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
拥堵;
狂奔的人群;
罗兰死命咬紧牙关,他已经看出布设这个局面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简单。有效,且充满恶意的作战——
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自己对此什么都做不了。
“骑士大人?你是骑士大人吧?!”
一双满是泥土和血污的手拉住披风。披头散发的女性边哭边喊。
“我和我女儿走散了!她只有10岁,她还在公园里!不知道她有没有哭,求求你求求你”
零散的话语冲击着罗兰的心灵,勉强抚慰了几句,低头策动独角兽全速冲向协和广场。
那位母亲的焦急、悲伤,他确实得感受到了,可这不过是整个吕德斯无数悲剧的数十万分之一的量而已。
这一晚究竟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失去了亲人,有多少人迎来屈辱的结局。数字和名单根本无法陈述出来。
那种悲痛欲绝。怎么可能用几句敷衍就打发掉?
老实说,即便以最乐观的视点去推断。和父母走散的孩子独立存活下来的几率也是让人绝望的低。
英雄是不可能碰巧出现的。幸运也不会眷顾每一个人。
不过
罗兰还是不由得祈祷,向他所知道的每一个神明祈祷。
希望会有人提起勇气。对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伸出援手。
不是依靠碰巧出现的英雄。
而是正好路过的某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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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阻止敌军前进的办法数不胜数。
设置阵地,正面阻击;
埋设陷阱,设伏杀伤;
拆桥毁路,焦土迎敌;
拉长战线,破坏后勤;
诸多方法中,除去nbc武器外,尚有一种办法能在极短时间内阻止敌军行动,甚至能让其溃不成军。
那就是驱赶民众,以人潮冲击对手。
某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曾经说过:“数量也是一种质量”。绝大多数情形下,这句朴素的哲理都适用。野牛成群狂奔时,狮子也只能避开。军蚁结成队列前进时,猛兽也唯有退避三舍。成千上万受惊的人群呼啸而来时,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也只能在“逃走”和“被踩死”之间做选择。
“你要怎么做呢?”
搁下茶杯,沃尔格雷沃快活地注视着画面中狂奔的人群。
人类说穿了,也只是一种动物。
会思考,会说话,会使用工具,会用两条腿走路的动物。
法律、道德、尊严之类的概念。与其说是文明的结晶,不如说是富裕的产物。一旦被逼上绝路,谁都顾不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缩在一起。抱成团瑟瑟发抖,就是连至亲至爱都顾不上。竭尽全力逃离危险。
“尽管都是些慌了神的软脚虾,只顾自己逃走的窝囊废。好歹也有近万之数。砍倒一、两个或是劝阻三、四个——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再说,你也不会对可爱的民众挥剑吧?不管怎么说,你可是‘正义的朋友’啊。”
不是“正义”,而是“朋友”。即“拥有正义特质之人”、“赞同正确道理之人”。
使用这一称呼的前提,是“正义”以复数形式存在,换句话说,拯救民众的英雄=正义的朋友。那么民众才是正义所在。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即将挡在罗兰面前。是要踏过眼前市民的尸体。对他们见死不救?还是被盲动的人群踏成肉酱,失去拯救更多人的机会?
如果是功利主义者或极端主义者,他们会回答:“为了大义,不得不做出抉择,牺牲一些人”、“每个生命都是无可取代的,生命的价值无法计算,但生命的数量可以计算”。只要情报操作得当,民众最后也会默认这些辩解。毕竟只要自己不是被舍弃、被牺牲的那一边,大多数人总是会聪明地保持沉默。
罗兰会怎么选呢?不管选那一边,都意味着他在理念层面的失败——他以行动否定了自己的理念。
“世间最可口的美食。莫过于欣赏自命清高之人在残酷的现实和命运之下粉身碎骨。美德、信念、希望被大众唾弃、践踏的风景更胜百年佳酿。”
举起水晶杯,沃尔格雷沃冷笑了一下。
300年的红酒刚要碰上嘴唇,沃尔格雷沃的表情凝固了。
怎么回事?那些家伙。
画面里。半身浴血的少女以骑兵刀劈开扑上来的敌兵,一名护士和一个看上去不超过10岁的小女孩正帮她止血,处理伤口。
在她们身旁,还有人在挥刀奋战;
在他们身后,民众互相搀扶着、挣扎着构筑起新的防线。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该死的时候就痛快点死掉,人类真是有够不干脆。”
放着不管的话,终究还是会死掉,失去了鼓舞和希望的民众依旧会按照预期行动。
但那时就太晚了。
也不能再强令狙击手开枪,过多的干涉会招致不满。强迫他们射杀护士和手无寸铁的小孩则会触犯底线。万一有谁向上级申告,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没办法就由我来亲自掐灭萤火虫一样的希望之光吧。”
说完。沃尔格雷沃闭上了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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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呼吸一下都能感到喉咙和肺叶在烧灼;
每挥刀一次都在经历身体被撕裂般的痛楚;
自己的手是否还握着双剑,如果不用眼睛看。根本无法确定。
剧痛于绝望正不断侵蚀她的精神。有好几次都感到意识仿佛顺着刀尖飞走,每一次都不禁想顺着这个错觉昏过去,好从痛楚疲劳中逃离。
之所以没有中断意识,是罗塞塔清楚,逃离的瞬间,失败便确立了。
在源源不断杀过来的敌人面前,继续坚持还有多大意义,还能坚持多久,全都是未知数。不客气的说,所谓意义,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自己的行为或许只是单纯的垂死挣扎罢了。
“护士小姐,请尽快逃走吧。”
“别说蠢话!哪有丢下病人,自己逃走的护士!”
