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过空间内每个角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声中,宛如现实世界中的飓风一般的强烈波动不断扩散,一直稳如泰山的李林和他面前的钢琴一道被吹的晃来晃去,俨然是一片在海啸中扑腾挣扎的落叶,随时随地都会倾覆。
在这个精神世界里,当然不会有溺死这种死亡方式,但直面压力和攻击的人格精神被粉碎的话,同样也会波及**,最严重的情形精神和**两个层面上都会死亡,即便侥幸避开这种情形,光是精神层面的死亡也足够致命了——没有谁会认为一具会呼吸的空壳算是活着的。
该说他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麻木呢。
在风暴中不断沉浮,在咆哮的巨浪中忽隐忽现,李林依然没有一丝慌乱错愕,钢琴依旧演奏着美妙旋律,丝毫没有展开防御或是闪避的意思,只是一味放任罗兰暴走的感情在空间内激荡。
直到琴键敲击出最后一个音符为止。
“安静。”
语声蓦然响起。
既不高扬,也不低沉,仅仅只是极为平淡的一句话,刹那间便撼动了整个空间。
狂风平息,巨浪消失,一切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就连正在爆发的激情也因为简简单单一句话停止了发作。
“这到底是”
思维的念波很不连贯,就像被丢进深山里的老旧电台,只能传出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
“有什么好奇怪的。”
挑着眉毛,李林毫不在意的回答到,手指快速交错,柔美优雅的英国组曲第二卷填满了空间。
“我是神意代行者,全能母神的代理人。我的话既是神的意志,神所创造的一切理当遵从神意,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不”
“是事实哦,对于这一点,你自己的内心正比其他人更强烈的肯定这一点呐。”
“”
念波已经无法传递出任何反驳的信息。
之前有如干扰般的杂音,正变成强烈肯定李林发言的呢喃与呵斥,伴随着轻快的旋律束缚着罗兰的思维,压迫着他的挣扎。
(人类不可悖逆神明。)
那是来自比意识更深层所在的声音,没有迷茫,也不容置喙。
(神乃绝对之存在。神明不可能犯错,即便人类觉得那是错误,那也只是愚蠢凡人无法理解神明的真意。)
——这种岂有此理的事情。
无法送出念波的意识激烈挣扎着,但完全遭到压制。
(神意代行者之言既是母神所说之箴言,是为法。也谓理。你应该知道,那是超越人类的存在,人类必须依其命令行事。不能反抗,不容许反抗,理应无条件盲从。)
在这个声音的压迫面前,罗兰的反抗实在微不足道。
他并不知道,这便是“律法”的力量。
只要格拉姆还在发挥作用,要想封锁一个人的意识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一句话,一个命令就足矣。
不论对方意志多么坚定,价值观和自己差异有多大,绝不可能悖逆自己所说之话,正所谓绝对的“王之力”。
“这样就好。”
视线重新转回钢琴上,李林平静地说着。
“你就在那里乖乖看着,等事情结束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之后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现在就给我乖乖呆——”
话语没能说完。
理应绝对不可能突破的意识封锁出现了裂缝。
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里,有“什么东西”正突破雷天使的防御,以异乎寻常的速度直逼圣城。
以他的力量,应付这种突发情况自然不在话下,无论冲过来的是什么,只要轻轻扇动一下羽翼,再强大的人或武器也只有落得灰飞烟灭一途而已。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或许之后很多事情都将改变,众多悲欢离合或许还来得及挽回也说不定。
“”
理应永远正确,永不犯错的李林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只因为他注意到了正在赶来的是什么,注意到了两个异常情况之间的联系。
“同步不,是回应呼唤吧。这样下去的话,会在条件还未全部凑齐的情况下引发的也罢,正好确认一下补完的程度。”
注视着虚无的红瞳里,映出一把闪耀着光芒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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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趴在舷窗上,法芙娜难掩惊疑的问着。
舰桥中没有一人可以回答她,哪怕是最爱和法芙娜抬杠的尼德霍格,此刻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远方弥漫虹彩的天空。
他们知道的,只有状况发生的过程。
先是一阵强烈到几乎让人以为被大口径炮弹直击的剧烈震动,紧接着就是一道闪光划破天际,直冲入虹光弥漫的伊密尔。等到船员来报告,他们这才知道是放在货仓里的“迪兰达尔”破坏船壳后飞走了。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纵然心急如焚的想要冲进伊密尔,等同于死亡的虹彩也会提醒他们不可轻越雷池一步。
那里是血肉之躯绝对不能踏足的美丽地狱,纵然术式加身,身披重甲,冲进去的瞬间依旧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超常的存在和被选中的人才能停留在那片虹彩之中。无力的人们只有瞻仰那份残酷的美丽,默默等待灾难从身边走过。
“罗兰”
紧握着拳头,密涅瓦不安的望着缤纷摇曳的光芒,将所有期盼少年平安归来的思念注入祈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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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力量吗?
