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理而言,在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尽可能调动更多的力量——尤其是眼下康诺德驾崩,布兰登还没有名正言顺加冕之前,真正愿意对他表示忠诚的除了东萨克兰人,可就只有拜恩十三领的骑士们了。
“在诸位开口前,请允许我先行解释。”拦住了想要开口问询的夏洛特,爱德华继续沉声道:“我的意思并非是请求拜恩从这场战斗中撤离,就算我也想这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简单来说,基于三点理由。”爱德华竖起三根手指:“首先,是士气。”
“刚刚经历了血骸谷之战的拜恩骑士军团伤亡都已经过半,再继续战斗下去不仅有士气崩溃的风险,同时他们也急需休整恢复战力。”
“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将他们撤回赤血堡是目前的最佳选项。”
“其次,是出于战力分配上的考虑——八万拜恩军团已经在帝都驻扎,从战略部署上将,帝国需要拜恩完成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不需要拜恩公国再尽到更多义务;
“眼下未到最终决战的时间,不应过多压榨拜恩公国的战争潜力。”
“第三,是后勤;帝都被围困,意味着帝都之外的军团将再也无法从戈洛汶得到补给,围攻的精灵军队势必也会切断西萨克兰一代的补给交通线。”爱德华严词道:
“接下来的拜恩,需要承担更多的后勤任务——大麦、小麦、腌肉、酒精、铁锭…除非拜恩能够提供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战争物资,否则我们根本无法维持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话音落下,表情错愕的众人才纷纷面色一惊,隐隐露出了几分后怕的表情。
后勤…没错,这才是最要命的。
一旦各路军团在西萨克兰境内完成集结,那么总兵力将超过二十万——即便其中大部分都能从东萨克兰以及随军的辎重队得到补给,但这个数量在二十万人面前,那根本远远不够!
诸公国内,只有拜恩能够提供如此海量的物资,并且组织起庞大的运输辎重队,将这些物资运送到需要它们的地方;否则根本不用敌人进攻,这二十万人就能自己把自己活活饿死。
“此外,我从参与了血骸谷之战的士兵们口中了解到,拜恩公爵虽然击败了雄鹰王,但同样负伤——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但我的建议是您最好暂时返回赤血堡养伤一段时日,等到……”
“多谢关心,但你们多虑了。”
始终保持沉默的洛伦,突然开口打断他:“我是受了些皮肉伤,但还不至于到拿不动剑的地步。”
“更何况…帝都戈洛汶还有八万拜恩人,我是他们的公爵,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
爱德华的表情微微一凛:“您是说……”
“死守帝都戈洛汶,不让亚速尔精灵踏入半步——交给我吧。”黑发巫师淡淡开口道,还忍不住轻笑了声:
“再说…也得有人把北方发生的事情,告诉那帮天穹宫里的大人们啊。”
弯刀女大公的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坏笑,一旁的德雷西斯脸色则难看到了极点。
冷漠的爱德华凝视着洛伦,表情若有所思。
拱卫帝都…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会得到极高声望的选择,但实际上却是个烫手山芋;守卫这座城市意味着不仅要面对外面的亚速尔精灵,还要与城内的天穹宫和帝国贵族们打交道。
即便是在黑公爵时代,帝国贵族对拜恩人都没什么好感,更不用说现在了。
何况在天穹宫内还有御前内阁,有圣十字教会,有一位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长公主菲特洛奈·德萨利昂殿下…如何处理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比守住帝都不至于沦陷还要困难。
所以守夜人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洛伦自愿站出来,接下这个对他而言绝对不利的选项?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驻扎在帝都的八万拜恩军团?
“公爵愿意接下这份重担,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停顿片刻后,爱德华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但…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眼下对拜恩而言最为关键的任务,是保障后方的辎重补给线;如果没有公爵亲自坐镇,如此庞大的数目恐怕……”
“这一点也请不用担心,拜恩将会坚决履行承诺。”
没等洛伦开口,一旁的夏洛特便主动上前一步,微微昂首:“公爵不在期间,我将在赤血堡圆桌议会留守,负责所有的后勤问题——以都灵家族的名义我向诸位保证,拜恩十三领将竭尽所能,为帝国的军队提供后勤援助。”
慷慨陈词之下,长桌前安静了一瞬。
表情各异的众人纷纷投来目光,不停的在夏洛特和洛伦之间来回打量着——其中萨莉卡的表情尤其精彩,闪闪发亮的眼睛活像是看见圣十字降临了。
“我、我的意思当然是以公爵和圆桌议会的名义,而不是我个人!”局促的夏洛特表情有些恼怒:
“公爵出征期间,留守伯爵组成圆桌议会选拔摄政,这是从古王国的骑士王时代就存在过的悠久传统,在拜恩有着十分深厚的……”
“明白了,那么就这样吧。”
无视了夏洛特要杀人的目光,守夜人爱德华开口打断道:“诸位,这一次帝都戈洛汶之战,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从西部传来的情报,洛泰尔的存粮已经濒临告罄,三个月内如果再得不到任何援助,必然陷落。”
“三个月…我们要守住帝都,击溃亚速尔精灵的入侵军,打通前往洛泰尔的交通线!”
