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长枪的女精灵站在战场中央,对着精灵的方向怒吼着:
“亚速尔的血亲们,你们不是想要战争吗,来啊——!”
“你们不是还想夺走更多的土地吗,来啊——!”
“你们不是还想要杀死更多人吗,来啊——!”
“我给你们,统统给你们!”
“只要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染血的长枪举起,笔直的指向对面,女精灵一字一句,从紧咬的牙关中吼出来:
“来吧!”
“我就在这儿!”
“来杀了我啊!”
撕心裂肺的咆哮,在寒风中回荡。
但对面的亚速尔精灵大军,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就像冰雪中的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任凭女精灵在那里“耀武扬威”。
为首的精灵武士冷冷的打量了女精灵一眼,很是轻蔑的冷笑着;收起了手中的长刀,向身后摆摆手。
得到命令的亚速尔精灵大军终于动了起来;但他们没有发起进攻,反而缓缓向后撤回了自己的营地。
一种被“轻视”的愤怒,涌上女精灵的心头。
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又被委托守护家园重任的她没再像过去那样乱发脾气;冷冷的看着敌人离去的身影,握着长枪的手用力攥紧。
为什么,为什么不进攻?
费尽周折驱使食人魔攻城,难道就只是想看看这些怪物能不能攻破深林堡的防御吗?
不可能的,这场战争他们显然已经计划了很久,不可能会做这种蠢事;
还是说……
…………………………
“试探?”
军务大臣困惑的皱起眉头,看向艾勒芒大公:“你是说敌人,也在试探我们?”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了。”尤利·维尔茨微微颔首:“参与过埃博登之战的艾勒芒战士告诉我,敌人始终没有立刻攻城的计划,而是在有目的组织和守军的正面战斗;一方面,这样的战斗可能消磨守军战力,另一方面……”
“也最能了解和摸清我们的战斗方式。”军务大臣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不论是亚速尔精灵还是我们,都是第一次和完全陌生的敌人交锋——了解对方的战术,战斗的方式,彼此和优势和劣势,是对一个统帅而言最重要的情报。”
所以不仅仅是帝国,就连精灵们也在利用眼下的机会试探着帝国。
艾勒芒大公沉声道:“对方很清楚,在冬天结束之前他们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支援;与其偷袭帝都这样一个即便打下,也绝对守不住的城市;不如利用整个冬季和我们对峙的机会,尽可能了解帝国的战斗方式。”
“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们得……”
军务大臣刚想说“我们得立刻禀报皇帝陛下”,但是转念一想,康诺德怎么可能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既然双方陷入长期对峙状态,那么试探彼此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帝国的战术,特点和优劣,都会逐一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听起来很吓人,但其实只要认真想想就能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反应过来的军务大臣轻笑一声,拍了拍尤利·维尔茨的肩膀:
“既然是没办法的事情,又何必想这么多?”
“不,对方这么做绝不仅仅只是想要了解我们——他们想要的,绝不只是这些!”艾勒芒大公眉头紧蹙,表情越来越紧张:
“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突袭,逼迫我们停下来与他们对峙,这简直…简直就像是拼命的想要让我们以为,他们会和我们一样,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用一场血战来决定双方的胜负!”
“这不对吗?”
“这当然不对!如果敌人兵力稀少,那么当然会希望速战速决,但他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像是打算决战,更像是准备一步步吞并我们的土地,举族迁徙到帝国的领地上一样!”
“事实上,我还有一种更担心的猜测……”尤利·维尔茨忧虑的看向还未明白的军务大臣:
“如果敌人并不是打算在埃博登与我们决战,而是想将这里变成他们的殖民地和大本营,步步推进呢?如果夺取埃博登港口只是他们的障眼法,真正的进攻目标另有别处呢?”
“这个…帝国的海岸线是很漫长,但真正能够供应船舶停靠的也只有埃博登一处而已!”瑟维林·德萨利昂十分不能理解:“如果他们不在埃博登登陆,还能在哪里让他们的舰队停泊?”
