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我想了想,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牌子:“也许。他已经留了线索给我们?”
望着手中的这块白玉腰牌,我翻来覆去地摸索:“你们说,这上面会不会有什么指示?”
白玉微瑕,通体清透。背面层峦叠嶂的花纹,凸起毫无规律。
星堂想了想说:“这该不会是什么地下密室的钥匙吧?”
“不,是地图。”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我不说话了。因为我‘不认识’洛西风。
星堂尴尬地轻咳两声,然后把我手里的玉牌接过去,跳出窗外。
他们说话,我就听着。
“你说是地图?”
“恩,是昆仑山北麓的余脉。我想,轩辕野的意思应该很明确。按照地图指示的位置,应该就是他希望我们找到的东西。所以星堂,你先去调查一下,随时跟我保持消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黎照这一步,先不着急敲定。”
“你什么意思?让我去?那你干什么?”星堂问。
“我当然去做更重要的事。要想救出临王,光靠同盟武力部署只是最后一步棋。我得先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谁在幕后下的手。”
“可是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了,白鱼死了,兔妖死了,连——”星堂大概是怕我伤心,没敢提阿宝的名字。只是幽幽往窗内看了一眼,然后才说:“难道我们只能等下一个中毒暴走的妖怪出现?”
“不用,”洛西风回答说:“我们只要去找那个没有中毒暴走的妖怪,就可以了?”
“你是说——”
“灵狐兮楉?”星堂这么一提,我也按耐不住了,撑起身凑出窗外的同时,洛西风立刻就背过身去。
我心里觉得好笑,我们两人又不是得了看一眼就会死的病。我无法原谅你,也不等于就跟你不共戴天了吧。
不过他背过去也好,我受伤这二十来天基本上是没有下过床的。人瘦了许多,面黄肌瘦不耐看。
“星堂,那只狐狸不就是我们上次在城墙那交手的么?”
星堂表示,他不愿想起那个狐狸。要知道自己第一次出手打架,就被对方秒杀的那么狼狈,实在是抹不去的黑历史。
“妖分三六九,兽族最强大。其中狐族又是佼佼之辈,生性狡猾,擅长魅惑。中原地区的狐妖本不多,它们有自己的种群栖息地,名为青丘。”
064 你要跟谁一起走?()
青丘之国?
这我是听说过的,远在瑶海之巅,柱山之外,由狐族世代统治远离人界的一块圣地。
“兮楉本是青丘之国的废王子,新王加冕之后流放在中原地区。”洛西风说:“为祸乡里,吸人精元这种低级之事,我不信他会做。所以他一定是跟‘某些人’达成了什么样的契约,互赢互利罢了。”
我想。别的不说,就冲他跟莫浔爷爷有关这件事来看,怎么也该把他捉出来问个清楚。
上回一战,他被洛西风重伤后逃脱。也不知跑到哪里去疗养了。
星堂抱着肩膀,面有难色道:“可就算我们找到他,他也未必配合啊。”
“他不配合,但我找到了能让他配合的人。”说话间,我好奇地往外看。就见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妇人,穿着棕色的小夹袄往我这边走来。
“狐嫂!”我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洛西风宅子里帮忙买菜烧饭的狐嫂么?!
“阿黛!”狐嫂一看到我,立刻两眼汪汪。在洛西风身边的这三年里,狐嫂是最疼我的了。
我听说她一个人流落在中原许多年,临近晚年,无依无靠。后来机缘巧合,被洛西风带来回来安置。
狐嫂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蹭满她褶皱的脸颊:“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我只是搂着她哭,半个字也不敢提阿宝。
我怕狐嫂远道而来不肯空手,再揭开慢慢一盒子的点心糕。然后坐在一旁边洗衣服,边看着我和阿宝打闹。
我突然觉得,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我错了呢?如果我满足,如果我甘心,洛西风的宅院里可能还是这样一番祥和的情景。那样的日子可不可能永远不会消失……
后来听洛西风说,他是偶然看到兮楉脖颈上的族腾与狐嫂有所相似。没想到回去一问,才知狐嫂竟是兮楉以前的乳母。
一听失散多年的废王子有所下落,老狐狸当即就是老泪纵横。
狐嫂原名叫缪兰,是狐族里等级中下的青蓝一族,当然比不了高高在上的灵雪白狐。
不过有群居的地方就有等级,有政权的地方就有强权。狐与人最是相近了。
兮楉的父王退位后,亲叔叔登基,将废太子流放。一些党派换血重生,也有些人连带失所。
所以狐嫂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眼她的小王子。
不过洛西风说很抱歉,他胸口被自己打了个大洞,现在还不知死活呢。
“我就知道殿下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年苦心修行,只怕还是想要找机会再回青丘吧。唉,妖也好人也罢,放不下执念的,就难过的洒脱唉。”狐嫂说得辛酸。忍不住湿了眼角。
洛西风道:“狐嫂,青丘国事毕竟是狐族自己的干政,与人无关。但是兮楉栖身在昆仑山,有些行为只怕有位公道伦常。还希望您能劝他一劝。我们的确是需要他提供些帮助,现在,也只有他知情了。”
“洛先生您放心,我们殿下虽然性情有些乖戾。但知恩图报,老身这般劝服,他一定会相助的。”狐嫂说,那事不宜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明日一早吧,我已经查明了他现居昆仑山余脉附近的灵岩洞内,之前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贸然惊动他。”洛西风看了看星堂:“所以这次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兮楉,你去查轩辕野玉牌上留下的线索。三日后,再回此处汇合。”
“那我呢?”我问。
洛西风不说话,星堂不知所措。
倒是奈何端着药过来打圆场:“你就算了吧,还没好利索,再养几天。”
我说我不,我躺不住了,怎么也得做点什么。
“那你要不跟我去找宝藏?”星堂瞄了瞄洛西风。又把目光转向我:“你也知道,君子爱财嘛。我怕我一个人万一看到什么奇珍异宝,忍不住就给私吞了。”
“那还是我陪你去找宝藏吧!”奈何白了他一眼:“阿黛现在又不能动手,我能制服你的心魔!”
