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别的,全都是为了老八!
为了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亲生子!
他甘冒天下大不违,也要拿到皇位,他要让自己成为东黎国的大罪人,然后将后世的美名留给老八。
他本来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却在老八前来行刺他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亲口向老八吐露了真相。
他想用这个秘密换取十九年不曾享受过的父子亲情,可他换来的,却是让自己身陷囹圄。
老八并没有因为和他的血缘之亲就认他为父,反而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偷入寝宫,为圣德帝暗通消息,排兵布阵,终于让花王爷的计谋功败垂成。
花王爷失手被擒之后,老八就自行幽闭于府中,再也没有露面。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圣德帝,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花王爷,他更不知道的是他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究竟是孝还是不孝。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密闭于斗室之中,成日成夜的被愧疚所围绕。
他无法面对任何人,更无法面对的,是他自己。
直到这一日。
他看到了花王爷从幽禁之处送出来给自己的东西,他就全都明白了。
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花王爷,他一直以前敬为皇叔,却是他亲生父亲的人,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甚至直到他临死之前,自己都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在那一刹那,老八泪流满面。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整个胸腔都被撕裂般的疼痛着,像是有人用刀在搅,在剜……
痛如刀割!
“求求你,让我见见他,我要见他最后一面,我有许多话许多话想要告诉他。”
老八两眼无神,原本俊美无伦的脸在这几天的苦痛折磨下变得黯然无光,容颜憔悴,神情悲苦,让人一看到他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伤心落泪。
圣德帝却冷冷地瞅着他,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曾经,他像疼爱小七一样疼爱这个儿子,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老八虽然救了他,他却再也不想见到老八这张脸。
一看到老八,圣德帝的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怒火,让他愤怒得想要杀人。
做为男人,最大的羞辱是什么?
就是一直以为亲生的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
而老八,就像是一座耻辱的标志,只要看到老八,圣德帝就无法忘记自己受到的羞辱。
羞辱自己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两个人全都死了。
可他们却留下了一条根。
就是眼前的这个孽种!
圣德帝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双眼冒出刀锋一样锐利的光芒。
这片刀锋般的眼光似乎要把老八活活地凌迟!
老八木然地站着,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圣德帝眼中的杀气,他浑身看不到半点生气,一向灵动的双眸变得死气沉沉。
“求你,让我见见他。我知道他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我只是想见见他,有很多话在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对他说,现在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害人了,让我见一个死人,会有什么妨碍呢?”
老八喃喃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圣德帝的眉毛拢了起来,似乎被老八的话触到了心底最深处。
是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再也不会害人了。
不管他以前做过再多错事,起过多少歹心,也全都随着他的死亡,变得烟消云散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被欺骗了整整十九年,圣德帝就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你见不到他,永远永远也见不到!因为,朕永远不会允许你们——父子相见!”圣德帝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凌迟着老八的心。
老八呆呆地看着圣德帝。
他站得笔直的身躯一点点地矮了下来。
“父……皇,我叫了您十九年的父皇,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我最敬爱的人,我从来没有过想要背叛你的心念,可是他……他……”老八的喉头哽咽,几乎吐不出字来,“我此生别无所求,就是想要和他最后说几句话,如果再不说,他就永远也听不到了。”
他伏在地上,对着圣德帝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每磕一下,他就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求您!”
圣德帝的手指慢慢地收紧,他压低了嗓音道:“如果你要见他,那你就要甘心被囚禁一辈子,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见他吗?”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含半分感情。
“我要见。”老八没有半点犹豫。
“好!那朕就送你去见他。”
圣德帝的心顿时变得比铁石还要坚硬。
刚才他注目老八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他看着老八那张流血流泪的脸,想起他小时候那可爱的小脸,那承欢自己膝下丫丫学语的模样,想起这么多年来的父慈子孝,想起自己对他的谆谆教导……
他想对老八说,只要他忘了这件事,他就会当他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像以前那样疼他、宠他。
虽然这皇位他不会传给他,但是他会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老八的回答,让他的心境再次变得冰冷坚硬。
圣德帝嘲讽地笑了。
他笑自己居然吃一堑还不长一智,居然还去同情敌人,同情敌人留下来的孽种。
他更笑自己不够心狠手辣。
如果他能狠下心来,他应该将那人留下的孽种也一并斩草除根!