“这也是我想知道…他们的真正目标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宣战,让帝国俯首称臣吗?”艾勒芒大公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南方:
“也许那位和亚速尔精灵正面交锋过的拜恩公爵会略知一二…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章 阴影里的人()
拜恩,赤血堡。
傍晚。
阴沉的云,淅淅沥沥的冷雨将曾经热闹的街巷染上一层铅灰色;被积雪和污水变得泥泞的街道十分的冷清,除了急匆匆赶着回家的,宿醉的酒客和旅人外,根本看不到几个行人。
披着斗篷的黑发巫师孤身一人在街道上漫行,尽可能用兜帽遮住自己的脸孔。
感谢夏洛特精心准备的那场典礼和盛宴,整个拜恩上下至少在赤血堡内,上到伯爵们下到街边的酒馆老板,已经没有谁不再知道自己的公爵大人长什么模样。
好处是所有人都认识他,坏处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嗯,这可真是……
太好了。
轻笑着扯扯嘴角,黑发巫师抬起视线,打量着面前酒馆的大门。
只是赤血堡城外,一个普普通通的酒馆而已。
庆典刚刚结束不久,许多外地的商人和旅客都在这里住宿——这种城墙之外的酒馆虽然比较简陋,但胜在物美价廉。
干净的床铺,清洁的热水,烤火的壁炉,畅饮的麦酒与黑面包,不算昂贵的葡萄酒和烤香肠,炖肉与蔬菜汤。
对一个远途至此的旅人而言,没有比这些更令人满足的了。
当然,也是热衷探听消息的人最喜欢的地方——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也带来了四面八方的传闻八卦;只要有心,就能搜集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扯了扯头顶的兜帽,黑发巫师径直走进了酒馆的大门。
………………
“鲁特·因菲尼特?”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洛伦微微一愣。
“鲁特·因菲尼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学徒,道尔顿·坎德重复了一遍:“我告诉过你不用在意他,他不再是你的敌人了。”
“但他依然是我的敌人——我永远无法介怀他打破当初的协议,利用我,再次将我变成他的棋子和布局谋划的一部分。”
“所以我找到了他,用我的方式;利用他的存在为你和你的拜恩谋利,将消息透露给了那位御前大法官维克托·修斯,换来了埃博登与洛泰尔前线的战报,换来了维克托·修斯的私人承诺,为拜恩争取到这场战争中,三分之一的后勤控制权。”
道尔顿·坎德的声音平稳,冷静,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没有愤怒更没有激动,或者炫耀的意味。
他在陈述一件事,也仅仅是陈述一件事。
这种绝对的冷静,不因身体本能的情感产生任何波动,才是一个巫师应有的风范。
“能确定他真的会答应吗?”洛伦有点儿怀疑:“我了解维克托·修斯,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不是那种会被权力欲蒙蔽双眼的人。”
和前守夜人首领扯上关系,就必然会刺探到皇室的秘密;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摆脱不掉,要么成为皇帝的亲信要么死于非命。
维克托·修斯…他不是那种为了往上爬,就会不择手段的家伙。
“他会的。”道尔顿冷冷道:
“梅特涅·利奥波德就要死了,康诺德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掌玺大臣——维克托·修斯,是梅特涅预备好的人选,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赢得皇帝的绝对信任。”
黑发巫师微微一怔,略微思考便明白了道尔顿导师的意思。
这是“艾萨克敕封”事件的发酵。
无论康诺德皇帝再如何有决心打破壁垒,决心授予巫师们可以被册封的资格,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支持,他也是绝对办不到的。
帝都之内,有能力让各方妥协并且将命令执行下去的人只有一个…梅特涅·利奥波德,只有他能将这件事从皇帝的决心,变成现实。
所以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这种注定会严重削弱教会权威,引起各方反对的举动,想不遭到报复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敢针对皇帝本人,那么就一定会针对这件事的执行者和推动者。
御前内阁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他死定了,教会绝不会放过他。
当然,堂堂掌玺大臣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干掉,康诺德也不可能允许;但教会可以等,他们可以等到皇帝需要帮助,乃至上门求自己的时候,再闹出些“意外”的动静来。
天穹宫,也只能是假装真的只是“意外”。
维克托·修斯,就是他安排好的“后事”——以康诺德的谨慎,如果是梅特涅主动推荐的人选绝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他要给维克托增加筹码,在皇帝面前变得重要起来。
让维克托和拜恩达成重要的协议,应该是这份计划的第一步;
而道尔顿·坎德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推他一把的同时从天穹宫手中换到更多东西。
嗯…如果不是对导师有着足够的了解,洛伦绝对会以为这是他设计好的,而非临时起意。
不过有一个问题……
“如果真要这么做,那帝都守夜人的身份岂不是就要暴露了?”洛伦有些警惕的问道:“而且您要向鲁特·因菲尼特复仇的目标也……”
“他们不会成功的。”
道尔顿·坎德摇了摇头:
“我告诉了维克托·修斯有关‘前守夜人首领’的情报,我没有撒谎;但…这不等于鲁特·因菲尼特还在那儿。”
“他是守夜人首领,对帝都的了解超过任何人;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那么谁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至于和维克托·修斯的约定…他只要找到有关鲁特·因菲尼特的线索,我们的约定就能够达成。”
“您对他那么有信心?”挑挑眉毛,洛伦忍不住一笑:“也许他失败了,康诺德则会开始怀疑帝都守夜人的忠诚,而我们也抓不住鲁特·因菲尼特。”
“他不会失败——如果他不是热衷权力之人,这就是他继承梅特涅的理想,成为掌玺大臣的唯一机会;如果他热衷权力,这就是他走向权力巅峰的唯一机会。”
道尔顿·坎德的语气多了一丝肯定:“帝都的守夜人…我认为康诺德皇帝早就不再信任他们的忠诚;但他不会全面推翻,至少在找到替代品前,他还需要这些人为他效命。”
“至于鲁特·因菲尼特…他的命,是我的。”
平淡的语气,听不到一丝杀气。
但黑发巫师就是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般的气息。
…………………………
没有理会周围狂欢买醉,或是已经醉的满面潮红的旅人与熟客。径直走向酒馆台前的洛伦推开已经不省人事的酒鬼,朝老板轻轻打了个响指,将银币放在了桌子上。
精致的银币,在藏污纳垢的桌面上敲打着好听的音符。
看到有客人登门,百无聊赖的酒馆老板连忙热切的走上前来,还不忘从身后的酒架上取下一壶葡萄酒和一只漂亮的高脚杯。
“今年新酿的好葡萄酒,这位老爷。”
酒馆老板摸走了银币,将酒杯放在浑身被雨水淋透的黑发巫师面前:“要住店吗,还是要打听什么消息?”
