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暗暗叹了口气,还不清楚对方在魔法上的修为有多深,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以他敢于孤身一人在此现身来看,除了胆量过人之外。多半也准备了什么妥善之策。之前的评价需要修正,“狐狸”比预期中更加难缠。
“不要露出那付‘真是麻烦的表情,财团的少爷,当你们踏上不属于你们的土地时,就应该想到会有各种麻烦光顾你们头上的。”
难辨男女的声音扩散开来。似乎是使用风属性术式干涉空气传导实现变声的样子,经过变声后的卡斯蒂利亚语依旧吐字清晰,显示出他对术式精细控制的高水平。
一个穿着西装和马裤的翻译官匆匆跑了过来,罗兰朝着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摇摇头,转过头说到:
“麻烦固然存在,但总有解决之道。这个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麻烦也是一样。”
流利的卡斯蒂利亚语在人群中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第一次听到总督的声音。而且还是用卡斯蒂利亚语说出口的话语,多少让市民们感到意外。在他们的概念里,查理曼人都是粗鲁的、机械的、装腔作势的家伙。操着听不懂的语言,在翻译官和王协军的带领下四处横行霸道的野蛮人。当听到年轻的总督用他们的语言发言,内心除了冲击之外,还产生了一点点的亲近感。
“嚯——”
“狐狸”感到意外似的眯起了眼睛,尽管有所准备,但罗兰的回敬实在太过漂亮。让他也不禁想要称赞。
其实罗兰大可以不懂卡斯蒂利亚语为掩护,在翻译官复述的时候接机获得更多思考时间。但他看破了这边故意用卡斯蒂利亚语发言。并且用“财团的少爷”而非“总督”来称呼罗兰,唤起市民民族认同感的同时否定了查理曼统治的合法性。当罗兰以坦坦荡荡的姿态用卡斯蒂利亚语回答,既展现了正人君子的做派,也用尊重卡斯蒂利亚人的姿态拉拢市民。
另外,罗兰的发言中还有另外一层潜台词——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其中也包括国境线和国民的认同感。
——真是完美的回应。
“罗兰先生。”
称呼变了一下,但冷硬的语气丝毫未变。
“你的话同样也适用你自己身上哦,你的治世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果然来了啊——)
内心咕哝着,罗兰毫不吃惊地接下尖刻的反击。
“我无法保证那种事情。”
人群再度骚动起来,等翻译官将话语转述完毕后,官员们也投来诧异的目光,密涅瓦从马车里探出头,注视着罗兰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人眼中太过老实、近乎愚蠢的回答,在她看来合情合理。
就像罗兰之前自己所说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他的治世同样如此。
尽管他小心翼翼,尽量在不触及各方利益的情况下谋求整个特区的均衡发展,尽己所能的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准。但这种治世的根基是建立在财阀、政客、军阀支持的基础上的,当他们觉得罗兰对卡斯蒂利亚人太好,或者卡斯蒂利亚人觉得他过于照顾财团,忽视弱势群体,冲突将不可避免。
就在昨天晚上,他通过公司内部渠道得知,由亲卫队队长尼德霍格亲自督导的“镇压工人运动用巨型危险种项目——酷斯拉”已接近投入实用化阶段,大资本家镇压工人运动和左翼分子的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章。同一天,在圣塞瓦斯蒂安,一群矿工驾着满载炸药的马车冲入提坦斯军营驻地发动自爆特攻,上百名军人殉职。
在这种双方时刻斗争着,或时刻准备斗争的背景下,要实现持久的和解,简直和笑话一样。
但是——
“那么。我就不应该把更好的生活给予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吗?”
“……”
答案是明确的。
“或许会有很多问题,也许最终会失败,可不能因此就不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吧?”
没有行动,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哪怕暂时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但不代表永远如此。
少年撩起披肩,淡然说到:
“那么,你又如何呢?”
“我?”