好吧,既然他做不到无情无义,索性就将这孽种囚禁一辈子,也养他一辈子,这样一来,他也算对得起他父子二人了。
“德喜,送他去见那个人。”圣德帝转过身去,再也没向老八瞧上一眼。
花王爷的尸身依然停放在地底幽深的石室之中,而老八进了石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出过石室半步。
就算圣德帝没有锁上石门,他也不会逃走。
从他踏入石室之后,见到花王爷尸身的那刻起,他就打算在这里了此残生了。
老八见到花王爷是什么情形,对花王爷又说了什么言语,圣德帝一概不知,他也不想去打听,更不想听到。
他只当那两个人通通已经死了。
当时在场的只有德喜。
他虽然把老八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在耳中,但当着圣德帝的面前却不敢提起半个字。
他知道,他的主子已经把这两个人恨到了骨头里,根本不想听到任何人提到他们的一星半点消息,他跟随主子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去触主子的逆鳞。
第1283章 妇人之仁()
花王爷在自缢之前没有留下半句遗言,却在死后留下了一样东西。
一张人皮。
他在后背上刺绣了一副图画。
德喜在他死后,检查他的尸身之时发现的,那是一副山川地形图。
上面没有留下一个字,却在一座山峰的所在,用鲜红的笔触刺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德喜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将这个发现禀报了圣德帝。
圣德帝一见之下,心头剧震。
那朵红色的兰花,将他的思绪一下子带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独特的笔触,那柔美的花瓣,每一笔都是那样熟悉,和她亲手画出来的兰花简直一模一样。
是她!这是她画的兰花!
圣德帝对她留下来的每一份墨宝都再熟悉不过。
二十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看上几遍,尤其是她手绘的那幅空谷幽兰,虽然纸质早已经变得枯黄,但兰花依然亭亭玉立,栩栩如生。
“剥下来,好好硝制了。”
能让花王爷这样一个人将这副图刺在后背上的,这图中定有深意。
圣德帝本来百思不得其解,却从姚皇后的一番疯言疯语中,得到了一个更大的,让他惊骇莫名的大秘密。
“贱女人,二十年前你没有死,现在,本宫要你死!连你的孽种一起去死!”
姚皇后坐在地上,抱着一块冰冷的石枕,脸上浮起一抹狠厉的狞笑。
“哈哈,这些年来你一定过得很好吧?你见不到你的孩子,见不到你的丈夫,孤零零地被关在那样一个地方,要是我是你,我早就受不了自杀死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你这个贱女人,贱女人!”
姚皇后眼神迷离,语无伦次地笑着,骂着。
自从她和花王爷的阴谋破灭,她被关在这所石室之后,她就一天比一天变得疯癫。
圣德帝从来不曾来看过她,只是派德喜将饮水和食物送了进来,免得她被饿死渴死。
有时候姚皇后糊涂起来,常常将德喜当成了圣德帝,对着德喜诉说起这么多年来的思念之情,只听得德喜公公又是尴尬,又是厌恶。
哪知道突然有一天,姚皇后突然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她口口声声骂的都是“贱女人”这三个字。
德喜想不明白她口中的那个“贱女人”指的究竟是谁,要说是太子妃,却也不像,因为姚皇后分明提到了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太子妃还未出世呢。
可除了太子妃,姚皇后还会恨哪个女人呢?
突然,他心头一颤,一个想法钻进了脑海里。
这姚皇后骂的贱女人,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吧?
虽然皇后娘娘已经去世二十年,可是在德喜心里,她是唯一的皇后娘娘,那姚皇后和皇后娘娘比起来,给皇后娘娘提鞋子也不配!
可是皇后娘娘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姚皇后怎么会突然提到了她呢?而且骂不绝口,就像皇后娘娘还在世一样。
德喜开始试探着套问姚皇后的话。
姚皇后已经半痴半癫,说话颠三倒四,可是德喜还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这个消息就像当头一棒,差点把他震晕了。
他不敢怠慢,紧赶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圣德帝。
正如他所料,得知这个消息的圣德帝比他还要震惊,震惊过后,圣德帝居然放声大笑起来,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泪。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朕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哈哈!”
他笑声骤停,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
“德喜,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事情也敢拿来开朕的玩笑,你是嫌脑袋瓜子在脖子上太稳了么?”