“帝国的未来,数百万乃至千万人类的生死存亡…就在大家的肩上了!”
…………………………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守卫帝都。”
浮空城前,背着手的道尔顿·坎德一边监督工匠和炼金术师们维修浮空城,一边微微颔首:
“没有问题,详细的计划可以等抵达戈洛汶后再另行布置——另外,在前往戈洛汶的路上我会尽可能搜集关于帝都戈洛汶的情报,对你也许有参考的价值。”
“您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啊,导师。”洛伦的表情倒是挺意外的:“我还以为,您至少会问我一声为什么呢?”
道尔顿只是摇摇头。
“导师和学徒间的对话才会询问为什么,你是公爵,你做出的决定不会也不应当出现质疑的声音。”
“但…我仍有一些建议。”
“请讲。”
“这一次帝都之行,就不要让艾茵和艾萨克协同了——如果你有什么打算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这句话。”道尔顿沉声道:
“戈洛汶之战,你需要的是充足的情报和能够协调各方关系的人才,他们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联合商会的负责人小约德,还有拜恩主教韦伯更合适。”
“此外,风暴堡伯爵格伦威尔,我发现他在‘外交大臣’这一角色上面十分称职,让他去和艾勒芒与阿尔勒的军队协调吧——另外,艾萨克告诉我你委托他完成的新型武器又有了些新进展,让他回去完成自己的工作,对你的帮助应该更大一些。”
新型武器…洛伦的脑海里立刻蹦出了某个差点儿在埃博登要了自己亲命的玩意儿。
到目前为止,针对“皎光剑”的研发依旧停留在一个比较初级的阶段——小型化已经完成,但故障率和成本依旧居高不下,始终不算是一种可以被投入实战的武器。
因此到目前为止,洛伦始终没有把这东西真正投入战场的打算,即便是培养了一批专门使用这种武器的巫师学徒们,也只是当成研发过程的一部分,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大概都见不到批量生产的成品了。
但听道尔顿导师的口气,貌似这东西最近又有什么新进展了?
黑发巫师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了身旁的废墟和身后的军营。
堆砌其上的冰雪逐渐凝固,融化,滴落的冰水变成一滩又一滩池塘,让原本还算整洁的营地变得泥泞不堪,士兵的靴子上除了积雪,就是看不出颜色的烂泥。
铅灰色的乌云,在烈日的威严下四散而去,露出了碧蓝万里的晴空——那是在严冬时分的断界山绝对无法看见的景色,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洗刷过似的,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而在这片晴空下的烂泥塘里,一株娇弱的嫩芽刺破泥土,在洛伦的靴边努力的向上生长,传达着物质世界的某个重要讯息。
严冬,已经是昨日。
春天,已经归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存在的正义()
断界山以北,极北荒原,巨龙王城遗址…天坑。
身披斗篷,带着兜帽的佝偻身影在雪原中孤身漫步着,细长的手杖支撑着他那踉踉跄跄的步伐,不停喷吐白雾的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兜帽轻轻摇晃,踉跄的步伐在白雪中留下一串脚印。
“我…真的很困惑……”
低沉的,带着些许呻吟的微弱嗓音在暴风雪中回荡;明明那么微弱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中却显得清晰无比。
“你们知道我回来了…你们知道的……”
“那为什么…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逃兵…胆小鬼…叛徒…无耻的阴沟耗子们……”
“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变的勇敢起来…成为我棋盘上的变数…不和谐的音符…扰乱心情的杂音……”
空旷的冰雪大地,四道“黑雾”环绕在踉跄身影四周——不知为何,它们始终被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阻挡在外,无法靠近。
短短十步,却犹如天堑。
“来吧…不用太拘谨…告诉我吧……”
踉踉跄跄的身影停下脚步,缓缓举起细长手掌。
“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莫大勇气…能够堂而皇之而非卑躬屈膝的……”
紧攥的手杖,猛地落下。
“出现在我的面前?!”
轰——————————
手杖落地的刹那,看不见的波纹席卷冰雪大地——瞬间风暴停歇,漫天飞舞的雪花犹如时间静止般停滞。
“啪!”
环绕周围的四道“黑雾”就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在波纹掠过的瞬间应声碎裂,露出了四个样貌各异的身影。
单膝跪地的“末影者”迪亚波痛苦的喘息着,痛苦的眼神带着几分愤恨,死死盯着那披着斗篷的身影。
还是…大意了么?
痛苦的喘息着,“末影者”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声响…那是来自生前的,感受到恐惧时的本能反应。
虚空存在没有实际的肉体,也就没有“恐惧”这种肉体的应激反应;所以…这只是能是面对更高一等的虚空存在时,低等存在的意识深处的颤栗。
才一个照面,甚至还并未如何,就仅发散的凭虚空反应将自己的虚空之力摧毁殆尽…不,就算是他,也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力量!
