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切就像洛伦你想象的那样,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已经持续了很久的战争。”
“十三个世代前的罗根,三个世代之前的黑公爵…不断的有不甘被消灭的存在,一次次的尝试着打破自己的宿命,用尽他们能想象到的各种方法,然后……”
“……输得一败涂地。”
微微一怔,洛伦松开了钳住金发少年脖颈的左手。
“当然,也有些已经认命的家伙,乞求着希望能在未来的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或是蠢到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纯粹凭本能行事…在这样一场根本看不见希望的战争面前,不可能没有逃兵。”
“戴帽子的罗根奋斗一生,最后除了将巫师重新传承下去之外,什么都没有做到;”
“黑公爵罗兰·都灵与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竭尽所能,换来的是一个形神俱灭,一个被封印在教堂之内;”
“我们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失败,一个又一个鼓起勇气站出来的人,最终也只能无力的倒下…悲观和绝望,几乎让我们放弃。”
“时间对我们没有意义,如果必要的话这场战争就算要打成千上万年也无所谓,但事实却是我们的每一次失败,都让我们的敌人更强大,让我们更无助,失去更多力量。”
轻抚着脖颈的勒痕,金发少年很是感慨的叹息着。
“然后…就轮到我了,是吗?”
调整着情绪,洛伦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无论再过多少岁月,亲爱的洛伦…和你相遇的那天,都是阿斯瑞尔最开心的一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少年那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
“在可怜的阿斯瑞尔就要放弃的时候,带来了最后的希望。”
“希望?”黑发巫师冷笑一声:“你不如说炮灰更合适。”
“绝对不是!只有你才有机会终结这一切,让这个世界的未来拥有那么一丝看得见的光明。”微微睁大眼睛,阿斯瑞尔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真诚:
“正因为你太重要,也因为前车之鉴,阿斯瑞尔才不敢告诉你一切——如果再失败一次,就真的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离我们而去!”
这句话洛伦从他嘴里听了无数次,只有这次才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信。
“所以…究竟要做什么,我还是没有权利知道?”
黑发巫师挑挑眉毛。
“很遗憾,但目前是这样。”猩红的瞳孔温柔的注视着洛伦的表情,阿斯瑞尔幽幽道:“这是一场已经长达数百年乃至千年,将决定未来命运的战争,任何一个疏漏都会招致惨败,任何的错误都会致使我们最后满盘皆输。”
“而我们…已经不能再输一次了。”
洛伦没有开口,目光闪烁。
我们是谁,敌人是谁——他还是没有说清楚。
但洛伦已经能隐隐猜到一些了。
“你说过,一切朋友之间的友谊,都是互惠互利的。”
沉默了一阵的黑发巫师,轻声开口。
阿斯瑞尔微笑着,十分坚定的点点头。
“既然我帮助了你,那么你就一定会帮助我……”凝视着少年猩红的眼睛,洛伦沉声道:“如果为你打赢了这场…决定未来命运的战争,你又能给我什么回报?”
下一秒,阿斯瑞尔露出了像是早有准备的微笑。
“亲爱的洛伦,如果我们真的能够赢的话……”
与黑曜石般的眸子对视,少年的语调无比舒缓,每一个字眼儿与音节都说的无比清晰:
“我会把你一直想得到,却始终没能得到的东西给你。”
…………………………
轻轻推开房门,一直守在屋外的路斯恩立刻回过头:“情况怎么样,他…她,心情好些了吗?”
“没事。”黑发巫师叹了口气,朝一脸担忧的灰瞳少年摆摆手:“艾茵比我们以为的要坚强的多,还不至于一次刺激就出事的。”
说这话,洛伦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路斯恩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眼下真正麻烦的不是艾茵和夏洛特,而是已经聚集在赤血堡,来自四面八方的三百多名贵族,以及成千上万参与典礼的外来者。
这才是最要命的。
夏洛特已经放出了消息,如果“婚礼”不能如期举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都灵家族的名声必将一落千丈,外来者们或许不会太在意,但拜恩人一定会彻底失望,聚集在赤血堡伯爵领的骑士军团更会失望。
难不成真的要来一次“结婚当天,男主逃婚”的戏码?
某个古老的桥段在洛伦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赶紧扔了出去。
太老套,也太硬——这是奇幻文学,又不是言情剧。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会有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或者更进一步,都变成自己的“翅膀”……
那是“真·男主角”才能有的待遇。
小个子巫师和夏洛特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打生打死,勾心斗角;联手整死自己,然后她们俩相爱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没办法,谁让这本小说的主角不是自己呢。
自暴自弃似的,黑发巫师长长叹了口气。
“那您决定了吗?”
路斯恩试探着开口问道。
“决定什么?”
“决定是…哪一个?”灰瞳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您是拜恩公爵,肯定是要结婚的对吧——那究竟是谁,夏洛特还是艾茵?”