德喜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嗓子都颤音了。
“陛下,奴才在您身边服侍了一辈子,奴才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啊。奴才正是因为兹事体大,问了又问,只觉得那姚氏说的不像是假话疯话,这才来回陛下您啊。”
闻言,圣德帝再也坐不住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大步就往外走。
“陛下,陛下!”德喜追在他身后叫道,“您要去哪里?”
“朕要亲自问问清楚,朕要亲自去问那个女人。”
圣德帝头也不回地说道。
真的!
是真的!
德喜带回来的消息一点也不假。
圣德帝看得很清楚,问得很仔细,姚氏虽然疯了,但这些话她翻来覆去地说,一遍又一遍,绝对不可能有假。
难道说……她活着?真的还活着?
圣德帝沉寂了二十年的心湖再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一刻,他激动得几乎不可自抑,为了逼问她的下落,他差点冲进石室将姚氏扼死,幸好被及时赶来的德喜劝阻住,否则姚氏早就一命归西了。
“不知道,本宫真的不知道,本宫要是知道她在哪儿,本宫早就派人将她除掉了。本宫恨了她这么多年,怎么会容忍她还会活在这世上?本宫派了好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本宫只知道她被关在一个地方,啊,别的我真的不知道,别问我,别再问我了!”
姚皇后语无伦次,说的话又是颠三倒四,但她话中却明明白白透露了一个讯息。
他最牵挂的人还活在这世上!
圣德帝忍不住仰首向天,感谢苍天垂怜。
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并没有完完全全地告诉小七。
尤其是关于老八的身世,他更是一个字也不想提。
那是一个男人永远也洗不掉的耻辱。
圣德帝知道,小七和老八兄弟情深,要是看到老八现在心枯欲死的模样,他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他本想暂时瞒过小七,没想到还是被小七发现了这个秘密。
“老七,在你的心里,究竟什么最重要?是你的生身之母?还是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
圣德帝见小七久久不发一语,冷冷地问道。
小七不答,他定定地望向黑暗中老八的背影,心如刀绞。
他知道,老八听得到,也看得到,可是他的人没死,心却死了。
他明明听到了自己,知道自己就在门外,可是他却一动不动,连头发丝也没有转过来半点,更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老八一向最听自己的话,只要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就会马上变得眉目生动起来。
可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八弟,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看在小七眼中,怎不让他心痛万分?
“八弟!老八!”
小七脱口而出,他双手抓住石门,奋力击向石锁,发出砰然一声巨响,却岿然不动。
“父皇,放了八弟吧,您放了八弟吧,再这样下去,八弟他一定会死的。”
小七转过身来,泪流满面。
“他现在和死人,还有什么两样?不过就是多了一口气而己。”
圣德帝轻飘飘地道,似乎小七说的是个漠不关己的陌生人。
小七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他看着圣德帝那张漠然的脸,眼中没有半分感情,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向对八弟疼爱有加的父皇。
难道就因为八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就要变得这样冷漠无情吗?
难道身为帝王,就要拥有如此冷酷坚硬的心肠吗?
难道他这近二十年来对八弟的疼爱和恩宠全都是假的吗?
“父皇,你怎么能如此忍心?他是八弟,八弟啊!您不是一向最疼他、最宠他的吗?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您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没有打过他,骂过他,可是您现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八弟?听到您这样说话,他的心一定碎了……”
“朕管不到他是心碎还是心伤,因为朕的脸面已经被他无耻的父亲给丢尽了!”
圣德帝眼眸一沉。
“父皇,难道您的脸面比八弟的性命还要重要吗?您看看八弟吧,您看看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还是那个活泼机灵的八弟吗?还是那个承欢您膝下的八弟吗?父皇,您怎么可以对八弟这样不管不顾!父皇,你放八弟出来,儿臣带他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到帝都,好不好?”
小七抓住圣德帝的衣袖,几乎是在哀求了,他向来心高气傲,从来不肯低头求人,就算是面对圣德帝,他也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放了他?老七,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是个孽种!朕没有亲手杀他,已经是念在这些年的情义了,你还要为他求情?你可知道如果朕放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他的亲生父亲是因朕而死,你以为他会不恨朕吗?他会对朕充满了仇恨,他会日日夜夜地想要报仇!朕为什么要放了他?放一个仇人离开这里,就等于是放虎归山,养虎遗患!老七,你太年轻,太冲动,让朕来告诉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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