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形容。幸而龟灵修行日久、心性坚定方能强行忍耐。而在这般无能为力的煎熬当中;自身旁男子处传来那一抹温暖的灵气却一直萦绕于身周;不曾稍离半分。而在这般的两相依偎之间,龟灵陡地觉得心中仿佛电光火石般一闪,原先一直懵懂的心思却是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从未历经过这般的情感,此刻只觉得心境一明;竟是渐渐地陷入了一种不萦外物、万籁俱灭的入定状态,便连身周的罡风煞气一时间也是感知不到了。然则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却骤地觉得魂魄一震,在不知不觉间更是被一股无形的诡异力道硬生生地扯离了原先所使用的躯壳,待到其醒过神来后其真灵已是投入了另一具身躯当中。
龟灵一惊而醒,只觉此刻自己非但手足难动、更是连眼眸也无法睁开,不禁心中一跳,下意识地便向身侧的那抹温暖贴了过去,而在下一刻她却发现身侧的躯体虽是同样给了她血脉相连的安心感觉,但却显然与诛仙那微微清冷气息的怀抱迥然相异。在强自运起神念扫视了一番周遭的温暖狭小空间之后,龟灵方才恍然大悟——她的神念此刻竟是附身在了一具还未出生的婴儿体内,而其身侧的那个孩子想必便是她这具身体孪生的兄弟姐妹了。
虽然用未曾稳定的真灵强行扫视周遭情形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主意,但龟灵在确定了此时状况后却又一时不停地寻觅起了一直没有音信传来的诛仙来。但在下一刻她却倏然发现此刻虽是换了身体,但先前自完颜康手中得来的那柄小小的玉剑竟是仍然在她手中好好地握着,当下不由大喜过望,急急神念传音问道:“诛仙,你之真灵可仍在本体之内?”
在一阵难耐的沉寂之后,诛仙那略显虚弱的声音才蓦地自其脑海中传了过来:“师姐……诛仙无碍,只是法力消耗过度方才不得不化成本体模样。不过此世灵气含量虽较上个空间浑厚不少,却也仍是太过稀薄,恐怕诛仙得就此静修一段时日了。”略顿了顿后又轻叹着接道:“诛仙最终还是未曾在空间乱流中护住你的躯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真灵脱体附身于一婴儿的身躯之内……你此刻身体想必已是极尽虚弱,又怎可滥用神识?”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龟灵不由心中一松,但思及先前察觉到的对方的心意却又不禁微微赧然了起来,沉默半晌后方自略有些尴尬地道:“我有分寸,不会不顾身体状况乱来的……不过我此刻所附身体既是孪生,又有亲人在侧,此次说不得又要与人结下因果、无法轻离了。”
男子默然了片刻,继而却是忽然如释重负地低低笑了起来,道:“只需师姐你无恙便好,便是结下因果亦可慢慢了结……诛仙终归是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若是往常龟灵听闻此言定然只会感怀于对方的同门之情甚恭,而此刻却是蓦地觉得有些面红耳热了起来。半晌之后方才讷讷道:“你……先专心修行罢。此地之事你毋需担忧,一切有我。”
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继而方才再一次沉入了识海静心修炼了起来。而龟灵方自低低舒了口气便骤地觉得身旁的身躯轻颤了一下,在下一刻一抹模糊的女子声音便倏然自上方传了过来:“嬷嬷……我忽然觉得腹内很痛,我……我莫不是要临盆了?”
在当地一声仿佛打翻了什么物事的响声过后,一道尚算镇定的女子声音方自随之传了过来:“夫人莫要慌乱。大夫已早早准备好了,我过去又是做稳婆一行,夫人此次生产必是万全无忧!奴婢这便来为夫人布置产房……夫人您先歇息一会,养精蓄锐。”
那被称作夫人的女子低低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又低低地问道:“大人他……还未曾回来么?”