蛊惑的声音响起,罗兰的心默默点头。
面对那个太过强大的家伙,人类比尘埃都不如。
在那股可以操纵天地万物的力量面前,剑派不上用场,魔法也没有用武之地,知识更是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
绝对之神所定的绝对命运。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人类必须臣服于这种荒谬的东西!
失去双亲和村庄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
如今,昔日朦胧的逆反已经成为了明确的信念。
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劫数。就算有,他也绝不承认,更不会对这蛮横的命运俯首称臣,乖乖认命。
为此,力量是必须的。
超越刀剑,超越魔法,超越知识——足以和命运抗衡的力量!
哪怕对方是全知全能的神,自己也能昂首挺胸和那个荒谬之神唱反调的力量!
连神都能毁灭的力量!
——说得好。
嘲弄和揶揄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是不是听错了,罗兰觉得那个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还有一丝振奋。
——就暂且承认你这黄毛小子为吾等的御主(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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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共鸣类比发生。
——确认越过活动极限值。
——形相干涉出现偏差。
——对比确认暴走的可能性为93。57%。
——从迪兰达尔上确认的量子感应波和目标的脑量子**长同步率超过400%。
一个个声音复诵数据反馈,每一个数据都足以让理解其中意义的人胆战心惊,但复诵数据的声音却无比平静。
理应绝对无法介入的形相干涉,正在被“侵蚀”。
促使物质崩溃,将质量转换成能量的死之虹彩开始急速变换,忽明忽暗的光芒显现出绝对之力正处于极不安定的状态。
这不合理。
观测、解析、干涉、对应——哪一个环节都不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能使用形相干涉的,只有自己这个无限接近神的神意代行者。
能做到这个地步,意味着对方也已经跨过人类的极限,站到和自己同等的高度。
仅仅一个人类的思念,连神的奇迹、科学的力量都超越了。
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
“住手吧,罗兰。继续和迪兰达尔深入同步的话,你可是会失去人形,变不回去的。”
没有感情的声音响彻整座圣城,在虹彩和巨大羽翼的衬托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获得力量,必然付出代价。代价与获得之间的比例并非正比,而是几何数级增长。
一个普通人,想要锻炼至职业拳手或是摔跤手的程度,至少要5年。想要和职业冠军平分秋色,至少8年。想要和狼之类的食肉动物搏击,至少20年以上。要想和泰坦蟒、帝鳄、雷克斯霸王龙之类的史前巨兽一较长短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
光是为追上野兽所付出的代价就已经如此巨大,要想追赶上神的脚步那个代价简直无法想象。
在这里失去重要的样本,未免得不偿失。
——闭嘴。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至少至少要把米卡娜给!!
烦躁暴怒的思念从虹彩中溢出,直接在脑内鸣响的声音是罗兰的,还有其他人的。
——神的走狗。
——老老实实滚回你的主人那里去吧。
——时代早就变了。
——你和那个慢半拍的母神早就应该离开舞台了。
“和残留思念混在一起了吗?还真有点麻烦。”
语调瞬间失去了色彩,一直不变的天使微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完美无缺的笑颜眨眼间变成了面无表情的雕塑。
若有旁人在此,会指出那张空虚的表情比起嬉皮笑脸更像是面具吧。
“我一直都是很认真的。”
羽翼微微一颤,虹彩光芒的强度顿时大幅增加,圣城的上空突然浮现红黑两色交叠的诡异漩涡。
那个漩涡没有任何厚度,也不像龙卷风或台风一样掀起大气狂澜,但没有任何人会觉得那个逐渐扩大,仿佛倒挂在天空的深渊一般的“洞”会是什么好东西。
“和李拿度。达尔克交战时是如此,设定各种战略和作战计划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不论对手强弱如何,我都是以高度认真的态度去对应的。毕竟——”
漆黑的“洞”逐渐扩大,地面上的物质渐渐失去形态,物质转化为能量所释放出的光和热接连爆发,圣城残存的一点痕迹被一点点抹掉。
“一边要和蚂蚁打架,一边要小心不踩坏草坪,大象怎么可能不认真呢?”
