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霸的招数卷石掠地,动雷般镇山逆河,交织着光色呈现拉锯战般的对撞。
一人多高的山兽劈开巨石,跃于眼前——
不一样!
跟我以前见识过的山犼完全不一样。
血红的双眼,锋利的獠牙。一张口,腥气滚滚,恶臭蒙面。而拿一双利爪,竟呈现出微微靛蓝的色泽!
有毒?!难道,这毒就是之前那男子所中的阴毒?
眼前这一丈多高的怪物,让我简直无法跟降妖谱上那些呆萌的小猴崽子们一一对应上!
妖兽的吼功穿云裂地,我几乎要守不住心脉。一时间头脑混账,意识抽远。
“阿黛!吸气——”背里突然传过来一阵暖意,我知道那是洛西风的掌心。
“师父……”又要战斗又要分神顾我,我实在不忍叫他如是冒险。可是刚想要挣脱开他的掌力,却被他牢牢匝住:“别说话!静心吐纳!”
洛西风剑花反转,画地为牢。一手抓着我跃而上树。
可是尚未偷得片刻喘息,那凶暴的猛兽张牙舞爪,竟是连根拔起了我们栖身的老树!
我四肢不稳,整个人像片纸鸢一样被甩了出去。但我没怎么害怕,因为我知道洛西风一定会抓住我。
021 被抓包了()
“师父!”
落地的瞬间,洛西风将我牢牢按在怀里,我一点都没觉得疼。
直到爬起身来才意识到刚刚那‘嘭’一声,是他以身撞石的崩裂响。
“师父!师父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洛西风撑起身来,将我一掌推到身后:“这畜生已全然失了本心,看是不杀不行了。”
他抬起袖口,擦了下唇角溢出的血丝:“阿黛,你退后。”
“师父……”
我知道洛西风比我还不愿意杀生,平日里降妖也向来留几分余地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下死手。
可是眼前这匹山犼的攻击力明显已经超出赦免的范畴,且理智全无,心性皆失。毕竟能让洛西风挂彩的,我这三年来都还没见识过呢。
而眼下这怪,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对手气势开强。发出一声诡异的呼吼,仰啸长天!
“呀!”已经被晃得七晕八素的阿宝顿时抱住我的大腿:“阿黛你看!”
只见成群结队的山犼三三五五地围控过来,嘶吼生生,摩拳擦掌。
“都来了?呵,也好,省的一个个打。”洛西风站定阵位,单符祭剑。一时间,银光裂地直耸云山,金丝破空雷霆万钧。
我抱着阿宝躲在残树后,只觉得一股雨点劈头落下!温湿腥咸的,竟是——血雨!
十几只山犼,一招毙命。身首异处,血流成崩。
我怔住了,洛西风也怔住了。
因为这明显就不是他所出之招——他可以杀,但绝不戮!
“师父,这……”
洛西风扶了下胸口,吐出四个字:“落天烈岳。”
“什么?”
“阿黛,快走!”洛西风一手夹着我,另一手拎起阿宝。
可就在这时,眼前一剑腾空落定,风声呼啸擦肩。来者紫衣金冠,素带蟒靴。翩然一至,就身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哪走?”
朗声一句,如洪钟问鼎,大吕淘沙。
他年约五十上下,眉目清绝,姿态朗健。
踏一柄宽剑,持一道烈符。举手投足间,态定自若,气爽神宁。
我看洛西风站定原处没有反应,还以为他是不是刚刚受了点伤,状况不佳。于是摒着焦急和担忧,径自上前施了一下礼——
“多谢老前辈出手相救。”
长者哼了一声,目光压根就没有在我身上停过须臾。径自转向了洛西风:“你呢?年轻人,承人恩惠,连个谢字也没有?”
“呵,”洛西风牵着一抹诡异地笑容,俯身上前装腔作势地行了下礼:“多谢,爹。”
爹?!
我只觉得小腿一紧,想来是阿宝太紧张了,四条触手同时黏住我。
也难怪,世间大精小怪,哪有听得洛景天的名字而不色变的呢?
我跟了洛西风三年,从没见过老爷子。如今这番遭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三头六臂,反而像是个哀其不肖子不争的悲催老爷子。
就比如像现在这样的对话:“三年不见,修为还是这般混沌,心性倒是越发荒唐起来!
我且问你,扔下阿芷一人空房,你这是要逃到哪去啊!”
022 让他跟着好了()
“从小爹就告诫我,丈夫当以天下为任,何故纠缠儿女情长?师妹同样出身世家大族,想必也有这般胸怀。
难道,还会去跟爹哭诉几番委屈?”洛西风说得振振有词,我挺佩服他,怎么能把这么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用如此慷慨激昂的论断一一排列出来?