另一名女子语声登时一顿,继而似乎略有些为难地道:“这……奴婢也不知晓,待会奴婢便派人去前门看看,若是大人未曾回来的话便遣人去官衙送信可好?”
“不必了……他便是回来,也绝不会向我这正院多看来一眼的。”那夫人略显伤怀地叹了口气,继而却又略显愤然地接道:“若不是我娘家在朝中还算略有权势,想必他绝不会给我诞下嫡长子的机会……孩子,你定然要给娘亲争气才是!嬷嬷……你此次定要助我安然诞下麟儿!”
“夫人放心,奴婢定然竭力相护!”在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承诺之后,那女子似是转身离开了房间,不过片刻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搬动东西的声音便自屋外传了过来。龟灵虽也是微觉心中焦躁,但此刻她非但全无法力、身躯亦是孱弱不堪,因而最终也只有静静地闭目随着那稳婆手掌的力道一点点地向外努力挪动一途了。
这世间女子生产自均是要在死亡线上挣扎一回,她今生的这位母亲自也是不会例外。将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听在耳中,龟灵不禁略觉不忍,只可惜她此刻却也是自顾不暇、无可奈何。幸而对方此次生产似乎颇为顺利,倒是并未耗费太多的功夫。然则龟灵虽并未刻意抢先,但因着身躯较为靠近产道的缘故却也是先行身旁那婴儿一步诞生在了世上。而在将她抱起仔细看过之后,那位嬷嬷却是不由大惊失色,低低地叫道:“怎……怎会是个女孩!”
在婴儿出生的瞬间那夫人便已如虚脱般瘫了下去,听得此言登时强撑起了身子愕然道:“什么……怎会!明明那位名医向我保证过此次定然会一举得男的!”
面对其责问那嬷嬷自然是无言以对,唯有下意识地颤抖着手在女婴的背上拍了一拍,在发现对方只是闭目默然后更是面色大变,道:“她……她为何不哭?莫非……”
那夫人神色登时愈见阴沉,在环首扫视了一眼,见屋内两名丫鬟俱是自己心腹、又站的极远之后方才压低了声音沉沉道:“嬷嬷,你前两日不是说……你那侄子家中喜添了新丁么?”
“夫人……你的意思是说……”那嬷嬷讶然张大了口,在得到对方颔首确认后方自咬牙点了点头,道:“好……我便为夫人做了此事!”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行的下一瞬间,那夫人却又忽地惊声叫道:“稍待!嬷嬷,我腹中……似乎还有一个孩子!”
那嬷嬷不由一惊,幸而生这第二个孩子却是比首胎容易许多,在一阵兵荒马乱后最终还是成功地将之接生了下来。在确认这第二个孩子终于是男丁之后已使尽了全身力量的女子终于低低地笑了出来,一边勉强伸手将男婴抱过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嬷嬷,若是你拧她拍她都不哭,你索性便去用发簪刺这个孩子一下!若是这女孩当真天生失音,你事后便禀告大人说……我只生了一子!”
那嬷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最终还是略带无奈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在垂眸望向那女婴时却又陡然惊讶地道:“咦……她的手中似乎握着什么?”
女子原本正自凝视着怀中孩子发着呆,听闻此言后顿时循声望了过来,略有些不耐地道:“胎里莫非还能带来甚么外物不成?若是你觉得好奇掰开来一看便知……我命你用发簪刺她,你为何还不动手?”
那嬷嬷狠了狠心,最终还是从头上取下了一支银簪放到婴儿的胳膊上比划了起来。然而就在她准备刺下的那一瞬间,原本躺在她怀中的女婴却是倏然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眼底虽仍是隐隐带着茫然之意、其内却是满满的冰冷漠然。那嬷嬷见此情形不由惊得一颤,一时失手之下竟是将怀中只包裹着一薄薄襁褓的女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即便龟灵真灵稳固,但此刻身躯却依旧孱弱不堪,经此一撞竟是险些背过了气去,原本紧紧握住的右手也不由一松,便连那枚小小的玉剑也自掌心间露出了一角。那夫人原本对嬷嬷所言不以为然,此刻一眼扫到她掌心中物,不由面色微变,道:“这……这物事是她从娘胎间带来的?这样的异事我从未听过,她……她莫不是妖孽转世?”