“让我猜猜……”兜帽之下,带着些许嘲讽的傲慢声调再次传来。
“你们察觉到了我的回归…你们知道…刚刚打破界限…坠落的邪神都是十分虚弱的…所以你们找上门来…想要趁着我尚且虚弱的时间…抹杀我的存在……”
“很不幸…你们错的厉害……”
佝偻的身影微微耸动着,仿佛是在嘲笑;紧握手杖的右手缓缓抬起——仿佛那并不是只是一根普通的细长手杖,而是象征至高威严的权柄:
“我说…尔等于我御前,皆须俯首帖耳,以示卑微!”
轰——————!!!!
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四道身影周围的积雪纷纷崩裂;双腿更是像被铁链束缚般,动弹不得。
这……?!
震惊的“末影者”双眼瞪大,瞬间的痛楚仿佛是有烙铁直接按在自己的头顶,原本清晰的意识竟然出现了些许模糊——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的的确确是流失了。
身为邪神…意识和存在的集合体,以此世之生灵的情感维系的根源之力,居然会对自己的存在价值感到模糊……
这怎么可能?!
“嗨啊啊啊啊啊——!!!!”
一声怒吼,魁梧的“暴虐者”歌瓦伊特竟然挣脱了束缚,奋起一跃扑向那佝偻的身影。
健硕的双臂高举,大剑与战斧的幻影同时出现在他手中,对准那身影硬头劈斩。
兜帽下的脸孔微微一变,本能的向后一退。
“轰————!!!!”
迸溅的飞雪犹如翻滚的浪花,汹涌奔腾,落下的瞬间露出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剑与战斧的幻影,被那细长的手杖拦住——不论“暴虐者”如何发力,始终无法再继续上前半步。
“嗨啊啊啊啊啊……”双目喷火的“暴虐者”还在嘶吼着,咆哮着,臌胀的身躯将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都暴露的清清楚楚,幻影构筑的战斧与大剑甚至在手杖上磨出了火花。
迸溅而出的星火,有一颗从佝偻身影的兜帽上轻轻擦过,稍稍撕开了些口子;藏于其下的双眸缓缓扬起,冰冷的杀意犹如海浪般,化作实质扑向面前的魁梧身影。
“噗——!”
一声闷响,“暴虐者”的胸膛中央炸开一个血口,心脏与挡在其外的血肉和肋骨被瞬间粉碎。
但那魁梧的身影,没有后退半步。
“我的存在…凝聚自血战而死的战士身上…最后的意志……”颤抖着抬起头头颅,歌瓦伊特的瞳孔中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战意:
“想要抹杀我…尽管来吧…即便世界崩塌,即便被杀死千百万次,即便你的力量真的不可战胜……”
“我这无穷无尽的怒意,绝不对任何存在卑躬屈膝!”
“铛——!”
劈落的战斧大剑,硬生生将手杖撞开,砸落在地。
轰————————!!!!
一声巨响,冰雪大地纷纷崩塌陷落,坠入无底深渊的天坑之中;视线所及之处,仅剩五道身影还在的区域依旧伫立——犹如耸立的孤塔。
踉跄着后退几步的身影停在“孤塔”边缘,半只脚踏在崩落的缺口处。
“我说…挥舞刀剑者…必受利刃所伤……”
低沉的嗓音宛若耳语,在四道身影的周围同时响起,仿佛是神的旨意。
“噗!噗—噗—噗噗噗噗……”
砍伤、刺伤、重击、猛砸、撕扯……数不清种类的伤势同时在“暴虐者”魁梧的身躯上炸开,犹如被四面八方万箭穿身般,那身体不停的剧烈颤抖,血浆四溅喷涌。
滚烫的血浆泼洒在白色的雪上,蒸腾的热浪的冰汽中翻滚上升。
“噗通!”
浑身浴血的身躯跪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垂落的双臂,被剖开的胸膛,被贯穿的心脏,被千刀万剐的皮肉,还有被斩下的头颅。
又是一声脆响,“暴虐者”头颅崩裂——就像是被铁靴硬生生踩碎的。
“歌瓦伊特?!”
一脸惊惧的“末影者”迪亚波果断起身,卷起血色的残影径直扑向那站在断崖边缘的佝偻身影:
“莱曼特斯,不要让歌瓦伊特倒下!”
拄杖而立的老者颤巍巍的挺起腰背,白骨般枯槁的右手伸向“暴虐者”的尸骨;下一秒,数不清的“黑雾”犹如幽魂般从被鲜血浸染的雪地中喷涌而出,裹挟着卷向那仅剩下躯干的残破身躯。
喘息的“亡骸者”莱曼特斯跪在雪中,本就垂垂老矣的身躯更是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皮肤犹如经年的石膏般,布满了皴裂的裂纹。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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