虽然我不喜欢唐芷,但也难免生出一个大写的心疼。
“你混账!”洛景天自是怒镇气须:“阿芷向来最识大体,通情达理。要不是她为你求情,我今天一掌就把你——”
“那爹帮我谢谢师妹,顺便带句话。就说夫志在四海,卿可自寻良人。
阿黛,我们走!”洛西风拉着一脸呆怔的我。唰一声掣出剑来,起势就要御风——
“你给我站住!”洛景天一掌擦着我的衣袖就奔过来了,洛西风旋身一挡:“爹,我不是你对手。但是今天,我既为人师表,总不能在自家的小徒弟面前认怂吧?”
“呵,为人师表?你就是这么教徒弟的?”洛景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目光又硬又利:“堂堂除妖世家的后裔,养了一屋子的山野草怪整日插科打诨。还敢说自己为人师表?
我看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该不会是乱了你心神,迷了你心智吧!”
说时迟那时快,老爷子反掌成拳,连半点怜香惜玉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我觉得自己是能躲开的,千年的妖鲤若是没有这点李代桃僵的脱身之术,我早就被王八壳子龟儿子啃精光了。
可是我不能躲,今天就是被洛景天打死,我也绝对不能先露阵脚。
所以这英雄救‘美’的机会自然是留给了洛西风——只是在看到他出掌与父亲对招的一瞬间,我没什么好得意,心疼可是真的。
“爹!阿黛是我徒弟,也是你徒孙。您堂堂护国天师,有法有礼,行加以束。何必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那一招对得爽快。洛西风抱着我,后撤七步才收住阵势。
我倒是不知洛景天用了多少成功力。毕竟是亲生儿子,总有几分余地吧。
但见洛西风唇角淌下一缕鲜血,我自是心神一乱,扑身抢地过去。
我双膝跪下,恳求道:“洛老前辈!都是阿黛的错。请不要再责罚师父了!”
我说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学艺三年便可出师。听说临安城主在招纳能人术士作法求雨,便想要独闯江湖小试牛刀。
“师父怕我惹出祸事,这才连夜追赶,误了师…。。。师娘……”
“真是这样?”
我都把台阶都铺得这么顺畅了,洛景天又不傻。还不赶紧顺沟下来了,难不成真想一掌劈死他儿子啊。
“小小年纪,浅浅修为,不知天高地厚的。真是被你这师父给误了!”
我说前辈教训的是,阿黛再也不敢了。
洛西风上手就把我给拎起来了:“阿黛并无过错,修行问道本来就要以民生为己任。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总要去临安城一看究竟不是?
难不成,让我的徒弟笑话我这个做师父的只识温香帐暖,不体人间疾苦?
爹,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要赶路了。”
他冷笑着擦了把唇角,将行囊和行囊上的阿宝一块背上了肩。
“你——”洛景天气的胡须乱颤:“你要去,好!我就跟着你去,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个什么花样!等事情结束后,你给我乖乖滚回来拜堂!”
“我劝您还是把这一地的山犼尸首打点埋葬一下吧。”洛西风冷哼一声:“您这大半辈子,每每出手都恨不得闹一场腥风血雾肠子雨的。晚上睡觉就不做噩梦么?”
“放肆!妖邪害人,自当除之毫不留情。难道像你这样,养在身边当宠物么!
洛西风,你忘了——你,你给我站住,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了么!”
耳边风声一啸,洛西风夹起我御剑而去。全然不管身后的老爷子,骂骂咧咧了一路。
“师父……”我单手抓了抓他的腰,仰头看到他唇角尚未拭干的血迹,心里一疼:“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洛西风哼了一声,半回头瞄了一眼那与他相隔数丈外凌空御剑的老爹,然后说:“不见点血,他能心疼么!”
阿宝从洛西风的肩膀上爬上来,可怜兮兮地说:“可是他要这么跟着我们一路可怎么办。我是妖怪,他会拿我炖汤么?”
“让他跟好了。”洛西风把我往怀里拽的紧了紧:“我倒看看偌大一个临安城,他能不能吃喝拉撒都跟着!”
023 故事()
临安城地处西北境,以西起云潼关,阻蛮夷外族。东临汶水,北接萧山。
原名喀什城,在蛮语里的意思为‘接近圣光真神的地方’。
后来,本朝开国皇帝周成祖轩辕恪登基。平蛮掠地,一扫边陲。他认为这喀什城有撞名讳之嫌。便取‘临安’二字,意为国泰昌平。
只可惜,此处多旱少雨,民生疲敝,难有昌盛之势。
直到三年前,及冠成年的三皇子轩辕野被划入此地受封。
他雄图伟略,殚精竭虑。
武能守云潼戍边,扛蛮夷侵扰,护百姓周安。
文能引贤人知士,节流汶水之源,哺大地民生。
我记得我离开临安城的时候,轩辕野貌似就刚刚上任。
他是当朝最不受宠的皇子,母妃早亡。十几岁起便跟随护国将军在外戍守历练。成年后不被召回京城,单单发配到如此偏远艰苦的封地上。
可没想到这短短三年来,整个临安城倒是在他的一番作为下,呈欣欣向荣之景。
“小二,先来一壶百合绿豆汤吧。”洛西风把包袱卸下,与我同坐长椅一侧。阿宝换了人形,乖乖呆在对面。
这里是城中最热闹的主街道,干净素雅的小茶馆立着招摇的标杆,三三两两的食客谈天说地。
店小二手脚倒是勤快,端着茶点过来,下八字的眉头挑了挑:“客官,先付三百文。”
“三百文?”
