙水性,落水之后,自然更加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看来他们要的是箱子,倒不想多伤人命,唉,他们的镖要保不住了。
“那后来呢?”齐燕虽然明知林启礼便在眼前,却还是忍不住担心问道。
“便在此时,忽然岸上又传来一阵呵斥打斗之声,那箭便慢慢射的少了,我们又惊又喜,莫非来了什么强援,果然岸上打斗之声渐歇,射向船的箭也没了,我们赶紧提了箱子上岸,此时,我们的裤腿已然全湿了,再迟的半刻,只怕就已遭不幸。”
“眼望着那船慢慢沉了下去,回想刚才的惊心动魄,大家不禁都有重生为人的感慨,一时倒忘了去看是谁把我们救了,这时身后有人脆声道:‘林大哥、李大哥你们没事吧?’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小师妹和禇灵、莫有之等六人,只见他们神情甚喜,身后还站着一圈举着火把的青衣人,我们赶紧走上前去,大家相见之下,都是十分的欢喜。”
“我向那些青衣人致谢道:‘多谢诸位英雄援手,救了我等一干人的性命。’摇曳的火光下,只见那些人青衣道袍,背插长剑,竟是青山门人……”
罗安素有些奇怪:是吗,南州离大青山也不算近,他们在那干什么?忽然又释然,如今这位掌门师兄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自己从青山山上下来的时候,大青山不也正在大兴土木吗,单就这一件,便是青山派几百年未有的大事。
“这时候莫有之道:‘林大哥,救咱们的是青山派的邓少侠和诸位道长,’说着向后一指,那些青衣人侧身让过,只见他们身后丈余处一个小道童提着一个灯笼,另一个人仰望夜空,负手而立,背对着我们。”
“我赶紧走上前去,俯身拜倒道:‘多谢邓少侠救命之恩,佑安镖局上下……’那人回过身来,双手轻轻一托,我便拜不下去了,他微笑道:‘举手之劳,林镖头何必多礼,再者说,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如此便是见外了。’”
“我起身看时,只见这位近来名满天下的邓正锋二十出头,果然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他微微一笑,对那些青衣人道:‘留下几个火把,你们先去了吧。’那些青衣人一齐向他躬身行礼应道:‘是,师叔。’我们几个趟子手接过火把,这时见那些青衣人有的颇为年轻,有的已然有三四十岁了,道袍上血迹斑斑,有的已有破损,由此可见刚才那场打斗的激烈了,但他们都是神色淡然,又向邓正锋躬身行礼,才一个个飘然而去,邓正锋只微微点点头,小小年纪竟然颇有威严。”
罗安素在后面听着,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位邓师兄从小便心急深沉,颇类掌门师兄,很的诸位师兄们喜爱,他在大青山上这几年下来,自然也是更的人心了。
又想,王师妹大概也是这时候遇上他的吧?心中闪过一丝酸涩,罗安素虽然未必对王师妹有多少念想,但既然二人已经订婚,意义与一般的青梅竹马又有不同,就算是他与王月蓉一点感情也无,心中未免也有些不舒服。
这时听得林启礼继续道:“此时夜已深沉,秋寒颇重,大家有弄湿了衣衫的,都不禁有些瑟瑟,邓正锋对我拱手道:‘林镖头受惊了,在下在镇子上替诸位准备了几间客房,乡野陋村,怠慢之处,请勿见怪。’”
“我忙道:‘哪里,哪里,邓少侠相救之恩尚未言报,又劳烦少侠替我等安排,这……实在是愧不敢当。’他微笑道:‘林镖头客气了,你叫我正锋吧,什么少侠,少侠的,太也见外,’说着他看了小师妹一眼低声道:‘我与罗师兄向来交好,他的不幸离世,我也颇为自责,这个,你们就当是他做的吧。’言语间颇见真诚,唉,罗安素有他这样一位师弟,也算不枉了。”
顿了顿,林启礼语意未名,道“我那时可不知道罗安素原来没死,唉……”
罗安素在树上听着,也是叹了口气。
齐燕点点头问道:“那后来呢?”