“艾萨克告诉我,您给过他和艾茵一个承诺,但现在夏洛特又逼上了门,所以……”
“等等等等……”
连忙的打断了灰瞳少年的话,满头黑线的洛伦深吸一口气:“路斯恩听着,你愿意关心朋友没错,但这次的事情和你还有艾萨克他们都没关系——你只要确保关于艾茵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就足够了。”
“另外…小孩子,少问大人的事情,管好自己就行了!”
“遵命……”
一脸委屈的路斯恩默默低下头,很是不屑的撇撇嘴。
洛伦扭过头,选择了无视。
“另外,还有一件事。”
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灰瞳少年连忙开口道:“拜恩大教堂的韦伯主教请您去一趟,商量关于婚礼上的一些仪式事宜。”
“不过他派来送信的教士偷偷告诉我,这只是个幌子——帝都来的教会执事,还有某些人暗中与他联络,希望能够趁着巨龙事件对您发难;还有就是要求拜恩遵循帝都教会的命令,执行新颁行的巫师限制法案。”
“韦伯主教希望和您沟通一下,看看要怎样做才能在不过分触怒教会和天穹宫的前提下,把这件事解决掉。”
这的确是个麻烦。
一方面,拜恩不可能无视天穹宫的命令,但如果真的执行下去,必定会让拜恩的巫师彻底寒心;可如果不执行,且不谈教会的动作,怎么和拜恩境内那些虔诚的信众解释就是个麻烦。
另一方面,接下来的战争必定也会借助韦伯的力量——如果拜恩教会能够站出来鼓动拜恩民众,洛伦才能集中更多的物资和兵力,打赢接下来的战争。
“知道了。”
紧锁眉头,黑发巫师表情逐渐凝重:“告诉他,我明天在教堂和他碰面。”
路斯恩郑重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就在黑发巫师转身离开前,灰瞳少年再次喊住他:“关于艾茵身份的事情,韦伯也已经知道了——艾萨克闯进会议室的时候,韦伯主教正好也在朝那里走,所以…您最好有点儿心理准备……”
“……他可能也会问和我一样的问题。”
“……”洛伦·都灵。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个”()
洛伦上一次来教堂,而是在前往帝都戈洛汶时的事情。
当时的拜恩大教堂依然没有从几年前“赤血堡恶兽”事件阴影中走出来——因为半人马战争,矮人王国内战加上新军队,巫师行会和“苍穹之翼军团”的建设,拜恩根本就没有多少资金和物资,能够真正投入到教堂修复中去。
加上大量教会中高层疯狂倒卖教会内的各种金属器皿,甚至是圣十字雕像,导致三年后依然能看到不少当时被爆炸和火灾破坏的残垣,只有大教堂本身勉强修葺完毕了。
一方面是的确无可奈何,一方面也是为了发展巫师行会时避免受到太多教会声音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拜恩大教堂更像是个精心装饰过的坟墓,里面每个活人都在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而当韦伯接管了拜恩教会之后,仅一年的时间,整个教堂就已经焕然一新。
虽然在抛弃了大量教区管理人员,田产和地产之后,拜恩教会失去了大量的财富和稳定收入,但也减少了开支,同时赢得了公国上层的友谊。
即便洛伦再怎么抵触教会,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帝国乃至公国内的影响力,对圣十字信仰和对女武神的传统崇拜几乎占到了一半对一半,丝毫不逊色。
在与赤血堡女伯爵达成协议,拥有了一小笔稳定收入后,韦伯便利用来自公国各地的募捐修复了大教堂,并且按照他内心的想法来规划设计。
出身帝都,但在洛泰尔待了很长时间的小教士对戈洛汶那故作神秘威严,或是拜恩极尽奢华的风格都十分反感,反倒很推崇洛泰尔的“简朴风”——教堂布道之所,只需布道台、圣像、长椅和圣水池,就够了。
至于什么管风琴,熏香罐,水晶吊灯和大理石雕像……在见到了拜恩教会以前那帮执事们后,韦伯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极度反感。
他不止一次的当众斥责这些都是“腐化心灵”的“财货”,对夏洛特说应当崇尚节俭,将钱财用在品德的修养上,让城内的作坊生产更加廉价的工具,药物和日用品,而不是高价的奢侈品,更应该减少每月宴会和饮酒的次数。
当然,骄傲的赤血堡女伯爵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
宴会照样开,圆桌大厅内的公爵席位从木椅换成了大理石高背椅,水晶吊灯换成了更好的萤石灯;炼金作坊生产的奢侈品与拜恩的美酒,依旧行销全帝国。
对夏洛特这样一个“纯粹的拜恩人”来讲,如果没有宴会,没有美食美酒,音乐绘画雕塑艺术品,熏香与漂亮的服饰……
那样枯燥无味的生活,意义何在?