洛西风看了看碗中清淡如水的汤羹,又瞧着那一碟做工精巧的蜜桃酥:“你们这儿的点心,可是临安一绝?要卖这么贵?”
“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儿是滴水如油,寸碗寸金。点心您管够吃,但这茶水汤羹,可是要比寻常城镇里贵上好些。”
“小二哥,听说你们这里三四个月没有下雨了,临安城主贴出榜文,求能人异士解决临安城的水困。”我放下手边的行囊,仰头问:“这事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为了这件事,我们临王殿下已经愁得夙夜难寐了。”这小二性子热情活络,话也多了起来:“要说咱们这临安城自古天旱,连月不降雨也不是没有的事,三年来,全靠临王一举疏通了汶水河道。
但是从今天春汛起,也不知是何缘故,林田的水位愈见低迷了起来,眼看就要错过仲夏的灌溉期了。
咱老板姓都知道,临王驻守封地三年整,年年赋税交供都是几位皇子里最高的。
这半载就要过隙,若是颗粒无收,反倒再求朝廷放粮救赈。呵呵,你们也知道,老皇病重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立储多年,但明眼人都知道哪个皇子贤,哪个皇子奸——”
“咳咳!”洛西风轻咳一声:“你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哈,”店小二脸一红,在自己的大脸盘子上抽了几下:“呵呵,我嘴贱,贱。山高皇帝远的,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哈。”
洛西风端起茶碗,抿唇一笑,指了指楼下边角处一独坐的长者道:“看见没,这老爷子正是当朝太子太傅,护国大天师。
你要是不想死的,就把我们桌的账记他头上。”
咣当一声,店小二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倒:“我的客官大侠救命老爷唉,这……这这……”
“起来,瞅你那点出息。”洛西风展开扇子当胸一摇:“一壶茶三百文,你抢啊!”
小二吞了吞口水,把菜单上将‘十’涂抹成‘百’的痕迹,用唾沫蹭去了。
原来是见我们几人风尘仆仆,以为是外乡人便可讹诈一笔。唉,真是江湖处处皆是坑啊。
我说师父,这人奸滑非常,刚才问的这些话可有不实之处?
洛西风单手撑着桌案,摆弄着指尖的青花粗瓷杯:“差不多吧。一壶绿豆水,就算卖到三十文也是贵如油了。
看来临安城水患不虚,只是之前没想到这问题不是出在降水上,而是之前的引渠河道……”
我又说:“可是临安城东临汶水,引渠要破地脉,炸沟壑。师父,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大举土木工程,坏了此地的灵气风水?”
要说这临安虽然地偏路旱,但位置坐落在昆仑余脉上。人杰地灵,适宜修行。否则我也不会跟着奈何姐姐,留在这里等天劫了。
洛西风眉眼一转,瞅瞅我:“听你的口吻,怎么好像来过临安?”
“我……我跟姐姐写过信的啊。”我机智地回答:“当年家里遭逢灾难,我就是要来临安城找姐姐的,路上遇到师父您……”
为了能留在洛西风身边,我已经把这套说辞滚瓜烂熟了好多遍,谎言说多了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
“嫡亲的姐姐?”
我连连摇头,说只是个乡里乡亲,我家一个人都不剩了。
奈何是一条千年蛇精,绿的非常媚人。当年我们一块修行于昆仑山天池内,化人形的时候就在临安城的绣坊里做工。
日复一日的,倒也是逍遥自在。
后来我找到了洛西风,就跟奈何借了这颗碧麟炆香珠。妖气虽然盖得妥妥帖帖,却让我再难保持妖类的常驻容颜。
于是这三年来,我的身体从十三岁长到了十六岁,与常人无异。
可是奈何却说,阿黛你这样值得么?如果爱,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你是谁。这珠子戴的久了,总是对身体和修为有害的啊。
我说那你呢?你敢告诉周文斌,你是蛇么?
奈何去年嫁人了,丈夫是个家道中落的书生。后来经了商,靠着奈何绝艺无二的刺绣本事,新开了一家风生水起的绣庄。
他们规规矩矩地成亲,规规矩矩地度日。前阵子奈何说她怀了孕,算算日子,好像快要生了吧。
我还记得她千里传音的教诲,说阿黛你想想开吧。什么千年情缘,轮回转世的。女人么,女妖么,终究还是找个安稳的人踏实度日才算完整一生。
毕竟妖精做久了,一样寂寞……
我的思绪出了窍,突然一声惊堂木,硬生生把我吓一跳。
原来是个茶馆说书人!
“阿黛阿黛,”阿宝可兴奋了:“说书,是不是就是讲故事啊?”
我点点头,说你想听么?
“恩恩。”
“那就听听吧,反正回驿站还早着呢,等下顺便吃个晚饭。。”洛西风叼着颗瓜子,往楼下的老爷子那厢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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