蛇姐姐表示,没听说有种刑罚叫万蛇蛊么?专门就是把偷盗啊,贪婪啊的人们扔进装满蛇的大坑。
星堂说,你们聊,我准备下行装。
“阿黛。要么你跟狐嫂一起好不好?狐嫂好久没见你了,路上还能照顾你。那个黑衣服的什么小子,一看就不正经,咱不能跟他单独出去。”
没走出两步的星堂,顿了一下。大概是膝盖中了一箭!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单独跟洛西风一起,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处理好心境的。
我怕单独面对他,就如他也怕单独面对我一样。
而洛西风什么也没说,上树去了。
奈何跟我说他没事就在树上削木剑,跟中邪似的。
后来我特意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银钩’不见了。大概是自从那日在临王府刺伤我以后,就再也不曾佩过。
第二天临出发前。我换上了奈何帮我新买的一件衣服。
以前我在洛西风身边的时候,衣衫都是狐嫂帮我制备的。按照那个男人的喜好——
因为我是个小姑娘,所以都穿浅粉色活着鹅黄色的,带些碎点点的可爱花纹。连头发都要梳成俏皮可爱的模样。
我心里本事拒绝的。但是洛西风说,小女孩就该有个小女孩的样子。
可是现在,我不会再那样打扮了。
奈何帮我选了一声素白窄袖的行装,腰带是银色的。
这段时间我瘦削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也高挑了很多。我把长发放下来,只留一缕系上了红色的发带。用胭脂盖住毫无血色的脸,用炭笔画出成熟风韵些许的眉。
“阿黛,你这样子真好看。”奈何说:“像个十八九的大姑娘了。”
我抿了抿红唇。对镜淡笑道:“奈何姐,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不用再取悦那个人的时候,才算是能好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打扮。”
出门的时候。狐嫂已经坐在院子里等我了。
洛西风还在树上,我推门的时候他刚刚跳下来。如果我判断的没错,他可能是差点扭了脚。
“这样穿,恩……也挺好。看起来不像很容易受骗的小姑娘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给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评价。我没理他,径自把狐嫂手上的行装背了上来:“我们,几时出发?”
星堂天不亮的时候就走了。奈何只是开开玩笑,并没有跟着一起去。
洛西风说都准备好的话现在就走吧,趁着天气还凉爽。
“等下——”我转过身,抱住奈何。
“阿黛你怎么了?”蛇姐扭了扭腰:“干嘛呢!”
“奈何姐。你回去吧。”
“恩?”
我的眼睛湿润了:“奈何姐,你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朋友了。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但是只有你。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阿黛,我……”
“听话,先跟姐夫和孩子一块躲回老家,等我这里结束。再去看你。”
奈何擦了下眼睛,咬了咬唇说:“那我,我……你当心点,一定要回来。”
最后。她趴在我肩上,在我耳边细细地传音:“那天洛西风抱着昏迷的你,他……好像吻你了。”
我:“!!!”
翻过青鸾山之后,我们沿着昆仑余脉继续往前走。
狐嫂一路絮絮叨叨。总担心我是不是累了饿了。洛西风始终走在我们两人前面两丈远的距离,不回头也不说话。
可是奈何临出发前对我说的话实在是太乱心神了,最后洛西风突然说:“我听到奈何说的话了,那天,我只是在帮你喂水。”
我没有任何反应,搀着狐嫂的手一步步走。
御剑需要消耗太多的体能,我们也不确定此番找到兮楉后会是怎样的场面,所以暂时保存体力。
“前面的狭形入口就是了。”洛西风指了指前面的两处岩缝。
我皱了皱鼻子:“恩?你们,没闻到什么气味了么?”
