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去找慕容凛之前的那个晚上,我把一切都给了苏砚。人本就是奇怪的动物,那缠绵的记忆足足支撑了我一整个千年。
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身怀有孕的那一刻,也有想过停下一切仇恨的执着。与爱人比翼双飞。可是一瞬间,终究也只是一瞬间。
不再犹豫,我拉开自己的衣衫,裸出少女美妙的身体。
冰凉的肌肤敷上洛西风的胸膛,他本能地展开手臂抱住了我。
仿佛在炭火灸烤的煎熬中,无意中夺到一块避暑的美玉。
我的脸紧紧靠住他的腮,轻轻一偏头,唇齿相碰。
我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舔他的唇,他叫了一声‘水’。旋即轻咬住我冰凉的舌尖!
而这个吻,我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
045 王府之下,庭院深深()
鼻子上悉悉索索的,有点痒。睁开眼睛,我才意识到原来是阿宝翠绿的萝卜缨子。一边晃悠着嘴巴下面的哈喇子,一边呼噜呼噜地趴在我枕头边打盹。
腾一下坐起身来,我惊讶地看着周围这一切陌生的陈设:“这是,在哪里?”
“阿黛你醒了啊!”阿宝尖叫着,跳到我被子上蹦了两下:“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洛西风身上的灼阳之息把你烧成烤鱼片了!”
“洛西风呢!”我一把掐住阿宝的萝卜缨子。
想起来了,那晚在灵狐兮楉的翻天域里,洛西风重伤昏迷,我们一直守在阵边缘等着星堂搬救兵——
看这个架势,我们是得救了?
“那我师父他人呢!”我急道。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阿黛姑娘,你醒了?”
这个声音?!
我揉了下迷离的双眼,聚焦在来人的脸上。
阿宝赶紧幻成人形,有点拘泥又尴尬地往我床边让了让,小声叫了句:“临王殿下。”
“叶公子?”我犹豫了须臾。叫出他虚报的假名。但却没有多余的心思要让自己的脸上看起来更惊讶才合适。
我已经知道那日所救的男子便是当朝三皇子,临安城主轩辕野了。这个游戏太套路,叶轩倒过来念念不就是轩辕野么?不好玩。
“抱歉,当日事出有因,独自逢难荒野实在不便以真实姓名示人,还请姑娘包涵。”轩辕野今天的这身打扮自是与那日山野中的戎装大不相同——
素色的华服包裹着他常年筋骨锻铄的伟岸体态,显出一股低调的贵气。盘丝亮银的腰带,悬白玉无华。挽髻束冠,眉目清朗。
虽然大周自开国以来,在文化服饰上多少保持了些魏晋风骨。但饶是同样的便服行头套在这个男人身上,也与那些养尊处优的王侯公孙们大不相同的。
肌色黝定,军风犹在,傲骨不让墨竹,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以戎马安天下的男人吧。
想起那日在茶楼,小二家说起临王的四海之志,市井莽莽皆唏嘘嗟叹。
所以我想,宫闱政权厮杀再厉,也抬不过一个民心所向。
“王爷。我师父他怎么样了?”无心施礼,无意客套。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洛西风,那么重的内伤就算熬得过横天逆日功的回阳反噬,也未必熬得过翻天域的损耗。一眼见不到他,我就难以安心。
“姑娘放心,洛先生没事。”轩辕野的面色似有尴尬,微微侧转了脸:“王府请来了技术高超的医师,正在为他疗伤。恩……洛先生,真的是你的师父?”
我:“……”
羞红了脸颊,我咬着唇低首,点了点头:“是,我……我……师父被灼阳之息伤了内腑,我只是……”
活到我这把年纪的妖精,自是无心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我不能不考虑洛西风的名声——
阿宝说星堂带着令牌来到临王府,轩辕野即刻下令挥几十名精壮的亲军打破了东城墙。取出灵狐的幻界符咒,解开了翻天域。
所以——
我半裸着身子扑倒在洛西风胸膛上的这一幕,应该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了吧!