林启礼道:“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早就被云梦泽中新近冒起的金蟹门给盯上了,那船上的艄公便是他们的探子,我们不知深浅,刚好把船停在他们的一个分舵门口,所以,小师妹、禇灵,莫有之等都是自投罗网,唉,大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代有才人出,要不是邓少侠他们恰好从龙虎山归来路过,伸手援救,我们这一干人只怕就算在云梦泽中喂了鱼虾,也是无人知晓了。”
“当晚我们便在那小镇子上过了一夜,第二天邓少侠怕我们再遇险,便提出护送我们一程,我们见他甚是真诚,推辞不了,便同意了,嘿,有这样一个高手护送,我们自是求之不得。”
“再以后便一路太平,六天之后,我们就离着南州城已经不远了,眼见只有了半天的路程,这一路来担惊受怕,现在终于到了地头,不由的人人欣喜,禇灵倒与邓正锋有点依依不舍了,哈,他们年轻孩儿就是谈得来。”
齐燕和陈志彪对望了一眼,心道:“依依不舍的怕是师妹吧。”
“这时已是腊月了,南方也已开始下雪,这天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的雪,我们想到很快就可以回家,大家兴高采烈,冒雪走了一天,傍晚雪倒是停了,但离南州尚有四十多里,看来当天要赶到是不行的了,刚好官道旁就有一个小旅店,于是便在那投宿,这小旅店倒是不小,除了十来间客房外,还有两个独立的小院子,我们便要了一个小院子,另外一个似乎也已有人了。”
“小师妹和……禇灵……嗯,去了看雪,我和李三哥商议着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送给家里的一干老小,这时,忽然有人敲门叫道:‘林镖头,林镖头。’我一怔,这是谁,我在南方可没什么相熟之人,不由心下有些惴惴:这一路来都还算平安,别在这最后关头出点什么事,于是给李三哥使了个眼色,去开门看时,竟然是老相识,飞鹰镖局的陆风雷路总镖头,这可大出预料之外,他笑了笑,叫了声:‘林镖头。’便不说话了。”
罗安素在后面树上听到林启礼说起“小师妹和禇灵去了看雪”,语气颇有停顿,显然事情有些不尽不实,多半是和邓正锋去的吧?嘿嘿。
脚下用力了一些,顿时把身下的树枝踩的喀喇一声断掉了,好在这时候正好有风吹过,把这声音给掩盖了,倒没被前面四人听见。
只听林启礼继续道:“我见他神情犹豫,似乎有重大难决之事,我笑了笑,他这样子想是囊中羞涩了,出门在外,少不得有这种时候,我笑道:‘你有什么事便说吧,干嘛像个姑娘家扭扭捏捏的。’结果他一把拉起我的手就走,嘴里说道:‘林镖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我有些意外,但给他拿住了,也不好挣脱,当下给李大哥使了个眼色,叫他小心些,便跟陆风雷去了。”
“没想到他就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个小院里,院子里还有几个趟子手,他们都神色紧张的看着我,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就被他径直拉进了堂屋。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在那堂屋之中居然也放着五口箱子,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五口箱子。”
“啊,怎么会这样?这可当真奇怪之至了。”
马上的陈齐二人,树上的罗安素心里都是这般念头。
“我当时便呆了,第一个念头便是回去看看我们的箱子在不在,但我还没抬脚,就知道这是另外的五口箱子,陆风雷看着我苦笑了笑道:‘意外吧,我刚刚见你们进来的时候的惊异不下于你现在。’我扭头看他,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这时,又走过来一个人,我认得他是陆风雷的小舅子仲欢,也是飞鹰镖局的一个镖头,甚是年轻,只三十多岁,仲欢苦笑道:‘林镖头,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晃亮了,登时便发出碧油油的光芒,我认得这时他们仲家有名的神火筒,虽然是个火折子,却能遇水不灭,十分神奇,但,这火折子早已天下闻名,并不是什么没听闻过的稀罕物事。”
“他回身关上了门,走到那箱子旁边对我道:‘林镖头,请你过来看。’我隐隐觉得不妙,当下依言过去一看,却没看到有什么异常……”
陈志彪忍不住问道:“怎么会又有五口箱子,难道那老头儿不止托了一家镖局,仲欢叫你看什么?”
林启礼苦笑了笑道:“我正感奇怪,仲欢指着箱子说道:‘难道林镖头没看到这条小裂缝吗?’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箱子上果然有一条小裂缝,我兀自不明所以,仲欢神色惨然道:‘箱子被人开过了’。这话听在我的耳中也是如晴天霹雳一般,箱子被人开过,那,那……”
第434章 事由()
陈志彪问道:“难道你们从未离开过眼睛的箱子也会被人开过?”
林启礼摇了摇头,,苦笑片刻,才继续道:“这时陆风雷道:‘林镖头能不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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