刚拿到护士的玛蒂尔达断然喝到,仿佛受到了侮辱。抢在罗塞塔开口前,侧转脸嘱咐起一旁的女孩。
“我希望你可以帮忙救救这位大姐姐,就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做。”
女孩乖巧的一点头,转身翻弄药箱。玛蒂尔达将脸靠上罗塞塔的耳边。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得救。”
尽可能压抑感情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抹不掉的罪恶感烧灼着胸口和眼眶。
“说真的我们三个人,还有这里所有人能否活着离开都是问题。”
到处都是枪声、惨叫、狂笑,防线已经岌岌可危,或者说。正处于崩溃中。
已经有好几支提坦斯部队冲入杜伊勒里园,规模从小队到中队不等。经过市民们的拼死抵抗,总算是暂时封闭了防线缺口。
谁都清楚。下一次不可能再重复奇迹。
受伤的剑士,和母亲走散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的护士——想要在这股恐怖漩涡中活下来,恐怕真的只有母神降临施展神迹了。
“现在我们正设法通过下水道组织市民和药品进行转移,如果守不住这里的话,药品也好,市民也好,都会与其就这么浪费掉,不如现在用在你身上。这就是我的判断。”
硬撑着说完,玛蒂尔达几乎泣不成声。
身为护士。她早就做好向病人传递死亡讯息时的思想准备,并且不止一次这么做过。因此被责备过,被乞求过,被斥骂过。她本以为这一次也可以像以前一样默默承受过去。
完全不行。
告诉一个原本还有机会活下去的重伤员:“为了能让更多人得救,请你继续战斗”。给她注射忘记疼痛的药物,让她战斗至死——
这是立志治病救人的护士,不,这是身为一个人该做的事吗?这是可以被原谅的行为吗?
回答是否定的,而且没有辩解的余地。
就算现状很严峻,就算有人事后为她辩解。就算没有人为此责骂她;玛蒂尔达也无法把自己正在做的事予以合理化。
所以——
(请怨恨我吧,唾弃我吧,诅咒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
“谢谢你。”
有所觉悟的玛蒂尔达怎么又没想到,罗塞塔说出口的会是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无法弄懂这句话里的意义而说不出话来。
“我啊,很笨拙的。”
罗塞塔一边格开斜刺过来的军刺,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
什么也做不好,总是冲过头的新人;经常被老鸟们教育职场法则,上了战场要靠别人支撑才能活下来的菜鸟。
喜欢的字眼是
曾经喜欢的字眼是
曾。经?
别自欺欺人了。
就算到现在,还是最喜欢的。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喊出来——
“我是苍华骑士团的罗塞塔三等武官!我最喜欢的词是——正义!”
毫无阴影,没有做作。清澈的呐喊响彻战场。
谢谢你让我挥剑,谢谢你能让我喊出这句话。
心满意足地转过脸。想要道谢之际,罗塞塔僵住了。
玛蒂尔达拿着注射器。一脸惊讶地跪倒在地,小女孩惊恐的看着她的胸口。在那里,一截刀尖刺穿衣服露了出来,一团血红在白色布料上快速扩大。
“当死则死。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你们人类就不明白呢?叽叽歪歪死撑着不挂,不觉得很难看吗?”
一个提坦斯军官吊着眉毛站在玛蒂尔达背后,握刀的手一点点加力。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指摘午餐或作文的失误,挑剔又刻薄,完全感受不到眼前一幕的悲壮和紧迫感。大概对他而言,罗塞塔的奋战、玛蒂尔达的决断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吧。
这个人似乎并未丧失理智,行动条理分明。可这男人
“英雄、正义,这种陈腐的词说出口都不会脸红吗?都到这地步,你们也该明白了吧,这世上根本没什么正义。这终究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生,弱者死。弱者统统去死就好,保护弱者的家伙也统统死光好了。”
罗塞塔甚至感到一阵恶寒。
明明好像可以对上话,却完全没有共鸣。明明说着同一种语言,眼前的男人却像是比动物或昆虫更遥远的存在。
“你这家伙!”