“对你的特赦令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签字生效,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完成重组的特区政府内出任官职。也可以普通的生活下去。”
“该说你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吗……”
黑衣人拉了拉帽檐,严肃的说到:
“罗兰先生,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梦想、善意之类的词汇不能和现实混为一谈,权谋不是世界的全部,却在确实推动世界运行。
招安。正是权谋的一种。
对民众自立而言,比起实施暴政的暴君,开明温和的独裁者要可怕的多。
即使民众什么都不做,恩惠之雨也会自行降下。而且单就特区来说,在过去的围城之役时响应领主和神官的号召参加了城市保卫战,可守卫城市的正规军和民间义勇军最终却败给提坦斯。之后也有各种反抗起义,却无一例外被镇压下去,当时的总督对反抗回以高压恐怖政治。基于过去的经历。现在的萨尔巴杜人对于反殖民斗争表现得相当谨慎。他们害怕如果再次揭竿而起,能否成功先不说,万一失败——这种情形的可能性相当大——之前种种恐怖镇压可能会再次来临。相比那段血腥的时期。现任总督大人的统治还要好得多。
现在就算“狐狸”喊出“赶走查理曼佬”的口号煽动起义,恐怕也难以再现过去那样一呼万应,满城皆起的状况。话虽如此,倒也应该不会有积极去保护总督和卡斯蒂利亚人。如果现在发生起义,恐怕有四成人会响应,剩下六成则是静观其变。响应的那四成中正真是因为民族感情而行动的,恐怕还不足一成。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自从现任总督上任以来,他们的生活环境确实得到了改善。甚至比战前还要好的缘故。要让因政策收益的人们冒着失去优渥生活乃至性命的风险,去反对统治当局,实在是困难了一点。
鞭子之后给予糖果固然是强国管理殖民地的惯用手段,不过实际上也是包括“狐狸”在内的反抗者无法坐视不理的状况。假如现在“狐狸”这杆民族独立斗争的旗帜再被招安,萨尔巴杜特区的反抗运动真的只能关门大吉了。
“知道吗?财团的小少爷,你那些动人的话语,在我听来,只是觉得心里发寒。”
“……”
“把更好的生活给予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你是这么说的吧。可是,对于我们卡斯蒂利亚人人而言,把这片土地和安稳生活夺走的,不正是你们查理曼吗?”
平心而论,这话对于确确实实为萨尔巴杜特区发展尽心尽力的罗兰显得过于苛责,可既然对方不顾自身安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前来面对自己。那么,自己不拿出同样的觉悟,是无法与之对抗的。
不,那样的话,自己将留下某种决定性的、无法抹去的后悔——“狐狸”的直觉如此诉说。而这,是不惜舍弃一切投身民族独立斗争的自己所无法承受、也无法认同的……
“小少爷,对我们而言,你,还有查理曼就是那样的存在,代表查理曼坐上支配者之位的你,说什么给予更好的生活,说什么特赦,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欺瞒和诈骗。”
呼——
罗兰慢慢的把郁积在肺叶里的空气吐掉。
“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放弃现在的政策。”
“是啊……”
“别会错意,对过去已经发生的那些事儿,我没办法再做什么了。可是,现在和未来,却是能改变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也一直这么相信着。所以——”
少年褪下手套,白手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黑衣人的手中。
“像个男人一样,痛痛快快干一架吧。”(未完待续)
24。少年总督(十二)()
决斗。
与智慧生命历史同样悠久的暴力解决问题手段,不限贵族、平民,但凡遇上打嘴炮、打官司不能解决的问题,除了谋杀之外,人们最容易想到的、被认为最公正的解决办法,就是决斗了。
李林的历史资料中也有关于决斗的相关记录,除了古代那些暴力血腥的,还有近代的——以某个“人类希望帝国”、“皿煮灯塔”为例,第七任大统领,“老山核桃”安德鲁。杰克逊年轻时干过讼师,在处理一桩诉讼案时和对方律师争执不下,和对方决斗将之重伤……更有名的是亚当。伯尔先生因为1804年的总统大选被摆了一道,满腔怨气没处撒,向印在10美元钞票上的、允文允武的米鬼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先生发出决斗,结果副大统领干掉了前财长。因为汉密尔顿临终时的原谅,伯尔免于被起诉,但这位不怎么安分的先生后来向英国公使提出对他财政和军事支持,以便进行推翻杰弗逊大统领的造反事业,顺便领取了30000个五美分作为活动经费,事不机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被“锁拿进京”的下场……
无论从效率、结果、影响哪一方面来看,“决斗”当之无愧是最愚蠢的解决问题手段,对于崇尚“理性战争”的人们来说,更是如此。
“少爷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和反抗份子决斗?开玩笑也不能这么胡来吧?!一枪打爆那混蛋的脑袋,之后再进行舆论操作不就好了吗?!”
“你那样会事倍功半哦,塞拉斯。”
无线电里传出冷澈的声音,唾沫滑过红龙的喉间。
“这可不是普通的治安事件。也不是左翼份子活动,而是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战争,不能简单套用军人的思维。”
这正是包括防卫军在内,不少军人的盲点。
军人不能干预政治,这是不变的铁则。但这不代表军人可以不懂政治,特别是占领区的总督。他即是最高军事长官,也是行政首脑,因此在诉诸武力手段之前,需要更多考虑行动产生的政治影响。
罗兰之所以耐着性子和“狐狸”交流,向其递出橄榄枝。与其说是对这个反抗分子持有善意,不如说是对整个特区的卡斯蒂利亚人示好。为此还不惜做出“总督和匪徒单挑决斗”这样千古罕有的事情,其用意正是为了吸引人心。
“毕竟这样比较浪漫主义嘛。”
“呃,罗曼蒂克?”