轩辕野到底是个心思明镜的男人:“姑娘且放心,若是谁敢多嘴诋毁半个字。本王定叫他剜目断舌。”
“那多谢王爷,我……想去看我师父。”
拉开被子就要往地上跳,可是大脑一瞬空白,整个人晕出了几分淋漓的虚汗。
“当心!”
轩辕野伸臂扶住我:“你几天滴水未进,身体虚弱的很。洛先生就在隔壁,还没有清醒,不急于一时探望。”
就在这时,门敲三下。
“进来。”轩辕野转首道。
“王爷,”走入房门的妇人年约双十,着淡紫的外衫,烫金雍容的妆面。有种大家之范,闺秀之姿。她带着身后的一名小丫鬟,端着墨色的漆盘里,盛了一碗浓香滚溢的绿豆百合粥。
“王爷,您吩咐的饭食送来了。”
“放下吧,顺便去隔壁看看洛先生。问问医师可还有什么需求?”
轩辕野旋即端起桌案上的粥碗,挑起白瓷的汤勺一舀,便送到我唇边。
“那日在寒亭山,我见姑娘与这位小公子争抢绿豆糕,私以为会合你的口味。”
他看了看阿宝,阿宝看了看我,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就如雨后春笋。
“多谢王爷,我……我自己来就是了。”唐突地夺过粥碗,我恨不能整个人钻回被子。心里放不下洛西风,饶是这般饥肠辘辘,我也食不知味。
“那,姑娘安心歇养吧。这王府之内,出入皆可自由,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
黎疏,告诉赵管事,叫两个机灵的丫鬟过来服侍。”
“是,王爷。”叫黎疏的紫衣女子乖顺地施了个礼,退身出门。
阿宝用传音秘术悄悄告诉我,这女子叫黎疏,是轩辕野的侧妃。
他封亲王三年,并未正式婚娶,身边只有两三个妃妾。
“我不关心她是谁,我只要知道洛西风怎么样了!”
我心里很急,却又不知该怎么把轩辕野赶出去。此时他就坐在我榻前,温柔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盯得我差点一紧张把手里的白瓷汤勺都拧碎了。
阿宝告诉我,刚回来的时候,洛西风的伤势的确挺严重,寻常医者都是束手无策。
幸而昨晚来了一个云游到临安的名医,这会儿正在隔壁给他进针。
“你先别担心了,那家伙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你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照顾他啊。要是不吃的话……我吃了哦!”
听到阿宝这么说了,我总算稍微放了放心。
可是对着轩辕野的时候,我脸上拘谨的笑容依旧僵持不堪。
“阿黛姑娘,可是不合口味?”
“没……没有……”我连连点头:“很好,多谢王爷。王爷这番出手相助,阿黛实在感激——”
“当日寒亭山,是姑娘先救我一命。本王持军多年,向来有恩必达有仇必报。
阿黛姑娘大可安心与此。待洛先生伤势好转,本王还有些话要与二位商议。”
“可是那灵狐为患,河道异常之事?”我放下粥碗,认真地盯着轩辕野道:“这件事我可以慢慢跟王爷说。”
“我已听那位黑衣先生讲了大概,但是……”轩辕野的话里似有隐情,但我的留意点在他出——
我猜到轩辕野所指的黑衣先生应该是星堂,诶?对了?星堂去哪了?
“他伤得也不轻,回扇子里休养去了。”阿宝说。
“阿黛姑娘可无需急切伤神,我已派人重整河道。在月初的旱期到来之前灌溉有望。”轩辕野再次中肯感谢:“前日听得下属来报,说有位白衣先生揭了公文,本没想到竟是姑娘师徒二人。寒亭山隐瞒之事,实在惭愧。”
“师父说,救民水火,惩妖正道本是分内责任,王爷还请宽心。”我如何不明白轩辕野的顾忌?