韦伯甚至十分怀疑,对夏洛特来说教会和圣十字的信仰在她的眼里,是不是也和美酒、美食或者漂亮的衣服一样,只是用来充实生活和精神的“奢侈品”?
在几次“试图拯救”都失败后,很是无奈的韦伯只能讲注意力放到教会本身的纯洁度上——自始至终都在尝试恢复古代教会模式的他,一直寄希望于将圣十字教会打造成道德模范,能够引领信徒的标杆。
“艾茵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啊,对不起。”
大教堂的走廊外,看到黑发巫师那明显不太高兴的表情,韦伯连忙道歉道“你和艾萨克他们争吵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我不是故意要……”
“没关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奈的摆摆手,洛伦打断了他“你不是来劝我的,对吧?”
“当然不是,我是你的朋友,但不是你的家人,无权干涉你的婚姻。”小教士韦伯点点头,表情理所当然
“圣十字的归于圣十字,权利归于当权者——我要做的是为你主婚,在圣十字面前为你祝福,而不是干涉你的权利。”
“至于夏洛特和艾茵,她们都是好女孩儿,虽然…都不是圣十字虔诚的信徒。”说到这里,韦伯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
每当自己传教失败,或是不被理解的时候,都会有种浓浓的挫败感。
“真的,只是不够虔诚?”洛伦目光瞥向小教士韦伯“我还以为你会动用主教的权力,逼我审判她们呢。”
韦伯先是愕然,随即失声一笑。
这种“玩笑话”,也仅仅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开出来。
“圣十字的旧经中说,出身、知识…这些永远不是罪恶,真正的罪恶来源于我们自己内心无限膨胀的,这才是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淡淡说着,韦伯凝视着洛伦,神色真挚“艾茵同样是我的朋友,我同样知道她的为人;作为圣十字的谦卑仆人,她的善良和勇敢仍令我感到汗颜。”
“至于不虔诚…那是我们这些人的罪孽;就像让无辜的羔羊在牧场失踪,是牧羊犬的罪孽。”
“若有人用‘女巫’这种借口将她送上火刑架,那么起因绝不是因为不虔诚——这种居心叵测,利欲熏心,不怀好意之徒,才是真正被膨胀摧毁一切的可怜人。”
默默颔首,洛伦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仅仅是在开玩笑,更是要确认韦伯的态度。
韦伯是不可能告密,或者拆穿小个子巫师真实身份的,否则根本不用等到现在,但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依然很重要。
对于女巫…甚至是巫师,教会的态度一贯是很强硬的;出身帝都的小教士韦伯比洛伦更清楚教会对女巫和异教徒的态度是什么,刻意无视甚至隐瞒不报,在教会内又是怎样的罪名。
某种意义上,这等于是让韦伯,还有他身后的拜恩教会彻底与圣十字教会分裂。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我的,洛伦。”小教士那一贯平和的话语声响起“从成为拜恩主教的那天开始,这种事对我来说几乎就是必然的。”
“起初我还曾有过幻想,幻想可以一点一点的改变教会的风气,但小约德的事情很快就给了我一个教训,让我看清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现在的教会与其说是教会,更加近似于一个半独立的‘公国’——只不过这个公国太过分裂,‘领地’分布在帝国各地,制度上更加分散罢了。”
“这个‘公国’拥有独立的军队,财政和领民;各地的主教与教堂牧师更像是被委任派去的总督和税吏,负责盘剥敛财,或是与当地的领主争夺权力……”小教士像是叹惋,像是决然
“如果不摧毁这个怪物,如果不从根本上否定它,我所希望的教会…永远只能存在于希望中——因为如果他们真正明白了我要做什么,一定会杀了我。”
闭上眼睛,表情痛苦的小教士微微颤栗。
这种表情,洛伦曾经见到过一次;那是在御前审判上,小教士韦伯终于图穷匕见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残忍,他知道自己要伤害很多人,甚至是让曾经的朋友,教友,亲戚乃至导师成为自己必须打倒的敌人…不要说做,光是这么想就让他痛不欲生。
但他一定会这么做,因为这就是韦伯。
再痛苦,再不忍,心如刀绞…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他就不会停下——痛哭到泣不成声,浑身颤栗不止,同时毫不犹豫的挥动手中的屠刀。
“他们不会杀了你。”洛伦的声音很平稳,很认真
“他们得先杀了我,而我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微微一怔的小教士睁开眼睛,一种想笑又想哭的冲动涌上来。
但最后他也是紧抿着嘴,只是微微颔首。
“婚礼的事情我不会过多干涉,等你想清楚,或者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告诉我就行。”小教士轻声道
“眼下我们要处理的是圣十字教会和巨龙的问题——据我所知,赤血堡的领民和贵族,对那头赤红巨龙的意见…非常大。”
虽然韦伯已经尽可能小心斟酌了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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