“呼呼,塞拉斯。有空的话去研究一下枪炮之外的事情,比如哲学之类的。浪漫主义最重要的影响之一就是民族主义呐。”
“……虽然不大明白,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如果说有很多炮塔的船是浪漫,你就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下官十二分的理解了!”
隔着无线电,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到快要喷出火的亢奋,炮塔教徒的热情真不是盖的。
事实就是如此,浪漫主义并不局限于事物对象。有人喜欢玫瑰花盛开背景下的“皂滑弄人”。有人喜欢百合怒放中的“少女与少女纯洁之爱”,有人高呼“亿万炮塔,亿万光芒”、“口径即正义。数量即真理”,有人对一切以燃料喷射推进之物顶礼膜拜,有人对电风扇推进的飞行物无比推崇……随着不同的价值观,人们对“浪漫”、“美好”的标准也有所差别,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某些共通之物的推崇。
特别是“武”之一道,人们对以战死沙场为荣的无上勇武。对以忠诚为荣耀的行为都充满崇敬之情。这种古老又血腥的浪漫甚至可以跨越国界和种族,近乎永恒的持续存在下去。
“卡斯蒂利亚人骨子里也是很崇尚浪漫主义的。在他们的诗歌和斗牛之类的民俗中都可以看见罗曼蒂克的痕迹。只要善加利用,效果远比武力镇压和经济政策来的要好。”
特别是“决斗”——这种“男人的浪漫”。没什么比这个更能搔到卡斯蒂利亚人的痒处了。可以说。无论胜败,只要不在决斗中耍什么太过分的小手段,罗兰“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形象都将在占领区乃至整个卡斯蒂利亚传开,对今后的施政都将带来莫大的好处。
如果罗兰能在决斗中击败“狐狸”,那么效果还会更好,可说是理想中利益最大化的状况。届时抵抗运动将偃旗息鼓,外国势力的介入也会转入低潮,市民的配合度将大幅度提高,在萨尔巴杜特区被证明成功的政策会在各占领区一口气推广——
那么,问题就来了。
“少爷他能击败‘狐狸吗?”
单纯的红龙道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这也是斗牛场内每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狐狸是少有的风水双属性变化系魔法师,在强化系和操作系也有不错的修为,不过——”
嘴角微微扬起,貌似愉悦的话语脱口而出。
“我们家罗兰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呐,从各种粗细的管子到形态各异的触手,那孩子都平安挺过来了……推到乡下贵族家的女孩子啪啪啪什么的,应该比喝水还轻松。”
“女孩子?”
“看盆骨的形状还是非常适合受孕的安产型呐,该怎么办呢?直接抓来让他们啪啪啪?还是调教play。avi,无惨凌辱。rmvb?嗯,这真是个问题……”
“……”
依旧对那些神秘关键词不明觉厉,但凭着本能和对执政官的了解,塞拉斯清楚的理解到——谁家的孩子要倒霉了。
########
毫无预兆的恶寒掠过脊背,罗兰差点哆嗦起来。
他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过去遭遇巨型危险种与之搏斗时,被敌人伏击时都曾感受到从暗处射出的恶意视线。特别是当某人展示他“无私的、毫无保留的、纯洁的、像山一样的父爱”时。比被毒蛇猛兽乃至怪兽盯上还要强烈的恶寒就会席卷全身。
(该不会……)
余光扫过周围,还好,周围并没有出现某人笑吟吟的脸。想想也是,就算是那家伙,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搞什么奇怪的花样吧。
决斗的规则从未指定场所。只要有被双方认可的见证人,哪怕是小巷子里也行。当然,罗兰的身份以及这场决斗的重大意义是决不允许“有伤体统”的情况出现,哪怕是大街上都不行。最后,大家只得移动到能容纳数千位观众的斗牛场,照顾了“体面”。也满足了政治影响最大化的需求。
在精心设置的政治秀舞台上,藏身暗处窥伺的李林也不能随意玩弄手段,把自己的计划搞砸。
(毕竟他是个结果优先的人嘛。)
轻轻吐了口气,罗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黑衣人身上。
之前已经预计到“狐狸”是个出色的剑术家,此刻观察其站姿。越发坚定了他的判断。从周围玛那聚起的回路框架判断,恐怕是擅长对风或水之类的流体进行操作的变化系魔法师。
与其以上的敌人,但不是没办法战胜。
没错,“狐狸”虽然很强,但和某人比起来,差太远了。
更何况,对方还离开了最大优势——飞马。
防卫军也有骑兵,但只兴旺了一段时间就日渐式微。由装甲部队的钢铁军马取代了他们。就算是巅峰时期,精灵骑兵承担的也只是侦查、游击、驱逐之类的辅助任务,远没有像其他阵营的同行们发展出枪骑兵、骠骑兵、胸甲骑兵、龙骑兵、猎骑兵等诸多分支。毕竟有了威力、性能、可靠性远胜于战马的战车、mds之后。谁还会在意落后时代的东西呢?
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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