狐嫂跟我一样敏感:“有!有!好像是……血腥味。”
065 真相之外()
妖比人敏锐,只要一丁点儿和着风的血气都难逃我们的嗅觉。我还记得阿宝在出事之前,似有一些嗜血的行为令人发指。所以我说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应该担心哪一种情况。
只见这灵岩洞外窄内宽,呈葫芦状外口开阔。一路向黑远处延伸,七零八落着骇人的血迹。
“像是一场恶斗。”我蹲下身,捡起半柄插在泥沙中的残剑:“没有尸体?现场被粗糙地打扫过。”
“这剑上有官家的印记。”洛西风端详着剑柄上的花纹:“不是御林军就是暗卫队。”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殿下出事了……”狐嫂紧张得不行,把我的手腕都攥得有点疼了。
“先进去看看吧,你们跟住我。”
就这样,我扶着颤颤巍巍的狐嫂,跟着洛西风深入这崎岖昏暗的岩洞中。一路野风呼鸣,腥气逼人。过了一炷香左右,前方忽明忽暗若有光。
——原是别有洞天的一处暗殿!
狐嫂的眼睛亮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相握:“是无相殿,这里的摆设跟我们青丘国祭祀时的无相殿简直一模一样。一定是殿下!是殿下——”
暗殿里空荡荡的,好似没有半个人影。
“原来尸体都在这儿?”这时洛西风突然指了指石阶下方,我赶紧转身跟过去看——只见堆砌成两包小山的尸首,血水溢成溪流。
那些尸首皆着夜行衣,蒙着黑纱面。但无一例外,死状都很惨。
有的伤口在脖颈,有的在胸腹。像是野兽掏挖的毁伤。
“他们是谁?与兮楉会有什么关系?”我伸手合上一具尸体的不瞑双目,站起身来。
“我认识他……”洛西风突然翻开另外一具尸体:“他是,唐家宅的弟子。”说着,他伸手扯开了那男尸的外衣,泛青僵硬的肌肤上。赫然印着一块清晰的门徽。
“红底白叶,真的是唐家宅。”
“你是说,唐家宅的人先是出现在灵狐兮楉的居所。然后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我虽然养了快一个月的伤,但还不至于把脑子养傻。一群人武装突袭,戒备精良,黑衣蒙面。分明就是要来下杀手的。
纵然我们来晚一步,只捕捉到劫后的一点痕迹,但只要稍微想想也能还原出一副合理的画面。
“如果兮楉在这种时候被人‘灭口’,那我们接下来要查的线索就很清明了。”洛西风绕到大殿上,伸手摸了摸裘倚上纯白的铺垫。
“上面的血还没干。”他用指尖沾了一点,嗅嗅:“是兮楉的。”
“这么说,兮楉在奋力与这些杀手搏斗后。逃了?”我轻轻看了一眼狐嫂,她紧张得唇角都有点发白了。
明明是满怀着要与旧人相逢的兴奋,一来却看到这样一番惊悚的场景,我能理解她的担忧和焦虑。
“逃的可能性不大。”洛西风瞄了一眼地上那两堆尸体:“如果他逃了,谁有心思这么慢条斯理的把尸体都收整过来?”
“所以,应该是被捉了。”我捏了捏手中的剑,转身就往洞外走。
“阿黛你去哪!”洛西风叫住我。
“当然是去找唐涛。”我厉声道:“现在还不明显么?唯一可能与莫浔爷爷和兔妖白痕有过接触的,只有灵狐兮楉。可是当我们准备来讨线索的时候,他突然又遭袭下落不明。现场留下的凶手,除了唐家宅就是太子党。这还有别的可能么!
他们在临王府演的哪一出戏,把阿宝当了替死鬼,其实隔山打牛瞄的事轩辕野——”
“你就这样去,连唐家宅的大门都进不了。”说话间,低沉又熟悉的话音擦着耳畔掠过来。
如果我这辈子还可以选择永远不要见一个人,那一定就是洛西风的父亲洛景天了。
千般无奈万种理由,那日一剑刺中男孩心脉的人,终究是这个与我等誓不共天的刽子手。
所以我二话不说就抽出武器——
“阿黛!”洛西风脱口我的名字,却没有挡在他父亲面前来与我对峙,反而是挡在了我面前:“爹,当日已经错杀了阿黛的好友,就算她心有怨恨也是常情。您——”
我捏着手里的赤鞭,咬咬牙。看着洛西风宽厚的脊背,我想要么趁机一鞭子抽上去好不好?这样我就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跟洛老爷子拼个你死我活了。
若问我为何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其一,我心性如此。其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阿宝。
一闭上眼睛,全是他躺在我怀里笑着说遗言的样子。他那么矫情,那么怕疼,却在最后的弥留之际,笑得那么安心。
“我没有错杀。”洛景天站定在我们互相对峙的距离之中,说着令我几乎要怒火失控的废话。
“没有错杀?你明知道阿宝行凶的证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它绝对不会杀害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