那嬷嬷张了张口似欲辩解,但想起方才所看到的那双不似婴孩的瞳孔时却又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伸向地上那女婴的手掌也蓦然顿住。然则就在此时,屋外却蓦然有丫鬟禀告道:“启禀夫人,大人听闻您正在生产,因此正向正院赶了过来!”
“什么?嬷嬷,你将这个孩子……”那夫人听闻此言顿时一惊坐起,指着地上的女婴迟疑了一瞬后还是冷冷地接道:“既然她连这般都不哭号,想来定然是先天不足,我今日喜得嫡长子,决不可让她影响到我在大人心目中的印象,你现在便去悄悄将这女婴……抛到院后的井内!”
她话音刚落,只听见嘭地一声,一名恰恰自门前走过的丫鬟已是忍不住失手将手中水盆摔在了地上,然而她却丝毫顾不得收拾脚下的一片狼藉,径自踏前一步急急道:“这……这是杨素大人子嗣!夫人你怎么能如此做?”
那夫人抬首扫了面前那十一二岁的青涩少女一眼,冷笑着开口说道:“这是哪里的无礼贱婢,竟敢私入我房内偷窃财物……嬷嬷,给我唤人来将她掩住嘴巴,乱杖打死!”
那嬷嬷面上似有不忍之色,但最终还是沉沉地点下了头去。而那少女见势不妙,则是立时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出了门去。嬷嬷不由吃了一惊,大步跨出门去喝道:“来人,给我拦住她——”熟料她话音还未落下,那即将冲出院门的少女却已是与突然出现在门前的一道身影撞了个满怀并重重地跌回了地上。在看清院门前的那位三十出头,容貌威严的男子时那嬷嬷不禁面上一凛,颤抖着声音道:“大人……”
那男子冷冷扫视了面前的少女一眼,直接转首向那嬷嬷问道:“孩子可曾已诞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嬷嬷怯怯扫了他一眼,战战兢兢地回道:“这……是个……”而就在她犹自犹豫的时候,那少女却已经接口急声道:“大人!先前我听她和夫人商议,要将那位先天失声的小姐沉入井中!”
那男子面色微沉,却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哦……是女孩,而且还先天失声?”在下一刻已是毫不犹豫地抬步向屋内走去,同时冷冷地道:“我记得……你是前次他人进来的舞姬、名为红拂对吗?虎毒不食子,若你日后敢再说这等胡话……莫怪我饶不得你。”
红拂身躯一僵,最终还是讷讷地答应了一声。而那嬷嬷见男子已然走到了门前,立时上前一步陪笑道:“大人不相信这贱婢的胡话便好!夫人明明是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血房不祥,不若大人便在此处稍后,待奴婢将小公子抱出来让您一看可好?”
74大唐贰()
“不必了;比起道听途说得来……我倒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身着官服、名为杨素的男子冷冷瞥了面前的中年女子一眼;径自绕过她的身躯向前方的寝居走了过去。被对方身上的劲气推到一旁的中年女子不由变了脸色;但最终也只能无奈地目送着对方走入了房中。那夫人还未及指挥着屋内丫鬟将地上女婴抱起便已一眼扫到了自屏风后转出的男子,唯有略带愧然之色地低低唤道:“……夫君。”
杨素却是全无向方自生产的妻子嘘寒问暖的意思,当下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将地上的襁褓揽了起来,同时不动声色地问道:“夫人此次所生,竟是双生子么?”