只不过有些话,大家敞开了说就跟打脸没什么区别了:“我师徒本为山人,不涉政局。就算今天是洛家老前辈在场。除妖为民之初心也是不可动替。
王爷要是心怀坦荡,就请撤下我师父房门外的眼线守卫,叫我大方进去看他可好?”
我这话说的似有些逼人了,虽然能够理解一位皇子的利争角度,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但是我做了千年的妖精,心里坦荡得跟昆仑山天池似的,实在不喜欢勾心斗角的权术。
轩辕野为什么对洛西风颇有顾忌?还不是因为他是洛景天的儿子。
护国天师七八年前入朝堂,名义上给太子做了一年多的老师。什么政治立场还用挑明了说么?
就像洛西风之前对我讲过的,照镜子的未必是脸脏。也可能是镜子不干净。
“阿黛姑娘……”轩辕野眉色一凛,旋即敛去尴尬。他轻轻咳嗽两声站起身道:“我已承诺这王府之内你可自由来去,无须任何人请示。
只是这段时日里,临安城周遭怪事颇多,难免草木皆兵。
阿黛姑娘既然知晓本王的顾忌,便与洛先生在这王府内好生将养。
若有得罪之处,请见谅。”
“喂!你——”我咬了咬牙,回应而来的却只剩一扇落门响。
阿宝拉了拉我的被角:“阿黛,我们这算是被软禁了么?”
我叹了口气:“妖物成狂,伤人害命,水道阻塞,难贡国库。太子一本参上朝堂,临王百口难辨。偏偏这个时候,我们太子太傅的大公子‘假惺惺’地上门来除妖解患,人家临王颇有怀疑也是常情。
只可惜了洛西风赤胆忠心的,那么多血都白吐了。”
“嘿!这个轩辕野真是小人之心,简直恩将仇报嘛!”阿宝抓着我的床单怒道:“你等我晚上扮鬼吓死他!”
“行了,你就别再瓜田李下了。”我对阿宝说,生于皇家子嗣的身不由己,你又如何能理解?
轩辕野,他跟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帝王……真的很像。
同样是边陲小国郁郁不得志的皇子,心怀四海,驰骋轻狂。
十年生育,十年教训。终于在而立之年兵临城下,开创了属于他的新纪元。
只可惜,我是洛梅妆。他亲手斩下的头颅,是我父王的。
血还丹换了容貌。嗜心蛊淬了毒药。
我最庆幸的,是因我先有了苏砚,而不用再去担心自己会不会对那个杀父仇人动真情。
因为我知道慕容凛爱我,爱惨了我。那种霸道无畏的绝宠,是可以叫任何一个女人沦陷不堪的。
还好,我已有苏砚。所以在毒簪刺向慕容凛要害的那一瞬,我并没有多少犹豫,却在他的目光用不瞑的弥留直刺向我之时,心里稍微疼了那么一小下。
都是孽缘……唉。
“帝王之家,男儿不得不安天下,有志张志;女儿不得不铭祖训,有仇报仇。”我无奈地苦笑道:“所以阿宝,我一点都不后悔转世为妖。活得长久一点,能把什么都看淡,走走停停,什么都不用特别急着执着目的。”
跳下床,我说我要去看洛西风了。
可是一推开门,就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趴在门口。怯生生地眨着一双琉璃转波般的大眼睛。着一身橙黄的衣裙,水灵灵得叫人疼爱得紧。
我还以为这姑娘是王府内的某个小丫鬟,于是冲她略略微笑:“你好,你是有事找我?”
没想到一旁的阿宝就跟炸了毛似的,撞开我的肩膀拉住人家姑娘的手就往前面的回廊处推:“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叫你待房里的么!”
“阿宝哥哥,我肚子都饿了也不见你回来。这位姐姐……是谁啊?”