血红色的酒浆在杯中摇曳,震荡的表面倒映着酒馆内昏黄黯淡的烛光,显得十分漂亮。
一脸讨好的酒馆老板搓弄着双手,低声下气的模样,手腕下却有一个犹如血痕般的魔法符文印记,隐约可见。
和苍穹之翼的猎魔人,一模一样。
“要见一个老朋友。”
洛伦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将那装得满满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清冽甘甜的酒浆渗入喉咙,还带着未能除尽的葡萄酸味,从嘴唇一直凉透心脾,只在五脏六腑中能稍微感受到酒力发作的温暖。
等他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的时候,面前的酒馆老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柜台上留下一行用酒渍写下的字迹。
挑了挑眉毛,黑发巫师随手将那酒渍抹掉,带着兜帽转身向酒馆上层的楼梯走去。
……………………
“鲁特·因菲尼特…他是个守夜人,所以当我发现他的同时,他一定也能觉察到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他一定会逃跑。”
“如果他想要继续为帝国效忠,那么早就应该已经自首;但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证明他并不打算继续侍奉天穹宫,而是另有所图。”
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道尔顿·坎德冷冷道:“在整个帝都守夜人都背叛的情况下,帝都对他早已不安全,所以他不会留在那里,他甚至不会留在东西萨克兰。”
“过去对他最安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但他很聪明,清楚如果找他的人得不到任何线索,那么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会寻觅着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继续找下去,直至发现更多的线索,确认他的死亡为止。”
“所以他会留下一些情报,让找到这些的人全神贯注的去弄清这些情报的真伪;这样…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逃亡。”
“至于维克托·修斯……”道尔顿稍稍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找到了鲁特·因菲尼特的情报和线索,就等于牵扯进了德萨利昂皇室最隐秘的阴影之中;他不会知道太多,也不会知道太少;他的能力和性格,会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彻底展现在康诺德皇帝的面前。”
“一个能力出众,毫无野心,清高又出身低下的掌玺大臣…是康诺德皇帝梦寐以求的。”洛伦自言自语道。
“这是一次双赢。”道尔顿缓缓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我们得到鲁特·因菲尼特,康诺德皇帝得到维克托·修斯。”
洛伦微微颔首,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
“啪,啪,啪,啪……”
吱呀作响的楼梯上,轻盈的脚步敲打着已经腐朽不堪的木板;兴许是贪图省钱的缘故,酒馆老板并没有在楼梯和走廊间放置油灯和火把;走上楼梯的同时,周围的光线也随之一黯。
推开了刚刚下楼的旅客,又随手打发了两个想要惹事的酒鬼,带着兜帽的黑发巫师朝一片漆黑的长廊走去。
狭窄的走道,脚下是破烂如抹布般的地毯,两侧是旅店的房门,乌黑的门板上用炭笔随意的写着几个数字。
人影在前方,脚步稳健的走向长廊深处,昏暗的油灯在漆黑的走廊外忽明忽暗;每一次晃动,都让墙上的数字显现一次。
借着这并不明亮的光,黑发巫师停在了一扇门外,漆黑的眸子打量着门上的数字。
和刚刚柜台上的酒渍,一模一样。
…………………………
鲁特·因菲尼特…如果他不在帝都,那他究竟在哪儿?
这是个问题。
守夜人的密探和情报网遍布整个帝国,这在过去是他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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