女子长长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强作镇定地道:“是……夫君。但是这个女婴似乎有些缺陷;还望你看在妾身为您诞下嫡长子的份上;不要对我们娘俩太过苛责……”
杨素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径自将目光转至了怀中的婴儿那微微泛红的面庞之上。在下一刻却陡地轻咦了一声,道:“她手上的是何物?”在下一刻竟是陡然伸手向婴儿的右掌掰了过去。
见丈夫发现了自己原本想要极力隐藏的秘密,女子不由身躯一震;但却是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劝阻才好。然则就在男子即将触碰到那小小手掌的同时,原本正自微阖着眼眸的婴儿却是蓦然睁开了双眼,其间竟赫然满是与之年龄不符的警惕和告诫之色。
见此情形那杨素先是一怔,继而刚硬的面庞上却是忽地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更是丝毫不顾对方那小小的反抗径自掰开其手掌将那剑状的玉石拈了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方自冲着龟灵冷然问道:“你究竟是借这婴孩转世投生的修真者、还是拥有前世记忆的转世之人?若你不实言以告……我索性便在此处将你杀死,以免贻害我杨家!”
婴儿骨骼原本便极尽脆弱,此刻经对方用力一掰登时软软地垂落了下去,可即便如此龟灵却依然视掌心间传来的剧痛于无物,仅仅只是缓缓挑起了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男子微微眯了眯眼,伸手便覆上了婴儿那脆弱的颈项。
虽然明显地感觉到颈间那冰冷的右手正自缓缓缩紧,龟灵却依旧阖目默然不语。虽然她心知过于频繁地渡魂对真灵颇有损伤,但却也绝不会为苟存于世对他人退让卑躬——相比之下诛仙此刻虽是重新化形为剑,但其法体却绝非凡人能轻易损伤,对此她倒是并不担心。
见她一言不发地就此闭目待死,男子倒是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一边随手轻抛着掌心间的玉剑一边开口问道:“你竟是连死也不在乎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有重新转世的把握呢?既然如此我倒是不便就此杀了你了。此物……似是对你极为重要?”
龟灵倏然睁开了双眸,一直古井无波的眼底终是透出了星星点点的怒火。而那男子却是仿若未看到般自顾自地说道:“此物确是材质奇异,水火难伤,但若我将之抛于海中或是藏于甚么隐秘之处,就算你再重新附身于他处恐怕同样也无法寻见了罢。”
龟灵用犹自有些朦胧不清的双眼冷冷注视着面前的男子,心头却是已然怒极。虽说诛仙原本便有自己灵识,因而对方所说的状况并不会出现,但若是对方当真将趁着她无力反抗的时候将诛仙的本体置于什么肮脏污秽的所在,那对于其而言却是比神魂俱灭更难以忍受的耻辱。若是换作他人如此威胁与她,她便是拼得真灵伤损也定会想方设法地杀死对方甚至令其魂飞魄散,但此刻如此做的人……却又偏偏是她所附身体的亲生父亲。而且……更是她的孪生双胞,杨玄感一直尊崇不已、心怀孺慕之人。
思及此处,龟灵不由向那被女子抱于怀中的男婴扫去而来一眼,一时间心中却是踌躇难定,然而就在此时,诛仙的声音却又再一次自脑海中传了过来:“师姐……莫要冲动。若你在此强行用真灵攻击他人灵魂,你的魂魄很有可能受到永远无法挽回的损伤。而且若你当真担上这弑亲之名,就算当真有功德护体,恐怕今生今世修为也再难进益。”
龟灵不由苦笑,低低地回应道:“可即便我不向他动手,我这位生父却也一心置我于死地……如今,我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吗?虽然我占了其女儿躯壳,便是他杀死我亦是理所应当,但我却是绝不能罔顾你的安危。”
诛仙再一次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方自轻叹着道:“先前我未能护住你……如今想起已是惭愧之极,若你再这般为我牺牲至此,师弟便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了。此身原本便为守护你而存在,此刻既已成为师姐累赘……那么我将之舍去也罢!”就在他道出此言的下一瞬间,一道白色的光晕竟是霍然自男子掌间爆发了开来,待到光晕散去之时那小小的玉剑竟已是消失不见、杳然无踪。
见此情形,龟灵不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