“她是……呃,我……我……”
“咳咳,我是阿宝的姐姐。”我凑上去,轻咳两声笑道:“阿宝,你这样可不厚道。好好的姑娘,你怎么可以欺骗人家金屋藏娇?”
“唉!你瞎说什么啦!”阿宝的脸腾一下全红了,跟水萝卜似的:“弯弯是我在城郊外遇到的,她说她哥哥失踪了,于是我——”
“大姐姐,阿宝哥哥说能帮我找到我哥哥,所以我就跟他来了。”
这姑娘名叫弯弯?笑眼弯弯,眉目清甜,可惜修为尚浅,还没说几句话就变成了一根巴掌大的胡萝卜,一蹦一跳地落在阿宝的怀里。
这会儿阿宝才说,那天晚上他从荟萃楼吃完酒席一个人到郊外散步,遇到正在独自哭泣的小姑娘。所以当时,我在城墙下骗灵狐变成的洛西风说,阿宝可能在郊外跟母萝卜约会……原来是真的!
我惊得合不拢嘴,阿宝却红着脸问我:“那个,阿黛,你能帮我问问这王府里有养兔子么?弯弯害怕……”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兔子穿过草丛就扑过来,胡萝卜发出的尖叫很给力,就像猫尾巴被车轮碾过一样。
“雪球!回来——”
紫衣女人匆匆拨开灌木,弯腰拎起肉呼呼的大兔子:“阿黛姑娘,你起来了啊?”
这人就是刚刚进屋来给我送粥点的黎疏,王府的第一侧妃。
“见过王妃。”该有的规矩我还是懂的,虽然妖比人聪慧敏感,靠近一个人三五尺便知道她身怀的是善意恶意。
“王爷特意吩咐过,阿黛姑娘身子还虚弱的很。怎么这会儿就下来了?快点进去躺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要担待不起了。”
这阴阳怪气的,简直跟唐芷——不是一个段数的!
人家唐芷都是背后使坏,谁像这个女人这般高调猖獗没脑子!
阿宝用传音术悄悄告诉我说:“这女人八成是来找你麻烦的,没看轩辕野那双眼睛一盯着你就放光么!这种侧妃出身一般,没有特别硬的背景,也不是特别受宠,多半心思都很狭隘,你得当心点。”
我笑说,我当心个头啊。等洛西风伤好一下我们就走,难不成还在轩辕野这里当门客啊!
“不劳王妃费心了,阿黛身体并无大碍,念着师父,难以寝安。所以——”
“对哦,姑娘跟令师的事,呵呵,这么多双眼睛可都是看得清明的。
王爷这人就是这点好。胸怀大度,广招贤士。哪怕是有些奇特品行的,不问纲常伦理,也能海纳百川——
不过姑娘得知道,这朝中之水向来不好蹚混。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临安城跟铁通似的,谨言慎行也是为了少给王爷惹麻烦对不对?”
我手里要是有针,现在就能把这女人的嘴缝上!
但是洛西风就在后面的房间里,我可没心情跟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争飞醋。
而那个叫雪球的白兔子冲着阿宝怀里正发抖的小胡萝卜张牙舞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靠谱的兔子呢!真是。跟疯狗似的!
就在这时,对面的门一开,端着水盆的大夫从里面出来了。
我刚要拔腿迎上去,双腿一下子就僵了!
唐芷?!
来给洛西风治伤的人,竟然是唐芷!
“王妃娘娘,”唐芷抬起头,眉目一转,眼光从我身上直接扫到了黎疏脸上:“现有病人在内将养,若是有什么教诲。可否带人到他处?”
黎疏瞧了唐芷一眼,没再多话了。抱着兔子便走。
而我,真不知道应该跟着逃走还是留在原地等待唐芷的另一番‘教训’!
我宁可被黎疏这样的蠢女人劈头盖脸地嫌弃一番,也不愿对着唐芷这么可怕的对手不知进退。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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