“顺带一说,你也很碍眼哦。”
罗塞塔刚要举起手,刺穿玛蒂尔达胸口的长刀已经贯穿了肩胛,眨眼间错愕转换为惨叫。
“保护?正义?就凭你们这些软脚虾?”
更甚骑兵刀的尖锐提问抛了过来,想要好好思考,却根本无法做到。不光光因为疼痛。更重要的是——
“你啊,有救到那些家伙吗?”
没有。
明明努力战斗了,明明赌上性命奋斗了。还是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杀。
“强撑下去的话,后面那些弱鸡就能活下去了?”
没有任何保证。反倒是全体覆灭的可能压倒性的高。
“这就是结果啊。你们谁都保护不了,他人也是,自己也是。一开始结局就注定了,你们会成为提坦斯的食物,被杀死,被吃掉,变成粪便排泄掉。只有这样而已。”
傲慢的声音,甚至带着恍惚的余韵。就算塞住耳朵。也还是会像水渗透纸张一样侵蚀精神。
“老实承认吧,已经没什么是你们能做的了,乖乖接受结局吧!”
提坦斯军官——容纳沃尔格雷沃精神的寄宿体大笑着,利落地抽出军刀。罗塞塔一直紧握的双剑从手中落,身体颓然躺倒,力量随着血液渗入冰凉的地面。
“啊啊”
泪水自脸颊滑落,留下滚烫的刺痛,嘴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切都被剥夺,身心彻底被蹂躏践踏。至今为止,遵循正道、贯彻正义的生存方式被彻底否定。迎来的是最屈辱的终焉。
为什么?
为什么正义要被嘲弄?
为什么救赎不曾降临?
“嗯哼?终于安静了?也罢,看在你终于学会死心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在此之前——”
狰狞的微笑转了过来。对准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
“小姑娘,你的家人呢?走散了?全死了?那还真是可怜啊。”
不疾不徐的掏出手绢拭去刀刃上的血污,语调温柔的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了吧。不用担心,这就让你解脱,让你和家人团聚——”
骑兵刀高举过顶,下一刻将会变成一记致命的劈砍。
如果几分钟前,罗塞塔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现在却
没有英雄;
没有正义;
没有尊严;
所有人能迎接的,唯有名为“死”的结局。
(这样一来,那孩子也能解脱了。)
空乏的心中。回响着消沉的自语。
“你说她很可怜?”
愤怒的喘息插入,沃尔格雷沃和罗塞塔不禁侧目望向声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玛蒂尔达。
鲜血浸透了护士服。还不断从指缝间流出。可能是骑兵刀刺偏了一点,避开了心脏和大动脉。玛蒂尔达因此得以幸存下来。可从那个出血量来看,如果不处理的话,恐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呼——哈——
呼——哈——
垂死的呼吸一点点移动,护士从地上抓起护士帽,将那顶沾满了血和尘土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
“在护士学校一开始就教过就算要照顾也不能同情!就算同情也不能怜悯!就算怜悯也绝不能说出‘好可怜这种话!”
把试图摆脱困境的人封锁在困境中的话,不管多么努力,也只会沦为“真是可怜的人生”。
把想要在余生中好好生活的决心彻底打垮的话,无论多么正面积极,也都会成为“正是可怜的下场。”
这是身为护士身为一个人绝不该做的事。
“别人别人的人生不需要你来评分”
迎着军刀和冷眼,染血的臂膀用力将女孩搂在怀里,玛蒂尔达毫无畏惧地捍卫着自己和女孩的尊严。
哪怕是死亡,有些东西也是无法夺走的。
“听好了,或许今后还有很多人觉得你‘好可怜可是!可是只有自己才可以对自己的人生发表感言!”
倾尽全力说完,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身体滑倒在地。
“说完了?就这些?再多说点嘛。”
冷笑变得越发深沉灰暗,阴郁的眼睛紧盯女护士。
“到死为止,你还能说出什么?漂亮话吗?悔恨吗?悲叹吗?哀嚎吗?不过是区。区。人。类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
长刀用力挥落。
这无疑是沃尔格雷沃最为满足的一刻。
蹂躏、嘲弄、蔑视那些自命清廉、秉持正道的人,把他们的生存方式贬得一分不值,啜饮悲叹的泪水。呼吸怒吼和哀嚎。彻底地否定“正义”这种陈腐的思想。
“什——”
沃尔格雷沃的笑容突然扭曲了。
理应被夺走了全部力气,信念也被折断,很快就会因为大出血死去的罗塞塔跳了起来。压在玛蒂尔达和女孩身上,以身为盾。挡住了骑兵刀。
“你这个该死不死的!”
“我是苍华骑士团的罗塞塔三等武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平民在眼前被杀!”
“那你就去死吧!抱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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