无比傲慢的发言。
同时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对手,李林都是以高度认真的态度去面对,从不存在“认真不认真”的说法。
这不是出于对敌人的敬意,或者所谓“战斗的礼仪”。纯粹只是不希望对要守护的星球造成必要之上的破坏罢了。
所以。一瞬间的奇迹,刹那间突破极限的力量,在足以毁灭行星、重塑众生的力量面前依旧不值一提。
完全压制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反抗者,虹彩重新支配了天空和大地。
“我对你这次的表现有很高的评价,在诸多条件集齐之前居然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奇迹,无论怎么夸赞都不为过。相信我所追求的答案很快就会显现出来。所以——”
手指缓缓拂过脸颊,那里曾经有一道至今无法释怀的伤疤。
嘴角重新勾起,洋溢着愉悦,充斥着残酷的笑容说到:
“努力活下去,不断精进吧,直到你能伸手碰到我为止。”
虹光渐渐散去,残酷天使的轮廓也渐渐模糊,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与地再次取得平衡,干涸的风再度吹拂过荒芜的大地,在连废墟都称不上的荒野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在这片生命气息断绝的死亡大地上,少年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加上承受了当场死亡都不奇怪的沉重压力,此刻的他简直犹如落叶一般脆弱。
强撑着身体,少年举起长剑指向曾有天使驻足的那片天空,猛然仰天长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犹如恸哭般的嘶哑尖啸中,一条浮空船出现在地平线尽头,全速飞向满面泪痕的少年。
14。制止导弹之日(一)()
罗兰平安抵达吕德斯的报告第一时间送到了独裁官办公桌案头,距离实际抵达的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
“行动还蛮迅速的嘛。”
全部的感想就是这些。
不动用在吕德斯潜伏的间谍,他也有办法掌握罗兰的一举一动,不过这样一来未免显得太不自然。为了保护好手里的底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棋子适时丢出去也无妨。所幸到目前为止那几颗潜伏的棋子还未暴露,暂时还不需要补充的情况下还能掌握那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再好也没有了。
只不过——
“还是差了一点。”
一目十行的看着报告书,李林小声嘀咕着。
所指的并不是间谍们的工作效率,而是在伊密尔和罗兰对峙的那一刻。
李林并未小看罗兰。
一手培养,给予罗兰各种试炼磨难的就是他。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罗兰的成长进度,不论心理还是生理层面,他都予以彻底监控,依照严格的科学管理适时进行调整。在这一整套严谨的流程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大意。把对方当小孩子看待而小看了他,带着迷之自信以为对方的行动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什么的——这种低级错误的发生可能为0。
单纯从结果来讲,罗兰的行动和成长也确实在李林的监控及预测范围内。但在对峙的那一刻,罗兰所展现出的力量和精神实实在在地超出了预期。
并不是说这不好。
培养目标,促使目标朝某个方向成长——这套犹如修剪盆栽般的养成方法本来就是为了促成罗兰成长而精心准备的,问题在于——
“有点做过头了吗?”
李林需要的是李拿度。达尔克,不是在这之上,也不是在这之下。只有无限接近亦或是完全相同的培养目标,在完全相同的环境下,才能提供最精准的答案。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具备参考价值。
如果最终培养出来的不是“李拿度。达尔克”,不管变得多强,只能算是失败品。
在伊密尔对峙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成功侵蚀了形相干涉的罗兰确实已经超越了李拿度。达尔克。
这异乎寻常的成长幅度使得整个计划险些就要推倒重来。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和异性发生关系的缘故吗?”
女人能促使少年变成男人。
拥抱异性之后,得到身为男人的自信与自觉,从任人摆布的少年变成心怀明确志向的男人——这情形并不少见。加上在伊密尔的经历产生的催化作用,最终促成罗兰德大幅度成长。
即便一开始剧本就是这样设定的,这过度成长的结果依旧无法乐见。
“现在也只能先静观其变,迫不得已时将优先顺位调整为确保‘下一代培养目标’,无论如何,建立世界新秩序才是第一优先,绝不能干扰到大战略的执行。”
李林悠然自语着。
尽管无情,但的确是最佳处置方案。
只是正如之前他误算了罗兰的成长速度,此刻看似无懈可击的盘算中也存在着一个漏洞。
李林并未发现,他对于罗兰的判断——即便仅仅是毫厘之差——实际上已经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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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天花板。
仰望着还散发出仓促装修后遗留气味的天花板,法芙娜轻轻吐掉叹息。
之前的宅邸还在修缮中,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如今整个国家都在风雨飘摇之中,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该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